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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傷疤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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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不忍。”皇帝帶兩分好笑問道,“是怎樣的詩?”

青鸞含笑道,“勸君莫食四月鯽,萬千魚子在腹中。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盼母歸……”青鸞說著話看向皇上,皇上面無表情,“是以呢?”青鸞硬著頭皮,“魚如此,鳥如此,獸也是如此。想到小鳥小獸因此失怙,推及自身,小女子自幼失去母親,十二歲失去父親,是以心生不忍。”

皇後在一旁睨一眼青鸞,皇上對曾祖天聖皇帝十分崇拜,連帶著對曾祖母君婼公主的事跡發生興趣,提起來總說是奇女子,剛剛皇上說青鸞象天聖皇後,對她頗為和氣,令皇後心中十二分不自在,皇上似有意與大昭聯姻,如果皇上覺得這鸞長公主不錯,許她與懷王成親,懷王的勢力勢必壯大。可青鸞那些婦人之仁的話一出,皇後心中冷笑連連,皇上對春獵的興趣更超過秋獵,曾獵得過數頭有孕的母豹,並將母子的皮都剝下,掛在上林苑獵宮中彰顯英武,這鸞長公主此言一出,定會惹皇上不喜。

宸妃在旁也十分緊張,青鸞此言,只怕會惹皇上不悅。

皇帝手指在幾上輕叩,半晌沒有言語,皇後笑道,“皇上莫不是累了?要不要進獵宮歇息片刻?”皇帝擺擺手,擡眸瞧著青鸞,“孔子有雲,啟蟄不殺,則順人道也;方長不折,則恕仁也。”青鸞暗中松一口氣,含笑說道,“皇上言之有理,《爾雅》釋天一文中道是,春獵為搜,夏獵為苗,秋獵為狝,冬獵為狩。不過隨著時過境遷,習俗亦漸漸轉變,春獵漸成定俗。”

皇帝有些意外看著青鸞,“你讀過《爾雅》?”青鸞忙道,“因不喜女紅,又不擅琴棋書畫,閑暇時便多讀些書。”

宸妃因青鸞能與皇帝說上話,正暗自欣喜,聽到青鸞如此說,又是一陣焦急,皇後在旁冷眼瞧著,一時得意,言多必失,皇上最厭惡讀書多的女子。不想皇上嗯了一聲:“朕的曾祖母,以及同時期大昭的陳皇後,去年仙逝的聖文皇後,大昭多出奇女子,非是我朝女子的附庸風雅,而是有膽略有見識,在朝堂上可與男子齊肩。”

青鸞不敢說話,皇帝指指她,“你,很好。”青鸞忙說不敢,皇帝站起身,“這春獵沒什麽意思,這些年輕人狩獵結果如何,不用稟報朕。朕乏困了,也不用去獵宮下榻,下令還宮吧。”

青鸞忙恭敬相送,皇帝瞧著她,“沒事多進宮陪一陪宸妃,替懷王盡盡孝道。”青鸞忙說是,皇帝擺擺手徑直前行,來到禦輦前一聲吩咐,“讓熙兒與朕同乘,淑妃另乘輿車吧。”也不理會淑妃眼眸中委屈的淚光,抱過熙兒上了禦輦。

青鸞望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遠行,籲一口氣靠著臺柱出神,柱子後有人伸出手扣住她肩,青鸞陡然一驚,待要掙紮鼻端飄來一陣青草香,閉了眼眸笑道,“懷邕沒有打獵去?”元邕從柱子後繞出來,“你裝病退出,又被父皇召見,我嚇死了,哪裏還有心打獵。”青鸞笑道,“有人難忘舊情,懷邕可趁著行獵之機,到近前安慰。”

元邕攬一下她肩,“行了,她有太子呢,用不著我。”青鸞撅了嘴假裝嬌嗔,“冤家……”元邕就笑,“葉蓁今日怪裏怪氣的,是不是生了孩子的人,都會性情大變?”青鸞撲哧一笑,元邕手指輕撫她的臉頰,“不提別人了,倒是你,傻丫頭對父皇一番話,我都嚇傻了,想著父皇若對你發火,我就跳出來替你說話,逆龍鱗就逆龍鱗,不能讓你一個人扛著,誰想你竟打動了父皇,看父皇抱著熙兒的模樣,父皇果真是老了,再不覆鐵石心腸,日後如何與父皇相處,我也多一些心得。”

青鸞靠著他笑,“我以前從未怕過,今日瞧見那君臨天下的氣魄,心裏沒由來的發慌,這會兒心還跳得很快。”元邕拍拍她後背安慰,青鸞笑道,“不過,皇上四子中,懷邕與皇上最為相象。”元邕嘆口氣,“可父皇也最討厭我。”

二人依偎著,就聽遠處喚一聲三郎,青鸞回過頭,就見葉蓁上了高臺,將手中拎著的幾只山雞野兔狠狠扔在地上,舉起連弩對準了青鸞,陰沈著臉問元邕:“聽說皇上很喜歡她,三郎你呢?也很喜歡她嗎?”

☆、84. 氣性

元邕手上一帶,將青鸞護在身後,葉蓁瞧著他對青鸞的緊張與關切,手指用力扣住了機括,“你有多喜歡她?”元邕密密護著青鸞,後背緊繃著,臉上依然從容,笑嘻嘻對葉蓁道,“從未有過的喜歡。”葉蓁手一顫,“好一個從未有過,你既喜歡她,可願意為她去死?”

說著話手下一摁,有一支小箭破空直射過來,元邕動作更快,回身抱住青鸞旋身躲過,就聽釘得一聲響,小箭沒入臺柱,只剩箭柄露在外面,發著細微的顫音。元邕瞧著沈了臉,飛撲到葉蓁滿前奪下她的連/弩,咬牙道,“瘋了嗎?”葉蓁瞧著空了的手心發怔,元邕將連弩遞在青鸞手中,鐵青著臉看一眼葉蓁,“日後再有人為難青鸞,對青鸞不利,青鸞可射殺之,任何後果,本王承擔。”

葉蓁看向元邕,元邕卻不再看她,回身攥住青鸞的手道,“我們走。”葉蓁喊一聲等等,追上來堵在二人面前,飛快說道,“我沒有瘋,我又怎麽會殺人?我知道,依你的身手定能躲得過。我只不過惱恨你為人所騙卻不自知,楚青鸞曾給大昭皇帝去信,讓大昭皇帝向你施壓,說是你奪不到儲位,就休想與她成親。此事,你可知道?”

元邕不說話,葉蓁又道:“三郎果真要為了她爭奪儲位嗎?你放心,此事我並未告訴太子,三郎,憑你的勢力與根基,根本不可能與太子爭鋒,你就安分做你的皇子,安享富貴,到任何時候,我都會護著你。只是這楚青鸞,她不過是借此拖延,她分明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接近太子或者皇上。她今日這樣的妖媚樣子,難道不是為了勾引皇上?”

元邕攥著青鸞的手一緊看向青鸞,青鸞垂了眼眸不看她。元邕笑笑,說著話朝著林子方向喊一聲皇兄,葉蓁忙回頭張望,卻不見太子的身影,再轉身時,只看到元邕與青鸞共乘一騎,策馬疾馳而去。

從不知道馬可以跑這樣快,似乎就要飛起來,青鸞身子窩在元邕懷中,緊緊環著他的腰,閉了雙眼不敢睜開,呼呼的風聲過耳,馬蹄疾響如驟雨,直到遠遠傳來嘈雜的人聲,青鸞忙喚一聲懷邕,手在他腰間輕撫了一下,小聲道:“莫要撞到人。”

元邕不說話,只是打馬快行,聽到有人大喊著讓開讓開,有人尖叫著躲避,有人在大罵,瘋了嗎?也有人在嘀咕,難道是驚了馬?青鸞環在他腰間的手收緊再收緊,臉在他懷中輕蹭了幾下:“懷邕生氣了?我給從嘉去信,只是……”

元邕不語,手腕猛得用力拉緊了馬韁,馬兒瞬時停了下來,青鸞就覺身子一輕,睜開眼已站在同文館外石階上,元邕的馬兩只前蹄揚起,馬身直立著,馬鬃根根豎起,不住長身嘶鳴,青鸞吸一口氣,腿一軟身子一歪,珍珠忙忙扶住了。青鸞喚一聲懷邕,元邕不看她,朝著馬幾聲唿哨,馬的前蹄剛落下,他已飛身上馬,風馳電掣一般打馬走得遠了。

珍珠喚一聲阿彌陀佛,“怎麽瘋了一般?人和馬都瘋了?”青鸞忙喚湛盧跟上,靠著珍珠道,“從未見他這樣過,他這是真的生氣了。”珍珠點點頭,“是啊,很嚇人,這就叫做雷霆之怒,何事能讓王爺生這麽大氣?”

青鸞又吸一口氣,“珍珠,先扶我回去,我得好好想想。”進了屋也不更衣,懶懶趴在榻上,臉埋在臂彎中,一動不動對著窗外發呆,珍珠忙拿薄衾蓋了,擔憂問道,“姑娘,沒事吧?”青鸞搖搖頭不說話,許久方開口道,“從頭到腳酸疼,金定呢?讓金定幫我推拿推拿。”珍珠搖頭,“姑娘也知道,金定這些日子跟明公子操練府兵,早出晚歸的,這會兒怎麽會在。奴婢跟金定學了兩手,給姑娘捶捶?”

青鸞嗯一聲,珍珠拿出一雙美人拳,不徐不疾為青鸞捶著,青鸞蹙著眉頭,“捶重些。”一會兒又道,“再重些。”過一會兒,“還是輕。”珍珠停了下來,“再重就成打人了。”

青鸞哀哀說道,“就是想讓珍珠打我,我該打。”珍珠咦一聲,“姑娘做了什麽?”青鸞沈默好一會兒開口道,“去歲臘月,帝後阻撓我與懷邕的親事,懷邕為此苦惱,三日不肯見我。我怕他沖動行事,給從嘉去信,讓從嘉給他施壓,說是一日不能奪儲,就一日不可成親。我本來是為了讓他徹底放下親事,一心去做他要做的事。我也知道不能讓他知曉是我求助從嘉,只讓他以為是從嘉為護著我在逼迫他,誰知,這賀葉蓁可惡,她竟知道了,剛剛在獵場告訴了懷邕,懷邕就生氣了,比我想象的還要生氣數倍。珍珠,我怎麽辦?”

珍珠嘆一口氣:“姑娘女中諸葛,都不知道怎麽辦,奴婢就更不知道了。奴婢也不明白,皇上主動給王爺來信,與姑娘求著皇上來信,究竟有何區別。奴婢只是覺得,王爺對皇上的醋勁也太大了些。”

青鸞臉埋在軟枕中悶聲說道,“怎麽辦啊?我試著跟他解釋,他不搭理我。剛剛都沒瞧我一眼。”珍珠手中美人拳又嘩啦嘩啦響了起來,“不管怎樣,王爺再生氣,也是跟自己生氣。”青鸞搖頭,“分明是跟我生氣。”珍珠力道不輕不重,“都氣成那樣了,還知道將姑娘安然送回來,到了大門外看我扶住了姑娘,這才轉身上馬,雖沒瞧姑娘,一直瞧著我呢。”

青鸞頭在軟枕上撞了幾下,“要不,我去懷王府等著他,等他回來哄哄他。”珍珠手上美人拳加重了力道,“那不行,再怎麽姑娘家都該矜持一些,不能放下身段去哄男人,愛氣氣唄,氣一陣過去了,還不得來找姑娘,我看啊,懷王一日瞧不見姑娘,便活不下去呢。”

青鸞手緊扣著榻沿,狠命拍了幾下,“珍珠這麽一說,我更放心不下了,騎那麽快的馬,可別磕著碰著了。”說著話猛得爬了起來,撞上珍珠手中美人拳,珍珠忙忙收勢,一個不穩仰跌在地,青鸞忙彎腰扶她起來,一疊聲問道,“沒事吧?沒摔疼吧?”珍珠拍拍身下地毯,“沒事,姑娘忘了?我是有身手的人。”

青鸞松口氣,“沒事就好,珍珠幫我瞧瞧去。”珍珠恨恨瞧她一眼,“原來姑娘不是關切我,只是忙著差遣我。”青鸞搖著她手臂,“好珍珠,去懷王府瞧瞧,只要他安然回來就好。”

珍珠斜她一眼,“若安然回來了,姑娘就安生歇息,夜裏不要折騰,可能答應?”青鸞用力點著頭,“答應,自然答應。”珍珠站起身,“若沒有回來,告訴靜王爺,靜王爺自有辦法,姑娘夜裏也要安生,可能做到。”青鸞頭點得雞啄米一般,“能做到。”

珍珠出了門,青鸞坐在地毯上沒有起身,一根根掰著手指自言自語:“可是,就算安然回去了,他心裏難受,我該陪著他才是啊。可是,若是我去了,他隔著門冷冰冰得說,本王想要獨自靜一靜,我又該怎麽辦呢?哼,那麽大氣性,那麽大醋勁,我也沒有做錯啊,可我心裏為何要愧疚呢?”

不知過了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金定呀了一聲,“怎麽沒掌燈?”就聽青鸞有氣無力道,“就黑著吧……”金定沒聽到一般點亮了燈燭,罩了紗罩覷著青鸞,“衣服都沒換,出了何事?”

青鸞捉住她手,“金定,我惹懷邕生氣了。”金定笑道,“還以為多大事呢,生氣就生氣唄,氣過了也就好了,還不是得來找你?他離得開你嗎?”

“可是。”青鸞你小聲說道,“我心疼啊。”

“心疼,那就去哄哄他唄。”金定將燈擱在幾上,“餓死了,我們用晚膳吧。”

青鸞點點頭,飯菜上桌金定吃幾口才問道,“為何生氣?青鸞怎麽惹他了?”聽青鸞一說,金定搖頭道,“可惜了,沒看上懷王騎快馬。”青鸞拍了拍幾案,“馬都快飛起來了,我憂心她的安危,金定倒惋惜上了。也該給我出出主意嘛。”

“青鸞最有主意了,還用我出主意?”金定看一眼青鸞,看她滿眼少見的仿徨,忙道,“我出主意了啊,去懷王府哄去啊。”青鸞扭著手,“他一生氣,我就哄他,以後還不慣壞了?珍珠說了,我得矜持些。”金定停了筷子,“氣得都不要命了,你還矜持。我瞧著青鸞你不是矜持,是理虧吧。”

青鸞憤憤道,“我才不理虧,我是為了他好……”說著話突站起身,“我走了,到懷王府去了。”出了回廊,珍珠迎面進來,青鸞忙問如何,珍珠搖頭,“聽說被皇上召進宮去了,奴婢等到天黑,人是等回來了,可那臉比天色還黑,瞧也不瞧我。奴婢給湛盧使眼色,湛盧跟上去小心翼翼問,瞧爺臉色不豫,可是在宮裏有不痛快?頭也沒回硬梆梆道,爺沒有不痛快,也只是出不起嫁妝。”

青鸞心底咯噔一聲,聽到皇上欲與大昭聯姻,青鸞即刻給從嘉去了信,告訴從嘉,若殷朝遞了和親的國書,讓從嘉要求殷朝以青峰山一帶做為彩禮。不想會這麽快,且正好是懷邕在氣頭上的當口,狠命掰著手指道,“一樁接著一樁的,這不是火上澆油嗎?”又跺腳道,“娶親要彩禮名正言順,他有什麽生氣的?口口聲聲說將天下都給我,要個青峰山就不願意了,哼,才不要去看他。”

金定抱臂倚門瞧著青鸞,“更加理虧了不是?懷王不是舍不得青峰山,他生氣的是青鸞給君從嘉出謀劃策。”

青鸞緊咬一下唇,“我向著娘家,有什麽錯?”金定笑道,“向著娘家自然是沒錯了,可是青鸞為何掰手指掰那麽用力?”

青鸞松開絞在一起的雙手,“珍珠,他沒事吧?沒受傷吧?”珍珠搖頭,“太黑,沒看清,湛盧說馬受了傷,摔折了腿。”青鸞唬了一跳,金定忙道,“懷王身手好,沒事。”

青鸞握一下拳頭:“我不放心,還是瞧瞧去。”

☆、85. 心疼

到了懷王府來到內院的垂花門前,湛盧瞧見她忙忙過來行禮,小心翼翼說道,“爺今日心情大不好,躲了起來。“看青鸞詫異,解釋道,“爺有一處秘密所在,除了爺沒人知道。以前有了不舒心的事,就會躲起來,誰都找不著。”

怎麽還有躲起來的毛病?青鸞又好氣又好笑,忙問湛盧道,“聽說馬受傷了,人沒事吧?”湛盧搖頭,“這個也不知道,小的也不敢問,走路倒是沒瘸,說話也中氣十足的……”

青鸞的火氣突然就上來了,恨恨說道:“怎麽伺候的?這好與不好,不能問總能有個判斷吧。換衣裳了吧?衣裳上有沒有血跡?進晚膳了沒?”

湛盧忙彎腰恭敬說道:“生那麽大氣,晚膳自然不會進,進宮沒有換衣裳,一路打馬,到了宣德樓前面才醒過神,馬韁勒得急了,馬腿磕在了下馬石上,爺就地打了個滾,灰頭土臉進了宮,皇上問為何,爺說打的獵物多過了太子,太子便下了絆馬索,皇上竟信了,說太子從小持寵而嬌,欺負幾位弟弟,將太子宣去劈頭蓋臉好一番訓斥。”

青鸞松一口氣,“氣頭上也不忘嫁禍於人,看來是無虞。”湛盧低著頭,“身子無虞,這心裏就不知道了。我們爺長這麽大,沒有人真心待他。郡主來了以後,兄弟們以為爺總算有了一心人,可是小的覺得……”

珍珠站在青鸞身後咬牙道,“放肆,你這是要數落我們姑娘?”湛盧拱拱手,“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覺得,在大是大非的關鍵時候,郡主還是站在大昭皇帝那邊的。”

青鸞回頭瞪一眼珍珠,對湛盧道:“湛盧說沒有人真心對懷邕是何意?據我看來,賀先生靜王太子妃,都對懷邕很好。”

湛盧擡頭笑笑:“這賀先生是爺的親娘舅,確實有才學,卻有才無德,好賭好色,家中大學士又管得嚴,每次到王府來,說是指點爺學業,走的時候揀值錢的順手拿走,去典當了吃喝嫖賭。賀葉蓁小時候人見人愛,生就一張巧嘴,每次見到爺總是甜笑著叫三郎哥哥,她不過是為了討好宸妃娘娘,可爺感念不已,一片誠心待她,就連娶她的承諾,對爺是承諾,對那賀葉蓁而言,不過是一句頑笑話。依小的看來,不過是借著爺刺激太子。”

青鸞心裏有些發沈:“靜王……”

“靜王。”湛盧單膝跪在地上,“不是小的要說靜王爺壞話,實在是……郡主,我們爺上次藏起來不見人是七歲的時候了,這次若非太過傷心……”

青鸞心中狠狠抽一下,嘆口氣道:“湛盧,起來說話。”

湛盧起身說起殷朝三位皇子過往。靜王打小腿就不好,母嬪生下他就去了,外祖家只是普通人家且遠在江南,他對太子構不成任何威脅,太子也不怎麽理他。元邕就不一樣了,外祖父是大學士,宸妃是貴妃,小元邕聰明可愛,人都說長得最象皇帝,打小就是皇後與太子的眼中釘。

五歲入上書房啟蒙,太子就想盡了辦法欺負他,跟著侍奉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有太子欺負得狠了,怕傷著元邕擔了幹系,才和和稀泥。元邕性子純良,覺得太子靜王都是兄長,太子欺負他,總覺得是太子在與他玩耍,吃些虧也渾不在意。有一次被太子從樹上推下來摔得狠了,一瘸一拐回了景福殿,宸妃問清緣由,非但沒有安慰,反而狠狠訓斥元邕:“這樣的窩囊,被欺負成這樣,日後如何與他爭鋒?母妃又該指望著誰?天家無兄弟,你要在學業上壓他一頭,打架也拼了命反擊。處處比太子出色,才能得皇上另眼相看。”

此後元邕竭力避著太子,讀書卻用功許多,皇帝考察功課時,元邕總是能得誇讚,太子屢遭訓斥,更加變本加厲欺負元邕,靜王將一切看在眼裏,只裝作不知,埋頭做自己愛做的事。偶爾事發,皇帝問起靜王,靜王或說沒看見,或說不過是兄弟們玩鬧,上書房中兄友弟恭,請父皇放心。

皇帝最信賴文弱溫和的靜王,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有一日,元邕與太子在箭亭中練習射箭,太子瞧著元邕箭箭正中靶心,氣惱之下突然轉身,箭頭對準了元邕,用力拉滿弓弦,鐵箭朝著元邕面門而來,元邕反應敏捷,身子往後一仰,四仰八叉摔倒在地,靜王正在不遠處曬著太陽看書,不防太子射出的箭來到面前,擦著頭皮飛了過去。

元邕剛爬起來,皇帝踱步而來,瞧見他滿臉是土,沈聲問何事,太子嘴角噙著笑意,“啟稟父皇,是兒子的箭射偏了。”皇上嗯了一聲,再不看元邕,欲要轉身離去,從未站起來過的靜王猛的站起身,叫了一聲父皇,指著太子道,“三郎箭箭直中靶心,皇兄好幾箭都射偏了,一生氣就朝三郎射了一箭。”

元邕並不知是太子無意中惹了靜王,對靜王挺身而出為自己說話感激不已,從那以後總追著靜王一口一個皇兄,掏了鳥蛋都不忘給靜王留兩個,有時候覺得靜王太寂寞,放棄玩鬧陪著靜王,無聊得打盹也不肯離去。靜王卻總是淡淡的,由著他來去,對他帶來的小玩意也不多看,只隨手擱在一旁。

太子挨了幾板子養好傷後,元邕幾次遇險,失足落水,或者寢宮中著火,又或者行獵時被突然瘋狂的野獸襲擊,元邕命大,都躲了過去,靜王依然只是旁觀,元邕心裏隱約明白了什麽,活潑的性情漸漸變得沈默。

那日適逢靜王生辰,元邕抱著大三門外書市中淘的一箱子書來到靜王府。靜王瞧見元邕到來十分意外,自打從宮中搬出,無人記得他的生辰。元邕看靜王府寂靜冷清,打發人到瓦市子買了吃食酒菜,又喚了幾個相熟的小公子,熱熱鬧鬧為靜王辦了生辰。那日靜王喝了許多酒,宴席散後扯著元邕袖子不讓他走,對他說了許多話。這些話殘酷而絕情,卻是真相。元邕夜裏回去就藏了起來,一日一夜後出來,徑直到了靜王府,對靜王磕頭道:“還請二哥教我。”

從那以後,靜王教著元邕對付太子,太子吃了許多暗虧,卻拿不著把柄。又過幾年,靜王以病弱為由關在府中讀書寫字,除去年節甚少露面,元邕則開始逃課混跡市井,言行越來越放蕩不羈,為免太子猜忌,兄弟二人只是暗中往來。

青鸞聽罷湛盧所說,良久無言,一直以為元邕比她幸運些,他有父皇母妃,有外祖舅父,有青梅竹馬,太子雖與他敵對,可靜王一片愛弟之心。原來他與她一樣,在最需要呵護疼愛的時候,只能獨自掙紮著尋找出路。

他這次要躲起來多久?青鸞思忖著對珍珠道,“回去收拾衣物,我住在這兒不走了,他若出來,第一眼便能瞧見我。”珍珠喚一聲姑娘,青鸞搖頭,“不矜持了,該認錯認錯,該哄著就哄著吧,慣壞了呢,也無所謂。”

湛盧欣喜不已,欣喜勁兒過了,後背嗖嗖得發冷,為了爺說了靜王壞話,不會有事吧?正想著,金定蹬蹬蹬沖了進來,湛盧慌忙將劍抽了出來,做出個防護的架勢,嘴裏急急解釋道:“金定姑娘別誤會,我是為了大家好。”

金定沒看他,風一般從他身旁沖了過去,沖入正殿喚一聲青鸞,青鸞忙迎了出來,金定瞧見她,跑過來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青鸞忙問出了何事,金定搖著頭,哭了半晌方止住,嗚咽著道,“青鸞,我好象是喜歡上靜王了。”青鸞松一口氣笑道,“怎麽突然就明白了?喜歡就喜歡吧,怎麽還哭上了?羞不羞?”

金定松開她兩手捂臉坐在了榻上,青鸞擰了帕子過來,“可要擦擦臉?”金定哽咽著搖頭,“被他發現了,正揉腿呢,突然就醒了,定定瞧著我,我忙說是為了他好,這些日子腿不疼了睡得也安穩了,他卻冷著臉,說他的腿自有禦醫,不用我多事。說囑咐過我,白日裏勤加練兵夜裏好好歇息,說我答應了,為何做不到,說我婆婆媽媽婦人之仁,如何能成大器?說看錯了我,器重錯了人,說以後若再去,就不讓我練兵。他那麽兇,我突然就生氣了,我大聲說,從去年臘月來到東都,我每一夜都過來,整夜整夜為你揉腿,如今為了練兵,只來一個時辰,姑奶奶願意,姑奶奶喜歡你,你憑什麽不讓我來?我說完突然就明白了,臊得閉了嘴,他也不說話,好半天擺手道,去吧,日後莫要見面了,練兵的任何事,問懷邕就是。”

金定說著話又哭起來:“原來我喜歡他,我怎麽才明白?我怎麽就說了出來,他再想見我,我也不敢見他了,臊得慌。”

青鸞環住她,頭枕著她肩:“元邕生我的氣,躲起來不見人,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等著,金定也等著吧。若他喜歡你,怎能做到多日不見你?若不喜歡,也強求不得。”

金定吸吸鼻子,“我知道他瞧不上我,我不會詩文又野蠻……”青鸞為她擦著臉,“行了,他憑什麽瞧不上你,金定這樣獨特,誰都配不上。”

金定靠著她,“青鸞,我餓……”青鸞忙喚珍珠盛些熱粥來,粥上了桌,金定已歪在榻上睡著了。青鸞瞧著她的睡顏,“這丫頭心大,哭過了發洩了就能睡著,我今夜裏,是難得安寧了。”

自言自語著喚聲珍珠吩咐道, “讓湛盧掘地三尺,一個大男人躲起來不見人,象什麽話。”珍珠剛轉身,青鸞又說等等,搖頭道,“他想獨自呆著,就由著他吧,我等便是。”

☆、86. 為賊

元邕被青鸞氣得不輕,竟沒察覺驅馬太快,還覺得自己挺正常的,沈默著一直在心裏說,不生氣,我不生氣,不就是一封信嗎?青鸞也是為了我好,讓我心無旁騖。可心裏越這樣想就越生氣,為何一有了難事,青鸞總是首先想到求助君從嘉?青鸞啊青鸞,你跟我是兩口子,萬事都該先與我商量才是。

待到在宣德門前摔倒馬下,自己倒沒什麽,不過當著眾侍衛的面就地打了幾個滾,又丟一回臉。可愛馬撞折了腿不住哀鳴,馬眼裏蓄滿了水光,這樣烈性的馬會流淚,定是疼得緊了,元邕心疼得直罵自己,撫摩著馬頭不停道歉,看著湛盧帶人擡了回去,吩咐好生醫治,這才進了宣德樓。

一邊走著,一邊回想起剛剛經過街道,好象有人在呼喊責罵,沒傷著人吧?青鸞可受驚了?想到青鸞正心煩,太子叫著皇弟從身後追了來,臉上掛著嘲弄的笑意,“此次春獵,皇弟怎麽不裝病了?不過呢,來了與沒來一樣,連個小兔子都沒獵到。難道皇弟與楚青鸞一般,婦人之仁?”元邕垂眸疾走,懶得搭理他,太子又追上幾步,“子在巢中盼母歸?”太子說著話哈哈大笑,“不過呢,楚青鸞是婦人,這樣仁慈也不奇怪,皇弟如此,難免婆婆媽媽。皇弟以為,父皇是被她的仁慈打動的?她今日那樣引人的裝扮,別說是在場的男人,就算是林中雄獸,恐怕也……”

話未說完,就覺眼前一花,早不見了元邕的人影。進了禦書房,正色喚聲父皇欲上前行禮,一只筆筒迎面扔了過來,就聽皇帝沈聲道,“你個孽障,你是太子,身份貴重,理當關愛兩位弟弟,可你呢,從小仗著身份欺負他們,絲毫不知兄友弟恭。”太子側頭躲過正要申辯,皇帝喝道,“還敢躲?還敢申辯?看來你絲毫不知錯。回去面壁十日思己過,不要再來礙朕的眼。”

太子憋著氣恭敬說一聲是,元邕悠悠然站在皇帝身後,瞥他一眼慢吞吞說道:“父皇,筆筒摔壞了,黃花梨的,還有米芾詩畫,太可惜了。”皇帝看一眼太子咬了咬牙,太子忙低頭躲避,那是父皇的心愛之物,若一個筆筒挨了罰,傳出去臉沒處擱。”元邕瞧著他臉上真紅真白,一聲輕笑又慢條斯理說道,“提起筆筒,《致虛雜俎》中有雲,羲之有巧石筆架,名扈,獻之有斑竹筆筒,名裘鐘。皆世無其匹。前幾日去二哥府上,看到一個斑竹筆筒,上有獻之小印,正是那裘鐘。想要跟二哥討來玩耍,二哥不肯,說是要給父皇留著。”

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你們兄弟兩個常來常往,倒是有兄弟的樣子。二月二後沒見過英兒了,改日宮中賜宴,你們兩個都來。”說著話瞥一眼太子,“怎麽還在?”太子忙忙告退,退出前看一眼元邕,面色平靜無波,正給皇帝斟茶,太子在門外稍作停頓,就聽皇帝說道,“大昭皇帝遞了國書,跟朕要彩禮,三郎瞧瞧。”

元邕看過國書,剛平息下去幾分的火氣又呼一下冒了出來,不用說,又是青鸞的主意。青鸞在烏孫提起過,想要將青峰山給大昭,他仔細看了地圖,青峰山一帶荒無人煙,對殷朝可有可無,對大昭卻是天然屏障。於是派人到上青縣找到桑驛丞,命他派人悄悄將界碑北移百裏,這樣青峰山莫名其妙就成了大昭國的。

自然桑驛丞那老頭並不會乖乖聽話,元邕只能那金定在東都的前途相威脅,老頭才夜半獨自去挪了界碑,看來這粗中有細的性格,金定遺傳的乃父。

元邕還縝密得想好了退路,萬一東窗事發,就說上青縣令失職,界碑北移都不知曉,可不就是嚴重的失職嗎?元邕賭他一個邊遠小縣的縣令從不會去青峰山,就算他去了瞧見,也不敢上報。這不,小半年過去,一點風聲也沒有。

可以不驚動任何人就做成的事,為何要放到臺面上來說?他本打算著給瓚十萬兩白銀,還了對瓚的欠債,卻被青鸞給攪了局,還是那句話,有什麽,咱們關起門來商量,怎麽任何時候任何事,都要先想到君從嘉?

元邕竭力壓抑住怒氣對皇帝說:“父皇,青峰山對我大殷朝算不得什麽,只是割讓疆土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不如給些銀子吧。”皇帝沈吟著點頭,“三郎說的有理,給多少銀子?”元邕斟酌著,“聽說烏孫給了八萬,我們不能比他們少。”

“那就十萬。”皇帝拍了板,又說道,“其實呢,不用跟烏孫小國置氣,只是這鸞長公主十分不錯,會是個賢內助,父皇也看到了,自從有了鸞長公主,三郎長進許多。十萬兩就十萬兩吧。”

皇帝提到青鸞,元邕又氣不打一處來,我本來就這麽出色,只是收斂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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