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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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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齊景宣十八年,深夜。

京都長安城,大內皇庭,慈安宮。

“昭聖皇太後,薨。”隨著一聲淒厲的高呼,大齊後宮最為尊貴的女人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守候在榻前身著明黃色袍服的男子聽聞這個消息,身子搖搖欲墜,若不是身邊的內侍總管及時扶住,險些栽倒在地。過了好一會兒,他似是反應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鳳榻前,哀慟出聲。“母後…”

他這麽一跪,身後環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也都齊齊的下跪,掏出帕子來使勁兒擠眼淚。“太後娘娘…”

一時之間,慈安宮內哀嚎一片,直沖雲霄。

地府

“閻君,貴人的魂魄請來了。”

坐在書案後,正奮筆疾書的嬌媚女子聽見匯報,頭都沒擡一下。“貴人,哪位貴人?來了咱們地府,縱使生前身家背景再強大,也不過一縷陰魂而已。”

面容清秀的判官手拿生死簿,耐心的解釋道:“這位貴人可不一般,她可是人間最為尊貴的女人,位同帝君。亦是閻君一再叮囑,讓小的留意之人。”

閻君這才擡起頭來,露出她那張傾世容顏。對,你沒有看過。地府的頭頭,的確是個貌若天仙的絕色女子。而且,還是個脾氣暴躁的大美女。“你說的是她?既然知道,那還楞著做什麽,還不快請進來?!”

判官連連點頭稱是,長袖一揮,命人將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帶了進來。

那女子約莫三十歲上下,鬢發高挽,華服加身,端的是高貴典雅,儀態萬千。她有著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臉蛋,狹長妖艷的丹鳳眼,高挺的瑤鼻,一張嫣紅的櫻桃小嘴。每走一步,額頭處鳳釵上的玉珠就隨著她的步伐搖曳生姿。

她的長相倒是其次,最引人註目的還是她那不怒自威,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氣勢。即便是到了陰曹地府,她仍舊高昂著下巴,沒將任何人放在眼裏。

“你就是閻君?”瞥了一眼那高座上的嫵媚女子,昭聖太後與她對視,不怒不喜。

“怎麽,不像嗎?”閻君將手裏的公事簿隨處一扔,從高臺上緩緩而下。

兩個女人,一個人間的主宰,一個地府的王者,同樣的風姿綽約,美艷絕倫,站在一起,那真叫一個養眼。

“我陽壽真的已盡?”昭聖太後找了一把太師椅坐了下來,儼然已將這裏當成了慈安宮的長壽殿。

閻君抿唇一笑,道:“不然呢?你若是不死,又怎能見到本君?”

閻君嬌笑幾聲,吩咐小鬼上了茶水,才嘆道:“如今太平盛世,本該是河清海晏,國泰民安。可就因為人類無休止的貪念,導致冤死的亡魂是一個接一個,我這地府都快要人滿為患了。”

“這與我何幹?”昭聖太後呷了一口茶之後,才淡淡的回應。縱使她身份尊貴,可如今不也只是輕飄飄的魂魄一縷?

這般毫不客氣的語氣,令四周的守衛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敢這麽跟閻君說話的,也就是九霄雲上的那兩位。

不過,閻君倒是沒生氣,反而對眼前這個女人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好感來。處在高位的女人,都是寂寞的啊!

“自然與你有關。”

昭聖太後微微蹙起眉頭,神情卻巋然不動。“哦…此話怎講?”

“回想你的這一生,也算是風生水起,風光無限,不知道羨煞多少人。從皇子妃到東宮太子妃,再到母儀天下的皇後萬人敬仰的太後,每一步都走得很穩。打理後宮,協理政務,輔佐幼君,你可謂居功至偉。”閻君將她的這一生細細數來,放佛是她自個兒親生經歷過一般。“只是,這些浮華背後,卻是無數條鮮活的生命和森森的白骨。”

昭聖太後微微擡眸,並沒有接話。但閻君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戳中她的心窩子。的確,她在人間的時候可謂風光一時無兩,奈何有得必有失。她能夠得到全天下女人艷羨的位子,的確是踩著無數人的屍體而上,付出的代價非同小可。即使,她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世人皆羨慕她身份尊貴,可又有誰知道她心裏的苦?一輩子呆在那金絲牢籠之中,每天為了先帝的遺願殫精竭慮,卻連骨肉親情夫妻情愛都不曾擁有過。到最後,還不是落得個孤枕難眠寂寞而死的下場。若能重新選擇,她寧願嫁入平凡百姓家,也不願再踏進那巍巍的皇宮一步。

閻君見她態度有所轉變,抓住時機與之商議道:“本君有心將地府整治一番,若能得你相助,我便還你一個人情,了了你的心願,如何?”

“了我心願?”昭聖太後突然笑道。“人都已經死了,你如何了結?”

“我自有我的法子。”閻君這會兒倒是不擺架子了,稱呼都改成了我。“你且附耳過來…我們這般這般…”農歷新年伊始,正是春寒陡峭的時候。

長安城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四周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青色的地磚上了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白色的霜花,一股股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鉆。

“這大冷的天兒,其他院子裏的婆子都在屋子裏烤火嗑瓜子兒。偏偏我倆時運不濟,還得在這冰冷的院子裏伺候那藥罐子,真是晦氣!”一個身穿著藏青色暗花夾襖,額頭上滿是褶子的婆子朝著裏屋瞥了一眼,不屑地哼道。

她話音剛落,身旁那穿著淺藍色花紋小襖,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年輕媳婦便一臉焦急的將婆子拉到一邊,小聲的叮囑道:“你小聲兒點兒…再怎麽說,她也是府裏的主子,是三爺明媒正娶回來的…”

那婆子扯了扯嘴角,眼神更加的不屑。一個正妻,淪落到連大丫鬟都不如的地步,也真是夠窩囊的。自己折騰出一身的病不算,還連累她們這些下人跟著一起受苦。就算是侯府嫡出的姑娘又如何,在這鎮國公府裏,也不比她們高貴多少!

“你擔心個什麽…昨兒個我可是聽敬安堂那邊的小丫頭透出信兒來,老夫人這幾天已經開始張羅著給三爺物色繼室的人選了…聽說,門第不比侯府差…”婆子見裏屋沒有任何動靜,索性不顧規矩的往凳子上一坐,陰陽怪氣兒的說道。

有些拘謹的年輕媳婦聽了這個消息,望著裏屋的方向忍不住露出幾分憐憫來。“三夫人還沒咽氣呢,這豈不是打侯府的臉?”

“那又如何?”婆子嗤笑一聲,道:“侯府若真的還在乎裏邊兒的這位,這些年來又豈會不聞不問?”

年輕媳婦咬了咬唇,眉頭蹙得都沒邊兒了。她本就剛進府不久,在國公府裏沒啥根基,所以才會被派到三夫人跟前伺候。若是三夫人去了,新夫人進了門,又豈會用她這個先夫人跟前伺候過的。如此一來,她在國公府的處境豈不是更加的堪憂?

見她露出這般為難的神色,那婆子不由暗暗得意。

她雖然是三夫人院子裏伺候的,但她的兒子可是三公子跟前得力的小廝,媳婦又在老夫人院子裏當差,自然不愁以後沒去處。

隔著一道門聽完她二人之間的談話,青芽氣得身子直發抖。但想到夫人的交待,她還是忍下了這一口氣,決定先進屋去回話。

將那婆子和媳婦子的談話內容轉述了一遍,青芽再也忍不住,氣憤的說道:“她們簡直欺人太甚!夫人您還好好兒的活著呢,她們就敢光明正大的張羅著娶繼室了,分明就是沒將侯府放在眼裏。”

歪在跋步床大引枕上的女子身材清瘦,面容姣好,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並無任何的病兆,根本並不像外界傳聞中的那般已經藥石無醫病入膏肓。

她好似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答非所問道:“紅箋離開也有兩個時辰了吧,還沒回來麽?”

提到紅箋,春芽的臉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不過言語之間,卻充滿了擔憂。“從國公府到皇城門口,坐馬車也得小半個時辰。紅箋偷偷溜出去,也不知道租到馬車沒有…”

謝榮華輕嘆一聲,這個身份也真夠憋屈的。她前幾天醒來的時候,就已經重生在了這個靖陽侯嫡女如今鎮國公府三夫人的許婉清身上。光是看這一長串的頭銜,身份還挺顯赫的。本該是世人羨慕的貴婦,卻生生被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妾給氣死。那婆子有一句話說的沒錯,許婉清的確活得太窩囊了。

看看這破敗的四周,就知道她過得有多潦倒。巴掌大的一座院子,連敬安堂大丫鬟的住處都不如。屋子裏除了一張陳舊的跋步床,甚至連把像樣的椅子都沒有,更別提其他的擺件兒。身邊服侍的人,除了兩個她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鬟,就只有在外間胡亂議論主子是非的婆子和媳婦子了。

“一會兒送藥的丫鬟就要來了,知道該怎麽做?”許婉清雲淡風輕的問道。

青芽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床底下的那個陶壺。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門口就響起了紛沓的腳步聲。未經任何的通報,一個穿著桃粉色襖裙的冷面丫鬟就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她象征性的曲了曲膝,不冷不熱的說道:“這是剛煎好的藥,三夫人趁熱喝了吧。”

許婉清閉著眼睛,沒有吭聲,好像睡著了一樣。

春芽上前兩步,從那丫鬟手裏接過藥碗,說道:“不湊巧,夫人剛剛睡下。這藥,等夫人醒了再喝,有勞秋虹姐姐跑這一趟了。”

因為是老夫人院子裏的二等丫鬟,盡管她對許婉清很無禮,但春芽卻不能有任何的抱怨,還得對她客客氣氣的。免得人家一不高興,在背後使絆子,弄得夫人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秋虹輕蔑的瞥了跋步床上的清瘦身影一眼,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連行禮都免了。

直到她掀了簾子出去,春芽才冷下臉來,將那黑乎乎的藥汁往床底下的陶壺裏一倒,憤憤道:“不就是老夫人跟前服侍的,也敢跟主子擺臉色,真是不知道死活。若是在侯府,早就拉出去杖斃了!”

許婉清睨了她一眼,聲音如古井一般波瀾不興。“你也說了,那是在侯府。抱怨兩句就行了,別耽擱了正事。”

想到主子的交待,青芽這才收斂了一些,福身道:“奴婢知道了,這就去。”

敬安堂

“藥送過去,三夫人可喝了?”老夫人斜倚在福祿壽刻字羅漢床上,一邊享受著丫鬟的捶腿,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秋虹恭敬地行了蹲禮,眼神閃了閃,卻馬上鎮定下來,笑著答道:“奴婢親眼看著她喝下的,還能有假?”

老夫人聽到這個答案,還算滿意。賞了秋虹一個銀裸子,便讓屋子裏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心腹劉媽媽一人服侍。

“丞相府那邊可有信兒了?算算日子,西園那邊兒就在這幾天了…”老夫人坐起身來,臉上帶了一絲期待。

劉媽媽是老夫人陪嫁過來的奶娘,自然是一心向著老夫人的。她走到老夫人的身後,代替丫鬟替老夫人揉捏起了肩膀。“雖然沒有明確的答覆,卻也沒有斷然拒絕,想來還在觀望之中。”

老夫人聽了這話,有些失望。想到她九死一生才生下來的幺子到如今還沒有嫡子,她如何能不急。“原本以為娶了侯府的嫡女,良兒有媳婦管著,性子會有所收斂。可誰知,她卻是個不中用的,不但沒能從旁約束,反而處處縱容。妾室一房一房的納,庶子庶女一個一個的生,她肚子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若不是為了良兒,我也不會…”

“老夫人切莫這般自責…都是三夫人沒那個福氣…”劉媽媽趕忙打斷老夫人的話,寬慰道。

老夫人的神色,這才好了許多。“趁著元宵佳節,各府走動頻繁,你再去探探相府的口風,務必要將許氏的病情說得嚴重一些。”

劉媽媽心領神會,應道:“奴婢省的。”

鎮國公府東園,鞠芳齋

世子妃黃氏剛從敬安堂請安回來,還未來得及卸下身上的織錦披風,就沈著臉將屋子裏伺候的人全都趕了出去,只留了心腹丫鬟瑞珠和菊生。

“這是宮裏賞下來的雲頂,世子妃您嘗嘗看,是不是真如傳說中的那樣清甜甘洌?”不愧是黃氏身邊得力的,瑞珠察言觀色一番之後,便捧著一盞熱茶來到黃氏跟前。

黃氏接過茶盞,卻沒那個心思品嘗,動了動蓋子,又將茶盞放到了一旁的矮幾上。“我哪裏還有這個心思。一個侯府出身的嫡女都已經壓了我半頭,又來一個相府的嫡女。聽說,還是個精明能幹的。這府裏,今後還有我的容身之地麽?”

瑞珠和菊生交換了一個眼神,笑著重新將茶盞遞到黃氏的面前,勸慰道:“瞧您說的,您可是世子妃,將來的國公夫人。就算那相府的嫡女嫁進府來,也不過是國公府的兒媳,是您的弟妹,如何能越得過您去?”

“老夫人就算再偏心,也不能違了規矩,讓她一個幺子媳婦來管家吧。再說了,三爺那性子…要降服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菊生性子不如瑞珠活潑,貴在沈穩,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黃氏聽了一會子,這才稍稍安心。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國公爺身子健朗,世子爺想要承爵,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呢。與其弄進來一個強勁的對手後患無窮,倒不如讓許氏繼續活著。

這樣想著,黃氏心裏便有了計較。“最近天兒冷,一會子讓錢婆子往西園那邊送一筐碳過去…就說…前些日子太忙,一時給忘了…”

“世子妃這是…”瑞珠有些不解。

菊生卻是聽明白了,拉了拉瑞珠的衣袖,示意她閉嘴。世子妃的用意,難道還不清楚麽?自然是不想三夫人那麽快就死了。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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