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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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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城郊茶館水雲雅間內。

陸聞一身墨色衣袍坐在窗邊,瑩玉般的指骨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盞,雙目靜靜望向遠方,眸底神色平靜如水,好似正享受著此刻放空思緒的愜意。

但雅間內卻並不止他一人,立於一旁的男子一臉正色,雙唇一張一合,自進屋後便未曾停下來過,顯然這並不是陸聞應當放空思緒的時刻。

男子道完一番話後註意到陸聞壓根未聽進去半分,皺了皺眉頭,沈了嗓音:“你這般提醒了徐氏,若叫她因此警醒,阻攔了陸衡與唐東來往,豈不是叫我們功虧一簣。”

唐東便是那位剛喪父五日的華寧布莊少東家。

而眼前的男子,名喚宋時欽,人前為長安城郊一處不起眼的小茶館的說書先生,實則卻是曾經的宋太傅之子。

宋太傅一家在五年前遭人陷害,滿門抄斬,留下當時因身子弱被送往寺廟修行祈福數年的獨子,如今朝中已鮮少有人提及有關宋太傅的消息,更是無人在意當年那樁慘案究竟是宋太傅真的犯了事,還是因擋了誰的路而落此下場。

陸聞緩緩收回了視線,似是總算聽進去了一句話,轉頭來看向宋時欽,輕笑一聲,道:“若是換了旁人,興許還值得你擔憂些許,但我那位大哥……”

陸聞頓了頓,眸底的笑意漸冷,眸光也變得輕蔑,繼而道:“自是會助我們將事情順利進展下去的。”

宋時欽有些語塞,在與陸聞聯手的這幾年中,大多時候他都不會質疑他的決策,陸聞也的確未曾出過半分差錯,向來都判斷精準,能力超群,但有時他也會被陸聞超乎常理的自信搞得心慌不已,就好比現在。

陸衡的性子他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可徐氏卻不是個如陸衡這般好糊弄的軟角色,陸聞提前在徐氏面前透露了下一步計劃,又將陸衡也牽扯了進來,徐氏不可能不作為,不論是將陸衡牢牢看緊,還是將註意力集中到唐東身上,對他們來說,都十分不利。

默了片刻,宋時欽無奈地搖了搖頭,知曉自己無法說服陸聞,說再多他興許也聽不進去多少,也只得放棄憂愁此事,轉而道起正事來:“唐華一死,此前唐東和陸衡相約之事估計要延期些許時候了,如此我們也得以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畫舫宴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屆時我會安排好一切,近日你將陸衡盯緊便可。”

陸聞微微挑眉,指尖輕點了幾下桌面,低聲道:“那倒未必,唐東並非什麽孝子,也不是會顧忌禮儀習俗之人,即使是剛剛喪父,應當也不影響他原本尋歡作樂的計劃,你動作得快些。”

宋時欽楞了一下,似是在腦海中揣摩了一番那位向來與父親關系不好,又不學無術紈絝敗家的華寧布莊少東家,這便覺得,陸聞所言的確有道理。

時間緊迫,那日的計劃興許還要再與陸聞商議完善才行。

宋時欽張了張嘴,正欲再說什麽,雅間門前忽的傳來敲門聲:“先生,底下有人找您。”

陸聞給宋時欽遞去一個眼神,宋時欽忙快步走到雅間的另一側的窗邊,撩開一角窗簾朝一樓大廳看去。

只見茶館大廳的樓梯口前立著一道淡藍色的身影,簡單挽在腦後的發髻僅簪著一支素白的發簪,她手指交纏在一起的模樣不難看出些許緊張和焦急。

宋時欽有些意外,估摸著時日,今日不應當是沈南枝會來茶館之日。

不過思及如今沈南枝已不再是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回頭朝陸聞淡聲道:“你嫂嫂來了。”

——

沈南枝沒曾想今日茶館竟是空無一人。

她以往來茶館都有固定的時日,大多時候遇上說書先生說書,茶館內便會座無空席,偶爾也會僅見熙熙攘攘幾桌客人喝茶話談,但沒有客人之時卻是頭一次。

沈南枝有些緊張,不知自己是否來得不是時候,或許今日說書先生忙於別的事,並無空閑開店。

正想著,二樓傳來腳步聲,沈南枝擡眸便見說書先生自樓梯往下而來:“久等了,方才在樓上處理些事務。”

沈南枝心下一慌,忙不疊道:“是我冒昧打擾了才是。”

話語間,宋時欽已走到了沈南枝跟前,聞見她小心翼翼地低聲詢問道:“今日茶館可是休息,若是不便……”

宋時欽朗笑著擺了擺手:“那倒沒有,生意不好罷了,既是來了便坐會吧,這邊請。”

說罷,宋時欽已先一步轉身朝著大廳一側的桌案走了去。

沈南枝下意識擡眸看了眼樓道,她未曾上過二樓,但也知曉二樓是專為少許客人準備的雅間,也不知宋時欽這是已將事情處理完畢了,還是仍有客人在樓上等著他。

不敢過多耽擱,忙收回了視線跟上了宋時欽的步子,邁開步子背過身的同時,便也未曾瞧見二樓水雲雅間的窗邊被撩起的一角窗簾。

窗簾下,墨色的衣袍在那人擡手的動作下微微晃動一瞬,很快又再次掩下,瞧不見任何蹤跡。

宋時欽朝沈南枝做了個請的動作,於桌案前落座,擡手喚人備了熱茶。

沈南枝抿了抿唇,即使已是到了此處,仍是帶著些許猶豫,直到宋時欽出聲喚她,她這才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明來意:“今日來此,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因著實在太過苦惱,所以鬥膽想向先生請教一些問題。”

宋時欽微怔,倒是沒曾想沈南枝今日來此竟是與寄信和收信無關之事,畢竟他們相識這幾年間,所有的聯系都和那些信有關。

宋時欽看了沈南枝片刻,微微挑眉欣然道:“但說無妨。”

苦惱沈南枝的問題自然是她前幾日接到手上的燙手山芋,中元節祭祖一事。

陸衡在好言鼓勵下勸說她接下了這個重擔,卻又在之後壓根不再過問此事,更甚因著那日兩人的不歡而散後,好幾日也未曾再見他的身影。

而沈南枝不識太多字,府上記錄著曾經祭祀大典的書籍,她根本無法看懂,去問徐氏她是萬萬不敢的,府上旁的人她又不怎熟稔,浪費了好幾日時間後,終是沒了別的辦法,鼓足了勇氣來到了城郊茶館。

如若要求助此事,沈南枝第一個想到的當是那位與她書信交流的朋友,可他向來回信的時間不固定且漫長,就算回給她的信件,她也不定能看懂,於是她便想到了這位見多識廣的說書先生。

沈南枝看了眼宋時欽,躊躇片刻才謹慎措辭道:“中元節將至,家中命我籌備祭祀大典一事,可我對此一竅不通,不知先生可對此有些了解,能否為我出出主意,指點一二?”

宋時欽一楞,提及中元節祭祖一事,視線下意識便飄向了他所坐立的位置正對的二樓雅間的方向。

水雲雅間的窗邊,陸聞撩起一側窗簾靜立在那,靜雅的茶館大廳自是清晰地將沈南枝的話語一字不漏傳到了樓上。

只是陸聞聞言後面色並無太大變化,僅是淡著一雙眼眸,沈冷著目光直直看向他們,雙唇緊抿成一條線,似是情緒變得不佳,但又好似他一直都是這幅神情,叫人猜不透他意欲為何。

中元節祭祖一事本也在他們的計劃之中,但沈南枝一直是他們計劃之外的人,更莫說三年前與沈南枝相識時,她都還不是國公府的世子妃。

起初陸衡大婚之時,他們都未能將嫁入陸家的倒黴姑娘和這位一直與陸聞書信來往之人聯系到一起。

可前幾日陸聞忽然前來告知他,那寄信的女子如今成了他的長嫂,嘴角含笑的模樣叫人全然猜不透他究竟覺得這是件趣事,還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宋時欽沒能從陸聞的眼神中得到確切指示,自然也有些猶豫開口了。

沈南枝道完這話心中本就緊張,再見宋時欽久未答話,一臉深思的模樣,心中忙就打起了退堂鼓,急促道:“我、我就是……實在也不知向誰請教才好,思及先生見多識廣,這才貿然前來叨擾先生,先生今日可是有事在身,我……這也並非什麽要事,不若先生還是……”

宋時欽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的片刻走神叫眼前本就膽小的姑娘會錯了意,忙露了笑解釋道:“沈姑娘莫要在意,在下今日並無旁的事,你我相識一場,這點小事自是不在話下。”

沈南枝聞言,這才松了口氣,說書先生若是能指點她一二,她也自是能摸著門路,回去也能找著方向開始著手準備。

正要開口詢問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問題,一旁的樓梯口忽的匆匆跑下來一小廝,到了宋時欽跟前,便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沈南枝止了話,垂眸靜靜等候著,並未瞧見宋時欽在聽完小廝的傳話後,眸底逐漸變得耐人尋味的目光。

很快,宋時欽輕笑一聲,揮退了小廝開口道:“沈姑娘,看來你的難題,有人搶著想要替你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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