碧李把灼桃送到門外，見屋裏邊的人進了內室，她才握住姐妹冰涼的手，著急地說，“這可怎麽辦呀，萬一陛下發怒，豈不是要牽連你？娘娘……娘娘她是要叫你去送死呀！”

“可，我也不能不去。”灼桃苦笑。

“小姐真是變了好多……還說與咱們姐妹相待，卻裝作什麽不懂讓你去送死，只為試探陛下的心意。”碧李眼底閃過一道恨意。

灼桃跟碧李從小就跟在傅瑤英的身邊，算是培養的心腹，對她的言行可謂是了如指掌。其實連她們也鬧不明白，怎麽小姐一次失足落水後，性格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開始，她們是欣喜的，小姐變得嬌俏活潑，比起之前的規矩端莊有趣多了。可是漸漸的，她們就發現不妥了，小姐是挺活潑的，但也活潑過頭了，時常惹禍不說，總是連累到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若不是她跟桃子有幾分小聰明，能險之又險活到現在，說不得就跟那些無辜的姐妹們，被小姐殃及，成了亂墳崗裏的一具屍骨。

兩人無比懷念之前雖然不太會說話但卻謹慎細心的小姐。

“桃子，要不你逃吧？”碧李實在是不忍心。

“逃？能逃到哪裏去？我的爹娘，我的哥哥，要怎麽辦？”她搖搖頭。大小姐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一會兒清冷如仙，一會又看似天真爛漫不懂事，有些事情還仿佛無師自通，拿捏丫鬟們也自有辦法，像灼桃跟碧李的家人，都在傅家幹事，簽了死契。

“若，若我真出了什麽事，李子，你看在咱倆的多年情分上，替我照拂一下爹娘。還有，不要告訴他們我的事，他們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灼桃緊緊捂住她的手掌，眼淚被她倔強忍住了。

“……好。”

在帝王批閱奏章的書房重地前，灼桃深吸了一口氣，讓門前的小太監給她通報一聲。

“有什麽不能給雜家說的，非要打擾陛下？”昭陽帝身邊的第一公公程歡拿著雪白的拂塵走出來。

“這是，這是娘娘交代灼桃，要當面對陛下說的。”灼桃對這位總管公公還是有些懼怕的，雖然他生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但發起狠來那是閻王見了也要上抖上幾回的。

都說伴君如伴虎，能在昭陽帝眼皮子底下幹事還活得好好的人，那定是有些過人本事的。

想起那位“特別”的東宮娘娘，程歡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又在一抽抽疼了起來。

“等著，雜家給陛下通報一聲。”他又利落邁腳進去了。

灼桃還是第一次正面打量起這位總管公公，雖說他臉上長的橘皮能當她的爺爺了，但卻絲毫沒有老態龍鐘的樣子，身形反倒是高大挺拔，乍一看有種青年男子的味道。

才一會，便聽見屋裏的人淡淡地說，“那便讓她進來回話吧。”

灼桃戰戰兢兢來到男子的面前，垂著腦袋，將傅瑤英讓她帶的話一字不落傳達。

書房裏並沒有燃著熏香，反倒是幹幹凈凈，桌角養了一株花色瑰麗的茶梅，明明是冬天，卻綻開得無比熱烈，定然是主人想了法子來精心照料。

“不得踏入鳳儀宮一步？她倒是好大的膽子。”

輕飄飄的話讓她的腦袋縮了又縮。

“朕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出乎意料的，灼桃沒有遇到想象中的為難。她驚訝擡起了頭，卻見帝王的冕旒輕輕晃動，珠玉半掩下的容顏透著清冷，那狹長的眼眸蘊藏著粒粒光華，一不小心都能著迷。

他低著頭批改奏折，並沒發現她的偷看，反倒是身邊的程歡連瞪了她好幾眼。

灼桃慌忙低頭，福了福身退下去了。即便離開了那個地方，她心裏依舊如同小鹿亂撞。她也不是第一回瞧見陛下了，可每次都如初見那般，他恍若畫中天神，俊美又威嚴。

待人走了後，程歡才揉了揉早就僵掉的臉。他本是活潑脫跳的性子，卻不得不扮演一位沈穩老練的總管公公，可是讓他吃盡了苦頭。

“主子，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去做任務呀？”程歡大大咧咧盤坐在地上，“成天待在這裏，悶都快悶死了。”

慕容少昊提起筆尖，沾了些朱砂，不慌不忙落下批語，“現今我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只好暫時委屈你了。”

程歡是他的少時玩伴，兩人情誼非同一般，有時對方還充作慕容少昊的替身，是他身邊最為鋒銳的一把利劍，自然與旁人不同。

“不說這個，你那邊的事如何了？找到你弟弟了嗎？”慕容少昊擱下了筆，俯下身摸了摸腳邊的茶梅。他指尖細白，愈發襯得花色絢爛美麗。

程歡的面色頓時古怪了起來。

“怎麽，事情很棘手？你弟弟不願同你相認？”他轉過身來。程歡小時候跟家人走失，就被人販子賣到了燕國，說來也是恰巧，他路過奴隸市場的時候，對上了那雙充滿戾氣的眼睛。他欣賞這種困境中人不服輸的人，就順手將他買下來了。

程歡也不負他的期望，天生便是個練武的料子，洗脫他奴隸的身份後，他又請來眾多名師教養他。一番心血澆灌之後，程歡就成了他手裏最為驚艷的秘密武器。

兩人亦師亦友，慕容少昊也願意維持這份良好的關系。要知道上位者因為站得高遠而註定孤獨，他更需要一位值得交付後背的兄弟。

對於程歡的事，慕容少昊不會坐視不理。他知道對方一直都惦念著故土，尤其當他得知程府家道中落後，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弟弟的念頭。

如今，慕容少昊的勢力逐漸坐大，關系網已經延伸到周邊幾個國家了，這才得到了一絲風聲。

“我已經同幼弟聯系上了，只是，有些話不知該不該對主子說。”程歡眼神游離。

“說。”

他隨手拿起一本游記，一貫的漫不經心。

“幼弟如今也隨了一位主子，就，就是平國最近風頭正盛的那位孟太師。”程歡小心翼翼看著主子的臉色。

“那又如何？”慕容少昊順著折疊的紙角，一下子就翻到最近看到的一頁。

“那孟太師，名南微，字懷瑾。”程歡閉上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啪——”

帝王眼瞳微縮。

那本游記掉落在主人的腳邊，被窗外的風翻得嘩嘩作響，桌角下的茶梅還在晃動著枝葉，妙曼的姿態如同美人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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