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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結局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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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待你有薄,請諸天罰我不可輪回,不可往生。”

“望你行遠自邇,志存高遠。”

“今生莽撞,魚兒,望你擔待阿姐些。別遠走了,留下來吧,我們……一起長大。”

“我是思遠的廢話簍子,這樣好不好?”

“我也想回你一個幹凈單純的心愛。”

“魚兒。”

過往如陳年的酒甕,太平山川的醇厚浸滿雪下的心肺。地上人用盡一切去追逐一段結白雲彩,長風萬裏,五年便雲散夢醒。

廂房門外人聲熙攘,袁媛捧著一支沾著桃紅的箭哽咽,而他躲在門裏面,想要隔絕時間,隔絕死亡。

楚思遠捧著她,極盡小心地摩挲她的輪廓。懷中人張口欲說,鮮血先咳到了他指間。

他想著那些過往,反芻那些承諾、展望,最後只能低頭輕吻她的眼角,在她耳邊低語:“魚兒在這。”

她盡力往他懷裏貼緊,用盡全力握住他的手,黑暗裏冷與熱交錯,來不及絕望,一心只有眷戀。

不歸咳完,哆嗦著喚他。隨後擁抱收緊,他將耳朵貼到她唇上:“我在這裏。”

不歸徒勞地睜著眼,擡手摸索到他,張口咬上他的脖頸,拼盡餘力咬傷了他。而他只是更用力地加深這個擁抱,捂著她蝴蝶骨的手漸漸失控。

“我愛你。”她喘息著告訴他,唯恐時間不及,“我愛你。不歸愛你、燕回愛你、我愛你。”

他捧著這一簇心火,沙啞地嗯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她扣著他的手斷續地慟哭,“我真的不舍……留你一個……”

比誰都清楚獨活的痛苦,比誰都恐懼生離死別。可是你還有重擔。那些縹緲的終將化為你肩上實質的重擔,在你我生命的盡頭,都不會自行風化。

你還得背著,一步步向前走。

我不能陪你,你也不能和我走。

不歸在他懷裏痙攣著掙紮,眼淚浸濕了衣上的紅:“原諒……原諒我……”

我希望你山長水闊地活下去。

我希望……自己能走在你的前面。

我討完債,卻沒有還清你。

她的呼吸錯亂起來,他按著她低頭吻她,一滴淚燙了前後兩世十三年。

“我明白。”

她便停止了掙紮,癱在他懷裏瑟縮。

楚思遠耗盡氣力地擁著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卻還想讓她解脫於毒發的痛苦。到了這一步,只能視線模糊地親吻她的鬢發:“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會找到你。不要怕噻,幺兒。”

她痙攣了一下,聲音越來越低啞。他湊近去聽,分辨出她口齒不清的低喃:“魚兒,我還想吃你做的燒餅……”

“好啊。”他的胸腔裏有把刀剮著,“不等除夕,我現在就做給你。”

她卻沈寂了。他沒有等到回答。

“不歸,燕回。”他嘶啞地叫她,“於門言氏,媳婦。”

窗外馬蹄聲如雷,冬風撞開窗,初雪爬了進來。

一瞬之間,凜冬降臨。

他死死抱著她發抖:“幺兒,別落下我……”

懷裏的人溫順地靠在他心頭上,眼角的血淚延伸到下頜,已經凝固了。

這個男人從哽咽到嗚咽,再到嚎啕,嗓音在這片刻裏啞得徹底。

李保在門外聽見了聲音,眼淚瞬間飈了出來,轉身便將袁媛拽進了懷裏緊緊抱住。這個大漢哽咽得一抽一抽,一句“你別丟下我”怎麽也說不出口。

軍隊裏出了騷動,康王夫妻闖進驛站來,羅女官鬢發散亂地沖到廂房門口,腳步剎在五步之外,臉色從疾跑的通紅變成了慘白。思鴻趕上來攥住了羅沁的手,另一手掐住自己的咽喉,彎腰靠在羅沁肩上憋著嗚咽。

威親王楚信載在驛站外也聽見了哭號聲,握韁的手微動。身邊的老將看了他一眼,依稀想起二十八年前威王妃逝世的情形。

威親王花白的頭發在冬風裏飄起,他看了一會灰暗天空上的雲彩,拽著韁繩掉頭向城門:“不用等了,走吧。”

老將問他:“您要親自去西北打仗?”

原先是擬定好的,肅清完皇宮之後,郁王楚思遠便帶軍返西北,協助蒙圖罕回外域稱王。難道到了這等關頭,大楚國境還要花甲之年的老親王獨自上陣?

楚信載沒回答,策馬到城門前,擡手行了一個強硬的手勢,守城士兵立即前去打開城門。

封禁了許久的國都之門終於打開,威親王換手勢,號令身後的昌城軍隨從出征。他將要禦馬出城,城門外長風卷裹初雪呼嘯而來,也卷進了一陣浩渺悠遠的鈴聲。

越過廝殺的無數戰馬齊齊滯了鐵蹄,除了威親王的坐騎,其他戰馬皆躁動著向後退。

北風寒,城門口走進風塵仆仆的書生。他手裏握著一只招魂鈴,風刮單薄衣獵獵,他的身上連兩文都沒有。

威親王拍過躁動的坐騎,沈聲問他:“閣下誰人?”

書生行過禮:“詠悲和尚,為故人而來。”

楚信載回頭看了一眼驛站,五指抵了一下盔甲,率先禦馬側出路:“快去。”

鐵甲迅速分列兩邊,讓出了一條路。書生望了威親王一眼,振了手中鈴,孤身一人走進了長丹。

書生想起前世史書裏所載:“不歸女帝收大楚於動蕩……駕崩於不知處,依遺命不入陵,後世更不知遺骨何處。”

其實他知道。

關於她,史書上並沒有太多褒揚,簡單地拿三字經概括了一生:“殘疾身,無情心,孤寡人。”僅有的溢美之詞是來自公卿:“擇賢相於爾征,福延三朝,功不可沒。”

書生晃動招魂鈴,一片雪花落眼瞼上,融化成了雪水:“陛下,鐘聲響了。”

屋裏已經回歸沈靜,他懷抱著沈睡的人,仰首看著頭頂,淚水淌過脖頸上的咬痕。

窗臺上響起鈴聲,他依舊無動於衷。花貓小雨忽然跳到他身邊,拿碩大的腦袋輕輕拱他。

“她的屍骨是我收的。”

楚思遠喉結一動,緩緩地看向窗外,看見昔日女官署裏木訥寡言的於爾征。

書生的目光落在他懷裏的人,緩緩地敘述著:“她前世的模樣比如今煎熬得多。一瓶鶴頂紅一滴不剩,十指劃了一路的墓道,指甲都破損了。”

楚思遠低頭抵著她腦袋,唇角泛了血絲。

書生輕晃招魂鈴:“女帝最後就在你的墓室裏,手中抓著你的舊衣袖角。陛下自若地忍著三年忘春毒發,卻因你之死,煎熬了千個日夜。人人以為女帝退位隱居山林,唯獨我知道真相。”

於爾征看向他:“公子,此中種種,殿下和你說過麽?”

楚思遠一味抱著她,忽然咳出血來。

於爾征闔眼晃動招魂鈴,風雪逐漸成勢,天命輪轉催促應劫。

“公子,命途已至,你該赴未盡之戰場了。”於爾征向他伸手,“至於天命之人,我循命途來帶走,請將她交給我。”

他置若罔聞,嘴唇摩挲著她的額發,低喃著幺兒不歸。

於爾征等了一會,輕聲說:“我能救她,我能帶她回來。”

他顫栗著擡頭看向他,未止的淚水淌進脖頸,如棄犬。

“天命有一線生機。”於爾征伸手向他,“把她交給我。”

“你能救她?”

於爾征點頭。

他抱著她沙啞地問:“你能讓她回來,需要我付出什麽?”

書生看了他一會,忽而將那期限拉長,問他:“一線天機,需要你等十三年,你願意等嗎?十三年,幾乎付出你的半生去等,你盡可以去尋真心待你的他人,領略山河以忘故人。十三年,你能嗎?”

“我能。”

“三十年呢?”

“我等。”

“縱然你能守,她未必能。也許等她再醒來,前塵忘卻,將你全部遺忘。”

他閉上眼吻了她的發際:“沒關系,我等。”

“將軍。”於爾征沈默了一會低聲說,“你今後只能長守邊關,不能離開因果之地半步了。”

驛站裏的人惶惶,忽而廂房的門打開,一身戎裝的郁王楚思遠踏了出來。花貓跳上他的肩膀,低頭沖他臂彎裏的白衣人啼叫。公主裹著鬥篷蜷縮在他懷裏,透白的臉上泛著毒發的細密黑絲,血痕從眼角一直延伸到蒼白的脖頸裏。

羅沁的眼淚奔潰而下,郁王充耳不聞,抱著公主不歸來到康王面前:“按照先前盟約,我帶她離開國都前往西北。來日楚家宗廟上,不要刻我們的名字。”

思鴻眼淚稀裏嘩啦:“四弟,你說什麽傻話啊……”

郁王轉身離開,羅沁拽住了她的衣角:“王爺!至少讓小姐留下來……”

“不歸說了,來日不踏進國都三百裏之內。”他嗓音極啞,“不歸說了,來日不管生死,都跟我走。”

他抱著她踏出驛站,送她上馬背後自己翻身上去。身後無數守城軍佩起刀劍,李保扛起袁媛上馬,一手環著人一手握緊馬韁。

郁王高大的身軀將公主的身形遮掩得嚴實。這個人帶著他名義上的長姐策馬出國都,身後無數士兵追隨。

他走得太快,半步沒有回頭,身後故人呼喊追不上,只能看著絕塵而去的身影。

長風塵沙應初雪,孤光照去寒四野。一壇烈酒澆火,短支離,長慷慨。

傳奇到此,終榮帝楚思鴻在位一生,郁王楚思遠到死也未離開西北半步。

公主言不歸的史錄,遂停在了動蕩與繁盛的宗帝二十一年。

後世說書人編排,結局總說:“一雙人的死生契闊,只紋入一個魂魄。”

深冬,郁王入大漠殺偽王鎮十二部,外域兵敗,新王接掌聯盟降大楚。楚境自燕背坡向前推進三十裏,往後數年不犯幹戈。

國都長丹整頓,宗室昭告出三封先帝遺旨,一立慧妃為後,二立柔妃為將,三與麗妃和離。

舉國沸騰之中,康王楚思鴻踐祚,封國重臣,處置馮氏叛國亂黨。罪魁禍首定王已隕,著除名楚室,萬世唾罵。馮太師、馮禦史等前朝權臣數罪並列,問斬刑場。其餘馮族餘孽量罪受刑,罰為奴者、流放役者數不勝數。

昔日斐然的狀元郎一夕之間戴上鐐銬,批流放西南千裏。自長丹臨別之際,新朝大理寺卿姚左牧和宰相劉采仲冒險前送,一壺玉帶春拱手沁香。

觀文飲過,問:“於兄何處?”

采仲搖頭:“跟隨一位大師涉舟而去,只留了一盞燈予我。”

觀文飲盡,帶枷行過禮。揮手道別而去,依稀當年臨風君。

“青山是處可埋骨,誰論浮沈身後名?”

自是同道背馳,細雪中來,風雪中去。

奔涉千裏入西南,待到流放處,竹亭中人影綽綽。竹針沙沙裏,官吏卸下他的鐐銬,一聲且去再不管他。

亭中出一雙人,一人喚小叔,一人喚小舅。

他在漫山花溪裏怔忡,忽而想起那異瞳人,忽而凝噎。

新帝處置完亂黨,大筆欲封邊境,豈料加封飛去西北,郁王拒絕,威親王推卻。

而少將軍陳涵一戰定太平後,孤身卸甲不知所蹤。

加封之旨不好收,這封疆便輾轉入了大漠深處,到了外域新王手裏。

新王拉著使者追問中原故人,使者離去後猶扼腕唏噓。

聯盟王與左右長談到一處:“我在中原有三位最難忘的女子。一個是漢家貴女,端莊大氣;一個是楚室悍女,敢和我較量弓箭,敢愛敢做;最後一個是帝家公主。”

“我這一生,沒遇過那樣洞察人心,如妖怪一樣的女子。和她為敵也好,為友也好,都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故人已經不在了。”

“孤王什麽時候,才能再結識一位那樣的女子呢?”

再三年,國孝結束,桃花開枝頭,大楚皇帝敲鑼打鼓、宣揚四海——“朕要娶媳婦了!!”

女官羅沁以平民之身受封中宮,帝後大婚當天,新帝依照百姓婚禮背起愛妻,自長丹公主府徒步回皇宮。滿城花街百裏,一首新帝胡編亂造的“喜連理”之歌傳遍京華。

“別、別唱了,快放我下來!”蓋頭下的臉通紅,新娘子伏在他背上局促羞赧,“你、你就不能按規矩來麽?又整什麽幺蛾子?”

新郎官穩穩背著她,霸氣側漏地說道:“我就是規矩!”

當夜紅燭影綽,他握緊她雙手:“一生一世一雙人,萬裏河山為長證。”

帝後大婚之後,宰相登姚府叩門,求娶前廢妃姚蓉。

那姚氏當家嘬一口藏花煙桿,朝他呵出一口霧,自裊裊裏輕笑:“大人當真決意了?不怕清譽有損?”

俊秀的鳳閣相在堂間局促地搓了兩把手,忽而昂首挺胸,遵循“妹夫”建議,環手成喇叭大聲宣告:“阿蓉!我心悅你!采仲只想與你成親!除了你誰家好女都不要!”

堂外的隨從連忙把這猖獗的告白吼出去,一個接著一個,勢必要把這求婚宣言傳遍長丹,好叫其他男男女女知難而退。

姚蓉不曾想端方君子會有這一出,震驚之下嗆了暮芳煙草,咳得眼角帶淚。

赤忱人前來,捧著一方繡著蓉花的舊帕小聲同她說:“我心悅你,自九年前心悅至如今,自如今心悅至餘生,愚心不改。”

姚蓉看著他,紅著眼角應了一聲好。

隨同阿兄來壯膽的劉采靈喜不自勝,忙招呼著聘禮卸下。這一喜便在姚府裏忙到了暮色,等她心滿意足地回了家,卻見滿院的琳瑯滿目。

原來掰著手指等國喪過去的,不止皇帝,也不止宰相,還有當朝郡主。

那瘋丫頭一身嶄新騎服,冠發並二簪,在那滿院閃閃發光的金玉裏朝她張開兩手:“真巧,我也來下聘啦。”

采靈抽了抽鼻子,三兩步上前,暮色與人盡入郡主懷中。

三年已過,新春了。

江南霧霭散去,有一人在鐘聲裏睜開雙眼。

她楞了半晌,恍惚地從熱泉裏起身,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她起身四顧這院中,在一面永遠不融化的冰鏡前照見了自己的模樣。

還是那副異瞳,但本該徹底瞎去的左眼卻將一片光明盡收眼底。

鐘聲再響,她急忙循聲而出,看見堂中寶像莊嚴下,有位和尚正在撞鐘。

佛堂外,榕樹上懸掛的佛經素帶無風微揚。

“九禪……大師?”

剛醒來的嗓子吐字費勁,和尚轉身來卻不是九禪,面目極其陌生。

她只覺腦中有些隱疼:“敢問您是……”

“兩文。”和尚朝她合手,“貧僧法號兩文。”

她抖著身體:“敢問……敢問如今是何年月?”

“榮帝三年,帝名思鴻。”和尚溫和地同她說話,“施主,你命債已清了。”

“……三年?”

原來世間人都在天命之中,這樣均衡因果,各擔苦痛。

她撩衣向和尚深拜,淚如泉湧,萬千思緒湧上心頭,一字也不能說清:“多謝、多謝……”

和尚扶起她:“輪轉已成,天命因果了清,你自由了。”

她看著眼前這一雙沈靜的眼,因為眼淚,因為全新命理,再記不起一星半點。

他極清極清地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輕笑道:“馬蹄燕背,南沈屙,北康健。你去吧,千裏西北之上,有人長守黃沙,還在等兩世不歸人。”

她再叩三次,隨後在鐘聲裏轉身下山,不曾發覺多了一角空白。

和尚兩文撞著鐘,無聲地喚了二字。

她離開了詠悲寺,下山渡舟,上岸打馬。途中遇見大軍回朝,牽馬到一邊靜待。她看著大風揚起昌字旗,軍前親王老驥伏櫪威武依舊,遂無聲彎腰行過禮。大軍走後,打馬繼續趕路。千裏逐漸成百裏,十裏,一裏。

“君別後,畏相逢。”

風沙惑人眼,西北唱短歌:“野宿千裏十三載,黃沙一抔不歸骨。烈酒澆火,短支離,長慷慨。太平馬下見良人,不敢回首淚蕭索。寒鐵佩劍,輕白發,沈凝噎。”

送簞食壺漿的過往女子續唱下一截短歌,她在馬背上聽見風中傳來的歌聲,接上了最後一句:“……一聲吾君,冷鐵甲,熱濁淚。”

兩境貿易繁榮,她牽馬出中原,進黃沙,到及燕背坡打聽郁王所在。

人問:“你找他做什麽?”

她答:“愛慕多年。”

士兵們頓時沸騰,拉著她的馬便往大漠裏走:“快快快!有姑娘來要將軍了!姑娘!我們將軍看著孤僻沈悶,其實他心很軟的,你千萬別被嚇退,你多跟他說兩句,要是合適就給他做媳婦吧!”

四下裏一群漢子激奮慷慨,高興得語無倫次。

孤城落日,她在暮色四合裏眺望,看見沙漠遠處有一點微光。

人說三年已過,她卻只如睡了一覺,萬般往事全是活水,無一滴錯漏。這一眼,便認出了是數年前一夜私奔時,那人牽著她過密道,手中捧著的晝珠玉片。

士兵們說郁王愛獨眺,嘰喳不休地給她介紹。

她看了那背影一會,低頭同他們說:“不好意思,接下來讓我自己前去,可以嗎?”

士兵們沸騰:“可以可以!”

她驅馬上前,昨日浮光掠影,一幀幀在眼前。

大雁掠過,有羽垂落在他肩頭。他撿下撚在手中,遠眺這日覆一日駐守的乏味景致。他的右手裏托著一方帕子,一枚璀璨的晝珠玉片癱在掌心,拇指正壓在玉片和一縷青絲上。

開春了,還有十年,也許還有二十七年。

他坐在沙漠上遠眺,眼睛裏延綿不絕的枯槁。

太難熬了。

這便是前世她的獨活。

身後忽有馬鈴聲,他獨坐不回頭,眉目在風裏不變。

“請問這位將士,你可知郁王在何處?”

心臟驟然一縮,手掌收緊璀璨和青絲,將軍未回頭眼淚已奪眶。

他顫著手撥下頭盔附帶的面具,掩蓋好面目,緩緩回頭,眼睛赤紅。

馬上是個戴了眼罩的白衣女子,鳳眸溫柔,款款打馬而來。

他胸腔哽咽:“郁王……在前方十裏……”

“多謝。”

白馬掠過,他聽那鈴鐺聲清脆,看那人前去,三年來筆直的腰彎下,膝蓋跪陷,在黃沙上掩面嚎啕。

孤身與歲月對峙,到得如今,竟恐誤故人。

他哭得聲嘶力竭,良久聽見一聲馬嘶,沈緩呆滯地仰起了頭來。

她撐著一把傘,已不知站了多久。

恍如初見。

她蹲下來,解開眼罩凝視他,溫聲問:“哭完了?”

他避開她伸來的手,倉皇地往後退:“你……認錯人了……”

她說:“我曉得噻。”

她拉住他的手,緊緊扣在掌心裏:“我不找郁王,我來找我的魚兒,我的心肝寶貝。你能把他叫出來,見我一面麽?”

他觸碰著這一只溫度如舊的手,滾燙的眼淚打濕了冷鐵甲。

她伸手去輕緩揭開他的面具,看見一張刀疤銘刻的臉。她的眼眸浮起明明滅滅的東西,指尖不敢撫摸那一道經年的傷疤,便去撫他的鬢角。

“我的,魚兒。”

她篤定地喚了一聲,隨後棄了傘,又兇狠又用力地將他拽進懷中,沙啞道:

“我回來了。”

他驀然抱住凝固了三年的她,支持不住,嗚咽盡是二字。

“不歸啊。”

終卷·不負完

到此結束了。番外有一章從書生於爾征視角出發的抉擇,也是對正文的補充,對兩世因果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看一下。結局章碼得很慢,寫到她重覆告訴他“我愛你”時有些寫不下去,夜裏呆想了許久。

但這一路還是走過去了。就像前面不歸說的,“無論是順利還是坎坷,苦難總會結束。新的初雪會落入我們新的俗世紅塵裏,我們在其中生活,期待來年瑞雪兆豐年。”所以不用糾結,盡管向前走,偶爾回頭看,唏噓過後不用再多留戀。

寫得很慢,感謝每一個陪我來到這裏的讀者。

如果有緣,我們下一本再見。

謝謝你們!(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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