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之中。

周天子親眼目睹了南城門外的大戰。那仙器之戰，看起來驚心動魄，即便三爺爺親自前往天界尋求幫助，可周天子心中，依舊陰翳無比。

回到朝會大殿，龍椅之上，周天子心中卻是沈甸甸的。

這一坐，就是到了第二天正午。

正午時分，卻是群臣朝會之際。而昨日城南之戰，一眾大臣也悄悄偷望了，偷望之際，無不心中一陣惶恐。

城南傳來消息，齊國派來百頭螭龍，所向披靡，大軍迎戰，根本毫無反抗之力。不過城南的齊國人，卻是婦人心腸，居然將殘兵全部又放回來了。

本來，眾臣還有著別樣的想法。可看到城南的仙器對決，所有人的心都沈入了谷底。

朝會之際，一個個心情低落到了極致。

“諸位，勿用擔心，天界，很快就會派仙人下來！”周天子安慰道。

“仙人？”眾臣眼睛一亮。很多人再度燃起了信心。

“天子，等待天界仙人，不知要等到幾時！臣昨日，忽然看到城南齊國人的一個弱點！”一個大臣踏出一步。

“哦？愛卿，快快道來！”周天子卻是眼睛一亮。

“臣發現，城南的齊國首領，或許有些婦人之仁！”那大臣說道。

“嗯？愛卿什麽意思？”周天子疑惑道。

“天子，您讓大軍一次次突圍，不就是讓大軍沾染一絲金龍雲氣，只要突圍，抵達楚國，天子您就能通過他們身上沾染的金龍雲氣，進行投影，您的投影出現在楚國，或者姬姓宗室，那樣，天子您就可以親自請求姬姓宗室出手嗎？”那大臣說道。

“不錯！”

“城南齊國首領，婦人之仁，對待軍隊，卻是心慈手軟，天子，若是大批的百姓出去，那齊國首領會不會狠下心來，斬盡殺絕？”那大臣說道。

“派百姓突圍？”周天子神色一動。

“不錯，秦國軍、晉國軍，都心狠手辣，斬盡殺絕，可這齊國軍卻不然，連軍隊都不殺，百姓自然更不會殺，只要有百姓突圍，那我們或許就成功了！”那大臣說道。

周天子眼睛亮了起來：“不錯，齊國首領，果然有這弱點。”

“可是，百姓願不願意呢？”另一個大臣擔心道。

“哼，洛邑百姓，世代沐浴王恩，享天子庇佑，此刻國難當頭，誰能退縮。天子之難，就是國難，由不得他們不去！”那大臣冷聲道。

“不錯，天地君親師。君有難，賤民當萬死不辭！”一眾大臣紛紛附和道。

……

……——

城南之處。

大懷孕獸又吃了一個九州鼎碎片，此刻身體再度撐的變形了，躺在一旁休息。

一眾螭龍分散四方，看守洛邑城。一眾被囚的儒家弟子，並沒有遭受虐待，而是封了修為，劃了一片區域給他們居住。

一座山峰之巔。山上有一顆大樹。

大樹遮陰，下方石桌石凳上坐著姜泰和孟子。

姜泰、孟子喝著清茶，看著眼前的洛邑城。夢夢在一旁作陪。

“孟先生，此間安排剛剛結束，又要叨擾你，繼續我們之前的談天論道了！”姜泰笑著說道。

孟子喝了口清茶，微微一陣苦笑，也是一陣無奈。

“階下之囚，何顏談道？”孟子搖了搖頭道。

“非也，孟先生，昔日周文王，不也是被囚朝歌，才悟出了周易？商湯不就是被囚夏都，才明悟了未來？此刻，孟先生或許也是如此！”姜泰笑道。

“是嗎？”孟子古怪道。

“為何不是？孟先生，那日你我談到，人人平等，孟先生不以為然。我卻好奇，人為何不能與人平等？”姜泰發問道。

“儒家遵循周禮，天地自有秩序，天道如此，不能強求！”孟子沈聲道。

“天地秩序？那是什麽？”姜泰問道。

“天地秩序就是貴賤、尊卑、長幼、親疏有別，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和行為要附和他們在家族的身份和社會、政治地位，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行為規範，這就是禮，周禮遵循天地秩序，所以，我儒家推崇周禮！”孟子鄭重的解釋道。

“儒家思想，人生而有別，身份、地位註定，自有貴賤、尊卑之分？有些人，註定高貴，有些人註定下賤嗎？”姜泰冷笑道。

孟子皺皺眉頭：“你若是一定要這麽理解，那也差不多！”

“天子和平民，就是高貴和下賤嗎？”姜泰追問道。

孟子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不錯，天子之尊，重於社稷，引導天下。百姓隨波逐流，卻不如天子！”

“在下看來，所謂周禮，只是一個政治工具而已，只是有權勢者，用來貶低平民，突顯自己高貴的一個騙局。人生下來，天生就該不分貴賤！”姜泰沈聲道。

“嗯？”孟子眉頭微皺。

“憑什麽天子就一定高貴，憑什麽百姓就一定下賤？若是沒有百姓，那天子又如何成為天子，沒有百姓，誰能肯定天子就是天子，百姓是水，天子是舟，孟先生，你可聽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姜泰問道。

孟子眉頭微皺。在孟子接受的教育裏，根本沒有什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天子天生高貴，不然何以成為天子？

“儒家尊天子，此間亂世，所以儒家還不能傳達天下，但我想，一旦天下平定，儒家卻是可以立刻成為百家學說之首，因為，儒家遵循周禮，支持統治階級天生高貴，這樣，能得到統治階級的全力支持，可以用來愚昧百姓，可以讓統治階級的權利更加鞏固，這不是什麽天地秩序，而是一種媚上秩序，只是為了討好統治階級，而換取自身地位的一種軟弱學說而已！”姜泰沈聲道。

“儒家思想，遵循周禮，不是為了魅惑君王！”孟子沈聲道。

“不是嗎？在我看來，儒家思想，就是媚上欺下。周禮？周禮就能代表天地秩序了？孟先生，你到現在還覺得，百姓之命，天生賤於君王？”姜泰沈聲道。

孟子微微皺眉。

儒家思想，是將社會分為尊卑、貴賤。可孟子心中，百姓卻未必是賤人，正如姜泰所說，若是沒了百姓，那君王就不是君王了。況且自己也出生平民，難道天生下賤？

姜泰盯著孟子道：“你剛才說，天子之尊，重於社稷？那百姓置於何處？”

“百姓？”孟子眉頭深鎖。

“社稷是什麽？沒有百姓，還有社稷嗎？沒有百姓，那天子孤家寡人，算得了什麽東西？就好像一個人扔在荒島，無法離去，他一個人，有什麽尊貴可言？”姜泰追問道。

孟子卻是陷入了沈思。

心中的儒家思想，忽然間，有著一絲動搖了一般。尊卑？貴賤？真的對嗎？

就在這時，遠處城南之處，傳來一陣轟吵之聲。

“我不出去，不要逼我啊！”

“嗚嗚嗚嗚，娘，我不要出去，我不出去！”

“爹，救我啊！”

“放了我吧！”

……

……

城南之處，一片哭喊之聲。

孟子轉頭望去，卻看到，一群軍人，正用鞭子抽打一些平民，逼著平民出城。

可那群平民根本不願意。

“啪！”“啪！”……

一道道鞭痕打在一個個百姓身上，血淋淋的看起來猙獰無比。

“天子有令，爾等速速出城，前往楚國！”一群軍人驅趕著平民。

“啊！”

一個孕婦被抽打的跌倒在地。

“還不快走，你們這群賤民，天子之令，你們也敢違背，你們是要造反嗎？”那將士踹了孕婦一腳。

“混賬！”孟子瞪著眼睛一聲怒喝。

一群百姓，被辱打之中。趕著出城。

可能之前突圍的將士死亡無數，所以百姓也不敢出來，畏懼無比，而城內軍人卻是不斷拼命驅趕，鞭打、很踹，更用刀劍相逼。

如此一副慘象，看在孟子眼中，也是一陣心焦。

姜泰卻是眼中一亮，轉而看向孟子道：“孟先生，這就是你遵循的儒家思想，君王貴、社稷次之，百姓最賤？賤民，就是用來給君王辱打的？君王下令，這群賤民何以不聽？你應該讓儒家弟子教教他們，什麽叫尊卑，什麽叫貴賤，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

“不要說了！”孟子一時煩躁無比。

“這就是周禮。周禮就是如此，只是為了維護統治階級的工具而已，昔日，周朝推翻商朝，商朝紂王，被傳紂王無道，暴殄天物，殘害忠良，苦役百姓。為天下之惡，可那又如何，他畢竟是君王，他為尊，其它為賤，君王一切大於天。紂王有什麽錯？他殺忠良，又如何？他是天子。他苦役百姓又如何，他是天子，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昔日周文王、周武王，那叫造反！”姜泰急著說道。

“不，不，周文王沒有無道！是紂王無道！”孟子搖搖頭，煩躁無比道。

“那和現在不是一樣，周天子逼著百姓送死。昔日商紂王只是殺幾個不聽話的臣子而已。何來周天子就是對的，商紂王就是錯的？哪個是無道，哪個才是有道？”姜泰急著說道。

孟子看著遠處慘象。

心中想著，周禮貴賤之分，可此刻如何也硬不下心腸來。

這是不對的？

難道自己以前接受的思想，都是錯誤的？看著遠處孕婦被抽打、辱踢，自己難道還要叫一聲好？

孟子做不到，內心之中在受著煎熬一般。

“孟子先生，天道不是周禮，周禮更不是天地秩序，天道自在人心。跟著你心走，問問你的內心，你想看到一個什麽社會，你想看到一個什麽天下，你心裏想要看到的是什麽一個天地秩序。什麽一個天道？”

姜泰問完，孟子陷入了沈思，跟著自己心走？是嗎？自己的心裏，到底如何想的？

看著遠處慘象，想著姜泰剛才所說，百姓是水，天子是舟，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漸漸的，孟子好似感到一種福臨心至一般。一瞬間，整個人的氣度好似在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時間，無數霞光憑空而下，直沖孟子而來。

孟子眼中，慢慢變的晶亮了起來。

“我明白了，原來我之前錯了，原來都錯了，這天道，應該是‘民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鄭重的說道。

隨著孟子的話說完，孟子周身，一瞬間綻放出耀眼的彩光。

於此同時，規則海中，一個偏僻之地，孟子所在的桑樹枝杈，一瞬間暴漲而起。

“轟隆隆！”孟子的思想在飛速擴張。樹枝叉也在劇烈增粗之中。

“啊？什麽？孟子不是被抓住了嗎？”

“孟子境界突破了？而且，……！”

“到底遇到了什麽？孟子突破了？”

……

……

規則海中，一片驚愕之聲。

而外界，姜泰也是張口看向孟子。

孟子周身霞光籠罩，顯然，思想的改變，導致境界的突飛猛進。

姜泰愕然的看向孟子。

自己只是想要扭轉一下孟子的思想。想讓他接受佛家理念而已，可他卻是突破了境界？

“轟隆隆！”

霞光沖天，孟子這一次突破，可是非同小可，好似不止一個境界一般。

“民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的聲音，頓時響徹天地。

而不遠處，千名被囚禁的儒家弟子，卻是茫然的看著不遠處的孟子。

原本一個個充滿了激動，畢竟，孟聖可是突破了啊，這對儒家來說，都是一個非常大好的消息，可是，孟子剛才說什麽？

民貴君輕？怎麽可能？我是不是聽錯了？

“嘭！”

孟子周身一聲輕響，顯然，一股力量沖破了自身的封印。

姜泰臉色一沈，夢夢也是如臨大敵。不遠處的螭王也是臉色一變。

四周霞光緩緩散去，孟子周身的氣息也慢慢收斂。長長呼了口氣，好似再度歸入平凡一般。

孟子轉頭，看向姜泰。

姜泰盯著孟子，卻是微微戒備。

孟子卻是忽然間，對著姜泰行了一個大禮。

“多謝姜先生點悟，否則在下或要走上一條違心之路了！”孟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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