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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288、學到了!(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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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288、學到了!(二合一)

寧遠之前參演水滸傳,並沒有想那麽多,一份資歷,一份報酬,一份榮譽,以及一份李雪刀的提攜。

但現在,他覺得,是一次踏實的觀摩、學習的機會,很多人都值得學習,比如演李逵的趙曉銳,演武松的丁海峰,演魯達的臧金生等等人。

尤其是親眼看著李雪刀演戲,拿捏宋江,或者說……讓宋江上身。

要看得仔細,內心有判斷,寧遠不僅要完成自己花榮的戲份和演繹,還要分析宋江,揣摩這個人物。

宋江是個什麽樣的人?

“不文不武,猥瑣小吏”。

金庸這八個字,可以代表大多數人的看法。

雖然他總是掛著一副義薄雲天的招牌,頂著一個“及時雨”的綽號,但他骨子裏,還是個小人物。

不說別人,就說同在水滸的魯達,人家是提轄老爺,哪怕是鄭屠這樣的“鎮關西”見了他也得伏低討好。而宋江,在衙門的地位可遠不如魯達,他就是個押司,是小吏,沒有官品也沒有地位的小吏,起碼人家魯達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官。

所以,魯達可以大口喝酒,哈哈大笑,可以“便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可以張口就罵“這個腌臜潑才”,在鄭屠當面也敢毫不猶豫地罵他“狗一般的人”。

而宋江,就只能處處伏低做小,陪笑臉說小話,曲意奉承迎合權貴,這也就造就了他謹小慎微、甚至是卑躬屈膝的性格特征。

但是宋江不甘心,就像剛上樓喝酒的時候,他一杯敬老父時說道:

“孩兒已過而立之年,功不成名不就,做下辱沒家風之事,不能盡孝,枉生為人。”

他想一飛沖天,可是他又很清楚現實的殘酷,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如何如何的。

那他能怎麽辦?就只能一邊在縣衙內卑躬屈膝伏低做小,一邊在江湖上義薄雲天仗義疏財。

他的名聲,其實也都是官場外的。

於是,宋江在兩種不同的角色中來回轉換,兩者之間的反差,也造就了他性格的扭曲。

“對,就是扭曲。”在這出戲之前,寧遠跟李雪刀探討的時候說道。

“他就是一個性格扭曲矛盾的存在。”

“當他受到刺激的時候,比如被人輕視,比如受到各種壓迫的時候,這種扭曲和矛盾爆發出來,就產生出了一個癲狂的宋江,就像這個時候,絕望了,就爆發了。”

當時寧遠的這番話,讓李雪刀不住點頭,看著寧遠的眼神透著掩飾不住的欣喜,誇讚道:

“能看出這麽多,你真的是用心了。”

而寧遠隨後又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怕是爆發的時候,其實宋江還是那個宋押司,還是那個小人物。”

這話讓李雪刀若有所思,而寧遠繼續道:

“所以,他的爆發、他的癲狂,就是那種小人物扭曲性格的爆發,爆發出來也是帶著一股扭曲的、病態的,是那種近乎瘋子的表演。”

“他本性中的卑微,又讓他還要保留一絲克制,保住最後一絲絲底線,不會像魯達、武松大殺四方後狂得沒邊。”

“對對對,說的太好了!”

李雪刀自己的理解,再加上跟寧遠的探討,還有導演和藝術顧問田連元的分析,讓李雪刀心裏對宋江更感同身受了。

在表演的時候,李雪刀把這種心緒的變化,通過臺詞、語氣和肢體動作,糅合到一起,成了覆雜的宋江。

而寧遠雖然能說出來,但讓他演,他覺得還差把火候,就算拋開形象的限制,在具體表現上,也無法準確把握那個度。

這不是一日之功,雖然這會兒的李雪刀也才四十多歲,跟寧遠前世回來的時候年齡差不多,但他的人生經歷,他的表演時間,都比寧遠多太多了。

畢竟寧遠回來前,也只有十來年的表演經歷,而李雪刀,現在已經有二十多年了,重要的是,能從八十年代那一批敬業的演員中殺出來,就可見他的厲害。

“這段你確定自己寫?”張紹林又問了一遍。

雖然這墻上貼了白紙,寫不好撕下來重新換也沒問題,但親自書寫,寫好了是加分,寫不好就是減分了。

更何況,光寫的好還不算,這時候宋江已經醉了,而且內心激蕩,那種情緒還要體現在字上,不能工整,但又不能太草。

李雪刀點了點頭,其實在之前他已經給他們展示過書法,自己私底下也練過將要寫的這首七絕,嘗試過多種筆法,最後才確定下來要寫哪種。

讓酒保拿來筆墨,李雪刀左手端酒盅,右手擎筆,搖搖晃晃站在墻壁前,眼神迷離。

這墻上,早就讓人寫了不少詩,而李雪刀並沒有立即寫,張望了片刻後,才提筆上墻。

寧遠以前在他家沒見過什麽筆墨,顯然這是他為了這出戲特意練的,就為了能更真實展現,畢竟原版水滸裏也看過,那時候就是李雪刀親自寫,而不是像張寒予那樣切換鏡頭找人代寫。

雖然這也無可厚非,並不是寫好字才能當演員,但如果會,像李雪刀這樣,無論真實感還是連貫性也會好不少。

作為寧遠這個外行的眼光,李雪刀的字挺好看,當然,這時候的央視人才濟濟,而且水滸傳的片名也是專門找書法家張書範寫的,如果李雪刀的字拿不出手,肯定也不會用。

不過,那時候但凡敬業的藝術家,只要能親自動手都不會玩虛的。

就連不識字的趙麗蓉老師,為了那個‘貨真價實’,也練了很久,還是比伏案寫更難的豎版,而且那時候她已經因為疾病身體很難受了,但為了藝術效果不打折扣,她堅持了下來。

而這四個字,也成了她一生的寫照。

這個時候,李雪刀蘸滿濃墨的筆,首先在墻上寫下‘七絕’兩字。

而且,他還是直接寫在別人的詩上面,給蓋住了。

這個細節之前也討論過,這樣做,就是為了表現他此時的無所顧忌,連反詩都敢題,蓋住別人的詩又算什麽。

心在山東身在吳。

第一句就隨手寫了出來,不正不草,寫出來後,李雪刀又轉身呵呵笑著問酒保:

“店家識得嗎?”

這裏問一句,當然是劇情的設計,堪稱細節到家了,足以彰顯此時宋江的心理——得意。

這跟之前上樓的時候,大剌剌的“你且先取一樽好酒,果品、肉食只顧賣來”,又拿出一錠銀子,在酒保說多了後道“不用找了”,有異曲同工之妙。

宋江,本質就是對上逢迎,對下雖然不能說欺壓,但也是看不起的。

包括之前對那些江湖好漢,宋江也只是在官府求人脈不得、退而求其次的做法,滿足心理上的虛榮,並不是真的看上他們。

所以,這一句得意洋洋的問話,就把宋江此時的嘴臉刻畫出來。

原版這裏酒保會訕訕的回一句“客人筆走龍蛇,小人不認識。”

當時寧遠就覺得這話有問題,你都會筆走龍蛇了,還不認識字?再說了,一個不識字的酒保,知道筆走龍蛇啥意思?

當然,之前用這個詞,也是跟宋江那句前後呼應,畢竟這詞是褒義,奉承他的,讓他裝嗶後更加得意。

現在的劇本裏也是這麽寫的,討論的時候寧遠就提出來了,他們也意識到問題,於是就修改了。

所以,這時候酒保搖了搖頭,訕訕道:“客人高才,小的不認識。”

李雪刀聽到這話就得意了,眼睛眨了眨,呵呵笑了,然後再次轉身繼續寫。

不過這時在攝像機那頭的寧遠,腦海裏忽然浮起一個惡趣味的念頭:要是這酒保說認識,你是不是就不敢寫了?

搖了搖頭,寧遠好笑的把這個念頭拋之腦後。

飄蓬江海謾嗟籲。

李雪刀寫下第二句,這裏已經比第一句寫的潦草了一些,張狂了一些,而且寫完後,像是有些累似的,又喝了一口酒,呼哧呼哧的把酒盅放下,再回去繼續寫。

他時若遂淩雲志;

敢笑黃巢不丈夫!

這一句雖然一氣呵成的寫下來,但彎著腰,又喝醉了,越寫喘氣聲越大,似乎也越寫越醉,到後來字也越來越淩亂。

最後一個‘夫’字的時候,直接飄了,右邊一捺跟要成仙似的!

寫完後,李雪刀猛地叫了一聲“痛快”!

當時就把這酒保嚇得一個激靈。

緊接著,李雪刀又喃喃了一句,痛快。

前一個高亢帶著興奮,後一個帶著滿足的愉悅。

搖搖晃晃的跌坐到後面的椅子上,上下打量著看了一番後,李雪刀轉頭、仰臉看向酒保:

“店家……識得這詩嗎?”

開始還在笑,而當他暈乎乎的眼神往上翻的時候,兇態畢露。

別說酒保,站在不遠處的寧遠瞥見,都感覺有點兇。

不過隨後寧遠想著,他不會真的喝多了吧?

因為以前寧大強每次喝醉了的時候,就會有這種類似眼神,看人眼神直直的,眼白居多,有點滲人。

不過肯定也有表演的成分,寧大強那時候可沒現在看的兇,這種神色展現在這個時候,簡直是渾然天成,絕望之後的歇斯底裏,開始展現他匪氣的一面。

酒保趕緊搖頭:“小人不識得。”

“我念給你聽~”

這一句,他的神色就變了三變,有點像武俠小說裏走火入魔,陰和陽的瞬間變化,幻化出來的就是紅和藍的冷暖色調。

盡管他臉上沒這種顏色,但那種神色變化感覺是相似的,畢竟宋江是一個覆雜的人,酒後吐真言,酒後也現本性。

這時候,李雪刀也沒管酒保願不願意聽,就自顧自的念了起來:

“心在……”

越念語速越快,聲音越激昂,到最後仨字‘不丈夫’的時候,音調都尖細的拔高了,那種扭曲的癲狂感覺,一下子就出來了!

連黃巢都敢笑,這時候的野心,已經凸顯無疑了。

他此刻的酒態太真了,說完後腦袋還下意識的微微點了點,就像脖子撐不住腦袋似的,然後又轉頭呵呵的看著酒保,眼神飄忽起來:

“店家……認得我嗎?”

在酒保的訕笑中,李雪刀轉頭看著墻上的詩,緩緩道:

“終有一日,天下人人都會知道……宋江、這個名字……”

說完,他再次蘸墨,剛想站起來,又不穩的往後跌倒,酒保的手也動了動想去扶,不過他已經再次坐在椅子上,轉頭,眼神森森道:

“記、記住了?”

“哎,哎哎……”酒保忙不疊的點頭。

在小人物面前耍威風,也顯露了宋江的狹隘。

又一陣被擬音師三合板抖動出來的滾滾雷聲,平添了一分沈悶的壓抑。

隨後,李雪刀再次轉頭,揮毫在詩後面落款:鄆城宋江作。

那個‘作’,寫得張牙舞爪,一如他剛剛的猙獰畢露。

轉身扔下筆,李雪刀隨即一個踉蹌,酒保趕緊把他扶住,而後,晃晃悠悠、笑笑呵呵的準備下樓。

酒保則在一旁念了起來,不過他不識字,只背了前兩句就卡殼了,李雪刀立刻就沖了過來,一邊伸手揮舞指著墻壁,一邊聲音尖銳道:

“他時若遂淩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

念完後,李雪刀晃悠悠的把腦袋轉向酒保,雙眼瞇著,帶著一絲得意,一絲不屑的神色,然後就扭曲的再次浪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聲音越尖細,前仰後合的張狂,最後還癲狂的自己拍了拍手,活脫脫一個發酒瘋的酒後無德形象。

一搖一晃的,在酒保註視中,一腳深一腳淺的往樓下走去,而他那笑聲,還在閣樓上回蕩。

這一場拍完,全體都鼓掌,還有激動的叫好聲,而寧遠則趕緊沖過去把他扶住:“您沒事吧?”

李雪刀深吸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再緩緩吐了出去,一口濃烈的酒氣讓寧遠聞著了,伸手在他背上撫了撫。

這時張記中端來水杯,李雪刀接過喝了一口,嘆道:“舒服多了。”

寧遠苦笑,而張紹林由衷讚道:“你剛剛這段,真是絕了,到現在我腦海裏還是你那癲狂的笑聲,餘音繞梁啊。”

眾人都笑了起來,讚嘆聲不絕於耳。

寧遠也跟著笑了,心裏一片滿足。

剛剛這場戲,對他的直觀感受非常有沖擊力,那一幕幕,就像是刻在腦海裏一樣,回味無窮,遠比自己琢磨更有感觸,也不是理論課能教得了的,但跟學的理論相結合,倒是更容易理解。

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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