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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疏桐流響(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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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秋堂被清原公主失手打傷,溫泌準他在家養傷。一連多日,容邸的訪客絡繹不絕,容秋堂嫌煩,都推給奴仆去招呼,自己倒頭大睡。忽而夢中聽見外頭彌山的聲音在和奴仆說話,那奴仆搪塞彌山道:“我家郎君精神不佳,將軍先回吧……”

容秋堂將被子掀開一點,豎起耳朵,想聽聽彌山說什麽。略頓,聽見彌山道:“哦,那我改日再來。”

容秋堂氣得一咬牙,將被子蹬開,沖到窗前大喊道:“你別再來了,我改日就死了!”

彌山一楞,尋聲踏進容秋堂的房間,見他赤腳立在地上,蓬著頭,臉上包著膏藥,奉命休養了幾日,不見精神好轉,反而一雙眼睛赤紅,好像熬了三天三夜沒睡似的。

兩人面面相覷片刻,容秋堂才反應過來,側了一下臉,只把自己完好的那半邊對著彌山,然後呵斥奴仆道:“去倒茶!”

“傷口沒好,還是不喝茶吧。”彌山扯著容秋堂的手把他往榻上趕,“地上涼,你還是躺著。”

容秋堂一屁股坐回榻邊,眼睛橫著盯了彌山一會,忽而冷嗤一聲,說道:“破相而已,並沒有斷胳膊斷腿,不勞你特地來探視一趟,你回吧!”

容秋堂有傷,忌茶忌酒,家奴送了一碗熱湯。彌山接過來一看,還算清淡,略吹了一吹,遞到容秋堂手上,不緊不慢地道:“我聽你說話中氣十足,的確是不打緊。”知道容秋堂最愛美,別人來,必定要避諱,彌山倒是直來直往,追著容秋堂躲躲閃閃的那半邊臉研究了一會,很有信心地對他說:“破相不至於。那天我送你回來,看得清楚,你這傷不算重,好生料理,不至於留疤。”

容秋堂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臉頰,緊張地問:“果真?”隨即又沮喪地搖頭道:“你別哄了我,上藥的醫官說了,怕是要留疤。”

留點疤算什麽?對彌山這種刀槍劍雨中打滾的人來說,臉上沒疤才稀奇。他很看不慣容秋堂這副頹喪的尊容,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有疤才好。你這臉長得太娘氣了,多道疤,我看更俊了。”

“去你娘,你也知道誰俊誰醜?”容秋堂仍舊很暴躁,“你把臉伸過來我劃一刀,看你還說不說風涼話。”

彌山二話不說,走到容秋堂面前,將腰間的匕首接下來塞到他手上,一張臉也送上來,“你劃吧。哼一聲我就不是男人。”

容秋堂凝視著彌山那張尚且年輕,卻已經飽經風霜的端正面孔,終於啞然失笑,他像因幹旱而卷了葉的小樹,陡然迎來甘霖般的春雨,重振精神,枝搖葉展,從頭到腳都是神氣,“滾你的。”他笑罵著,踢了彌山一腳,“你是男人,我不是男人?”

彌山看著容秋堂喝湯,他大概是幾天水米不進,臉瘦削了,胡子拉渣,真是俊不到哪裏去,清原公主那一鞭,讓他遭了罪,也受了辱。別人都以為是失手,彌山心裏清楚。他很不是滋味地說,“你那天不該強出頭。換成我,臉傷也就傷了。”

容秋堂沒當一回事,“鄭元義是我強拉你去打的,怎麽要你出頭?”他心裏一動,盯著彌山,索性破罐子破摔似地說:“破相就破相,大不了不娶老婆了,以後你有了兒子,送一個給我養老送終。”

他動不動就這樣說,半真半假的,彌山有點挨不住,轉個話題,問:“使君這幾日沒來看你?”

“沒有。”容秋堂聲音很沈,“興許來過,我不知道吧。”

“公主傷了你,心裏最不痛快的是他。”彌山嘆了一聲。

容秋堂看透了彌山的心思。朝夕相對數年,他所想亦是他所想。不等彌山說出口,容秋堂先嚷了起來——他最年輕,口無遮攔,言語無忌,滿腹的怨氣噴薄而出,“你們一個個的,為什麽要娶老婆?沒有女人,何來這些煩惱?”抓過榻上的枕頭,他把它當成自己最恨的一個女人,狠狠一拳將枕頭捶扁。

彌山望著這個壞脾氣的小兄弟,他哭笑不得,“你說的什麽傻話?男人怎麽能不娶妻?況且使君和公主這樁婚事,幹系重大……”

“不說他!”容秋堂抓著枕頭,猛然轉過頭來,一雙秀麗的眼睛怒不可遏,“就說你。我受傷了幾天,你都在哪?怎麽才來?”

彌山一滯。照實說吧,怕容秋堂要發瘋,扯謊吧,他又不擅長。稍一躊躇,他微微一笑,說:“我家裏那個,有了。她懷相不好,我送她回了一趟娘家……”

容秋堂眼睛越睜越大,他呆了,也傻了。彌山大約是人逢喜事,難得地話多,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看肚子,像是兒子,也愛吃酸杏,漬梅,我看了都覺得牙酸……”

“滾!”容秋堂將碗往地上一砸,瘋了一樣滿地亂竄,他想拿刀砍人,又不知道該去砍誰。是囂張跋扈的清原公主,還是彌山那個不識相的老婆?臉上的傷口牽動的太陽穴別別跳,他頭昏腦漲,尋不到趁手的兵器,只能像個發瘋的女人一樣,口不擇言地胡亂罵彌山,“操|你娘!你他娘是豬變的?是個女人你就要?你成日在軍營,你老婆怎麽懷上的?你這個蠢豬,笨狗,你老婆偷人了,跟別的男人睡出來的雜種……”

他聲音又高,話又難聽,彌山先還忍著,見他越罵越來勁,彌山忍不住了,一拳將容秋堂捶倒在榻上,揪住他衣領狠狠往後一懟,壓著嗓門怒道:“秋堂,你瘋了!”

容秋堂仰面朝天躺在榻上,一雙通紅的眼裏突然湧出淚水。他像個七八歲的孩子一樣,咧著嘴哭起來,嘴裏還不清不楚地,還在咕噥著罵人。

“秋堂,”嚎啕大哭的容秋堂,讓彌山一顆八風不動、穩坐金蓮的心被揪緊了,他懊惱地松開手,狠狠搓了一把臉皮,然後轉過頭來看著容秋堂。

“你娶個老婆吧。”彌山說,“你再這麽胡鬧,人都要說閑話了。”

容秋堂哽咽著,一張嘴,吹了個鼻涕泡,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鼻子,悵然地說:“我不知道娶誰。”

彌山認認真真地替他打算起來,“你長得俊,娶的老婆不能太醜。又得脾氣好,還會服侍人。門第不須太高,像清原公主那樣的,也夠使君頭疼了。”彌山在容秋堂跟前,說話很隨意,他還有些幸災樂禍,“我看使君是有點後悔了,楊寂這個事可是沒辦好。”

容秋堂一笑,像個女人般尖酸地說:“後悔個屁。後悔還和她睡覺?”

彌山很無語,“婚都結了,不睡覺?等著斷子絕孫?”在該不該“睡覺”這個問題上,他和容秋堂大概是夏蟲語冰,永遠也說不通的。彌山認為容秋堂娶了老婆,自然就正常了,於是鍥而不舍地追問:“你想要什麽樣的,我去替你打聽。”

容秋堂想了想,“要好看,”他強調一句,“要比我好看。”

“成,”彌山眉開眼笑,一拍大腿,“這事包在我身上。”

容秋堂睨他一眼,氣又不順了。彌山坐了一會,告辭要走,容秋堂不許他走,將他的匕首在手裏顛來倒去,把玩得入迷。彌山無法,只能無所事事地在他房裏守著。忽聽外頭有人說話,彌山踱到門口一看,見是清原公主身邊那個叫做桃符的婢女,正在院子裏探頭探腦。

容秋堂還在氣頭上,要是看見清原公主身邊的人,怕又要發瘋了。彌山吹個口哨,對容秋堂的家奴擺了擺手,示意把她打發走。

桃符離開了,家奴珍重地捧了一只小玉瓶給容秋堂看,“搽臉上傷口用的,說是宮裏帶出來的好東西。”

彌山將玉瓶接過來,還有點不放心,晃了晃,又拔了塞子往裏窺了窺,容秋堂一把從他手裏奪過來,往旁邊一丟。彌山看容秋堂那個樣子,是根本沒打算用這禦藥,他很覺得可惜,瞅著小玉瓶道:“這個婢女挺喜歡你,人生的也不醜。”

“她?”容秋堂根本懶得去理會桃符生的是美是醜,他惡聲惡氣道:“白送我當妾我都不要。”他一雙銳利的眸子在彌山臉上掃來掃去,疑心彌山是看中了桃符,不過彌山只是泛泛誇了一句,再沒提起,容秋堂這才略微放心。

桃符哪知道容秋堂那樣嫌棄她。她偷拿了藥,背著吉貞,送到容邸,雖然沒見到人,心裏也很歡喜,躡手躡腳回了公主府,伏在門口聆聽,吉貞在,溫泌也剛剛回府,只是沒人說話,都靜悄悄地各做各的,她拍拍胸口,折身去揀了一盤黃澄澄的枇杷走進去,放在吉貞手邊的憑幾上。吉貞正盤腿坐在榻上,專心致志地自己和自己打雙陸,沒有作聲。

溫泌蹬上短靴,拎了一件藍色綾紋圓領羅袍,像是專門回來換衣服,換過了,便急著要走,見著新熟枇杷,走過去拈起一個,順勢立在榻邊看吉貞打了一會雙陸。

他素來有個毛病,看見別人下棋打雙陸,便容易沈溺。要走的人,腳又不由紮根了。將圓領袍往旁邊一扔,他咳了一聲,主動開口了,“你這個子擲的不好。”不請自來地,便把黑子抓過來,對桃符道:“你來點籌。”

“收了吧。”不等桃符答應,吉貞卻將白子一丟。

這像是故意和他做對了。溫泌臉一沈。自容秋堂被打那日,他就沒回過公主府。撇開手幾天,總算消了點氣,尋個換衣服的借口回來,沒落著好。

哪個女人,脾氣這樣硬?難不成還是他錯了?

滿腔打算和好的心頓時煙消雲散,他那兩道濃眉、密匝匝的睫毛還有黑沈沈的眼睛,爭先恐後往一起擠去。帶著一臉不快,他將長袍隨便一套。

他難得穿的這樣齊整,靛藍的色,襯得鬢是鬢,臉是臉,一身內斂的沈靜雅致。只是動作完全不優雅,摔摔打打地往革帶上掛繡囊,佩刀,匕首。掛了匕首,又嫌不好,往地上一丟,滿房裏尋自己的羊角小金刀,月凳踢開了,衣裳靴襪丟了一地。

他一生氣,不鬧得別人坐立難安,是決不罷休的。

吉貞施施然起身,從鬥櫥裏把羊角小金刀找出來,若無其事往他手邊一丟。溫泌原本沒指望她突然就這麽一副柔和的姿態,他將小金刀在手裏拋了拋,瞟她一眼。

“還說別人傻,你不傻?”吉貞輕聲細語,“雙陸不勝,無子——這話你沒聽過?”

有了臺階,當然要下。溫泌握著小金刀,轉怒為喜,他望著吉貞笑道:“還有這說法?我下雙陸從來沒輸過,難道我命中註定有許多兒子?”

吉貞道:“興許是。”又立即道:“我哪知道?”

溫泌的手在她小腹上摸了摸,笑道:“你是我兒子的阿娘,你不知道,誰知道?”低頭滿懷期待地看了看。

吉貞將他的手一推,說:“哪有那麽快?”將小金刀往他革帶上一掛,又催促了一句,“你還不走?”

“不急。”溫泌的手離開她的小腹。剛才那瞬間,心裏先軟化了。他是不記仇的,事情過去就算。再有隔閡嫌隙,夫妻總是一體,以後還有兒女伴身。頓時釋然了,他肩並肩和吉貞坐在榻邊,心平氣和地說:“鄭元義傷好了,叫他去衙署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杖刑免了。”

吉貞嫣然一笑,親手剝了一只枇杷,送到他手上。

溫泌接過來,低頭想了想,對吉貞開誠布公地說:“你不該遣他去,他一個宦官,沒有半點武義伴身,日後真上了戰場,刀槍可是沒長眼睛……”他對吉貞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吉貞用絹帕細細擦了手,無所謂地說:“那是他的命。”

溫泌眉頭一揚。

“你致信給戴申,要他轉交今年涼州三千食邑的絹帑?隴右轉運司不會理你的,”吉貞好整以暇地說,“我聽說,陛下命戶部遣人往涼州督辦絹帑轉運事宜,這個人選,興許是左夔。”

溫泌臉色頓時一變,還沒入口的枇杷被他捏得稀爛。他猝然起身,還挓挲著一只被枇杷汁染得微黃的手,冷冷地說:“左夔知河東度支事,怎麽能說走就走?”

吉貞將絹帕遞給他,“他是戶部外派的官吏,戶部要調他去涼州,有何不可?河東的度支他管得,到了涼州,自然更不在話下。”

溫泌怒道:“去了涼州,他焉能有命回來?”

吉貞仍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那也是他的命了。”

話音未落,“哐”一聲巨響,連憑幾都被掀翻在地,盛了枇杷的盤子砸的碎瓷飛到院子裏,桃符嚇得驚叫一聲,“駙馬!”沖過來便要護著吉貞。

吉貞將她推開,慢慢起身,面色不改地對著溫泌,“怎麽,駙馬還想動手?”

“臣不敢。”溫泌將臟了的絹帕往她面前一扔,踩著滿地的枇杷的碎瓷走了。

到了衙署,見眾人攢頭圍在前廳,拿著一卷文書研判。溫泌一來,眾人轟然散開,將文書一手手傳遞過來,給他也看稀奇,“使君請看,此乃剛剛抄寫回來的隴右檄文。戴申這廝,不肯歸還清原公主食邑也就罷了,還要口出妄言,將使君問罪。”

溫泌興致大起,忙接過檄文展開一看,見字是好字,遒勁有力,鐵骨錚錚,再看行文,見裏頭將戴申吹捧一通,稱他“英才俊偉”、“匡扶社稷”,溫泌嗤笑一聲,說道:“字雖好,如此阿諛奉承,讓人想吐。”

“不僅阿諛,口舌亦很惡毒。使君請再看。”

溫泌飛快地看了下去,“國祚陵遲,綱維弛絕,聖朝無一介之輔,股肱無折沖之勢。閹奴固崇,心比妖孽,性如饕餮,穢亂後宮,殘害忠良,致忠義之佐,子弟流亡奔散,英勇之士,妻孥喪於胡虜。”

見“胡虜”兩個字,溫泌猛然抓緊檄文,越過那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直接跳到末尾,見瀟灑恣意的一行大字,落款為“長適試秘書省正字、隨節度掌書記、涼州徐采”。

“這個徐采是什麽人?”

有人指著“忠義之佐,子弟流亡奔散”那一句,笑道:“他是徐度仙家的幺兒,在戴申帳下做掌書記。戴申發檄文要招徠有義之士,剿滅閹豎,怕是他對固崇懷恨在心,慫恿所致。”

溫泌有意掠過胡虜那一句,將檄文又仔細讀了一遍,摸著下巴道:“這人多大年紀?文采極好。”

“大約比使君長幾歲,當年兩街探花使,也算首屈一指的風流人物,只是如今徐度仙落魄了,他也只好做戴申的馬前卒,刀筆吏。”

“還有這樣的人?”容秋堂一聽風流人物,立即來了勁,兩步跨進廳內,笑哈哈地說:“這樣一個趨炎附勢之徒,估計沒什麽氣節可言。叫楊寂把他綁來範陽,反過來替咱們去罵戴申,怎麽樣?”

溫泌雖然是徐采口中的“胡虜”,但對擄人並沒有什麽興趣。但要是戴申麾下這麽一個知名人物倒戈相向,想必有趣的很。他拍掌,興致勃勃地說:“快寫信給楊寂。”

溫泌和容秋堂湊在一起,盡搞這些稚氣十足又勞民傷財的買賣,眾人叫苦不疊,笑著罵容秋堂道:“你不是閉門謝客,在家養傷,又跑出來?”圍上去要看他臉上的傷。

容秋堂在彌山跟前發了一通瘋,現在是個混不吝,對臉也沒那麽在乎了,自覺自己破了相,又受了極深的情傷,需要好好發洩發洩。他包著膏藥的臉左顧右盼,對眾人一招手,豪氣萬丈道:“走走走,去吃酒,我請客,答謝各位愛護之情。”

彌山搖了搖頭,見容秋堂呼朋引伴往外奔去,怕他吃多了酒要鬧事,放心不下,忙丟下溫泌,跟了上去。一群人直奔旗亭,上了酒菜,叫了樂伎。容秋堂喝得眼神迷醉,盯著彌山被一名樂伎依偎著餵酒,他不屑地把臉一扭,見溫泌竟然也跟了來,掀起珠簾左右看看。

容秋堂詫異地站起身,見溫泌挽起袖子落座,拎起酒壺晃了晃,隨即自斟自酌,全把平日說要禁酒的事丟到腦後去了。容秋堂瞪眼看了一會,哈一笑,恰有兩名身嬌腰軟的樂伎湊過來,他粗魯地一推,將兩個齊齊推進溫泌懷裏。溫泌也不推辭,左擁右抱,高高興興地吃個酒足飯飽,曲子聽得耳朵裏靡靡之音縈繞不散,好半天沒聽清容秋堂湊在他耳朵根說的什麽。

容秋堂擠眉弄眼,把溫泌懷裏一名樂伎丟開,笑話溫泌說:“你娶個公主回來,除非皇帝換人做,否則想納個妾都難,只能偷偷摸摸出來吃個花酒。你說你虧不虧?”

溫泌嗤的一笑,很輕蔑地說:“你連女人都沒睡過,知道什麽叫虧,什麽不虧?”

容秋堂氣得直瞪眼,腦子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戴申的檄文裏說,他不光要殺固崇,還要把他老婆從你這個番人手裏搶回去。你把公主還給他吧!省的挨打。”

“放屁。”溫泌身子一轉,不搭理容秋堂了。旁邊的樂伎才見容秋堂纏著溫泌,急的直打轉,見機立即往溫泌腿上一坐,脖子一攬,宣示了對他的所有權,然後對容秋堂嬌媚地一笑。

“你叫什麽?”溫泌低頭,皺眉看著她。

樂伎依偎在他的胸前,柔聲道:“奴叫貞貞。”

溫泌腿一收,就把她撇在了地上。“去叫啞巴來。”他對容秋堂道。

大賀巴雅蒙君召喚,小跑著上了旗亭,眼前一片狼藉,所有人都醉的東倒西歪,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這個女人,長得真醜。”有人吃吃的笑。可是當大賀巴雅唱起歌來,所有人都靜下來。她的嗓音,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來自天外的,鴻雁的清亮激越的長鳴。

“西拉木倫,青草郁郁。老哈木倫,馬兒聿聿。句驪河畔,鴻雁哀哀,吶嚕水底,紅鯉徘徊。我的家,在茫茫大漠。”她哀傷地望著溫泌,“窟哥啊窟哥,狂風掀翻了你遮風避雨的穹廬,驟雨侵蝕了你妻兒的肌膚……”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中秋快樂!

我還是習慣分小節。《疏桐流響》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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