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楞楞的看著某人從容不迫，少年老成的負手踏上亭臺向前走。她撇撇嘴巴，扶著胸口某個位子，大步跟上去。

遠遠看到老夫人房間亮著，院子裏出出進進一兩個婢女，他們閑庭漫步走去。

和雲舒雅差不多年紀的嬤嬤端著水盆，看清楚來人的相貌，驚喜的上前道：“是小姐和淩殊世子？”

“嬤嬤是我。”宋沈香看到她笑道：“奶奶還沒有睡吧？”

那嬤嬤搖頭伸手道：“小姐世子快請進，老夫人最近一直在念佛祈禱將軍府平平安安。”

宋沈香滿是詫異，“念佛？”

他們跟著嬤嬤走進去，老夫人跪在軟墊上手裏握著佛珠閉著眼睛，前面是一尊佛像金光閃閃。

宋沈香瞧著老夫人單薄的身子跪在地上，心底某一根弦被觸動，頓時難過起來。她心情壓抑，舉步維艱。

“奶奶。”她輕輕喊出來。

宋沈香蹙眉扭頭看向嬤嬤，默默嘆息一聲，“自從上次小姐不見後，老夫人的身子大不如從前，耳朵眼睛都不好大使了。”

宋沈香大步走進去，蹲下身子輕喊道：“奶奶，我來看您了。”

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昏暗一片，看到宋沈香影子，她驚喜的抓住她手臂，“沈香，是不是沈香？”

宋沈香眸子含著點點星光，眉頭緊鎖的看著老夫人。楚淩殊大步走過來，彎腰隨她一起將老人攙扶起來。

老夫人扭頭看到楚淩殊動了動混濁的眼睛，穩住了身子，慈愛的拉住孩子們的手，放在一起拍拍道：“老婆子不中用了，身子大不如前了。但是我老婆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看到沈香和冰睿能夠成家。”

宋沈香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將她扶在搖椅上上坐下來，自己蹲下來仰頭道：“奶奶，孫女今日和楚淩殊一起過來就是想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老夫人一聽喜上眉梢，拉著她坐在旁邊椅子上，扭頭看楚淩殊指著道：“孩子，別站著了，快點坐。”

“宋奶奶，今晚貿然前來是想求您一件事。”楚淩殊坐下來看了宋沈香一眼。

“跟奶奶還這麽客氣，什麽事情盡管開口，辦不到也要辦到。”老夫人咯咯笑出來，聽的宋沈香心裏難受。

她緊抓住老夫人的手，“明日國宴，皇上欽定了奶奶一定要去出席。我和他一致認為這事情您出馬比我們出馬好，成功的機會要大很多。”

老夫人雖然聽的非常吃力，眼睛看人也模糊，可她還不糊塗。聽她如此一說，她含笑道：“是不是著急了？呵呵。你這丫頭，當初是誰鬧著要去退婚，是誰說不嫁來著？”

“哎呀，奶奶。”宋沈香面色一紅，“當時的確是不想嫁。”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現在看到淩殊的好了？確定要嫁了？不是鬧著玩？”

“這等事情怎麽鬧著玩阿？”宋沈香嘟起嘴巴，親昵挽著老夫人手臂，“奶奶，您的身子要緊嗎，要不我給您看看？”

說完她觸摸到了老夫人的手臂，身子猛然一陣，不置信的看著楚淩殊。

楚淩殊接到她投來的視線，清晰看到她眼眸裏的不置信，憐惜還有深深的自責。莫不是老夫人的病情另有玄機？

老夫人感覺到了她微微變幻的氣息，收起了手臂道：“怎麽樣，我的時日是不是不多了？”

宋沈香看著她，拼命眨眨眼睛含笑道：“奶奶說什麽呢，您身子硬朗著，起碼要活到一百歲，活到白發齊眉，活到景辰娶妻生子。”

楚淩殊看著她隱忍，還有微變的聲音，不由得擔心明日如此折騰會不會要了老人的命？

“行行行，借你吉言，一定會看到景辰娶妻生子，呵呵。”老夫人抓住楚淩殊的手，將宋沈香的手交給他，“淩殊阿，我這個乖孫女就交給你了。這孩子被我寵壞了，你要多擔待一些，多忍讓一些。若是日後納妾……”

“奶奶。”楚淩殊忙打斷她話，“我跟你發誓，用北燕日後的命運發誓，不管以後如何，她都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用一生守護的妻子。不止是這一輩子，還有下一輩子，生生世世只要她。”

老夫人震驚的看著他，淚光閃爍，“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北燕日後有你和陌言那小子守護著，是北燕的福。”

老夫人滿懷高興的笑了笑，“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回去早點歇息，明日咱們一起進宮面聖。明日就該了卻了你和冰睿各自的親事。冰睿那孩子太過老實，我和你爹商量很多次，他實在不適合繼承爵位，也沒有讓皇上封他個一官半職。希望他知道我們的良苦用心，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不適合他。”

“奶奶，你說的我明白，哥哥會有他的歸宿。”宋沈香和楚淩殊今日才明白，起身老夫人什麽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什麽事情都知道，就是裝作什麽都不懂。

“奶奶，我扶你去休息。”宋沈香道。

老夫人擺擺手，“沈香，奶奶有些話想單獨和淩殊聊聊，你在外面喝杯茶水等一等如何？”

宋沈香扭頭看向楚淩殊，隨後點點頭，“好。”

她出去以後，楚淩殊就掀開了衣袍，恭恭敬敬的跪下來，“奶奶。”

嬤嬤看到她一個人出來，上前問道：“小姐，您要喝點什麽嗎？”

宋沈香擡起頭，已是滿臉淚水，她身子猛然一顫，嚇壞了嬤嬤，“小姐這是怎麽了？夫人她怎麽了？”

宋沈香抓住她手臂，搖頭道：“你要好好照顧奶奶，她時日不多了，她需要什麽盡管給她弄，不要讓她帶著遺憾離開知道嗎？”

嬤嬤面色一白，不置信的退後幾步，聽她繼續道：“你不要在她面前露出什麽，一定要高高興興的，不要讓她有任何顧慮。”

宋沈香擦了眼淚，緊抓住她肩膀，“知道嗎？”

嬤嬤含著眼淚，眸子裏深深自責，“小姐，是我沒有照顧好老夫人，您罰我吧。”

宋沈香含笑搖頭，“你是奶奶身邊的老嬤嬤了，你把一生最美好的青春奉獻給了奶奶，是我要謝謝你才是。”

嬤嬤擦了眼淚，深吸一口氣，“小姐請放心，今日起，我一步都不會離開老夫人，一旦出現任何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您和夫人。”

宋沈香轉身看著緊閉的房門，不在言語。

半炷香的時間，楚淩殊平靜的從房間走出來。視線落在宋沈香臉上，大步走過去，“她歇息了，勞煩嬤嬤多加照看。”

嬤嬤點頭。

“我們走吧。”楚淩殊伸手拉住宋沈香緊握的手，涼意傳遍全身。他直接伸手將她攬在懷裏。

宋沈香身子霎時暖和許多，他沒有說什麽，她也不想多問。

出了院子，她將她紮在他胸懷，雙手緊擁著他身子。

微弱的月光下，寒風吹拂著，樹影斑駁。寂靜的夜晚，蕭條的小道上，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他伸手撫摸她長發，溫柔道：“想哭就哭吧。”

她然而，她並沒有哭，生老病人道理她懂。只怪自己這段時間沒有多去看望老人，以至於讓她整日在期盼中度過。清香的氣息縈繞在她鼻子邊緣，她調整了心情，從他懷裏退了出來，仰頭向他露出了迷人笑容。

楚淩殊知道這個笑容是告訴他，讓他放心。

“走吧。”宋沈香道。

楚淩殊沒有松開手，攬著她瘦弱的肩膀，緊緊相依，一同朝著沈香閣而去。

楚淩殊這才發現掛在墻上那幅山水畫，已經被她收了起來。他沈默片刻扭頭看著杵在房門口，面色平靜，神色肆意的女子，大步走過去，“水還沒有燒好？”

她盯著楚淩殊，視線落在曾經掛畫的位子，深吸一口氣，“你不問我為何收起來？”

楚淩殊看著她，淡淡一笑，“你有你的道理。你想說，就不會等到我問。”

宋沈香沈默一瞬，轉身進了屋內。他沒有跟上，坐在外殿，喝了兩杯茶，斜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

不多時房門打開，宋沈香一身清爽，視線落在椅子上閉著眸子假寐的少年，舉步走過去。看著他長長的眼睫，微微撲顫了幾下，緩緩睜開眸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精明銳力，動了幾下，然後落在她身上。

“洗好了？”他拉過她手，站起來，“你支呼我一聲就好，外面涼，你去床榻上休息。”

宋沈香沒作聲，由他拉著進了屋內。她乖乖躺下來，看著他將被子掖好後，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困了就睡，我去洗一洗。”

他再出來的時候，她呼吸均勻。站在床前好一會兒，他才掀開了被子躺在她身邊，將她抱在懷裏。

他知道，她在擔心宋奶奶，怕明日折騰，或者別人說了什麽話刺激到她，很有可能就要了老人家的命。不止她擔心，楚淩殊也非常擔心。加上老夫人晚上對他說的那些話，無不讓他心裏疼。但是，娶她是他勢在必得的事情。

天色微微亮，宋沈香醒來，楚淩殊已經不在身邊。清禾算著她差不多該醒了，推門進來就見宋沈香已經坐了起來。她將熱水放在一旁，轉身拿來她的衣服。

宋沈香接過她清禾手上的長袍裙子，一層層穿好。清禾跟在身邊將她衣角撫平，含笑道：“小姐這身很漂亮。”

宋沈香面無表情，“楚淩殊什麽時候走的？”

清禾道：“天色剛剛亮起，世子就回府了。說今日比較特殊，他要換一身衣服。”

宋沈香應了一聲，洗了臉，又坐在梳妝鏡前由著清禾給自己綰發。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裏。沒多久她跟著老夫人一起出來，後面跟著兩個婢女，一同前往正堂。

雲舒雅瞧見他們走來，忙吩咐了身邊的嬤嬤去給老夫人準備座椅。

“娘，當心。”雲舒雅攙扶她跨過門檻。

“娘。”

宋沈香瞥了一眼聲色有些不自然的顧子俊，微微勾唇。看著他大步走過來，攙扶著老夫人安置在椅子上後，問道：“這些日子忙，沒有時間去看您，您不生氣吧？”

老夫人含笑搖頭，一手抓雲舒雅手，一手拉住顧子俊手，“我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知道你們忙，你不去看我，那只好我來看你們咯。”

她幹笑兩聲，指著桌子，“大家都別站著了，趕緊坐下來吃了早膳差不多可以進宮參加國宴了。冰睿呢，我怎麽沒看他。”

宋沈香這才扭頭掃了四下並沒有發現宋冰睿蹙眉問道：“公子還沒有下榻？”

婢女搖頭，剛準備開口，擡頭就宋冰睿匆匆而來，她欣喜指著，“來了來了，公子來了。”

宋冰睿一看老夫人坐在正堂之上，他微微一頓笑著上前問候，“奶奶早，冰睿來遲了。”

“好了，人都齊吧？”老夫人扭頭看向宋沈香，“淩殊昨晚不是在府上麽？怎麽不見？”

顧子俊和雲舒雅齊齊一頓，宋沈香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經回府了。”

老夫人有些失落，還想著今日大家能夠齊齊一聚指不定是她人生最後一次呢？她眨眨眼睛，眉頭一蹙，“那景辰呢？”

宋沈香瞥了其他人回到道：“孩子出遠門了，過些日子才會回來。奶奶如果想他，我就讓人去接回來。”

“送走了？什麽事情，我怎麽不知道？”老夫人臉色當即沈了下來，“這府上真是越來越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唉，當真是沒用了。”

“娘，我們不讓您知道是不想讓您擔心。您別胡思亂想。”顧子俊拿起筷子夾了她最愛吃的杏仁酥餅放在她盤子裏，“您嘗嘗這個，剛剛出鍋的。”

“是呀奶奶，這都是爹特意為您做的。您吃了以後，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了，我們都是不想讓您擔心才沒有告訴您的。我們將孩子送出去學藝，等他回來的時候，可就不一樣了。”

宋沈香陸陸續續給她夾了很多菜，又講了很多孩子在外學藝的事情，聽的老夫人連連發笑。

早善後，一家人在府上小坐了一會兒，老夫人看向顧子俊問道：“這次國宴不知道皇上又有什麽打算。我呢就直說了，我老婆子身子大不如前，不知道何時就可能……”

“娘，您別這麽說。”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老夫人打斷他話，看看其他人，“你和舒雅知道，我老婆子還有兩個願望沒有完成。”

“娘，您還有什麽心願盡管開口，能夠完成的，我一定了了你的願望。”雲舒雅道。

老夫人看向沈香和冰睿，呵呵一笑，“今日國宴，各位大臣都會帶上女兒，我希望冰睿能夠把人生大事給定下來。”

宋冰睿面色露愕然，“奶奶？我的事情不急。”

“混小子！”老夫人等瞪他一眼，“妹妹都有了婚約，你這個哥哥還要等到什麽事情？你就是隨便選一個姑娘，今日這事情也要定下來，不然我老婆子去了陰間也不會安心。”

“奶奶，瞧您都說了什麽話？”宋沈香睨了宋冰睿一眼，轉身扶著她手臂，“這事情還讓哥哥在國宴上好好挑一挑才是，不能著急的。”

“是呀，娶妻這事情不能馬虎。”雲舒雅萬萬沒有想到老夫人還是惦記宋冰睿的婚事。

老夫人讚同的點頭，“我也不是想讓他馬上成親，有個婚約我心裏也好受點。”

眾人紛紛看向宋冰睿，他沈默片刻這道：“好。”

老夫人拉著宋沈香的手笑道：“當初給沈香小丫選的婆家，她還不願意，現在到好了，求著我去向皇上請旨，不過這事情我應了，今日國宴主要就辦這兩年事情。你們做父母的對待孩子的事情也上心點。”

顧子俊不由得看向宋沈香吐口而出，“可萬一皇上不同意呢？”

“不同意？”老夫人冷哼一聲，“就憑我北燕第一夫人，先皇同胞妹妹，皇上總要給三分薄面。”

顧子俊緩緩低下頭，他一定是傻了才會忘記了老夫人和皇上之間的關系。

“將軍，夫人，小姐……”木璽匆匆而來，“淩殊世子的馬車已經在門前等著。睿王夫婦也已經到了門口，等著一起進宮。”

宋沈香起身回道：“你去先去，我們馬上就來。”

木璽應了一聲，又返回去。

老夫人起身，拄著拐杖，身邊跟著雲舒雅和宋沈香，兩邊是宋冰睿和顧子俊，沒有帶婢女，一家人朝著大門口走去。

宋沈香遠遠就望見馬車上紫衣公子，如玉的容顏入她眸子裏，心跟著漂浮起來。從未見過他穿除白色以外的顏色。一身紫色軟袍，更加襯他傾城之色，高貴、肆意。

姿態萬千，風華一世。

他提著長袍從馬車帶行下來，墨發翩翩起飛，銀色玉帶垂落在腦後，迎著風翩翩飛舞。

這就是楚淩殊，隨意一個姿勢，就讓人心裏一陣悸動。

“奶奶，您要做哪一輛馬車？”楚淩殊謙遜的上前扶著她。

老夫人老眼望去，一共四倆豪華卻不奢侈的馬車，扭頭道：“我就跟你和沈香一輛吧。”

楚淩殊點頭，將她攙扶到自己馬車前，木璽拿來凳子，宋沈香提著袍子先上去，回眸伸出手，拉過老夫人的手，一同進了馬車。

坐下後，只聽見他對著外面了說了幾句便走了上來。

他坐在宋沈香的對面，黑眸閃閃發亮，盯著宋沈香有些不好意思。

“奶奶，離皇宮還有一段距離，您坐不住不如去軟榻上歇息，到了我在叫你如何？”楚淩殊怕她坐時間長了會累。

她回頭看了軟榻，點頭道：“也好。”

將老夫人安頓好以後，宋沈香更加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裏。楚淩殊抿著嘴角，低頭看著手裏的畫卷。

宋沈香剜了他一眼，細細打量他來。

顏值秒殺全天下，試問還有誰與之媲美？

她還沒有見過那個公子能夠駕馭白色衣袍，當那日在皇宮遇見他的時候，驚艷的她眼眸，驚顫了她的心，從此便在心裏留下了一個位子。

楚淩殊感受她情緒一點點變化著，他那開了書卷在，對上她炙熱的眸子，她沒有閃躲，就這麽看著他，好似一眨眼他便消失一般。

腦子裏頓時一痛，她頓時伸手扶著頭，支離破碎的記憶，一點點閃現在她腦中。

楚淩殊擱下了書卷，傾身上前輕問道：“你怎了？”

宋沈香拿開了手，扭頭看著近在咫尺清雋的容顏，似乎想到了什麽，卻一閃而逝。

“忽然有些頭疼，想來昨日沒有睡好。”

楚淩殊坐在她一側，雙手扶著她腦袋含笑道：“你躺下來，我給你揉揉。”

宋沈香躺下去，枕在他的腿上，仰著頭看著他光滑的下巴，緊抿的薄唇，高挑的鼻梁，還有他皎潔的額頭，五官湊在一起，簡直要逆天。

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公子，她有什麽理由不要？她閉了閉眼睛，伸手握住他手指，仰著頭笑道：“我以後肯定會很愛很愛你。”

楚淩殊被她突如其來的話嚇的身子猛然一將，半響才回應道：“以後，那現在呢？”

“現在已經很愛很愛了，以後會更愛更愛。”

他笑容傾了天下，聲音軟軟道：“好。”

她閉上眼睛，他輕輕揉著她的太陽穴。

馬車到了宮門，皇上特意準備了轎子在宮門口迎接老夫人。離歌拉住跳下馬車輕喊了一聲，“世子。”

宋沈香睜開眼睛，他收手問道：“舒服點嗎？”

她顰笑道：“好多了。已經到了吧，我們下車吧。”

她直起身子撫摸了發髻問道：“我的頭發沒有亂吧？”

楚淩殊看了看，隨後從懷裏掏一支白玉釵，在她詫異神色下將它插在她發髻中。滿意的點頭一笑，“好看。”

宋沈香面色緋紅，羞澀的低著頭。

楚淩殊喊醒了老夫人，三人下了馬車後，老夫人又坐上了轎子，率先一步去了皇宮。

他們剛走沒幾步，身後便趕來一輛奢華馬車，幾人不由得回頭，宋冰睿道：“是蘇王他們一家。”

馬車還沒有停下，蘇陌言就掀開了車簾子，露出了不羈的容顏。他和楚淩殊完全不同，楚淩殊屬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是天下女子望塵莫及的謫仙公子。而蘇陌言放蕩不羈，不安於世俗之人。兩人在感情上都一樣，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只是，今日的蘇陌言也來了一個大換裝，一貫作風神秘的墨衣，而是換上了深藍色的長袍，難以移開視線的什麽便是那一頭的銀白色發絲，肆意、隨性。

他面帶微笑，張開了雙臂宛如候鳥，飛落在他們面前。發絲隨意綰起，纖長的眼睫下烏黑發亮的眸子，含著笑意看著他們。

“我去了將軍府，才知道你們都走了。”他聲色亦如往日般飄渺，卻又證真實傳入大家耳中。

“你這孩子，出場都這麽驚人，就不能好好走路？”雲舒雅笑著搖頭，偏頭看向緩緩而來的馬車，接著便見蘇王與蘇王妃從馬車上下來。

他們邊聊便前往皇宮而去。

今日天氣甚好，風和日麗，暖陽高照。暖陽下的花園裏，擺滿了酒宴百官紛紛入席。客套話隨之而來，諂媚聲也源源不斷。

宋沈香、楚淩殊、蘇陌言以及宋冰睿四人，隨意站在一旁。旁邊便是文丞相家小姐文嘉媛，她面帶微笑，小家碧玉般朝著他們微微一禮。

蘇陌言和楚淩殊直接無視，只有宋冰睿微微著點點頭。宋沈香瞥了她一眼，禮貌性回一笑容，文嘉巖又恰巧看到她。宋沈香明顯感覺到了文嘉巖對自己敵意。她斂起了笑容，移開了視線。

許是文嘉巖那一聲不屑，不由得引起了蘇陌言的註意，蘇陌言凜然望去，嚇的他面色一白，慌忙移開了視線。

宋沈香睨了蘇陌言，“瞧你把人家嚇的，你看就像閻羅王一般。”

“閻羅王哪有我厲害？”蘇陌言孤傲的仰起了下巴，滿是不屑。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眾人一聽，紛紛跪拜，“臣等恭迎皇上、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明黃色龍袍，威風凜凜。威嚴的笑聲，越來越近。他邁著沈穩的步伐，走到眾臣前面定腳，“都起來吧，今日國宴將大家召集過來，無非就和想和大家隨意拉拉家常。呵呵呵，都起來吧。”

“謝皇上。”

蘇錦陽的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宋沈香身上，她眸子毫無波瀾，甚至讓他見了發冷。再看看她身邊的兩位出色男兒，守護在她身邊，他突然有些羨慕起來。

他還記得昨日父皇去了他宮殿，曾問道：“你願不願意娶宋沈香？”

他當時就楞住，反問道：“可以嗎？”

“只要你感想，朕就敢讓她嫁。”

他有些自卑的低下頭，他想娶，做夢都想擁有她。只是娶一個不愛自己去的女子，失去的東西是他不能承受的。第一個便會失去蘇陌言。即便宋沈香不是宋沈香！

他知道父皇眼裏隱藏憤怒，嘴上雖然沒有說，可心裏早已經認定他是弱者。

家眷都隨著父母坐在一起，也只有宋沈香、蘇陌言、楚淩殊三人比較隨意。盡管大家都很錯愕，可沒有誰會上來數落他們不是。

宋沈香對面就是老夫人、顧子俊和雲舒雅還有她的哥哥，她笑了笑，扭頭就聽皇上道：“近來京城發生了不少事情，前兩天更是讓朕憂心。好在如今國泰民安，特別感謝將軍，為北燕做出了不少貢獻。來來，大家舉杯一同敬將軍一杯。”

顧子俊受寵若驚的端起酒杯站起來，“哪裏哪裏，多謝皇上，多謝各位。”

他豪爽的仰頭而盡，隨後坐下來，吃了一口點心。

音律響起，似溪流涓涓而來，似瀑布氣勢如虹，又似那滾滾江河，排山倒海，跌宕起伏，眾人的心跟著高高懸起又安穩落下來。宋沈香蹙眉，扭頭看向皇上，他今日到底是想做什麽？

音律終於平靜許多，接著舞娘扭著小蠻腰，搖晃在中央。領舞的丫頭卻讓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各位大臣，紛紛露出貪婪的目光盯著舞池中央的女子。

宋沈香扭頭看向楚淩殊，小聲問：“這姑娘可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

楚淩殊擡眸瞥了一眼搖頭道：“看著不像。”

“我知道。”蘇陌言湊過來，“她是怡春院頭牌花魁。”

他語畢，宋沈香和楚淩殊紛紛朝他看去，眸子裏帶著鄙視的意味。他知覺氛圍不對，扭頭拉開與他們之間的距離。慌忙解釋，“別瞎猜，我去過一次，是約了朋友吃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想的那樣？”她白了他一眼，視線落在那位姑娘身上淡淡道：“若不是被伺候過，又怎麽會認識？”

蘇陌言撇撇嘴巴，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就跳過一次舞，我發誓。”他面色一沈，緊張盯著他們。

宋沈香嘁了一聲，嘀咕道：“男人阿，都一個樣。”

楚淩殊仰起眉梢，預備說什麽，她扭頭一笑，“當然，除了你。”

他得意的朝著蘇陌言仰起眉梢。

“好好好。”

旋律落幕，眾人還陶醉在優美迷人的歌舞之中，皇上連說三聲‘好’，將他們驚醒，紛紛拍手稱讚。

文丞相緩緩起身，“皇上，可是喜歡這支舞，這舞娘？”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莫不是這舞娘是文丞相獻給皇上的？

蘇陌言當即起身，“文丞相，你好大膽子！”

文丞相頓時一驚，慌忙跪下來，“皇上，小王爺想必是誤會臣的意思了。臣問皇上的意思是皇上若是喜歡可以將此舞娘留在皇宮，一來可以將民間的歌舞引入皇宮，傳授歌舞坊的舞姬學習民間的舞曲，二來皇上和嬪妃們想聽新鮮的小曲兒，直接傳就方便多了。請皇上明察。”

宋沈香仰頭看著蘇陌言，又偏頭問道：“你覺得他在說真話嗎？”

楚淩殊抿嘴一笑，“真真假假，也就是那麽一回事。”

蘇陌言顯然不相信，冷哼一聲，坐下來。

氣氛有些尷尬，皇上瞥了他們一眼，笑道：“文愛卿快請起，大概是陌言誤會你的意思了。”

文丞相瞥了一眼蘇陌言，坐下來後，暗自擦了額頭上的細珠，又看了一眼自己兒女，垂著眸子，事不關己的模樣聽皇上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名舞姬緩緩擡起頭，聲如黃鸝般清脆，眉目傳情，“回皇上，民女慧娟。”

“好名字。”皇上笑著繼續問道：“你可願意留下皇宮，在歌舞坊做領舞？”

皇後面色一驚，但又表現的很大度，“皇上問你話，願意就留下，不願意不勉強。”

宋沈香動了懂眉梢，不勉強是不可能吧？文丞相將她送入皇宮不就是讓她留下來嗎，文貴妃大勢已去，他還不立即送新人進去？

“民女願意。”

宋沈香嘆息一聲，好好一個姑娘就這麽送給皇上了！只是他都四五十的人了，精力還旺盛阿？嘖嘖。

她瞥了一眼蘇陌言，不止是他楚淩殊也是，臉色相當難看。

“別一副臭臉了，給都給了。”宋沈香摘下一顆葡萄，送入嘴裏。

想都想得到的事情，完全沒有阻止。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何況他是皇上，九五之尊，三宮六院，再正常不過了。

她剛將第二顆葡萄送入嘴裏，只見老夫人緩緩起身道：“皇上，我老婆子有一事相求。”

皇上臉色笑容頓時斂起，見老夫人要跪下行禮，他連忙起身道：“姑姑勉勵，有事情您說，不必多禮。”

宋沈香心裏咯噔一響，迅速吞下那顆葡萄緊張的聽著她洪亮聲音道：“我老婆子時日已經不多，唯有兩件事情沒有如願，今日懇求皇上，賜婚。”

眾人一驚，賜婚？沈香小姐和淩殊世子已經賜婚了，就差選日子成親了，剩下賜婚就是給宋冰睿賜婚？

皇上緊張的心松了松，“姑姑小題大做了，朕還以為什麽大事情，原來是給冰睿賜婚。這事情好說。”

他指向宋冰睿，“賢侄，你來看看，看上哪位大臣家的小姐，盡管提出來，朕也好下旨。”

宋冰睿驚慌失措，咽了口水起身跪地，他心裏是一百一萬個不願意，可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好推辭，反正也沒有心屬之人，只好道：“全憑皇上做主。”

皇上捋了捋短短的胡須，睨了眾人，“這個把朕給難倒了。”

這事情，完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給宋冰睿賜婚是他今日國宴目的，沒想到老夫人親自提出來，這讓他覺得事情順利的有點不安。

“皇上。”

文嘉媛突然起身讓大家詫異起來。她身邊的文嘉巖蹙眉道：“妹子，你這是幹什麽？”

文嘉媛不搭理她，起身款款走到宋冰睿身邊跪下來，聲音清潤，“若宋公子不嫌棄，臣女願意嫁給宋公子。”

“阿？”

“這…”

眾人欷歔不已，大家都知道宋冰睿為人耿直，不適合在官場，誰不想自己的女兒加一個文武雙全而又有謀略的人？宋冰睿不適合官場，所以他永遠也不會封官加爵，即便是封了，不會籠絡人心，不會爾虞我詐，遲早都會被人玩死。

文丞相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女兒會自動請旨下嫁。他含辛茹苦培養的好閨女，是要做太子妃未來的皇後，而她卻忤逆自己的意思，給他一個防不勝防。

“嘉媛，你這是幹什麽？婚姻大事，豈是你想如何就如何？還不快滾回來。”文丞相憤然起身，怒視文嘉媛。

文嘉媛面色堅定，一雙靈慧大眼睛，誠摯的仰望高堂之上皇上與皇後。

莊嚴肅穆的皇後，面色稍稍柔和，她深知文丞相老奸巨猾，將女兒培養的如此出色，才情滿腹，飽讀詩書。在看宋將軍兒子，雖心思透明，依她看來，女子嫁了這樣的男子才會活的心安理得。

文嘉媛此舉，表明了只想過安逸生活，不想讓自己成為別人手上的棋子，所以她借此機會選擇宋冰睿。

皇上深沈的眸子掃了眾臣，視線落在文丞相身上。文貴妃雖然大勢已去，他沒有立即拿掉文丞相的烏紗帽，全是念再他為北燕做了汗馬功勞，功過相抵，暫且保留他丞相的位子。一來是觀察他是否有異心，二來看看他和文貴妃是否有所牽連。

自打文貴妃出事之後，老奸巨猾的文丞相就與文貴妃斷了來往，皇上曾多次試探他的態度，他都將自己置身事外，好像文貴妃與自己無關一樣。

皇上沒有開口說話，大臣更是大氣不出一個。出現了一個文嘉媛是將軍府幾人從料到的事情。文丞相為人總所周知，只怕是故意而為。

宋沈香視線落在雲舒雅身上，只見她看著自己輕輕搖頭，她便心知肚明。

她偏頭小心問旁邊兩個人，“此事，你們怎麽看？”

蘇陌言冷哼一聲，“這是要監視將軍府？”

宋沈香面色一沈，扭頭看向楚淩殊，唇瓣一張一闔，清晰聲音傳入耳朵裏，“依我看，文丞相似乎算錯了一步，文嘉媛總所周知是要進宮在後宮占個腳的。這一步殺他措手不及。”

蘇陌言一聽，視線落在文丞相身上，瞧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恨不得殺了跪在宋冰睿身邊的文嘉媛，看來楚淩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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