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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傷疤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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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對青鸞提起,省得青鸞惡心,你可好,將一個大活人帶到青鸞面前。”竹君不在意他的咬牙切齒,笑說道,“既惡心她,何不宰了痛快?若是我,就慢慢折磨,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樣才最痛快。”

元邕冷哼一聲,“她本來就在大昭皇宮,在你眼皮底下,你想折磨她折磨就是,為何將她弄到烏孫做了符離的妃子?她攛掇著符離發兵,害得殷朝勞民傷財。”竹君頗為無奈得撓頭,“我倒是想呢,可皇上的脾氣你們也知道,在他眼皮底下我難以施展,我想來想去,天底下誰最能對付這樣富有心機的賤人?我想到了一個人,衛宸君。可惜她也不是齊芳菲的對手,齊芳菲一到烏孫,我的兄長就被她迷住了,衛宸君竟然被逼得帶著一雙兒女離開皇宮,唉,窩囊啊……”

青鸞聽著竹君嘰嘰呱呱,只一言不發,元邕握住她手,對竹君道,“人是你捉來的,你處置吧,青鸞不想瞧見她。”竹君抿一下唇,“也好,我便讓她做個藥人,給她服食阿芙蓉,然後施針用藥做試驗,據此給皇上用藥。”元邕說聲隨你,竹君拍拍手向馬車走出,就聽青鸞喊了一聲等等。

竹君頓住腳步回頭,青鸞道,“竹君,她是從嘉孩子的母親。”竹君的笑容凝住,“是啊,君翊雖沒有生母陪伴,可他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可愛的孩子,就連我也忍不住喜歡他,我都忘了,齊芳菲是他的母親。”

青鸞邁步向馬車走去,揭開車簾緩聲說道,“不想此生還能得見,既見了,我便與芳菲說幾句話。”說著話解開芳菲手腳上綁縛著的繩子,抽出塞在她嘴裏的布條,芳菲徐徐舒一口氣,掀起唇角一笑,“楚青鸞,又見面了。”

說著話擡手理一理發髻抻一抻衣衫,兩手扶著腿端坐了,定定看向青鸞,嘆一口氣:“這一路上我都在想,我出身貴胄才貌俱佳,父母與三位兄長疼著寵著,與太子青梅竹馬,是皇後認定的兒媳,你呢,早早沒了母妃,繼母嘴甜心毒,唯一可依賴的父王遇難,你一個人拖著幼弟,本該是最悲慘的命運,可你有南星,因南星你進了宮,結識了從嘉,從嘉對你全心愛護,你在宮中的日子比真正的金枝玉葉還要舒坦百倍,常人有了這些該知足了,可你又遇見了殷朝皇子假冒的先生,這些男人個個對你死心塌地,你做了什麽?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青鸞笑笑:“芳菲錯了,我不單單是運氣好,說起來,最重要的並非我做了什麽,而是我沒做什麽。”芳菲捋一捋鬢邊頭發,舔一下唇道,“還真是渴。”竹君扔了水囊過來,芳菲斯文喝了幾口,“青鸞的話我不明白。”

青鸞笑道,“我沒有因為想得到什麽就去害人,也沒有因為旁人愛護我就存心利用,芳菲呢?都做了些什麽?尤其是對你所愛的人。”芳菲笑笑,“我將一切計劃的好好的,可宮裏來了位小魔女,她是我噩夢的開始。她將我送到烏孫,我還能做什麽?我只能魅惑符離,他吃了我給的藥,眼裏只有我,對我言聽計從,可卻英武不在,成了一個沈迷□□的窩囊廢,竟迅速兵敗以致被俘……”芳菲說著笑看向元邕,“說起來,懷王爺打了勝仗還得感謝我。”

元邕守在青鸞身旁不理她,芳菲站起身瞧著青鸞,“身處死局總不能等死,總得動一動尋求出路,青鸞若記得你我昔日的情意,若曾感激我對你的好,還請給我個生路,今日放我走,日後如何我憑我的能耐,我們兩不幹涉,可好?”青鸞抿了唇,元邕在旁一笑,“竹君說的對,還是宰了痛快。”

說著話身形已動,竹君在旁拍手叫好,“讓你說我小魔女。”青鸞喚一聲懷邕,元邕腳踏在車轅上穩住了身形,芳菲一笑,“我的兒子君翊,將來要做大昭的皇上,懷王爺不怕他為自己的母親報仇?”

元邕看著青鸞,青鸞也看著他,二人都在想元邕說過的話,若我為帝,必不讓臣民再陷征戰之苦。青鸞思忖道,“懷邕,將她送到定慧庵師太處落發修行吧。”芳菲往前幾步攥住了青鸞的手,”我已走投無路,若如此,我會感激青鸞的。”

元邕咬牙道,“不可讓她在凈土胡作非為,人是竹君帶來的,還是交由竹君處置。”竹君嘻嘻一笑,“燙手山芋,交給我就交給我。”說著話朝著身旁樹林大喊,“衛宸君,你既跟了我一路,再不現身,我可要放她走了。”

芳菲一凜,在場之人,元邕心狠手辣,可元邕會尊重青鸞,青鸞靈慧而有智謀,可青鸞不屑於小心機,更不會妄殺人命,她有高高在上的大氣,竹君富於心計且有魔性,但竹君忌憚從嘉喜愛君翊,是以這三人無論如何不會將她逼上絕路,可這衛宸君,芳菲在烏孫皇宮,曾見過她殺人不眨眼的煞氣,因懼怕使計將她逼走,可每每午夜夢回,總覺得她並未走遠。

難道說,今日這噩夢要應驗了嗎?

隨著竹君的喊聲,一個高挑的身影從樹林裏走出,衛宸君一襲玄衣短發齊肩,羊皮靴踩在幹枯的落葉上,哢擦哢擦作響,行出林子踏上官道,瞧見芳菲晶亮的眼眸中冒出火來,左手緊握住腰間短劍的劍柄,冷聲一笑:“我一路追蹤到此,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今日我知道了,便無需再留著你。”

芳菲喊一聲青鸞救我,欲要從馬車上跳下,眼前劍光一閃,衛宸君手中寶劍抵在她的喉間,竹君在旁指著芳菲,“嫂子使出了左手劍,你今日必死無疑。”衛宸君一笑,“不錯,烏竹君,今日便讓你瞧瞧,我窩囊不窩囊。”芳菲緊閉了眼,“那便讓我死個明白,你想要的是怎樣的答案?”

竹君忙道,“嫂子,她心性狡詐詭計多端,休要與她多說。”衛宸君一聲冷笑,“便告訴你,符離與我的情分,你們不會明白,你們只瞧著他不停漁色,我廣納男寵,我們不過是為了給對方示威,讓對方嫉妒生氣,之前種種屢試不爽,每次因為瘋狂的嫉妒,我們都會感情彌深,可是你來了後,他接連半月不去我宮中,無論我做出怎樣出格的事,他都視若無睹,之前就算被殷朝懷王派人剃了頭發,他也不曾嫌棄過我,他說我光著頭也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我被逼使出最後一招,帶著一雙兒女遠走,他竟尋也不尋,我心灰意冷些日子,他帶兵征打殷朝,我起了疑心,他明明說過,殷朝懷王是勁敵,不會再冒然出擊,是以我跟著去了前線,我在你們身邊默默觀察,他仿佛變了一個人,我開始懷疑你動了手腳,剛剛你認了,你對他下了藥.......”

芳菲一笑,“不錯,你若殺了我,便沒有了解藥,你喜愛的那個野狼一般的符離,從此以後只能是一個廢人了。”衛宸君臉色一沈,青鸞忙道,“既如此,不妨放下寶劍……”話未說完嘴被捂住,元邕在她耳邊低聲道,“青鸞這次只能袖手旁觀。”

青鸞拍一下他手背,元邕捂得更用力些,說話的聲音更低,“青鸞,我今日要借刀殺人。”衛宸君側頭看向他又看看青鸞,笑一笑對芳菲道,“聽聞你與懷王妃曾姐妹情深,雖有解不開的糾葛,如今瞧見你小命不保,懷王妃還挺在意。這樣好了,你求求她,若她肯求著懷王釋放了符離,我便饒了你。只有符離回來了,你手中解藥才有用,你說對不對?”

衛宸君劍尖撤開,芳菲一咬牙朝青鸞跪了下去:“青鸞在宮中三年,我曾拿出全部的真心相待,視青鸞如姐妹,若青鸞那三年中曾感受過我給的溫暖,曾當我是親人,今日求青鸞繞過我的性命,日後我會如何且看我的造化,再不與青鸞相幹,我也不會再處心積慮對付青鸞,再不會以青鸞的難過傷心坎坷為樂。我用我對從嘉的真心發誓,若我違背,讓從嘉此生來生生生世世都厭棄我……”

芳菲說著話眼淚落了下來,滴滴打在泥土中直至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說道,“我如今只剩下唯一的真心,留給從嘉……”元邕松開捂在青鸞唇上的手,青鸞怔怔看著芳菲,竹君在一旁跺腳道,“皇上不稀罕你的真心。”青鸞喚一聲芳菲,“只要你心中還有一絲真情,我便為你慶幸。”

芳菲含淚看著她,眼中升起期冀,青鸞搖搖頭,“可是符離被俘乃是軍國大事,我做不得主,我也不會因一己私心,去為難懷邕。”元邕握緊了她的手,青鸞看向衛宸君,“衛妃既關心符離,不妨進東都等候,兩國和談達成一致,再帶他回國就是。”

衛宸君看向芳菲,“你可聽到了?你於我,一絲用處也無,既如此,為何要留著你這個禍害?”青鸞拒絕的話一出,芳菲一直楞怔著,此時回過神,帶淚笑道,“楚青鸞長進了,倒是小瞧了你。”說完再不看青鸞,收了眼淚站起身,拍一拍裙上塵土,捋一捋鬢角對衛宸君微笑道,“可是,解藥在我手中。”

衛宸君一咬牙,“你在要挾我?”芳菲一笑,“非是我要挾你,而是你與符離夫妻情深……”話未說完,眼前有寒光閃過,周圍的一切凝滯後變得空白,空白中一位唇紅齒白的男童笑看跑了過來,解下頸間玉珮戴在她頸間笑看著她,“芳菲,長大後我娶你。”

笑魘生了雙頰,嬌艷如花……

☆、117. 君子可期(上)

青鸞沖了過去,芳菲倒在她懷中,胸前大朵大朵的血花湧了出來,看著青鸞艱難說道,“再怎麽,從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從未想過要了對方的性命。”青鸞點點頭,芳菲笑了,燦爛若芙蓉,仿佛回到宮中的少女時期,明媚而姣好,她的眸光晶亮璀璨,握住了青鸞的手,“君子一諾,你長大後別忘了,你若將心給了別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我會瘋狂的……”

嘴裏的血湧了出來,她再說不出話,氣息弱了下去,握著青鸞的手一松垂落在地,兩眼圓睜著,死也不甘心閉上,青鸞手覆上她的眼皮,眼淚忍不住滾落下來。

竹君看著衛宸君小聲道,“就知道嫂子才是她的克星,我沒有料錯。”衛宸君傲然站著看向元邕,“我會束手就擒,不過我既幫了你的大忙,還請你將我與符離關押一處。”元邕輕點一下頭算作答應,青鸞抱著芳菲的屍身一動不動,什麽都聽不到,什麽也看不見,眼前只有芳菲失血蒼白的容顏,若風中嫩白的芙蓉,驚人的美麗,卻也脆弱的讓人心驚。

怔忪中驚雷般的馬蹄聲將她喚醒,塵煙過後有人在耳邊喊一聲青鸞,青鸞仰起臉,金定正笑看著她,一身銀甲晶亮的眼眸雪白的牙,青鸞終於松開了芳菲,元邕忙給竹君使個眼色,竹君一擺手,侍衛過來擡走了芳菲的屍身。

青鸞剛站起身,被金定一把抱起旋身轉幾個圈哈哈笑道,“想死我了吧?”青鸞吸著鼻子笑道,“是啊,想死了。”元邕在一旁皺眉,“桑金定,差不多行了啊。”金定不依,抱著青鸞不放,元邕忙道,“竹君來了,金定經年不見竹君了,抱抱竹君吧。”

竹君喊道,“金定姐,過會兒再抱。”金定大聲說好,臉埋在青鸞肩頭嗅著,“真香。”元邕側目瞧見林子裏一襲藍色身影,忙道,“金定,我二哥在林子裏等你,我二哥才是最香。”

金定松開青鸞撒腿就往林子裏跑,一邊跑一邊喊,“給你寫信了,讓你在府中等著,等我安頓好隊伍回同文館沐浴換衣,這會兒滿身塵土的……”那抹藍色身影迎了過來,不顧一切與她撞在一起,金定待要伸手扶他,已被他狠命抱住,聽他低喚一聲金定,未來得及應聲,雙唇被他的唇堵住,唇瓣貼在一起,兩顆溫熱的淚珠滴落下來,哽聲道,“金定,日後再不要離開我。”

金定嗯了一聲,他的唇游移著貼上她的額頭,在她臉頰上印下數不清的親吻,許久方停下赧然瞧著她,咬一下唇道,“金定黑了些,更好看了。”金定兩手環在他腰間,隔著厚厚的錦衣依然可觸摸到廋骨嶙峋,虎了臉瞧著他,“怎麽瘦了?為了我也該好好保重身子。日後那些費心的事,讓元邕操心就是,你勿要憂思多慮。”

靜王舔一下唇,“我會的,從今以後,我萬事放手,只一心陪著金定,我會聽金定的話,只是……”心口傳來劇痛,靜王頓了一下吸一口氣道,“只是,我們不要成親,金定陪著我就好,等我死了,金定再去……”金定傾身過來,直將他逼至一棵大樹前,將他後背抵在樹幹上,唇壓住他唇,“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再說這樣的話,未免太遲了……”

說著話解下鎧甲扔在草地上,露出一襲紅衣,朝著靜王嫣然一笑,“我知道你憂心自己的身子,我特意請教過明鈺該如何做,明鈺說,行與不行,不妨一試。”她笑得如此明媚,令他心跳如鼓,靜王閉了眼,喉結上下滑動著,“金定,我的身子沒問題,不用試,我只是,只是……”

金定一手壓著他肩,一手解他的衣衫,“今日我們就試,試過了你的心結也就放下了,嗯?”她的手指修長靈巧,每一下無意的觸碰於他都是折磨,靜王身子輕顫著,想要阻擋卻無能為力,任由著她解開鶴氅下錦衣的衣帶,聲音低如呻/吟一般,“金定,荒郊野外天氣寒冷,我會凍死的。”

金定楞了楞,低下頭唇印在他胸前,半晌不舍擡頭,為他合攏衣衫圍了鶴氅低喚一聲來人,靜王的兩位侍衛過來恭敬待命,金定瞧著靜王咬一咬唇,此時的他玉顏緋紅,半斂著眼眸,濃密的睫毛翕動著,紅唇微腫似在邀請,金定閉一下眼方下了決心,擺手道:“將王爺帶回王府,不得有一絲閃失。”

說著話又傾身向前,唇貼著他耳垂,他的身子又簌簌顫了起來,金定小聲道,“大軍正等著,我先去面聖,你在府中等我的好消息。”直起身子欲走,手被他一把攥住,殷殷望著她,“金定,喚我懷英。”金定的唇又貼了過來,在他耳畔低喚著,“懷英,懷英……”不妨他突然側過臉來,唇吻上她的唇廝磨著,舌尖頂開撞了進來,金定唔了一聲,攀住他肩頭閉了眼,一番試探摸索沖撞後喘籲籲分開,金定唇又貼了上來,“懷英,這樣很好玩兒,很舒服,很……”

餘下的話吞了回去,直到侍衛喚一聲將軍,靜王方想起尚有人在旁虎視眈眈,忙推一推金定,金定正沈溺其中,與他交纏得更緊了些,直到無法喘息方放開他,靜王通紅著臉手足無措,金定舔一下唇,“懷英,這個與沖鋒陷陣一樣有意思。”說著話彎腰拿起鎧甲穿了,對著兩名侍衛道,“換兩個人來。”

靜王這才擡了眼眸,對金定招手說聲過來,金定靠了過來,靜王伸手為她系了鎧甲,又正了頭盔,定定瞧著她,嘴裏說著去吧,手卻越攥越緊,金定靠他更緊,“再這樣,又得換兩名侍衛。”靜王方松手,剛松開又一把攥住了,抿一下唇道,“要不,再換兩名吧。”

金定一楞,他的唇覆了上來,溫和得與她糾纏,糾纏中低低說道,“金定,我年幼時,便有高僧說,我命不過二十,是以,我註定短命,近來常覺疲憊,想來命不久矣,金定……”金定猛得推開他,蹙眉瞧著他,靜王點頭,“金定沒有聽錯……”

金定甩甩頭笑了,笑著說道,“哪來的狗屁高僧,他說二十就二十?”靜王看著他不語,金定手指撫上他唇,“你呀,那兒都好,就是想的太多,活著一日歡快一日,無論如何我都陪著你。”

靜王眼中浮出水汽,金定笑道,“他說二十,再過十多日,懷英二十二了,這不是好好的嗎?對了,我小時候也有高僧說了,說我桑金定福壽綿長長命百歲,我的命數分懷英一半好了。”說著話緊抱住他,“懷英想死,我桑金定不許。”

靜王靠著她笑了,“金定不用分我命數,金定的熱情與力量分我一些就好。”金定嗯了一聲,“懷英想要什麽,我都給的。”

元邕在官道旁與明鈺皓成寒暄幾句,牽了青鸞的手,“我們先回去吧。”青鸞情緒低落,淡淡嗯一聲,元邕回頭對竹君招手,“一起回去吧?”竹君看看青鸞臉色,吐一下舌頭道,“青鸞姐,我說句煞風景的話,這芳菲的屍身……”青鸞閉一下眼,“依大昭的習俗,找一處可通往大昭的河流,紮了木筏,木筏上鋪上芙蓉花,芳菲最喜愛芙蓉花,給她換上最漂亮的衣衫,畫了最美的妝容,然後點火葬了吧。她的魂魄會回到大昭,回到她願意回去的地方……”

竹君嗯了一聲,元邕擺手,“此事我來安排人手就是,你們兩個不用管了。”青鸞回頭瞧一眼林子,“金定……”元邕笑道,“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一切安頓好了,夜裏總要回同文館的。”竹君笑道,“等金定姐回來,我們三個說話,說一宵。”

元邕瞪她一眼,竹君笑道,“青鸞姐,是吧?”青鸞點頭,元邕無奈嘆氣,今夜裏又要被拋棄了,爺也不走遠,就在青鸞屋子邊上的耳房中呆著,抱著青鸞的枕頭,蓋著青鸞的被子,也能睡得香。

夜裏金定帶回了好消息,皇上加封她為三品護國將軍,又問她要何賞賜,她說只要靜王元英,她要嫁於靜王元英為妻,且要與鸞長公主同一日成親,皇帝雖意外,還是允了。

次日同文館張燈結彩,開始準備二十三的大喜之日。青鸞與金定竹君說一夜的話,實在疲倦了,三人和衣而臥,午後青鸞醒來,金定去了靜王府,竹君帶著瓚出去閑逛,正沐浴的時候,珍珠進來了,鎖著眉頭說道:“就知道她會來,果真來了,正在耳房與王爺說話,哭得那叫一個淒切,手裏緊攥著幾封書信。”

青鸞從浴桶中霍然站起,緊繃著臉吩咐更衣,裏衣穿了一半,又扯下來坐回浴桶之中,靠著桶壁閉了眼眸吩咐珍珠道,“再添些熱水。”珍珠疑惑著不動,“可是姑娘,那葉蓁……”

青鸞懶懶說道,“我知道是她,該來的總會來,芳菲被殺後,我疲憊不堪,再無心應付她,這是懷邕與她之間的事,讓懷邕自己去處置吧。”珍珠說聲可是,青鸞聲音一沈,“添熱水。”

珍珠忙舀了兩水瓢熱水添進去,姑娘是真的不憂心,還是假作不在意?青鸞閉了眼眸慵懶喚一聲珍珠:“我想過了,懷邕馬上就要冊封太子,他本就出色,為天下男兒之冠,再有了太子的身份,定要招蜂惹蝶,日後登基為帝,後宮中沒有妃嬪,也定是紛擾不斷,我不想每日費盡心思提防,是以,這些事,必須懷邕自己去面對。”

珍珠嗯了一聲,“姑娘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奴婢還是憂心,萬一王爺心生憐惜……”青鸞笑了笑,“我信懷邕……”笑著驀然睜大了眼,“可派了人過去?”珍珠忙道,“容花在呢。姑娘不知道,容花當年在宮中司寢,練就了輕手輕腳的本領,稱得上是聽墻角的高手。”

青鸞沒答話,珍珠看過去,正合眸假寐,忙又添幾瓢熱水,側耳聽著外面動靜,心裏直咬牙,葉蓁真是臉皮厚,怎麽還沒走?須臾聽到外面門響,容花細聲細氣問道,“王妃可在嗎?奴婢有下情稟報。”珍珠一喜,待要喚醒青鸞,青鸞已睜開眼起身裹了毯子,穿好衣衫任珍珠輕手輕腳擦著長發,隔著屏風喚一聲容花。

容花垂手走了進來,青鸞問道,“王爺呢?送她去了?”容花搖頭,“自己走的,走的時候臉色灰敗如喪考妣。”青鸞哦一聲,容花忙道,“她對王爺哭訴,說太子被貶後性情大變,從喜愛受虐轉向虐待,她擼起袖子,手臂上滿是青紫,她說與太子夫妻間情義已盡,懇請王爺讓她留在東都,她又說萬念俱灰心無所系不如出家,她哭得淒切可憐,王爺坐著一直不說話,後來她將手中的信遞了過來,說三郎瞧瞧,這不是三郎寫的,我當初以為三郎對我絕情,原來是遭人暗算,王爺沒有伸手,站起身道,葉蓁,是不是我寫的已不重要,事已如此往事已矣,葉蓁哭著撲向他,三郎可知,我對三郎的情意從未更改,當初只是一時氣憤,我心中從來只有三郎……王爺側身躲開,葉蓁還是前往南陽相夫教子,那才是葉蓁的本分。葉蓁淚如雨下,你竟如此狠心,你馬上冊封太子,日後你就是皇帝,你留我在身邊,就算無名無分我也不會在意,我只求能陪著你。王爺搖頭,葉蓁派人縱火燒了東宮,幸虧二哥的人及時撲救,亡者不多,但也有人命喪火中,還有假冒的皇長孫,你身犯重罪能讓你活著,非是顧念舊情,而是不想讓天下人說我一朝得勢趕盡殺絕。”

青鸞笑了起來,對珍珠道,“就知道相信懷邕不會錯。”珍珠敷衍說聲是啊,暗自心想,那是相信嗎?分明是試探,臉上平靜,心裏煎熬著呢,青鸞嗔她一眼,“肚子裏的蛔蟲嗎?”珍珠顧左右而言他,“姑娘,頭發幹了。”青鸞嗯一聲,“簡單挽個髻,我瞧瞧他去。”

進了耳房,元邕依然在看書,聽見門響頭也不擡,只深深吸一口氣,“青鸞好香。”青鸞嗯一聲,過來坐在他腿上,“今日浴湯中泡了玉茗花瓣呢。”元邕埋頭在她頸間輕輕一咬,“葉蓁來過了。”青鸞嗯一聲,“不用跟我說的。”元邕啃咬加深,“若非二哥提起,竟不知葉蓁曾那樣為難青鸞。”

青鸞攀住他肩,“都是因為你才挨的欺負。”元邕一笑,“日後必不讓青鸞因任何女子煩憂。”青鸞低低嗯一聲,“二哥當初假冒懷邕筆跡給葉蓁寫絕情信,懷邕知道後,沒有跟二哥置氣吧?”元邕一楞,“那信果真是假冒的?而且還是二哥寫的?我以為是葉蓁糾纏的托辭。”

青鸞狠狠咬一下唇,聲音低如蚊吶,“以為二哥都跟你說了。”元邕搖頭,“二哥只說了葉蓁行徑,讓我勿要心慈手軟,二哥的性情,才不會提起自己做過的惡事。”青鸞又咬一下唇,“二哥不只假冒你的筆跡,還假冒葉蓁筆跡,是以,你與葉蓁之事,乃是二哥一手操縱,因為二哥覺得,葉蓁非你良配。我覺得,二哥做的不是惡事。”

青鸞一口氣說完,緊張看著元邕,元邕笑得坦蕩,“原來如此,我知道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傻丫頭不用在意,一心準備好做我的新娘就是。”青鸞笑起來,身子朝他貼過去,就聽珍珠在外說道,“姑娘,太國師到了。”

二人猝然分開,一臉緊張瞧著對方,元邕率先起身攜了青鸞的手:“無論如何,都要面對。”

青鸞咬一下唇,揚聲吩咐道,“恭迎太國師。”出了廊下低聲吩咐珍珠,“先不要告訴金定,讓靜王將她牽絆在靜王府,沒有我的吩咐,不可讓她見到太國師。”

元邕看著她,攥著她的手更緊了些,低聲說道,“最重要的,並非青鸞沒做什麽,而是青鸞從不輕易言敗低頭認命,青鸞的勇氣與聰慧,一直鼓舞著周圍的人,珍惜擁有的,爭取想要的。”青鸞嗔笑道,“又哄我,將我說的那樣好,明明是大家偏疼我愛護我。”

☆、118. 君子可期(下)

二人畢恭畢敬將太國師迎進客堂,請太國師上坐,青鸞親手斟茶奉上,元邕更為緊張,幾次張口竟說不出話來,太國師悠悠然喝幾口茶,連聲讚嘆,“好茶,大昭的青竹雪花,有幾個月沒喝到了。”元邕這才開口陪笑道,“那大師務必多喝幾盞,管夠。”青鸞忍著心焦,看太國師連喝三盞,忍不住問道,“太國師,我們都急死了,靜王的病情如何,您給說說。”

太國師搖搖頭,“這丫頭不懂事,解渴了還餓著呢。”說著話一手端起幾上碟子,一手從碟子裏拈一塊小點,“糯米糍粑,嗯,好手藝,也是大昭……”青鸞一跺腳,起身過去將碟子奪走,“太國師不說,就餓著。”元邕忙拿過碟子還給太國師,陪笑道,“大師邊用邊說,過會兒廚房裏飯菜就好,珍珠親自下廚做大昭菜,東都名廚葛二嫂做殷朝菜,都是一等一的素齋。”

太國師又用幾口小點,撫一下長須道,“靜王說有高僧說他命不過二十,那個高僧,就是老衲。”元邕與青鸞呆住,太國師又道,“林嬪生產的時候,孩子剛露頭她就咽氣了,接生婆為了救孩子,硬生生將他拉出來的,拉斷了腿,接腿的時候皇後用了手段,這骨頭接歪了,我在大相國寺瞧見這孩子的時候,他已經七歲,一切都遲了,住持方丈拿老交情逼迫我為他蔔卦,他不能走動,性子又陰郁,是以活不長,我說他命不過二十,非是基於命數,而是他的身子與性情,其實當時我推斷得更短,他能活到如今,是因他的頑強,還有就是有人給了他關愛與溫暖。”

青鸞看向元邕,元邕急切問道,“大師數次不肯說出實情,可是有別的隱衷嗎?”太國師點頭,“不錯,去歲偶遇靜王,我心中驚訝,卻不能給他答案,回到大昭遍查醫書典籍,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將當時斷腿處再次打斷重新接上,老衲此次北上,就為了尋找配置藥膏的良藥,只是靜王身子弱,萬一受不住,也許就此斷命。”元邕張了張口又說不出話來,青鸞瞧著他額頭滲出的汗珠忙問道,“太國師,若非如此呢?”太國師搖頭,“如此,他熬過去則能長命百歲,若非如此,他能活一年兩年三年,誰都說不準,總之,命不久長。”

元邕站了起來,搓著手在地下轉圈,珍珠在門外說飯菜已備好,太國師喜滋滋站起,“你們慢慢商量,老衲先用飯去。”青鸞攥住元邕手臂,舉了繡帕為他拭汗,元邕急得臉都紅了,“青鸞,我沒了主意。要不,讓金定定奪?”青鸞點頭,“懷邕,金定沖動,還是告訴二哥,讓二哥自己拿主意。”元邕的汗又下來了,“二哥,二哥定是要做的。”青鸞攥他手臂更緊了些,“這是二哥自己的事……”

元邕焦躁許久方冷靜下來,咬牙道:“青鸞說的對,讓二哥自己拿主意。”果然不出元邕所料,靜王聽了後沒有絲毫猶豫,“既有法子,自然要試上一試。”

至於是否告訴金定,他說要仔細想想。夜裏金定正與青鸞說話,靜王府來人說是靜王腿疼,金定忙忙趕了過去,進去時,他兩腿平放在榻上靠坐著笑看著她,金定上榻跪坐在他身旁為他捏腿,他的手一點一點撫上她烏亮的發髻,輕喚一聲金定,“我想要與金定一起長命百歲。”金定手下不停,“懷英會長命百歲的。”靜王嗯了一聲,手摩挲上她的後頸,“金定,要想長命百歲,需要讓太國師為我醫治,會很疼,我不怕,金定也不要怕,且有風險,成功了則長命百歲,失敗了就與金定永訣。”

金定手停了下來,仰臉看著他,看著看著傾身過來,臉貼住他的臉低低道,“懷英不怕,我也不怕,懷英願意冒險,我陪著你。既有可能時日無多,我們何不抓緊?為何要等到洞房花燭?”說著話唇壓上他唇細細親吻著,靜王閉了眼眸紅著臉,“那金定讓我起來。”金定搖頭,“我不一樣,我是女將軍,力氣活我來。”

不由分說將他壓倒在榻,扯過錦被將二人裹在其中,輕風和暖溪水清淺,扁舟一葉,不徐不疾緩緩而行,行至對岸,看落英繽紛細雨飄灑,回頭處已滄海桑田。

……

二十二日傍晚,青鸞試過嫁衣倚窗而坐,隨著天色暗下來,心底殘存的希望一點點消磨,明日要與懷邕大婚,她十分欣喜,可欣喜中夾著惆悵,難道,此生再也不見了嗎?

自從太國師到來,金定整日守著靜王,一時一刻不肯離開,別的人都在忙碌明日的親事,元邕被尚儀局請回同文館相商,只有她閑著,呆坐著胡思亂想,仿佛讀書一般,知道翻過去就是新篇章,忍不住停下來翻一翻前面讀過的。

想起大昭想起煬城想起楚王府,七歲前母妃在時歡快的時光,母妃難產去世後,她的生活中只剩了咬牙堅持,十二歲父王驟然離世,她的世界坍塌,跌倒了爬起來,挺直脊梁想要給瓚與自己撐起一小方天地,南星伸出援手,給了她從未想過的廣闊天空。

忐忑著進了皇宮,聖文皇後關愛她,芳菲給了她友情,更有從嘉,溫和待她周到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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