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了？”

打量著窗邊景色的女子有一下沒一下扣著桌子。

“收下了！”婢女忙不疊回答。

“當時什麽情況？”

婢女想了想，“六小姐看起來很高興，孟三夫人好像怔住了。”這樣的對比其實鮮明的有些離譜，主子送了那麽名貴的鬥篷，按那位好像掉進錢眼的性格，不應該是激動不已嗎？可她的表情恰恰相反，反而顯得琢磨不透！算了，反正自己也就一個下人，想太多也沒用！

孟南微輕笑，誰說她三嫂子潑辣無禮？她看著倒是個難得通透靈巧的人兒！

父親那些庶出兄弟姐妹一個娶了書香仕女，一個嫁了名門公子，唯有三叔，娶了個商人的庶女，可屋裏沒有小妾通房。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倒真是叫人羨慕。

誰輸誰贏，還真難蓋棺定論呢。

孟南微笑容淡了些，將心比心，郭氏那般謹慎去扮豬吃老虎的人都能為了女兒去跟老太太撕破臉皮，可她的父親……

說不恨怎麽可能？都是血濃於水，可他都能縱容著老太太，連他親生女兒的死活都能當做消遣般的玩意——若不是他的默認，老太太會有這股破釜沈舟的勇氣去逼死她？

不，不能再想了。

那畢竟是她的家人。

重重吐了一口氣，孟南微從下方的櫃子裏抱出一個厚實的紅木箱，在婢女茫然的視線中取出七八副畫卷。

“這些，拿給三夫人，記得，不要聲張。”孟南微吩咐道。

雖然不知其然，但婢女還是乖乖抱著能淹沒她臉盆的畫卷艱難朝外走去。

那笨拙的模樣取樂了孟南微，只是一時的歡笑過後，她的臉色再度沈寂下來。

“蓮華寺……”她眼神一冷。

生意場上算計是常有之事，雖然她更喜歡稱之為博弈，她也享受這種鬥智鬥勇的過程。可，被家人算計到頭上的感覺，真是令她不爽呢。

“老太太這拿雞毛當令箭的毛病看樣是沒改成。”孟南微自言自語地道，“那我這做孫女的，就陪她耍一耍吧。”免得真以為誰都任她當湯圓捏。

她在孟府長到五歲就上山學藝去了，十三歲才回府，湊合起來，在孟府住了也不過是八年，還是天天坐冷板凳那種，說對孟府有留戀，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她唯一看重的，不過是個“孟”姓，這是母親過世前給她留下唯一值得守護的東西。

這份心意，不能糟蹋。

翌日，幾輛亮堂馬車咕嚕嚕行使在郊外。

車內笑語晏晏，一派歡喜。

“老姐姐啊，您可真是夠神通廣大的，連這處錦繡泉莊的請柬都能拿到！可讓妹妹開眼了！”喬家的老夫人半是感嘆半是嫉妒地說。

被誇的老太太滿面紅光，笑得合不攏嘴。

這喬家可是出了個文采斐然的狀元郎，年方弱冠，英俊挺拔，是不少燕城少女傾心的對象，哪怕是眼高過頂的孟二小姐，也是別有一番思緒。

這不，孟家花了極大的力氣，才跟喬家攀上了交情。不過孟家因為是後來的交情，而且還抱有“不軌”目的，兩人家只維持在熱絡卻不親密的態度。

眼看這樁看好的婚事要黃了，孟老太太一咬牙，決定放大招了！

而她的大招也十分簡單粗暴，那就是讓對方對自家的身家刮目相看，重新考量聯姻的價值。

目前看來，進展頗好，這怎能不令她得意呢？

兩家人說說笑笑到了錦繡泉莊，可不巧，下車的時候還撞上了另一家。

喬老夫人頓時笑開了，呦呵，還是“熟人”呢！

對面的老太太顯然也認出來這一行人了，臉色算不得好看。而攙扶著祖母的女孩也十分局促站在原地，她長得算不上漂亮，但一看就是寧靜溫婉的類型。

“多日不見，三娘又美了不少，真跟天仙似的。”喬老夫人最先發聲，笑容和煦，好像真的沒有一點惡意。

那名叫三娘的姑娘害怕低下了頭，求救般扯了扯祖母的袖子，她實在不想面對這個面善卻慣會捧高踩低的老人家。

說起來，那喬家與顧家也是差點成為了親家，不過那是在喬家還落魄的時候。沒想到三甲一放榜，喬家就翻臉不認人了，話裏話外都是一個沒落的貴族門庭配不上新興貴族。

呸，還新興貴族！要不是顧家奔走打點，那狀元郎估計第一關就被刷下了！

顧老夫人則是安撫性拍了拍孫女的手，低聲道，“等著啊，看祖母怎麽給你出一回氣，這個老虔婆！”

說完老夫人就翻個白眼，很不客氣地說，“這錦繡泉莊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進得來的，我說喬老夫人，你可別打臉充胖子啊！”

喬老夫人的笑容深了一點。若是說平時，沒有請柬，她的確是來不了這個地方。她親親熱熱挽住孟老太太的胳臂，“那恐怕要你失望了，我和老姐姐一同來的，那燙金的請柬做得真真是華貴啊。”

被夾在中間的孟老太太尷尬不已，這關系，怎麽說呢，顧老夫人是她兒子的岳母，而喬家將來說不得會成為另一頭的親家。但自從那個短命的媳婦死了，孟顧兩家也算撕破了臉面，老死不相往來。

很快孟老太太自以為想通了其間的關節，也親密拍了拍喬老夫人的手，“你瞧你，都多大歲數了，還頑呢！好在顧老夫人心善，不計較！”

一頂高帽戴下去，倒顯得顧老夫人不講情面了。

阿囡，這便是你選的夫家？

顧老夫人心頭忍不住化開了悲涼，她冷笑一聲，“是啊，多大歲數了，還欺負小孩子。”

她這話，一舉雙關，既諷刺了喬老夫人的翻臉無情，看不起顧家女，又嘲笑了孟老太太的為老不尊，專是挑著自家大孫女的刺兒！明明當初那筆糊塗賬都是孟文輝這老娘惹出的好事，卻非得要賴到她顧家人的身上！

就沒見過這麽沒皮沒臉的親家！

被她這一通直白諷刺，孟老太太臉皮再厚也掛不住了，她剛想回嘴幾句，就見顧老夫人帶著自家孫女施施然然進了泉莊，當即一口氣憋在心頭，難受死了！

“算了，那就是一條瘋狗，見人就咬，別理她就是了。”反倒是喬老夫人反過來安慰她。

兩家人各自憋了一口氣走到泉莊的進口，卻見顧家那老夫人來領著孫女站在裏頭，一副饒有興致打量兩人，就像看耍猴似的。

這老瘋子又想做什麽？正好，找回場子！

兩人對視一眼，就聽見孟老太太姿容優雅吩咐道，“把請柬拿出來。”

守門的小哥接過來，打量了孟老太太片刻，才道，“對不起，您不能進去！”

剛想拉風走過去的兩家老太太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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