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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傷疤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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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太子忙道,“有一批已經在路上了,另外的正在趕制。”靜王喝一口茶沒有擡頭,只說道,“在路上的只有兩萬餘套,前方十數萬將士……”皇帝喚一聲太子,聲音有些發沈,“果真?”

太子拱手道,“啟稟父皇,戰爭突然爆發,且是盛夏時節,軍部也沒有太多的過冬之物,都是加緊采買而來……”皇帝喝一聲住口,靜王又道,“皇兄,往北而去至燕山一帶,有的是過冬之物,聽說,是戶部拿不出銀子。”

皇帝臉色暗沈下來,“英兒,我朝國庫充盈,豈會沒有銀子?”靜王從袖子裏拿出一卷奏折,拄拐杖艱難起身,來到皇帝面前,跪在地上呈了上去,“戶部一位官員,雖官職低微,可心憂天下,看到戶部賬務和庫銀舞弊,寫了奏折卻不敢交出,孩兒府上一位老仆是他的遠親,帶他來求孩兒,孩兒本不想管,可是三弟遠在沙場浴血,後方卻無以為繼,想來不禁憂心,就大著膽子來見父皇。”

皇帝接過去凝神細看,看著看著手顫了起來,在座的人雅雀無聲,青鸞給景姑姑使個眼色,景姑姑帶了熙兒出去,皇長孫的乳娘也抱著皇長孫跟了出去。

皇帝看過一咬牙,奏折朝著太子的臉扔了過來,太子也不敢躲,任由著那奏折打在臉上,趴伏在地泣道,“父皇容稟……”葉蓁站了起來,“什麽戶部小官,什麽遠親老仆,都是預先設好的圈套吧?”

太子低喝一聲閉嘴,葉蓁聲音更大,“這分明是有些人意圖嫁禍太子謀奪儲位。”皇帝朝靜王看了過來,靜王默然不語,皇帝又看向青鸞,就聽皇後一聲冷笑,“倒是挑的好時候。”靜王拱手道,“孩兒腿部有疾,怎會有奪儲之心,挑在今日雖擾了父皇的興致,可是家醜不可外揚,是以沒有到禦書房或者朝堂上去說。孩兒只是說出真相,一切但由父皇定奪。”

皇帝嗯了一聲,“戶部這些昏庸之輩,欺上瞞下,實在可惡。”事到如今,皇帝依然設法為太子開脫,只說是戶部官員昏庸,不提太子半個錯字,青鸞心中有些急,靜王依然氣定神閑,又磕個頭道,“父皇說的有理,皇兄對這些官員仁至義盡,為了彌補虧空,一直在變賣禦賜之物。”

皇帝低了頭鐵青著臉,顫抖的手藏在袍袖之中,太子不知究竟,心下一松,父皇似乎並不打算追究,就是啊,江山天下是父皇的,以後就是我的,戶部的銀子我願意怎麽花就怎麽花,何必旁人置喙?皇後聞言鎖緊了眉頭,她與皇帝是結發夫妻,了解得多些,此時只盼著靜王手中沒有憑據。

靜王看著皇帝,回頭喚一聲來人,兩個老仆擡了一個大木箱進來,木箱打開來璀璨奪目,皇帝只探頭一瞧,每一件都是賞賜時用心挑選,自然都記得,其中幾樣乃是太子生辰時禦賜,是皇帝親自畫了圖稿讓內藏庫督造,其上有皇帝親刻下的字跡。皇後站了起來,顫聲道:“皇上明鑒,分明是有心之人刻意陷害。”

皇帝拿起一件玉觀音仔細瞧著,只不說話,靜王看向皇後,“皇後娘娘若如此以為,不妨派人到東宮庫房去,看看這些東西可否還在。”皇後咬牙,“靜王說的有理,本宮這就派人前往。”皇帝沈聲喝道,“都閉嘴,元寧你來說,這些東西可是你變賣的?”

太子張張口,葉蓁給他使個眼色,太子膝行上前,一把抱住皇帝膝蓋哭道:“父皇,戶部庫銀虧空,都是前幾任老臣遺留下來的積弊,兒子接手後怕父皇失望,不敢實言相告,可又沒地方找銀子,便想出這樣一個法子來,東宮最值錢的就是這些,兒子已經囑咐了那些富賈,命他們不可變賣,待兒子有朝一日前去贖回。”

皇帝嗯了一聲,“好兒子,是朕這些年太疼愛你,太慣著你,太縱容你……”說著話一用力,將太子甩開,起身一個窩心腳踹了過來,太子捂著心口滾倒在地,皇帝看向靜王,“太子禁足東宮,不許再涉任何朝堂事務,這軍中補給,英兒來管吧。”

靜王忙叩頭道,“多謝父皇器重,孩兒身子不好,父皇還是擇朝中正直賢良之臣。”皇帝沒說話,大踏步下了摘星樓,就聽左班都知一聲呼,“陛下擺駕紫宸殿。”

皇後楞楞坐著,葉蓁朝靜王沖了過來,咬牙道,“一個癱子,心思恁地惡毒。”說著話伸出腳來,青鸞伸臂攔在靜王面前,“怎麽?太子妃要打人?”葉蓁冷笑道,“今日便踢他幾腳出我胸中惡氣。”青鸞瞧著她,“太子妃還是保重腹中胎兒要緊,那才是你的前程。”葉蓁楞了楞,轉身去扶太子。

宸妃過來攙扶靜王,被靜王錯身躲開,宸妃哎吆一聲,“還跟小時候一樣的脾氣,誰也碰不得。”青鸞喚一聲二哥,靜王自嘲一笑,“今日跪得久了些,我自己慢慢能起來,就是要費些時候。”

皇後從楞怔中回神,踱步向靜王走來,靜王換個姿勢坐在了地上,仰頭瞧著她,“母後有何吩咐?”皇後冷笑道,“你安的什麽心?”靜王眸光森然,“母後以為孩兒安的什麽心,便是什麽心。”

皇後驚得後退一步,靜王肖似他的母嬪,尤其是這一雙眼,清亮俊雅,不同的是他的母嬪從來目光溫和,而此刻的靜王,若含恨的夜梟,難道他知道什麽?往事歷歷湧上心頭,這些塵封的舊事已多年沒有想起,也從未出現在夢中,下手做了才得到許多,是以做過了從未後悔,皇後挺直了脊梁昂起頭,笑道,“想要打垮太子,你是白日做夢。這些年倒是小瞧你了……”靜王笑笑,“孩兒謝過母後小瞧之恩。”

皇後沈了臉轉身就走,宸妃看著她背影一笑,“她這些年趾高氣揚,今日倒少見的落魄。”淑妃在旁撫了肚子笑道,“哎呀,宴會不歡而散,還被嚇得不輕,走了走了。”宸妃訝然瞧著她,“你怎麽還在?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也得回避些,你放心,雖說是小公主,可皇上膝下還沒有公主呢,待生下來一定喜歡,不用盼著是皇兒,再怎麽也比不過熙兒啊。”

淑妃哼一聲擡腳就走,青鸞懇切看著宸妃,“母妃也請回吧。”宸妃指指靜王,“可是……”青鸞攙住宸妃手臂笑道,“二哥,宸妃娘娘乏了,我先扶她回去。”

靜王笑說聲好,青鸞拽了宸妃就走,宸妃下著樓梯絮叨著,“靜王還沒起來,也沒個人幫忙,怎麽就丟下他走了?”青鸞有意岔開她的話,“懷邕打了勝仗,母妃可高興嗎?”宸妃笑道,“自然高興,這小子如今越來越爭氣,不枉我與他舅父那麽多年的栽培。”

樓上靜王先緩緩跪坐了,待拿過拐杖艱難站起來時,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兩腿疼得鉆心,抖著腿下樓而來,眼眸中卻藏了笑意,一切都按著計劃進行,覆仇指日可待。

☆、107. 中秋夜

中秋之夜月朗星稀,同文館十分熱鬧。

瓚與肖娘還有青鸞的小叔父小嬸娘於日前抵達東都,青鸞又邀了靜王與桑家二老,珍珠與容花帶著人忙裏忙外布置,葛二與葛二嫂在廚房忙碌,大廳中歡聲笑語不斷。

瓚猴兒一般依偎在青鸞膝頭,青鸞撫著他後背笑,“都九歲的大孩子了,還這樣黏人。”小嬸娘笑道,“每次見了我都這樣,說是將我當做他阿姊了,這幾日見了真人,就不搭理我了,不認識一般。”瓚仰起臉笑道,“才不是呢,小嬸娘出了煬城,就跟小叔父說,這下好了,擺脫了家裏那幾個黏人精,你我夫妻可再來一次新婚,我聽到了,才不敢相擾的。”

眾人哄堂大笑,靜王也忍不住翹了唇角,溫和看向桑家二老,桑驛丞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與金定一般風格,桑夫人則細嚼慢咽,一派大家風範,靜王笑意更深,本想讓二老去他的府上,與青鸞商量後,覺得青鸞說的有理,青鸞笑說:“二哥府上太過冷清,再說了,不是說了先不挑明嗎?就算桑夫人心中有數,咱們只做不知。”

青鸞摟了瓚看向肖娘,肖娘面色紅潤精神矍鑠,只是鬢邊添了銀絲,笑喚珍珠道,“再給肖娘添一小碟軟糯的點心,肖娘愛吃。”肖娘看著她慈愛得笑,一年多不見,姑娘長高了,更添幾分沈穩,周身的氣度令她想起聖文太後,不過姑娘較之聖文太後的高華,又多出幾分慵懶的嬌俏。

青鸞環顧四周,雖說懷邕不在身旁,這些親朋在側,令她心中無比溫暖。

酒過三巡,小嬸娘有些醉了,微醺著道,“青鸞可記得辛氏?”小叔父在一旁斥道,“好好的,提她作甚?休要擾了興致。”小嬸娘看著青鸞,“一直想說沒敢說,這會兒借著酒勁兒,還是提一提的好。”

青鸞對小叔父笑道,“不礙事,辛氏擾不了我的興致。”看向小嬸娘道,“小嬸娘倒是說說,辛氏如何了?”小嬸娘嘆口氣,“那次偶遇我也嚇一跳,與堂兄成親時何等風光秀美,這才幾年過去,頭發都斑白了,臉皺得核桃一般,佝僂著身子,瞧見我低了頭躲避,我問起,才知她患了一種怪病,開頭是因為夜裏總被噩夢相擾,嚇得不敢睡,漸漸得就算想睡也睡不著了,以至未老先衰畏光怕風。她是罪有應得,可是玹……”

楚玹,玹的名字還是青鸞給取的,那個到處亂跑的活潑孩童,如今該是六歲了,瓚出聲打斷青鸞沈思,“阿姊,辛氏雖不慈,可玹是我們的親弟弟。”青鸞笑道,“是啊,玹是父王的骨肉,不能不管,便接來東都與瓚在一處讀書。”

瓚趴在她膝頭,“阿姊,我不要留在東都,阿姊成親後,我還要回到雲臺山去陪伴師父,到時候將玹接到無為寺,我來給他啟蒙。”青鸞楞了一下,本是打定主意讓瓚留在東都的,看來瓚另有主張,青鸞撫一撫他額頭,笑對小嬸娘道,“這些事回頭再仔細相商。”

眾人覆笑鬧起來,小叔父與桑驛丞猜拳行令,小嬸娘陪著桑夫人說話,靜王微笑著自斟自飲,青鸞摟著瓚靠著肖娘,看眾人歡樂,忍不住翹了唇笑,今夜軍中可有歡宴嗎?懷邕與金定可會拼酒嗎?一腳踏在凳子上,叉了腰擡著下巴向對方挑釁……

正想著,靜王推開面前小幾,拄著拐杖站起身向桑驛丞走去,一把扒拉開小叔父,笑道,“來,我陪岳父大人喝幾盅。”桑驛丞聲如洪鐘,指著靜王道“哈哈,你喝多了,糊塗了,我姓桑,不姓岳父。”

桑夫人神色覆雜看向靜王,靜王已與桑驛丞喝在一處,桑驛丞拍著他肩膀不停喊老弟,青鸞笑看著,中秋月圓,一切順其自然吧。

歡宴散後,陪著瓚待他睡得沈了,出來站在廊下望月,亮白的圓月銀盤一般掛在天空,今日本是說好的成親之日,太子被禁足東宮後,皇帝下令讓元邕歸來,元邕卻執意要等到戰事結束,青鸞嘆口氣,雖知道他為何如此,也理解他,心裏到底免不了遺憾,尤其此刻曲終人散一切寂寥,青鸞心底惆悵一絲絲升騰而起。

想起那日得知瓚一行將至東都,一早到南熏門外等候,幾乎望穿雙眼,一隊人馬緩緩而來,瓚沒等馬車停穩,跳下馬車喚著阿姊朝她跑了過來,青鸞看著他,一年多不見,又高了半頭,已至青鸞肩膀,長成了挺拔的清秀少年,青鸞將他抱在懷中,許久不肯放開。

直到耳邊有人喚著阿鸞,青鸞看向肖娘,撲過來抱住了,廝磨半晌又去抱小嬸娘,紅著鼻頭與小叔父見了禮,方恭敬來到太國師面前。

未說話先紅了眼圈,隊伍中不見從嘉與南星,雖心裏早已料到,還是忍不住想哭,拼命忍住眼淚向太國師行了禮,微笑問道,“怎麽不見竹君?”太國師雙手合十,“竹君是愛熱鬧的性子,自然是想來,可皇上近來頭風頻發,竹君走不開。”青鸞忙仔細問起,太國師笑道,“皇上正在戒斷阿芙蓉,是以發作得厲害,抗過去也就沒事了,這是好事,青鸞盡管放心。”

一席話後,青鸞提及靜王,太國師又是搖頭不語,任青鸞軟磨硬泡央求逼迫,一徑沈默。青鸞急道,“太國師可記得金定?金定與靜王兩情相悅,可靜王礙於自己的命數,一直疏遠著金定,太國師難道不想成人之美?”太國師搖頭,青鸞懇求道,“求求太國師,看在聖文皇後臉面上……”太國師終於點頭,“好吧,既然青鸞親事後延,我便不進東都了,定了日子再來。”

太國師未進東都城門直接往北而去,青鸞追問為何,太國師笑說天機不可洩露,青鸞無可奈何得咬牙,老頭雖不肯多說,不過這行動表明已答應幫忙,如此便有了希望。

回同文館的路上,青鸞與瓚同乘一輛馬車,細細問起南星如何,瓚笑道:“師父很好啊,早起誦經打坐,早飯後教我讀書,午時我小憩半個時辰,師父就去山中采藥,下午我自己寫字,師父鉆研醫書。晚飯後教我吹篪,我如今會吹好多首曲子了。對了阿姊,師父近來加持了過午不食戒,清瘦了很多,太師父說心中有佛既是佛,無需自我折磨,可師父不聽,執意如此,太師父說師父有心魔,我問過師父心魔為何,師父搖頭不語。”

青鸞悠悠嘆息,東都這一年,她經歷許多,亦明白許多,知道了南星對她潛藏的情意,心中總覺虧欠他良多。

思緒紛雜,青鸞擡腳向外,門外上了馬策馬一路往大相國寺而來,拿出懷王妃的名頭懇求過守門的小沙彌,進塔拾階而上,一直攀到頂層,湛青的天幕中圓月高懸,似觸手可及,青鸞伸出手,月華灑在指尖,揮一揮手,仿佛看到指縫裏漏出的光華,搖曳飄逸著,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青鸞看了許久,待心境平覆,方下了鐵塔策馬回轉。

珍珠正在廊下候著,手中捧一封書信,瞧見青鸞進來,迎過來笑說道,“早起就收到了,可今日忙亂,擱在姑娘梳妝臺上了,忘了跟姑娘說。”青鸞借著燈光一瞧,是元邕的字,驚喜拆開來,信中言道,戰事正酣,若此時離開,勢必令將士們寒心,待到得勝再回。青鸞知我,我亦知青鸞,兩情長久,今日食言,只為日後能朝朝暮暮。信的背面畫一幅青鸞的小像,毛筆畫就,白紙黑墨寥寥幾筆,卻十分傳神,青鸞看了笑著咬牙,怎麽就能做到樣樣都好?難怪能通過太國師考驗,又得聖文太後青睞,做了從嘉的先生。

翻來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貼在胸前看著月亮笑,滿心惆悵煙消雲散。

一夜睡得香甜,次日天剛亮,靜王府有人前來相請,青鸞忐忑著過去,進了屋門就問,“二哥,可是出事了?”靜王點點頭,“太子的生母當年被皇後藏在郊外定慧庵,定慧庵一位老尼給接的生,孩子生下來即被抱走,太子生母追出去跌落懸崖而亡。這位老尼是揭開太子身世唯一的人證,昨夜裏卻突然亡故了。”

青鸞急道,“難道是皇後做的手腳?”靜王搖頭,“自從我尋到這位老尼,就將她秘密藏了起來,皇後並不知情,且如今,她為何而死並不重要,最要緊的是,如何才能給太子最後一擊。我思來想去,心中有些亂,不得要領,是以與青鸞相商。”

青鸞啊了一聲,二哥都沒了主張,我又能有何主意?皇帝近期雖嚴懲太子,卻未起廢儲之心,太子的身世若不能揭開,之前的種種籌謀,也許就功虧一簣了。

☆、108. 連軸畫

相對枯坐了會兒,青鸞說,“要不,找間接的證人?皇後身旁總有老人吧?”靜王搖頭,“皇後不只謹慎小心,且心狠手辣。”青鸞垂了頭,“二哥都想不出來,我更想不出來。”靜王笑笑,“太子這些日子每日都寫悔過書,點滴回憶與皇上這些年的父子情深,皇上似乎有些感動,昨夜給東宮禦賜了月餅,為防皇上對太子消氣,我再給皇上送去些太子變賣的禦賜珍寶,省得皇上忘了太子的不恭。”

青鸞搖頭,“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盡快設法。”靜王手指輕敲幾案,“這樣,青鸞喝盞茶,看看懷邕這幾日的書信,我去後園裏走走。”青鸞忙道,“可是……”靜王搖頭,“無妨,多走動走動,才能多活幾年。”

靜王拄杖而出,青鸞坐在窗邊看元邕的來信,都是前線的戰況,說符離如今實力已非去歲可比,他將那二十萬兩銀子都用來厲兵秣馬,如今兵強馬壯很難對付,我方將士也十分英勇,是以雙方呈絞著狀態。

青鸞想著,若這戰爭三年五載不結束,就到邊城找他去,又見元邕寫道,如今天氣轉寒,我方補給充足,烏孫一方可能糧草不濟,屆時再予以痛擊,需要靜王聯絡北方燕地,不賣給烏孫人禦寒之物,再知會大昭,不賣給烏孫糧食,自然了,大昭與我們是親家,有青鸞的臉面在,大昭皇帝肯定會答應的。

青鸞抿了唇笑,知道我臉面大,怎麽不寫信求我?托著腮心想,他在前線辛苦,要給靜王寫信,給皇帝上書,我這兒,確實是顧不及了,我也不用矯情,反正我每日都給他寫,但願他有空閑看。

元邕又道,要讓烏孫徹底安分,必須活捉符離,他已經與金定相商,制定了計劃,只苦候良機,並說此次符離發動戰爭,確實是芳菲在其中游說,芳菲做了符離的妃子後,憑借手段受到符離的寵愛,並挑撥符離與衛宸君的關系,衛宸君一氣之下帶著一雙兒女離開赤谷城,不知所蹤。元邕又寫道,芳菲之事無需與青鸞提起,省得她惡心。

青鸞搖著頭,看來她在那兒都不會安分,她挑動符離對殷朝宣戰,就為了向我示威?她可知,我已許久不曾想起她,就算想起,也已無波無瀾,芳菲,我已向前,難道你一直停在原處裹足不前嗎?青鸞不由想起國師蔔的卦象,難道芳菲會破解命格,做烏孫的皇後?

芳菲此時的命運本是羽長公主的,因竹君的惡作劇,青鸞少了一個敵人卻多一個累贅,那羽長公主隔三差五耍小性,令青鸞煩不勝煩,於是將她送到東都郊外一處尼寺,那裏的師太威嚴,青鸞拜托師太嚴加管束,想來這些日子她老實了許多,青鸞費這些心事,只為她回到東都後,能少給從嘉添亂。

又將懷邕的信看了一遍,靜王方回來,衣袍上沾了塵土,想是摔倒了,青鸞假裝沒瞧見,靜王興高采烈說道:“如今走路沒以前那麽疼了。”青鸞有些憂心,是不是腿疾更為嚴重,感覺麻木了?掩下憂心不動聲色問道,“二哥,太醫院提點大人都說了些什麽?”靜王搖頭,“這些浪得虛名的庸醫,瞧見本王,只知哀戚悲憫,好似本王行將就木了,本王一生氣,將他們轟走了。”

青鸞咬一下唇,“他們可是束手無策?”靜王點點頭,“大概是吧,我進去換衣,後園那株葡萄樹是金定去冬移栽來的,本以為活不了,誰想春日開始泛綠,搭了籬架一夏清涼,並掛了幾竄果實,這幾日熟透了,青鸞去嘗嘗鮮。”提起金定,靜王總愛多說幾句,也不急著去換衣,笑說道,“當時金定與我說,一顆種子都能長成參天大樹,何況我挖的葡萄藤?根部帶了原土,再經過漫長冬日的蟄伏,明年定能結出碩大的葡萄。”

青鸞也笑,“金定本是要釀酒的吧?”靜王紅了臉,“我已摘了些,學著裝入壇子放入地窖,待金定回來,該是正好喝。”青鸞期冀問道,“二哥,他們何時能歸?”靜王篤定道,“嚴冬臘月,必歸。”青鸞笑道,“如此指日可待。”

青鸞來到後園,在葡萄架下坐了,擡手摘一竄葡萄,一顆顆往嘴裏扔,想起元邕常常如此玩耍,不由失神,何時開始模仿他了?出一會兒神猛然站起,疾步往靜王書房而來。

進了門急急問道,“二哥覺得,皇上對太子的出生,可曾有過懷疑?”靜王搖頭,“若有懷疑,皇後這些年不會安享尊榮。”青鸞看向靜王,“若是在皇上心裏播一顆懷疑的種子……”靜王亮了眼眸,“不錯,種子播下後,精心呵護灌溉施肥,必定會長成參天大樹,到時候,不需要任何憑據,就能勝券在握。”

青鸞如釋重負,靜王嗯了一聲,“此計甚好,不過要仔細籌謀。我擇機進宮,試探皇上可還記得太子的生母,那位姓魏的彤史。青鸞去景福殿問問宸妃娘娘可曾記得舊事。”青鸞搖頭,“二哥,我還是問問宸妃娘娘身邊的景姑姑。”

靜王了然而笑,“看來青鸞對未來的婆母了解頗深。”青鸞蹙眉道,“再怎麽是懷邕的生母,倒是輕不得重不得。”靜王笑道,“難不倒青鸞。”青鸞搖頭,“二哥又打趣我。”靜王笑起來,“青鸞解了大難題,我得送青鸞厚禮。”

青鸞笑道,“是金定給了我提醒,不過,我想瞧瞧二哥的厚禮。”靜王回身拿過書案上一卷畫軸打開來,青鸞直了眼,竟是一副連軸畫。

一共四幅,第一幅是一個赤身的圓白胖大嬰兒,坐在席上咧嘴笑著,嘴角垂涎,手臂雙腿一個褶摞著一個褶,褶子中嵌著金手鐲與銀腳環,其上鈴鐺搖晃,似能聽到叮當作響,第二幅是個總角幼兒,兩個羊角上紮了紅繩,渾身上下胖嘟嘟的,腮幫的肉擠著口鼻,手裏揮舞著外衫,兩條肥腿奮力奔跑,在花園中追逐蜻蜓,第三幅是一位英俊少年站在戲臺前,手裏拿一副銀色代面,唇角上揚著含著落拓不羈的笑,青鸞不由想起那句話,金色為神銀色為妖,再看第四幅,正是元邕出征那日的樣子,身穿黑色盔甲騎在黑色駿馬上,英武強悍如戰神。

青鸞又倒著看回去,指著那個赤身圓胖嬰兒,不置信問道,“難道是懷邕?他小時候胖成這樣?”靜王笑道,“傻乎乎的,胃口又好,可不就胖,後來長大了,看得多知道得多,再不覆無憂無慮,就瘦下來了。”

青鸞捂著唇笑,靜王又道,“是懷邕拜托的我,這小子說十分思念青鸞,求我給他畫像,說一個生辰畫一幅,我想了想,就記得他這四個模樣,今日晨起剛剛畫好。他還厚著臉皮囑咐我畫得瘦些。”青鸞嗤一聲笑了出來,摩挲著那個胖嬰孩,“多可愛。”靜王一哂,指著第二幅的幼兒道,“剛進上書房就是這副模樣,每次攛掇著太子欺負他,都要下很大決心。”

正說笑的時候,桑驛丞蹬蹬蹬沖了進來,指著靜王道,“昨夜裏你趁我醉酒喚我岳父,我當時糊塗了,就答應了,告訴你,不算數啊,金定吾兒不喜愛斯文的,就如打獵,她喜愛勇猛的豹子老虎,你這種小綿羊小白兔,她都懶得去瞧。”青鸞忙起身陪笑道,“桑大人有話坐下慢慢說。”桑驛丞指指她,“是不是青鸞給金定做的媒?當初我可是將金定托付給青鸞的,青鸞怎忍心如此對她?”

靜王抿一下唇拱手道, “桑大人,與青鸞無關,也請桑大人放心,我命不久矣,不會糾纏金定太久。”桑驛丞氣得胡子都豎起來了,“既然如此,更不該招惹金定。”

青鸞在旁急得跺腳,看向暴跳如雷的桑驛丞大叫一聲桑大人,大聲說道,“不是靜王招惹金定,是金定招惹靜王,桑大人也知道金定的脾氣,就喜歡香噴噴好看的男人,靜王又好看又香,金定一見喜愛並糾纏不放。”桑驛丞楞了楞,“是啊,金定確實是這樣的脾氣。”

青鸞點點頭,“是以呢,桑老伯不要來這兒胡鬧,有空閑帶著桑家伯母在東都到處走走,一切等金定凱旋回來再說,可好?”桑驛丞扭一下脖子,“我家夫人跟青鸞說的一樣,那,就等金定回來。”說著話又指指靜王,“別以為你是王爺,就能逼迫我兒金定,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怕。”

靜王拱手說不敢,桑驛丞哼一聲,蹬蹬蹬走了,青鸞喚一聲二哥,“天無絕人之路。”靜王默然卷了畫軸遞了過來,笑看著青鸞道,“我乏了,青鸞回去看畫吧。”青鸞接過去,想說什麽終是無言。

回到同文館給南星去信,懇請他轉告太國師,自己與元邕的親事定於臘月二十三日。到時候親事成與不成,先將太國師騙來東都再說。

☆、109. 番外(3)

八月初一天上無月,元邕巡視大營後回到軍帳已是深夜,撥亮燈燭在燈下看著地圖,琢磨近日戰事。

帳簾被掀起帶進一陣冷風,元邕擡眸看過去,金定蹬蹬蹬走了進來,瞧著他張了張口卻未說出話來,元邕笑道:“怎麽?金定也有吞吞吐吐的時候?”

金定咬一下唇,“你今日會給青鸞寫信嗎?”元邕目光又轉回地圖上,“前日剛寫過,今日不得空,我跟青鸞你說好了,五日一封書信。我每每等不到五日,頂多三日,得空就寫。”金定又咬一下唇,“王爺還是寫吧,今日寫了中秋正好收到,本來定好中秋成親的,青鸞雖性子堅韌,可每逢過節就分外脆弱,總躲起來偷偷得哭。”

元邕心中擰了一下,“我知道,前日都一並寫了。今夜要連夜制定作戰方略,這樣,我明日再寫。”金定不動,“必須今日寫。”

元邕皺了眉頭,金定搓一下手:“王爺也知道,青鸞的性情豁達,沒人招她她就不會傷心難過,她總是會想一些快樂的事。我想著,青鸞收到王爺的信,看王爺又苦又累又相思,難免郁結,為了讓青鸞高興,王爺的信,我都給扣下了。”

啪得一聲,元邕掌擊在案上,咬牙切齒道,“桑金定,如此說來,這些日子爺的書信青鸞一封都沒收到。”金定點頭,“可以這麽說,不過呢,我沒有看,都留著呢,等到凱旋,一定帶給青鸞,證明王爺清白。”

元邕氣得額角生疼,“桑金定,爺終日忙碌,吃飯囫圇下咽,走路小跑步,夜裏睡覺從未超過三個時辰,即便如此,爺也會抽出功夫給青鸞去信,你可知道,青鸞收不到爺的信,她一樣會傷心。”金定篤定搖頭,“不會,青鸞會為王爺著想,會為王爺找借口找理由的,我比王爺更知道青鸞。”

元邕瞪著她,金定忙道,“王爺有這功夫跟我置氣,不如抓緊給青鸞寫信,也許,青鸞會因王爺突如其來的信破涕為笑。”元邕擺擺手,“爺氣得頭暈,不知該寫些什麽。”金定又道,“我也沒給靜王寫過一個字,怕他憂思多慮,對身子不好。這下,王爺心裏可舒服些?”

元邕胸膛起伏著,“不舒服,你不寫那是你的事。青鸞如今都封王妃了,我們是沒拜堂的夫妻,你與二哥不過是告個別,抱了抱親了親,你好意思寫信嗎?”金定兩手叉了腰,“怎麽不算?我都給他承諾了,告訴你,你二哥天天給我畫畫。”元邕嗤一聲,“哄孩子呢那是。你和二哥,就是小孩子過家家。”金定指指他,猛然深吸一口氣,“姓元的,我也不耐煩跟你打嘴仗,總之,今夜裏你一定要給青鸞寫信。”

金定說著話疾步走了,元邕在帳中轉了兩圈,就聽有軍士在外小聲稟報,“石元帥請王爺前往帥帳。”元邕嗯一聲,拿過一張素箋提筆就寫,只揀重要的寫,皇上召他回去,他執意不歸,欠青鸞一個解釋,多日沒有一封書信,也該解釋,是以他寫到:戰事正酣,若此時離開,勢必令將士們寒心,待到得勝再回。青鸞知我,我亦知青鸞,兩情長久,今日食言,只為日後能朝朝暮暮。

軍士又在帳外相催,元邕喊一聲,“穿件衣裳就走。”看著寥寥幾行字,翻過背面畫一副青鸞的小像,摩挲一下她的眉眼,將信箋折起,出門交給軍士吩咐道,“囑咐好信使,中秋節一早送到同文館。”

匆匆進了帥帳,金定已在,瞧見他進來問道,“信可寫好了?”元邕虎著臉沒理她,石元帥眼睛沒離開地圖,說一聲王爺請坐。

商討期間,元邕有意與金定做對,但凡金定提出的,他都竭力予以反駁,金定有些氣,指著他道,“懷王爺,戰爭非兒戲,勿要公報私仇。”元邕抱臂靠著椅子,“爺沒有公報私仇,是金定今夜裏變笨了,提出的戰略都不妥,你以為,也是小孩子過家家嗎?”

金定跳了起來,元邕往後一躲,“想打人嗎?追上爺再說。”說著話跳到了椅背上,金定撲了個空,旋身又撲了過來,元邕上躍,手臂攀著房梁瞧著金定,石元帥忍無可忍,擡頭瞧著元邕道,“金定是女娃娃,王爺不讓著她就罷了,怎麽還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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