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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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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下,滿城皆銀裝,人們身處數日不變的銀白天地裏便容易覺得時間流逝飛快。臨近年關,不歸日漸忙碌,原先罰了五個謠言起頭的宮女,她將其家族為官名冊遞上去,宗帝猶有餘怒,連九族之內的也全批了。

姚蓉聽此時不覺嘆了一下:“所謂生殺予奪,也便是如此了。”

不歸笑笑沒解釋,生殺之權從來都是要小心使用的,她此番敢這樣放肆不過是遵照變遷,明年科舉大考,屆時新血註入,腐毒不正之血正可放掉,宗帝那般果斷,自然也是深谙其道的。

不歸和她對完處理事務便起身離開,回到廣梧時,只見楚思遠和眾人正一起鏟雪,小雨見她回來,叼了塊魚片跑到她腳邊來放下,撓了撓裙邊示意給她吃。

不歸彎腰抱起它:“你再這麽吃下去,可要胖成豬了。”

楚思遠聞聲轉頭:“阿姐!”宮人們也紛紛行禮,不歸揮手免去,看向楚思遠:“功課都做完了?”

楚思遠快活道:“兩百個字,我都認全啦!”

“下午再認一百。”

“誒誒——”

先前楚思遠擅自跑出宮外的事並沒聲張。林向教他辨認花草,他卻私自翻欄折了那困相思,無師自通地鼓搗出蒙汗藥粉放倒人,叫林向在禦花園角落裏睡了半天,身上還蓋著他給楚思遠換上的新衣服,最後還是萍兒去把他找回來的。知道前因後果時,林向都要被小公子氣哭了,當然後來楚思遠誠懇地道了歉。

此事廣梧只有幾個貼身的知道,思鴻那邊只他母子知情,慧妃事後還領著兒子過來和不歸道歉,手指都快把思鴻的腦袋戳歪了。不歸沒怪什麽,只有一條不可聲張的請求。宗帝那邊原是要大發雷霆的,叫她那一跪給跪散了。

四子出逃的事最後也便按了下來。不歸對他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寬容,回來後也一如往常。只是暗地裏命花奴將困相思之花全部拔凈,自己房裏的也丟了,咬著牙準備戒掉這花藥。她還搜出他自己繪制的簡易皇宮地圖,這才痛悟何以爬高樹,捏著那一支已快枯萎的楓花怔忡。

羅沁還悄悄提醒她:“小公子行事不尋常。”

“知道,他很能迷惑人,繼而哄騙,利用。不笨是件好事。至於其他,孤慢慢磨。”

不歸朝他挑眉:“別玩雪了,隨我來,查你功課。”

楚思遠便跟在後頭進了觀語齋,裏頭寬敞得很,還有一個小隔間,因勿語齋正在嵌地龍和鑲磚,他暫時便住在這裏。

一進觀語楚思遠就要脫外袍,那地龍一燒著實是暖,她卻解了鬥篷再披一件輕裘,還要烤一會爐,當真是怕冷得很。

小雨在爐子旁踱來踱去,不歸邊烤邊逗它:“爪子伸來,給你也烤烤。”小雨有樣學樣地把爪子伸去,結果指爪都亮了出來,叫了一聲遠遠跳開,一溜煙跳椅跳桌爬上了楚思遠的肩膀。

“慫哈巴兒。”楚思遠點了它的粉鼻子,又有點吃味,“阿姐,我覺得你疼它還多過我噻。”

“我和它前世有緣。”

“那我呢?”

不歸擡頭看他,握了他手來同烤:“也有緣。”

會是良緣嗎?楚思遠不敢問,只是拿手背蹭她掌心,笑說:“一定很深很深噻。”

不歸輕聲道:“沒有。我們前世,緣淺,情也淺。”

楚思遠手一僵。

她垂著睫微微笑著,看那爐裏的紅炭:“這不,今世來償了麽?”

他腮邊一動,低聲說:“我們今生緣深,情也深的。”

不歸眼都沒擡地笑道:“如今也不見得深,不然你怎麽想走呢?強求不來,我且自做我的,你愛如何便如何吧。”

她偏拿這話去激他,果然楚思遠站不住了,悄悄挪過來想抱她,不歸偏又松手起開,走到書桌處拍書:“來吧,考你了。”

楚思遠失魂落魄了一會,打著精神一一作答,眼角眉梢都可憐兮兮的。

不歸卷書敲他腦袋:“這就叫認全了?”

楚思遠低著頭:“阿姐,你讓我認全,是不是想早點把我打發去那什麽國子監?你……你嫌棄我的。”

不歸放下書,改去捏他臉,笑嘆:“真是個喪良心的東西,你捫心自問,我今何時對你透露一星半點的不好?魚兒,我自問如今待你無愧。”

“至於國子監,那是一定要去的。”她看向窗紗外檐下積滿雪的風鈴,“這一年很快要到頭了,明年過後你便是楚氏兒郎,來日天下人要仰望的。你能棲居在廣梧裏多久?連我都有走出去的一天,何況你呢?我不過是領你進來的引路人,如今還能站你面前擋一擋,來日你終究要走出去,接受一方景仰,或是萬人朝拜。”

“我希望你如今依賴我,也希望數年後你不再需要我,這相伴與分離二者都令我欣喜萬分。你將先作為一只小金絲雀養在我身邊,而後自己沖開籠子化龍而去。”不歸點他鼻子,“國子監只是豐你羽翼的一步,你還有很長的路,很多值得相交的人。”

楚思遠看著她的眼神十分覆雜:“遠,你給我取這個字就是這意思麽?”

不歸點頭,又道:“但阿姐的心始終離你很近。”

“說得撇托。”他嘟囔一句,走來翻開書,“那阿姐教我,我一定學嗦。”

不歸便在炭火劈啪聲裏教他認字,講史故,講文理。

楚思遠很認真地聽,直到她喝水時問了一句:“阿姐,那你的名字是什麽意思?他們希望你不歸什麽?”

不歸一頓,放下茶杯後久久沈默,他見狀連忙岔開:“我亂想的,阿姐別想了。”

她輕笑,攬他在身邊坐著:“不是什麽難言之隱,是我在想怎麽理清。魚兒,你說曾聽說書編排我的故事,那他們說過我的父母沒有?”

“還真沒有嗦。”

“我母親,乃是當今陛下同父異母的親妹,她的母親也早逝,自小在皇後膝下和儲君皇兄一起長大的,享遍人世間的尊貴與美好。她十九歲那年,與當年名滿天下的狀元郎結了親,正式出宮開公主府,一年後,他們有了我。”她頓了頓,“這本該是個美滿故事,但我帶來的不是錦上添花。我生而眼殘,如今還好,年幼時體弱得不像話,出生的第二天就被送進宮中將養,母親也隨之回到廣梧照顧我,父親每隔七天會來見我們一次。”

“若故事就此延續,未嘗不能回到光明。但僅僅在一年後,南境戰事起,父親與當年的武狀元是為摯友,又都是南地人,便隨之同去邊境做軍師參謀。男兒吳鉤,書生萬戶侯,他也有他的抱負志向。母親最了解他,想陪他而去沒得允準,她便耐心等待。等了三個月,等到的是邊境危急的消息,她便不顧一切地離開了皇宮,前去找他。”

“不歸是她擬的,我不知寓意,但相信一個母親留與孩兒的總是美好的東西。”

楚思遠聽了一會,見她不再說話,便抱住她:“阿姐的名字特別美,我愛聽說書的故事就是因為阿姐的名字,阿姐的娘親肯定很愛你,我也信的。”

不歸閉著眼安靜了好一會,才笑著撫他後腦:“那魚兒的娘親呢?她定然也是個很溫柔美好的母親。”

楚思遠在她懷裏噗嗤笑開:“不啊,她長得倒是挺好,但是很兇的,會用家鄉話罵我,揮著搟面杖打我屁/股,我生病時她也兇巴巴的,一點也不溫柔嘞。她會做好吃的魚,說是我那死鬼爹最喜歡,但是她最討厭的就是那股魚腥味,而且那時候我們也吃不起,她就沒怎麽再做。賺了幾個子啦,就買肉回家,和面粉和在一起炸了吃,她會煮好多花樣的。後來生病了,我就做給她吃,那時候她才溫柔了,乖乖地躺床上喊我小魚頭。”

“那時她說她放不下我,我就告訴她,我都學會她的手藝了,長得又這麽俊,不愁的,她就罵我臭不要臉,跟死鬼爹一樣。一說到死鬼爹她倒是溫柔,躺床上叫了幾聲,松開我的手,眼睛彎彎地睡著了。”

不歸安靜地停了一會,握住他的手低聲:“我不會松開你的。”

楚思遠啊了一聲,抹了把臉,握了她的手:“要的,我也抓緊你的。”

“你如今有父親了,還有阿姐。”

楚思遠搖搖頭:“我只有你,你還有很多。”

“那就我所擁有的,皆享與你。”

他楞了一會,偎在她臂彎裏,眷戀地輕挲她的手,只道有這一句,叫人立即死了也是願意的。

窗外雪落壓風鈴,不歸起了精神,拍拍他的手笑道:“走,與我收桐葉露去,來年我們一起溫太平山川。”

楚思遠便笑,太平是你,山川也是你,你在此處便溫熱了整副心腸。

不歸剛帶他出去,羅沁便上來通報:“殿下,淑妃娘娘來了。”

不歸只得繞去正殿,料想年關將至,少不得諸卿走動,禮尚往來,前陣淑妃身邊的宮人來支銀錢,羅沁遵照吩咐找借口推脫去了,難道今天親自來賒?

到那正殿,思平第一個叫道:“表姐,四弟。”他身邊卻還有個小姑娘,比楚思遠矮一點,杏眼櫻唇,見了不歸臉上的驚異一晃而過,隨後朝他們一行禮:“民女宛妗見過郡主、四公子。”

不歸看她那一身蜀繡,片刻思忖後便笑:“好可人的小姑娘,可是思平表親?”

楚思平有些不自在,淑妃則笑道:“不歸好眼力,這粗淺丫頭是我侄女兒,來年要在宮裏長住的,今兒帶來給你瞧瞧,也好眼熟些。”

不歸聽此立即明白了:“往後思平讀書能有個妹妹作伴,這是好事。”她面上雖笑,心裏卻嗤了一聲,皇子伴讀少不了要貼補些,這下說什麽也得拔毛了,真夠狡猾的。但那小姑娘又著實是可愛,花骨朵撚成的瓷娃娃一般。不歸向來喜歡小孩,便笑著招她過來:“宛妗?來了宮中不必拘束,喚我姐姐便可,你今年幾歲了?”

馮宛妗笑靨甜美:“回姐姐,我今年十二了。”

“和我魚兒一般大。”不歸輕笑著看向手裏握著的楚思遠,卻見他瞪大了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馮宛妗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頭,臉兒泛粉,囁嚅著不知再說什麽好。

滿堂詭異地靜寂了好幾秒。

不歸心裏咯噔一下——這、這是怎麽了?王八看綠豆這就看上了?!

西皮粉長姐的腦洞又開始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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