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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既定的命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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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月盈不好當著兩個弟弟說這些,於是就先把他們打發了下去,然後才把她和洛修的種種,以及洛修真實的身份,全都告訴了父母。

雖然她曾當面對洛修說過,絕對不會把他的身份告訴父母,可那不過是她在騙他,事關家國存亡,她怎麽可能隱瞞?

周氏聽完,皺起了眉頭,而齊昇倒是仍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看著齊月盈,“那你想怎麽辦?要殺了他嗎?”

齊月盈搖了搖頭,“無論他的身份是什麽,他救過我那麽多次是事實,這次在沙漠中,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也更加不可能有機會回來見你們。所以我不願意殺他,哪怕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那一天,我也情願把他關起來,我不想他死。”

齊昇:“你有沒有想過,他既然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你,還敢跟你回大周,就證明他並不怕讓你知道?”

“想過。我覺得他敢這樣做,無非是兩個理由,第一,或許他是真的相信我不會出賣他。第二,就是他該做的部署早就做完了,就算他現在死了,也根本影響不了北狄人的全盤計劃。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他在大周的勢力經營的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龐大的多。一旦我們真的動手殺他,他有把握全身而退。

洛修不是一個冒失的人,觀他過往行事,皆是滴水不漏,算無遺策,我更傾向於,他已經做完了全部的部署,現在就算殺了他也於事無補。”齊月盈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冷靜的可怕。

周氏見她果然沒有半點少女懷春的傷懷模樣,這才算是徹底放了心。

齊昇又問,“所以你不想殺他,但是想牽制他,利用他?”

“對。要麽順著他,查出他到底做了哪些部署,最好能夠提前打斷他的計劃,要麽,他的計劃成功,大周在與北狄的戰事中,徹底落敗......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洛修這顆棋子就更要留著了。

據我所知,北狄王廷勢力眾多,他們自己並不團結,若北狄勝,則洛修臥薪嘗膽這麽多年,功不可沒,而且他還出身王族,可想而知,他回歸北狄王廷之後,會對原有的勢力產生怎樣的威脅?

北狄既然會把王族出身的他派到大周來當細作,顯而易見的,他在那邊並不受寵,而且地位尷尬。

但他這樣的人,就算不受寵,又怎會甘心屈居人下?等他回去之後,北狄內部必然會陷入內鬥之中,只要北狄人自己亂起來,我們齊家就還有一爭之力。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希望形勢不要發展到那一步。”

齊昇見女兒如此心思縝密,冷靜睿智,其實是心疼又欣慰的。

她終究還是長大了,可是成長是個很痛苦的過程。看起來這一趟西域之行,她真的是吃到苦頭了。

周氏也點了點頭,認同女兒的分析,“所以,洛修現在以為你有了身孕?”

“是。我準備坐實這件事。”然後她便把接下來的計劃詳細跟父母說了一下。若想成事,她需要家族的助力,否則就憑她自己,是斷然無法瞞天過海的。

這樣算計洛修,固然是有些對不住他,但是現在他是想侵占她國土的敵人,那麽她也顧不得什麽道義不道義的了。

若真的有一天,她與他之間可以冰雪消融,化敵為友,到時候她自然會向他坦誠請罪,他原諒也好,懲罰也罷,她全都受著。

但若終究是你死我活的關系,那她今日所做的一切,亦無愧天地,無愧己心。

從齊家回去之後,齊月盈沒有去皇宮,她直接回了邀月宮,現在對她而言,外面的事都不重要了,齊昇和洛修自然會替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她吃下假孕丸之後,安心‘養病’就好。

另外,她還專門囑托齊昇,讓他先把柳媚嫵送到北疆去,假孕丸和極/樂丸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洛修察覺,否則,她豈不是功虧一簣?

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柳媚嫵,還有當初負責試藥的禦醫。但那禦醫一家幾代人都為承恩伯府效力,自然信得過,而且她這‘身孕’若想坐實,自然也需要自家禦醫的幫襯。

她安心養病,京都城裏關於皇貴妃平安歸來的消息也就流傳開來了。

齊月盈當初走的時候,可是大張旗鼓,打著去西域迎佛骨舍利的旗號,浩浩蕩蕩啟程的。

現在時隔一年,她回來了,卻如此的悄無聲息,這是為什麽呢?

洛修那邊很快就給了原因,因為這一路上有太多勢力盯上佛骨舍利了,他們扮成刺客悍匪,屢次三番的來搶,皇貴妃為了保住佛骨舍利,不得已,才低調的微服回京,沒有驚動任何人。

但皇貴妃實在是太辛勞了,所以回京之後就病了,壓根沒有精力應付之後的所有事了。

至於佛骨舍利在哪裏?

洛修從他的庫房裏挑了幾塊長的像骨頭的水晶,然後裝在一個共有九層機關的寶盒之中,他把這個在朝堂上當眾拿出來,呈給皇上,告訴所有人,這就是佛骨舍利。

所有人:“......”反正也沒人見過佛骨舍利啥樣,他說是,那就是......吧?

於是,皇上那邊又召集高僧,安排了盛大的供奉佛骨舍利的儀式,順便讓朝臣們給勞苦功高的皇貴妃歌功頌德,大大的討好了一番皇貴妃。

當然,這些瑣事,養病中的皇貴妃是不用親自參與的。

事實上,自從回京之後,除了私下見過齊家人,齊月盈誰都沒見,她把自己關在了邀月宮,連洛修都擋在了門外。

洛修吃了幾次閉門羹,最後索性站在邀月宮門口不走了。她不見他,他就打算在這裏站到天荒地老。

這本就是洛修最擔心的情況,結果她還真的是一回大周就不肯見他了。

他知道她在逃避什麽,而他是堅決不會允許她再逃避下去了。

最後,齊月盈被他逼的無法,這才‘不得已’把他放了進來。

洛修進來的時候,齊月盈坐在寢殿中,她並未梳妝,只穿了白色的寢衣,身上披了一件牙色的披風,屋子裏的炭盆燒的暖暖的,可他還是覺得她冷。

她比他上次見到時,更瘦了,也更憔悴了。

他心疼的不行,快步走到她的跟前,“怎麽回事?你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睡覺嗎?你看禦醫了嗎?禦醫怎麽說?”

其實齊月盈不是不想好好吃飯睡覺,可是那個假孕丸吃下去之後,她所有的身體反應都和真的懷孕是一樣的。她吃不下啊,簡直是到了吃什麽吐什麽的地步。她不知道女子懷孕是不是真的要這麽難受,如果是的話,那也太受罪了。

她神色懨懨,強打精神對他說道,“看過禦醫了,我沒事。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了?齊月盈,你這算是過河拆橋嗎?”他很生氣,氣的想狠狠教訓她,可是又舍不得。

齊月盈對他的怒火無動於衷,“洛掌印,以後如無必要,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

她說完,來不及等他反應,一陣幹嘔又湧了上來。

洛修神色一慌,然後看她什麽都嘔不出來,心疼的眼睛都紅了,“你現在,是不是什麽都吃不下?”

齊月盈的眼圈紅了,“這是我自己的事。謝謝你把我送回來,但......我仔細想了想,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可言的。洛修,你走吧,我想忘了你,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算我求你了。”

“那你打算把我的孩子怎麽辦?”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出了這一句。

齊月盈神色一慌,剛想否認,洛修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開始診她的脈了。

脈象圓滑,如珠滾玉......這是滑脈。

她果然是有了身孕,可是她卻還想瞞著他。

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握著她的手腕,只覺得心底一片冰涼,“你看過禦醫了,所以你也知道你是真的有身孕了,對不對?”

齊月盈不說話,只是垂淚。

洛修:“可你仍舊要和我斷絕往來,所以,你是不打算要它了,是不是?”

齊月盈閉上了眼睛,只是哽咽,仍舊一言不發。

“那你為什麽不在我來之前,就打掉它呢?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

洛修眼眶微紅,握著她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你在等我,是不是?”

齊月盈把頭垂的更低,始終不肯看他。

“你狠不下這個心,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是不是?”洛修一句一句的說,她最後搖了搖頭,卻始終不肯開口。

一滴淚從他俊美似天人的臉龐滑落,他語帶懇求的說,“留下它好不好?它是我第一個孩子,也或許會是唯一的一個,它是我們的孩子啊,你怎麽忍心不要它?它甚至還沒來得及看這個人世一眼。

月盈,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我只有它了,你如果真的不打算要我了,至少把它留給我好不好?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看在我幾次舍命救你的情分上,求你別殺我唯一的親人好不好?”

他生的是那樣的俊美,這番話又是那樣的動人。

齊月盈覺得,如果她真的懷了身孕,恐怕也會因為他這番話,而舍不得打掉吧?

洛修見她臉上露出猶豫恍惚的神色,再接再厲的說道,“如果你是擔心蕭允宸,我來幫你安排,我會讓這個孩子有個堂堂正正的出身,我保證任何人都不會起疑!如果生下它之後,你舍不得它,那它就是大周的皇子公主,如果你不想要它,那我就帶走它,我會好好照顧它,讓它平安幸福一世.......總之,求求你,生下它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麽都行,要我的命都行......”

齊月盈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止住了眼淚,她問,“你想怎麽安排?”

洛修心中一喜,她會這樣問,幾乎也就等同於,是答應留下這個孩子了。

“你放心,交給我來安排!”

齊月盈又憂心忡忡的皺起了眉頭,“就算是你能騙過蕭允宸,可是月份上......”

“讓禦醫在脈案上少寫兩個月就行了。至於往後,我已經想好了,我會找個借口,把蕭允宸調離京都,在你生產之前,我都不會讓他回來,等你生產之時,再找個早產的理由,所有的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洛修說的胸有成竹,可見這些細節是他早就想好的了。或許早在北狄的時候,他就開始在籌謀這些了,所以才一回來,他就開始按部就班了。

齊月盈再次感嘆這個男人的心機謀算。

她若稍有不慎,恐怕真的會一頭栽在他的情網裏,萬劫不覆。

“若是蕭允宸到時候起疑?”

她眉頭皺的更深,畢竟蕭允宸也不是傻子啊。

洛修道,“那就看咱們的孩子是男是女了。若是男孩,那就直接換個皇上好了。若是女孩,那蕭允宸就生病吧,反正只要不死就行了。”

說起來,德妃和雲嬪也全都生了,不過全都是公主,大周目前還沒有皇子。

其實齊月盈也是這麽個打算,她這一‘胎’是一定要生的,而且必須生兒子,她想的比洛修更加長遠,她謀算的可不只是大周的皇位,還有北狄的,也全都一起算上吧.......

只希望洛修真的足夠強大,可千萬別讓她這一番算計落了空才好。

事情說到這裏,其實齊月盈就幾乎已經是確認會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了。

洛修心中大石落地,欣喜若狂。

他要當父親了!他要有孩子了!他對她說他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了是真的,雖然他血緣上的父親還活著,可他從來都當那老東西是死的,他一直都是孤零零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打拼,現在,他終於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了,而且還是最心愛的女人給他生的......

他又叮囑了她好多,可是她卻堅決拒絕了他再在邀月宮留宿的意思。

“洛修,雖然我答應生下這個孩子,但是,你也要明白,你我之間,終究是水火不容的。”

她將所有的神色全都收斂起來,“我留下它,是因為它也是我的孩子。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後,你就不要再來了,我會照顧好自己。”

洛修還想再說什麽,可是他也知道,今天已經逼她太多了,若是再得寸進尺,恐怕會適得其反。

“那好,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小家夥,吃不下東西也要盡量吃,我會尋訪名醫,看有沒有人能治好你的孕吐。或者你有什麽想吃的,一定要告訴我,千萬別悶在心裏不說。”

他嘮嘮叨叨的又說了一堆,真的是像極了一個關心妻子的好丈夫。

等到他終於起身離開,齊月盈卻對著他的背影問了一句,“洛修,我可以為你生兒育女,那你可以答應我,無論如何,都不傷害我的家人嗎?”

洛修垂在袖子裏的手微微顫抖,他的拳頭幾度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終究,他也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我會傾盡所有去兩全......”但是更多的,他也無法保證。因為他所做的,和她想要的,從來都是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他走了,齊月盈深吸一口氣,眼圈微紅。

騙子,癡心妄想貪婪成性的大騙子!

她彎下腰,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無聲痛哭......

洛修並沒有離開,他站在門口,看著她哭的心碎卻不肯發出一絲聲音,他真的很想重新走進去抱住她,告訴她他什麽都答應她。

可是他不能,因為他做不到。

最終,他還是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了。

有些事,不到塵埃落定時,誰都說不清到底會怎麽樣。

齊月盈的肚子拖不得,越早把名分落實了越好。

洛修的動作很快,他對蕭允宸進言說,皇貴妃迎佛骨舍利歸來後,一直都在養病,近幾日皇貴妃身子好轉,論理,皇上應該設接風宴,替皇貴妃接風洗塵,以示嘉賞。

蕭允宸一想,也確實是這麽回事。自從去年得罪了皇貴妃之後,其實他一直都在想怎麽彌補和皇貴妃之間的關系,奈何皇貴妃一直不給他這個機會,眼下洛修這個提議挺好,他也就答應了,全都交給洛修去辦了。

於是洛修便打著皇上要為皇貴妃設接風宴的名號,在邀月宮宴請群臣,當天很熱鬧,皇貴妃短暫的出席了,但是因為身子尚未完全康覆的原因,只稍稍的露了一個面,敬了大家一杯酒,然後就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場面就交給蕭允宸一個去撐了。

蕭允宸覺得這樣挺好,皇貴妃肯讓他辦這個接風宴,其實就很給面子了,而且這次見到齊月盈,他覺得齊月盈對他的態度好多了,溫溫柔柔的,臉上也掛著笑,只是她瘦了太多,看起來很憔悴。他之後也要好好在她面前獻殷勤才是。

心裏一高興,再加上群臣敬酒敬的多,所以蕭允宸醉的挺厲害。他不知道,洛修讓人在他的酒裏加了點東西,所以他才會醉的這麽快這麽厲害。

蕭允宸醉的神智不輕時,洛修便出面結束了酒宴,然後命人把蕭允宸送到了皇貴妃的寢殿。

這一晚,寢殿內沒有留燈,很黑。

一個與皇貴妃身量相仿的宮女爬上了蕭允宸的床/榻......

寢殿讓給蕭允宸了,齊月盈自然不可能再住在那裏。

她今夜睡在了偏殿,當然,她的旁邊還有洛修。

至於為什麽會答應他今晚留下,那是因為她明顯察覺到,今夜洛修的情緒很不穩,她之前一直都在拒絕他,已經讓他心裏很不好受了,今夜又有蕭允宸留宿她寢殿的事,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可是洛修心裏仍舊不痛快。

他心裏現在已經完全認定她就是他的女人了,可是現在他卻要壓下自己的尊嚴和占/有/欲,為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她名義上的丈夫安排這麽一出戲,他是真的很難受,情緒幾乎在爆發的邊緣,所以他今晚的態度也很強硬,他就是要留下來,就是要躺在她的旁邊,守著她,陪著她,只有這樣,他才覺得她完完全全是他的。

此刻,他正躺在她的身旁,單手撐著自己的頭,目光溫柔又繾綣的看著她。

齊月盈覺得他的情緒又平靜下來了,盡管他在她面前始終都是溫柔的,可是這一刻他是真的平靜了,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眼裏只有她了。

連日來,精神一直都很緊繃的齊月盈也被他的平靜和溫柔感染了,面上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恬靜的笑,“怎麽了?一直看著我?”

洛修露出一個比她更大的笑,天真幼稚的像個孩子,“你剛剛對我笑了。”

她一楞,然後回想起來,她好像,確實很久都沒有對他笑過了。

洛修見她的笑容消失,不舍的撫上她的臉,“月盈,你以後,可不可以多對我笑一笑,就像曾經那樣,你不對我笑,我也笑不出來了,有我們這樣的父母,將來孩子出生後,會不會嚴肅刻板的像個小老頭?”

齊月盈被他逗笑,忍俊不禁,“有你這樣淘氣又促狹的爹,它怎麽可能嚴肅刻板的起來?”

“那倒是,我小時候就很愛笑,後來愛上你之後,我就更愛笑了。”他說著,嘆息一聲,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把心事講給她聽,“其實,我今天很不開心,心裏非常非常難受。”

“我知道。”她忍不住疼惜的握住他的手,“別想了,逢場作戲,還不用我自己出面,該難受的人是蕭允宸。”

“我討厭他,想殺了他。因為盡管他那麽倒黴,那麽沒用,可是他卻占了你丈夫的身份!”說到這裏,他的語氣轉為委屈,“有時候我都巴不得和他換換身份,反正命都不好,但至少如果我是他的話,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擁有你了,我再也不用絞盡腦汁求兩全了。”

其實蕭允宸也是挺倒黴挺無辜的,但是權利爭奪的漩渦裏,哪裏講究什麽是非對錯,大家都是在弱肉強食,如果有一天,蕭允宸真的掌了權,得了勢,難道他不會殺光齊家人嗎?

他會的,任何對他的皇權有威脅的人,他都會除去。

這就是皇權,這就是鬥爭。

每個活在世上的人,都在為了生存苦苦掙紮,平民百姓是這樣,帝王將相是這樣,她是這樣,洛修也是這樣......

齊月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沈默。

洛修又繼續說,“月盈,其實我特別想把你偷走,真的,尤其是確定了你懷孕之後。你真的就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下一切和我一起走嗎?”

難得的,氣氛如此安寧,齊月盈便也心平氣和的和他聊起了這個以往她並不願意觸及的話題。

“想過的。”

洛修心跳加速。

然後就聽她繼續說,“可是,想來想去,都覺得不行。”

“為什麽?”他覺得更委屈了,他真的會好好對她,好好愛她,為什麽就是不行呢?

齊月盈嘆息一聲,“以前,我一直都被保護的太好了,我以為我向往自由,向往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可是這一趟西域之行回來後,我才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洛修回想這趟西域之行,其實在踏上北狄之前,她的情緒都非常好,覺得很新鮮,很好玩,她一直都在笑,在沙漠裏還會對著星空發出讚嘆,會覺得有他陪在身邊就一切都好。

所以,一切變化都是從踏上北狄那一刻開始的嗎?

“我生來就在權勢的巔峰,自小到大,都是被人寵著捧著長大的,我從來都沒吃過苦,也沒試過被人欺負侮辱是什麽滋味。所以我以為,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在哪裏我都很開心。我以前,真的是這麽想的。

可是在北狄,我忽然就覺得不是那樣了。當我的身邊沒了權勢的保護,沒了親衛的跟隨,當我身邊只剩下你,我並不覺得安心,我很害怕,我怕你不喜歡我了,我怕你會對我不好,而我卻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你沒察覺,到北狄以後,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是在有意無意的討好你嗎?”

本來沒覺得,但是她這樣一說,他就覺得了。

他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她的手,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你還是不夠信任我嗎?”

“不是不夠信任你,而是,我不能把自己的生死榮辱全都系在你對我的喜歡上。喜歡這種感覺,是會變的,當我能依靠的只有你,而我卻沒辦法制衡約束你,我就會害怕。

再後來,我們見到了巴圖和烏日娜。

巴圖他們那些人,都想我死,雖然我聽不懂北狄語,可他們對我的殺意是從不掩飾的。至於烏日娜,我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那樣侮辱過,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我真的舍棄大周的一切,和你生活在北狄,我大概就會是那樣一個形同奴隸的婢女吧......”

“不會的!那只是權宜之計,我怎麽舍得讓你做婢女?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辱你!我已經讓烏日娜償命了,至於巴圖他們,回去我自會懲罰他們!月盈,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麽多委屈......”

洛修心疼愧疚的無以覆加,他是真的不知道,當時齊月盈內心的感受竟然是那樣的,難怪她後來再也不對他笑了。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他以為對她的保護滴水不漏,可還是讓她這麽難過,這麽委屈。

難怪,她會不信任他......

“洛修,你殺烏日娜,也只敢在她欺辱過我之後,悄悄的殺,可是如果是在大周,任何人都不可能有那樣的機會欺辱我,只要我樂意,九五之尊的皇上都可以被我踩在腳下。你並不是北狄的汗王,就算你再想保護我,再想給我尊榮,可你真的做的到嗎?這次欺負我的人是烏日娜,你能替我報仇,那麽下次欺負我的人,換成了你的心腹,你的親人,甚至是你的汗王,你能把他們都殺了給我賠罪嗎?”

洛修:“......”

他被問的啞口無言,心上臉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齊月盈說著,露出了一個釋然卻帶著幾分淒楚的笑,“所以啊,當時我就特別想我爹,想我娘,想我的兩個弟弟,如果他們在的話,絕對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如果有人膽敢冒犯我,無論那人是誰,他們都可以讓那人生不如死,以命償罪。你總說你愛我,可是與我的父母兄弟相比,你真的愛我嗎?你的愛能給我什麽呢?”

“我......”洛修很想說,他什麽都能給她,他對她的愛不比她的父母兄弟少,反而還要多更多,可光是愛她又有什麽用?

她問的那些問題全都直擊要害,他確實不是北狄的汗王,北狄輪不到他做主。如果她跟他生活在北狄,他是真的給不了她同等的尊榮與權勢。

活了將近三十年,他是頭一次如此的自慚形穢,現在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愛如此輕浮,他真是太自以為是了,明明什麽都給不了她,可是卻還在心底埋怨她為什麽不肯跟他走。

他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越活越幼稚,越活越自私?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異想天開,是我......”

齊月盈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臂,讓他的情緒重新平靜下來。

他閉起眼睛,感受著她溫柔的安撫,眼淚,卻忍不住從心底溢出來。她沒有怪他,沒有怨他,甚至到了現在,還願意冒著巨大的風險,為他把孩子生下來。

可他又給了她什麽呢?

他曾經以為他為她做了很多,可是現在想想,好像什麽都沒有。

她生而尊貴,就算沒有他,她身邊也從來不缺護花之人。更有可能的是,沒了他,她會過的更好,不會有這麽多的危險,更不會流那麽多的眼淚。

因為他,她都好幾個月沒笑過了。

齊月盈繼續聲音輕柔的講述她自己的心事,“所以當時我就覺得北狄不行。然後我開始想別的地方,如果北狄不行,我們是不是可以換別的地方?

例如大周?但這不切實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還留在大周,太多人不會放過我們了,我父親最恨的就是想拐跑我的人,他恐怕會直接拿你祭刀。而你的身份,也註定了不可能和齊家人和睦共處,所以,大周不行。

既然大周不行,那麽西域呢?

雖然我也聽你提起過,說你在西域南蠻都各自經營了一些勢力,但是恐怕那些勢力遠不如你在大周和北狄的這麽強大。

這一點,從我們當初踏上西域那一刻,我就察覺了,你在那裏很是戒備,這和你在大周北狄那種放松自信的姿態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你不喜歡沙漠,西域對我們而言,是異國他鄉,我們不通那裏的語言,不適應那裏的水土,就算攜帶巨富,能在那裏過上富家翁般的生活,但也難免要小心謹慎,如履薄冰,萬一不小心得罪惹不起的人,哪怕只是顧擎那樣的地頭蛇,也是大禍一件。

以往你自己游走天下可以快意恩仇,自由自在,可是如果你帶上我和孩子,拖家帶口的,你的顧慮就多了。

到時候不光日常行事要畏首畏尾,就連說話可能都要小心謹慎。

你我都是享受慣了權利的人,真去過那樣的日子,恐怕不光我受不了,你也受不了。

西域如此,南蠻也差不多,總之,隱姓埋名在異國他鄉的日子並不好過。你是草原的狼王,真讓你到南蠻去住樹上的房子,和鳥一樣,估計你這輩子都開心不起來了。”

她說著,還苦中作樂的笑了出來。

洛修一直靜靜的聽著,隨著她的描述,他的腦海中,也不由得浮現出他們拖家帶口在西域或者南蠻生活的場景。

最終,他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都是對的。

這樣的現實冰冷而殘忍,但卻是無法逃避的。

齊月盈笑過之後,又嘆息一聲,“當我想明白這些之後,我就發覺,其實你我都是離不得權勢的人,尤其是我。

我這一生,能接受的其實只有三種身份,皇帝的女兒,皇帝的妻子,皇帝的母親。

雖然我父親不是皇帝,可他是大周實際的掌權者,我自小過的就是比尋常公主還尊貴的日子。若父親有一天大業得成,他是皇帝,那我自然就是皇帝的女兒。

還有蕭允宸,他雖然是個很窩囊的皇帝,可正是因為他,所以我才是皇貴妃。大周目前沒有比我身份更高貴的女人了,如果我想做皇後,隨時隨地,只是我不喜歡蕭允宸,我並不想做他的皇後。

再說皇帝的母親這回事,其實我父親讓我入宮是什麽打算,你大概也能猜的到。但是我父親從來都沒想過讓我親自生育子嗣,他知道我看不上蕭允宸,更怕我生育會有危險。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後宮中有小皇子出生,然後抱養到我的名下,認我做母。這樣將來蕭允宸死後,他會先扶持這個孩子登基,這樣我也就是皇帝的母親了。

總之,無論父親怎麽安排,我的身份始終都是這三個,皇帝的女兒,皇帝的妻子,皇帝的母親......

唯有如此,我這一生才能穩穩的站在權利的巔峰,誰都奈何我不得。

這原本就是我既定的命運,我早就在心裏接受了。可是以前年紀小,不懂事,也曾覺得這樣既定的命運過於沈悶無趣,我向往新鮮和未知,所以當你出現在我的面前之後,我會不由自主的喜歡你。

但現在我明白了,人是無法掙脫自己既定的命運的,我也不想掙脫了,為什麽要掙脫呢?這樣權勢滔天的命運是多少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我為什麽要掙脫?

尤其是在去過北狄之後,我無比的清楚權勢對我而言,到底有多麽的重要,我的生命,我的尊嚴,我的一切,其實都要依靠權勢的加持才能有保障。

所以洛修,我想跟你劃清界限,我想跟你長痛不如短痛,因為,在命運給我定下的三重身份裏,並沒有......你的位置......”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弦徹底崩斷了。

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

洛修從來都沒有這麽清晰的‘看到’過自己未來的命運。

他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會離開權勢的核心,他想得到她,除非能滿足那三種身份中的任意一種。

首先,皇帝的女兒,這個他是不用想了,反正今生他會不會成為皇帝不一定,但她是肯定不會成為他的女兒的。

其次,皇帝的妻子,這個或許還有可能,但前提是,他必須先成為皇帝。

最後,皇帝的母親,若他能成為皇帝,將來他們的兒子自然也是皇帝。

這樣一來,所有的一切就都很清楚了。

她是非帝王不嫁的。

她說了這麽多,其實是在挑動他的野心。亦或者,她是在逼他放棄。

他死也不會放棄,所以只能心甘情願的放任自己的野心被她撩撥。

他低低地笑出聲來,心中的郁結一掃而空。

也好,至少她把話說明白了,他就知道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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