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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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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葉落,天色將晚,寒風蕭索,我坐著窗邊看著顧墨筠送我的那盆墨蘭,心中郁結苦悶。

婚期將近,桃紅正在為我調制成親時要用的胭脂水粉,詢問我道:“小姐喜歡哪種味道的胭脂呀?”

玉翠在一旁打趣道:“應該問世子殿下喜歡小姐抹哪種胭脂!”

桃紅掩嘴偷笑,俏臉紅彤彤。

我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瞟了眼色彩斑斕的胭脂盒:“往桃色的胭脂裏加上蜜香吧。”又道,“調制好後,擱妝臺上,我試試妝。”

桃紅應聲點頭,又問道:“小姐準備帶哪把琴進宮呢?是少爺送的這把,還是千寂君大人送的沈香古琴?”

我望了眼重新修好的沈香古琴,皺眉道:“帶哥哥這把吧。”

顧墨筠送我的古琴音色絕妙,飄飄欲仙,琴身輕薄,持之輕巧,琴腹銘刻“鳳凰於飛”四個字。我知道這是把寓意愛情甜美、比翼雙飛的夏國名琴,顧墨筠送我此琴,其心可見。但是,為何他又和洛牡丹那麽如膠似漆呢?為何不向我解釋他們的關系?

我坐去琴邊撫琴,彈的是《訴衷情》: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沈。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彈至尾聲,顧墨筠突然走了進來,長袖一揮,桃紅和玉翠急忙退了出去。

顧墨筠陰氣沈沈地聽我彈完了曲子,直接就道:“父親找你說了什麽?”

我低了低眉:“說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他微皺劍眉,黑眸裏閃過一絲厲色:“他怎麽說?”

我頓了下:“他說要我別為難你了……你代替哥哥留在顧家盡孝已是不易,如今還要為了哥哥犧牲自己的幸福,照顧我一輩子。”我垂下眼睛,父親不答應我和顧墨筠在一起……

“什麽叫做為了你哥哥?”顧墨筠語氣裏帶著薄怒,一股冷意襲來。

我楞了下,擡頭看他:“父親說哥哥替你而死,你為了報答這份救命之恩。”

他冷不防一笑,黑眸中迸出了戾色:“顧文正倒是挺能編!”

我:“……”

父親說謊了?

我看著他抓緊了椅子扶手,似是在控制自己的怒意,心中微驚,顫聲道:“那、那你為何要強迫自己娶我……”我躲開了他的怒目,看見他衣袖上繡了幾個別致的花紋,說道,“那是洛牡丹給你繡的吧。”

他微微一僵,眸中的怒意凝固住了。

我道:“聽說在夏國,男子都會讓心儀的女子給他在袖口上繡花……”我忍住發顫的聲音,說道,“你們明明互相喜歡的。”

他皺了皺眉,看著我蒙眬淚眼,收住袖口,黑眸一片深沈:“她和我母親都是洛族人,這只是洛族的圖紋……”

洛族女子能歌善舞,刺繡極佳,她們會在親人的衣服上繡上自己的民族圖紋,保平安……

顧墨鈞這般說詞反倒讓我更加難過,洛牡丹和他母親一樣是洛族人,一樣音律精湛多才多藝,一樣溫和聰慧傾國傾城,他喜歡洛牡丹,約莫是這些原因吧。

顧墨鈞見我面色沒有好轉,又道:“那支發簪,我用來與她換琴……你手中這把琴。”

我心中一動,琴弦咚的一聲,差點被我撥斷。

他如此解釋,是說他接近洛牡丹只是為了我?

他又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也別胡思亂想。”他站了起來,看向窗邊的墨蘭,淡淡道:“無論顧文正說了什麽,你只要知道,我從來不會做強迫自己的事情。我娶你,不是為了報恩。”

“……”

即便這樣,我心裏還是有些不安,總覺得顧墨鈞還瞞著我什麽更大的事情。洛牡丹寫信給我想要見我一面,我放不下心結,也想與她談談顧墨筠的事情。為防萬一,我叫來緋絕和幾名護衛陪我一同前往,緋絕今日穿了件顏色亮眼的妃色錦袍,瀟灑地搖著扇子閑話道:“說來真巧,你要我查的那個胸口有胎記的夏國人,夏國那邊最近有人出黃金萬兩找他哦。”

我心中一驚:“黃金萬兩?”

他嗯哼點頭:“想想他的身份何其尊貴,百萬兩也不為過。”

他的身份是夏國皇帝世宗的侄子,也就是上一位皇帝敬宗的兒子,生時胸口有一塊紅色圓點胎記,如初晨旭日,是為太子弘晟。

敬宗身患重癥之時,太子弘晟年幼,皇後孱弱,世宗有心篡位,便制造了一起宮廷火災,試圖燒死皇後和太子。有幸的是,皇後帶著太子弘晟逃出了宮,隨著瘟疫流民逃來到了楚國邊境封州,當時,被貶斥在封州的父親救了他們……

如今夏國分崩離析,天下大亂,一部分人想推翻夏氏皇朝,開辟新朝;一部分人只想逼退世宗,另立新君。顧墨筠身上流著純正的皇室血脈,若是有人知道他還活著,會擁立他為新帝?還是要除了他,以絕後患?

我心中沈了沈:“找他的人目的何在?”

“這個……雇主就沒說了……”他沈吟了一下,猜測道,“聽說敬宗有張藏寶圖傳給了太子弘晟,雇主大概是沖著藏寶圖來的吧……”

我心中微驚,藏寶圖?顧墨筠和父親從沒提過藏寶圖的事……“什麽樣的藏寶圖?”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約是一張地圖吧,不過為了掩人耳目,多半會藏在畫卷裏、書籍中,或者刻在什麽玉佩、手鐲、扳指上吧……”緋絕神色異樣地看著我,似是想從我這看到什麽端倪。

我想起顧墨鈞常年將房門緊閉,不許其他人進入,而我那次弄壞了他的畫卷,他氣憤地打了我,難道這些和這神秘的藏寶圖有關?

緋絕轉而說道:“顧小姐,洛牡丹武功太高,若是打鬥起來,恐怕—”他拉長了尾音。

我明白他的意思,遞給他一張銀票,吩咐道:“不用殺她,護我安全就行。”

他笑嘻嘻地接過銀票:“小姐放心,你很安全。”

洛牡丹約我見面的地點是紫月潭湖心島的博雅茶樓,紫月潭湖心島面積頗大,除了茶樓酒樓,還有幾處別院……有說顧墨鈞經常來這裏交友會客,於是戀慕他的祥平翁主就在小島東面買了個宅院以期偶爾能夠遇見他。前段時間,祥平翁主盛情邀請我來這玩耍,可我想著她也是情敵,還是不深交為好。

路經渡口酒樓的時候,意外遇見謝煊抓著謝婉從裏面走出來,謝婉喝了點小酒,有些醉意,嘟著小嘴不願跟謝煊回去。我上前與他們打招呼,謝婉見我到來,眸中一亮,抓著我就要我與他們上樓再喝一杯。

我連忙謝辭,這般情勢,我還和謝煊喝酒,豈不害了他麽?

我稱謊哥哥叫我去博雅茶樓有些事。謝婉哦哦點頭,忽而明白道:“難怪剛才在樓上看見祥平翁主興致沖沖地往博雅茶樓那邊去了,原來是去追顧公子呀!”

我心中一驚,祥平翁主也去了?

謝婉又道:“聽說顧公子喜歡上了洛牡丹,要我說呀,若非祥平翁主投胎投得好,她哪裏比得上洛牡丹一星半點呢!”

我趕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妮子真是不要命,大庭廣眾之下拿翁主與青樓女子比!

謝煊擔心謝婉還說出什麽過分的話來,連忙拉著他向我道歉辭行了。

被謝婉這麽一說,我莫名地心慌,全城上下都知道了顧墨鈞喜歡洛牡丹的事,而我還指望他娶我……

博雅茶樓近在眼前,我醞釀著要怎樣勸退洛牡丹,說她身份低下?說她沒權沒勢?可顧墨鈞又何曾稀罕過這些,他即將回夏國奪江山,要的正是洛牡丹這種文武雙全,精明睿智的女人,而我除了能成為顧墨鈞的拖累,還會什麽?

博雅茶樓幽靜清冷,不似酒樓喧囂,我在前院轉了一圈,沒見到祥平翁主,小廝領著我進了內院,內院光線頗暗,林中枯藤老樹,烏鴉盤旋,讓人不免心生戚戚,有些不安。

小廝道:“牡丹姑娘就在前面的閣樓等小姐,小姐過去吧。”

我點了點頭,心想洛牡丹不至於在這裏殺了我,她對自己有信心,找我談話無非是想讓我認清自己一無所長,讓我放棄顧墨鈞。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異動,腳步聲雜亂,一抹紅色的身影沖了出來……

我驚得止住了腳步,祥平翁主!

祥平翁主神色驚恐,跌跌撞撞,見到我後,如見救星,疾奔而來:“妹妹救我!他要殺我!他要殺我!”她一雙丹鳳眼因為害怕瞪得老大,花容失色,語無倫次。

我驚得僵住,擡頭一看,就見一道墨影從閣樓中走出,竟是顧墨筠帶著數十名持刀護衛……

他怎麽在這裏!不是洛牡丹約我來的麽!

祥平翁主已嚇得面色蒼白,正欲說話,嗖嗖幾聲輕響射入她體內,她全身僵住,瞳孔猛然放大……餘下的是她從牙縫間逼出的字眼:“妹妹小心……他不是你親哥哥……為了藏寶圖……他是你仇……人……”她沒能將話說完整,倏然倒在了我的面前,後頸處插了數十根銀針……是洛牡丹的銀針!

我如遭雷擊,定在當下,完全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

顧墨筠一步步逼近,全然不管倒地的祥平翁主,緊盯著我:“你怎麽到這來了?”他聲音冰寒。

我害怕地往後退,不知他為何在這,為何要殺祥平翁主,我的護衛全中了銀針暈倒在地,而緋絕……不知去向!

我瞧了眼閣樓上的洛牡丹,口齒打顫:“是,是洛牡丹約我來的……哥哥怎麽在這……翁主她……怎麽了?”

顧墨筠也冷眼瞟了下洛牡丹,又看著我:“翁主剛才對你說了什麽?”

我心中害怕極了,捏緊了袖中的拳頭,回憶著她剛才的話,鎮定道:“她說你不是我親哥哥……”

顧墨筠黑眸幽深地盯了我片刻,半信半疑間薄唇緊抿:“今日之事,全當不知……回去等我。”

黑夜降臨,冷風呼嘯,窗外枯樹枝椏如鬼爪,烏鴉聲聲,令人膽寒。

我想著傍晚的事情,心中慌亂如麻,祥平翁主一定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秘密,洛牡丹才會殺了她。

到底是什麽秘密?祥平翁主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何況我和祥平翁主無多仇怨,她不可能在那樣危機的時刻編個謊言來騙我,若她說的沒錯,便是顧墨鈞一直瞞了我什麽東西!

瞞了我什麽呢?藏寶圖?仇人!所以顧墨鈞才會遲遲不告訴我他的身世!

我心中駭然,有些難以置信!上一刻我還幸福如在天堂,這一刻卻跌入了絕望的谷底。

顧墨筠一直嫌棄我,不待見父親,難道是因為我們是仇人!

父親知不知道這些事情!為何不跟我說!

上一世沒有出現的問題接連不斷地冒了出來,我慌張失措,胡思亂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寒,如果我和顧墨筠是仇人,他還會救顧家嗎?

我的心涼得透徹,腦中一片亂響,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就是上一世他離開顧家後再也沒回來的原因嗎?

屋外風聲鶴唳,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顧墨筠一身寒意走了起來,我嚇得全身一抖,往後急縮。

我掩飾住內心的恐懼,問道:“祥平翁主怎麽樣了?”

他從容自如地坐下喝茶,淡淡四字:“落水而亡……”

我心臟一簇,真的死了……他們下手如此狠辣,毫不猶豫,毫無忌憚!這可是一國的公主,不是偷聽墻角的丫鬟,也不是隨便哪個送茶水的小廝,就這麽被他們殺了!

“她,她是翁主……萬一查出來兇手是你……”

他沈了沈眉:“洛牡丹下手太狠……不過翁主仇家頗多,要查也查不到這裏……”

我隱隱不安,萬一查到了呢,豈不多生一事,罪加一等!洛牡丹這是要故意害顧家嗎?

他忽而看向我:“今天洛牡丹約你見面?”

我點頭,突然想到了一點,若我沒在路上遇見謝煊和謝婉,豈不與祥平翁主一同到達博雅茶樓,而祥平翁主聽到的秘密,同樣我也能夠聽到了。那麽……洛牡丹約我見面的目的何在?故意要我聽到秘密?故意讓我害怕顧墨鈞!讓我知難而退,放棄顧墨鈞?

如此一想,我更是震驚!

顧墨鈞放下青釉暗雲紋蘭茶杯,冷聲道:“下次再有人約你出府,先跟我說一聲,別犯傻只身赴約!”

我低低哦了一聲,忽而又道:“不對!今天有人看見祥平翁主去找你了!”

顧墨鈞陡然沈眉:“誰?”

“謝婉和謝煊……”我心中一沈,擔憂道:“他們也知道我要去茶樓,若是查起來祥平翁主最後一次出現在哪裏,我們豈不是難逃嫌疑!”

顧墨鈞捏茶杯的手緊了一緊,燭火劈啪一聲爆響……

屋內陡然安靜,墨色的黑夜和嗚咽的風聲令人惶惶。

半晌,顧墨鈞道:“你說謝婉一直與祥平翁主不和?”

我深深一怔:“是,是的……祥平翁主戲弄謝家軍,謝婉對她十分不滿。”

顧墨鈞眸色幽深無底,閃過一道銀芒:“她看見了祥平翁主,但我們沒有看見,誰能保證,祥平翁主不是她殺的。”

我:“……”

顧墨鈞之陰狠無情,可見一斑。

三日之後,祥平翁主的屍身從湖裏打撈了上來,很快,謝婉被懷疑成殺人兇手,抓入了天牢,一切如同設計好的一般,謝家和中殿的矛盾瞬間激化,策反之事進入了白熱化……

我心驚洛牡丹的狠辣、顧墨鈞的無情,可政局權鬥面前,經不起一絲心軟和憐憫,一步出錯,便是萬劫不覆,我也經歷過大起大落,前世之師,不可再錯,只能跟著狠一狠心,委屈一下謝姐姐了……

初冬落葉盡,西風冷,陽光明亮,卻照不暖人心。

西南大旱,顆粒無收,饑荒逼人,瘟疫肆虐,市井開始流傳天災在警告王室,楚逸驕奢淫逸,驕橫跋扈,不可做帝王,穆宗若不廢除世子,楚國必亡!

與此同時,中殿娘娘不知從哪兒得知,我是神龍之女,王後之名,若我嫁給楚逸,旱情可解,世子之位可保。於是原本因翁主之死而延後的婚期又往前提了數日。

我瞧著婚期不會再延後了,而顧墨鈞這邊越來越難以捉摸,許是我估計錯了,不能等著他來救我,不能孤註一擲在他身上,直到顧家滅亡的那天,我必須想辦法自救!

我對父親說道,如果謝家策反,楚逸被殺,眾王子裏最有可能接任王位的就是千寂君,他的聲望和才能以及穆宗對欣嬪的一片癡情,足以讓他繼位成功,所以我們在這之前要助他一臂之力,站對立場。

我道:“西南大旱未必要等到我成親才能緩解,約莫快到我生日之時就能降下第一場雨來。如今局勢緊張,不如建議千寂君去西南賑災,一是能籠絡民心,二是能減輕楚逸的猜忌,三是如果旱情真的解決,輿論將完全站去千寂君那邊,他才是真龍天子,繼位有理。”

父親讚成了我的想法。果不其然,我生日那天,西南下雨,旱情緩解,千寂君快馬加鞭地趕回都城,他見到我時,還差四天我就要嫁給楚逸了……

“明蘭,謝謝你。”他對我溫和地笑,俊逸的眉宇如春天柳葉上一抹明亮的陽光,一襲紋蘭白袍,玉樹臨風。

我對他恭敬地行禮:“應該是我謝謝大人……謝謝大人願意助顧家一臂之力。”

如果顧墨筠救不了我,當前就只能求助於千寂君了……

我問道:“謝姐姐那邊,可有消息?”

千寂君搖了搖頭,面色微黯。

謝婉不在天牢,她被楚逸轉移到別處關押了。楚逸不會現在要了她的命,他還要用謝婉阻止謝家支持千寂君。

我說道:“我想了許久,如果要救謝婉,只有生擒世子,一命換一命。”

千寂君微驚:“生擒?”

我點頭:“世子武功高強,沒有十足的把握,切勿與他正面交鋒,否則他撕破了臉,會用謝婉來祭旗!”我皺了皺眉,道,“這些天我與世子接觸,發現他做事警惕,不會輕易相信他人,好幾次給他沏茶斟酒,他都要看我先喝了,他才會喝,所以成親那天我打算……”

冬天陽光金亮,卻沒有溫度,還未照暖肌膚,就被風吹走了。

千寂君眸色一顫,急道:“不行!你有危險。”

“棋走險著,才有勝算。我陪他一起,他就不會懷疑是我,反而會分心來保護我,待他徹底失了氣力,你們就能一舉拿下他,用他來換謝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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