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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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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幾下就省力了,這河從上流往下, 水速不慢, 小船不用搖櫓就能順水而下。

兩人面對面坐著,濃霧中兩岸風景往後掠去。

漸漸人煙稀少, 兩邊越來越多的綠植,偶有種著蓮藕的池塘, 殘梗上掛著枯敗的蓮葉。

臉上有細細的濕潤撲面,輕薄的江南煙雨朦朦朧朧。

徐風往後摸了摸,摸到一個尖尖的鬥笠,順手便罩在梁春雨頭上。

她穿了一件淺咖啡的外衣,下邊是寬松的九分褲和平底鞋, 配上這個鬥笠, 倒真像水鄉的船女。

徐風看著看著, 忽想起件事兒:“小春。”

“嗯?”

“我弟弟上次出車禍,是你救的嗎?呃……就是徐辰。”

“嗯, ”梁春雨回答,“他的車就在我後面。”

徐風從船底撿了一把小石子兒扔出去,又氣又無奈的:“我不問你你就不說了是吧?”

“是的。”梁春雨是這個意思。

“那錢你也不要了?”

“錢本來就是他的。”

徐風靜默一會兒, 撿起一顆小小的石子兒朝湖裏扔了過去,慢慢看向她:“你個傻子。”

……

小船停在一短短的棧橋下, 徐風跳上去,把梁春雨也拉了上來。

前面的路沒有澆築水泥, 坑坑窪窪的凹槽覆蓋著雜草, 一不小心就容易踩空。

徐風不常走這種路, 踩了好幾個水坑,每次下腳都有些猶豫。

他邁出一腳,梁春雨忽在邊上提醒:“水坑。”

走了幾步,她還提醒:“是水坑。”

第三次的時候,徐風緩過來了,擡頭看了看梁春雨促狹的表情,氣笑了:“又對我冒壞水兒是不是?”

梁春雨抿著唇,搖搖頭,笑容絕無破綻,雨滴沿著她鬥笠的帽檐匯聚成滴,接連落下,白凈的臉龐有一半隱匿其中。

周圍都是雨點落地的沙沙聲。

徐風收了腳,也不管水坑不水坑了,拉著她跑進前方的小木樓裏。

雨越發地大。

兩人蹬蹬蹬上了二樓。

這是個老舊的木樓,到處都有蟲眼。

窗邊的木柱上有人蘸墨水寫了各種詩句,最中間有個木桌和幾把椅子,桌面上刻了一副圍棋板,然後是兩盒棋子。

徐風伸手解開她的鬥笠放在一邊,兩人尋到一處靠窗的座位。

遠處是連綿的雨,落在沼澤田裏,攏著縹緲的輕煙,綠意裏圈一層白,看似仙境。

“我以為今天是陰天,沒想到會下雨。”梁春雨看著遠處,“那邊的山,有霧的時候很好看。”

“你以前經常來這裏?”

“嗯,來看外婆的時候是的,跟我媽一起。”梁春雨指了指桌子,“我們經常在這裏下棋。”

“嗯,”徐風看了眼,“我也可以和你下。”

梁春雨:“這邊本來有一條路從鎮上直接通過來的,但是後來修路就沒了,沒什麽人來這邊,棋盤和棋子都已經很臟了。”

徐風走過去,果然兩個棋笥沒蓋蓋兒,上邊都結著蛛網,棋子都積灰了。

拉開桌子下的抽屜,下面有個塑料簍匡,簍裏有塊幹布。

梁春雨驚訝:“我沒發現過。”

徐風笑道:“既然是公用的,以前肯定有人清洗。”

他一手一個罐兒,棋子兒往簍裏一扣,端到窗戶邊,外邊有一塊擋雨的塑料板,徐風把簍放板上,棋子兒一碰水,灰塵全化成汙水從簍底淌出。

徐風挺盡責,還伸手出去攪了攪,然後用幹布把淋幹凈的棋子一顆顆擦幹分開丟進棋笥。

梁春雨從角落找了根竹棍兒,站起來往塑料簍裏攪了攪。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沒睡好?”

“嗯,”徐風擦著棋子,不在意地應了聲,“我認床,而且有點興奮,一直睡不著。”

這時他忽然想起來時她捉弄自己的事兒,擡頭瞟了眼,勾唇笑了笑,夾起一枚剛剛擦好的黑子兒往她臉上貼。

冰涼光滑的觸感,梁春雨往旁邊一讓,徐風緊跟過來又碰了下。

躲到窗戶邊上,正要開口,徐風緊跟過來,在剛剛的地方吻了一下。

窗外的與順著瓦沿卸下,雨聲愈發的大,嗒嗒嗒滴在窗臺。

遠處的輕煙也不見了,或是被雨化了,密密的珠簾,將窗外的風景遮得密不透風。

小木樓裏的光線暗淡下來。

有雨濺在窗臺,打散的水珠濺到徐風面頰。

梁春雨伸手替他抹了抹,他的面頰也是冰涼光滑的。

“梁春雨。”徐風連名帶姓輕輕叫了聲。

梁春雨看他的眼,此刻不甚清明,墨黑裏面仿佛是氤氳的魂魄。

他湊過來,在她耳邊吻了下,梁春雨聽見他唇齒閉合的聲音。

起初輕輕柔柔,到最後一路向下,吻到嘴邊,他再擡眼,兩人目光相遇,魂魄盡在咫尺,梁春雨想起自己給徐風的那個比喻。

下一刻,唇便貼在一起了,他的手指原本捧著她面頰,此刻卻撥開她額前的碎發。

她大而亮的眼睛像潤在水中,美麗剔透,盈盈欲飛。

唇齒依依相伴,到天堂,墮地獄,此刻心間惟有唇齒,依依相伴。

小樓一刻,沙沙的點滴聲,布滿蟲眼的老舊木板,樓外罩一層厚紗線般朦朦的霧霭。

瓦檐下的情侶相擁,懷□□有一斛熾熱的風雨。

***

兩人的圍棋沒下成,徐風摟著春雨,聽屋檐下滴滴答答地聲響,昨夜都沒睡好,這會兒相互依偎著睡著了。

走時小木樓裏什麽都沒變,只有兩個棕色的棋笥,連同裏面的棋子兒,都擦得幹幹凈凈。

徐風真帶梁春雨去中醫館把脈。

老中醫頭發黑白參半,年紀看著是不小了,臉上無一絲皺紋無一顆老年斑,眉毛淡沒胡子,有點雌雄莫辨。

不管他有沒有真本事,這樣一張天山童姥的面貌,喔不,這樣一張天山童姥爺的面貌,還是很有幾分唬人的。

進院門,老中醫正端坐案臺前替人開藥方,案臺對面坐了個卷發姑娘。

卷發姑娘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又轉過去。

過會兒又轉過來:“梁春雨?”

梁春雨這會兒也認出她來了,何佳橙的那幾個“黨羽”之一嘛。

怎麽說隔著何佳橙呢,兩人不是很熟但也不生分,打了個招呼,那姑娘站起來:“你也來看病?”

“嗯。”

“那你來,我就差抓藥了。”姑娘把位置讓出來,來回在梁春雨和徐風之間打量。

“不用了,你坐吧,我旁邊坐下可以了。”

梁春雨和徐風在旁邊坐下了。

老中醫看見徐風,手上不停:“小夥子真把你媳婦兒帶來了?”

“嗯,讓您給把把脈。”

“可以,先等會兒,我開完這個方子就得空。”

卷發姑娘,瞥一眼徐風:“哎,這你男朋友啊。”

“嗯,是。”

“帥的嘞,”姑娘評價一句,“何佳橙呢,她沒來?”

“嗯,她在c市。”

“這丫頭膽兒大,一個人在外地也吃得開,”姑娘不知想到什麽,笑得還挺開心,“當年那打人的事兒就是她挑起的,我們跟在她後面也就一群小嘍嘍羅羅。”

徐風正在看報紙,聞言敏感地擡起頭,似笑非笑的:“打誰?”

梁春雨也不好說謊:“你。”

那姑娘以為小倆口打情罵俏呢,也沒在意,繼續口無遮攔:“不過要我說啊,這事兒大頭還是你,要不是你一馬當先把人眼睛蒙住了,要不我們可能還真打不著。”

梁春雨:“……。”

徐風點頭:“說得在理。”

助手已經抓好藥用桑皮紙裹起來遞給姑娘,姑娘站起來:“我先走了啊,有空帶你男朋友來我家玩兒。你知道我家在哪吧?”

“知道的。”

……

老中醫仙風道骨,發絲蓬松,齊齊往後梳,看著一絲不茍。

他給梁春雨把脈,過不一會兒,看舌頭看眼睛,提筆要寫方子:“氣虛。月經正常嗎?”

“正常。”

“痛經嗎?”

“嗯,有時候。”

老中醫又問了幾句,寫好方子遞給助手:“氣虛引起的多汗和月經不調,不過照理來說,這種情況結婚後會緩解一些……”

梁春雨猝不及防,結婚?

老中醫頭都不擡:“x生活有沒有難言之隱。”

梁春雨:“我們還……。”

老中醫皺眉:“不要諱疾忌醫。”

梁春雨:“……沒有。”

老中醫見她猶疑,以為她抹不開面。

抓好藥之後,梁春雨往外走了幾步,老中醫站起來對著院子裏的拿著樹枝逗魚缸裏烏龜的徐風:“小夥子,你來,我給你切切脈。”

徐風不明所以,看了看梁春雨,還是扔了樹枝走上臺階,坐去案臺前。

老中醫沖著梁春雨:“姑娘你在外邊等等就行。”

……

梁春雨提著中藥包站在中醫鋪外面等徐風。

大門外種了一株很大的欒樹,正是花期,淡黃色的小花壓滿枝頭,風一吹,簌簌落下。

細細的小花落在她腳邊淺淺的水坑裏,隨著漣漪漂浮。

梁春雨等人,腳尖一點一點,身邊靜靜的。

某個時刻,老中醫的聲音:“年輕……面子……現在不治好……”

徐風的聲音從院子裏傳出,似乎在辯解什麽,兩分莫名,八分無奈。

她站了會兒,將一朵細小的欒花叢水坑裏踢出。

忽然地,輕笑一聲。

徐風從院子裏出來時,臉上一半是黑的一半是白的,看上去有點灰頭土臉的。

“小春,你都跟那老公公說什麽了?”

“我沒說。”梁春雨忙回答。

“怎麽會,”徐風好氣又好笑:“我都解釋好幾遍了,他就不信,非要給我開藥。”

梁春雨忍不住,頭微微偏開。

徐風擡手點點她腦袋:“你可不能這麽讓人冤枉我,我多冤啊,這多大的屈辱都給我……。”

梁春雨低下頭。

徐風換了語氣,在上頭說:“你再笑。”

梁春雨沒說話,不動了。

徐風唇角微微勾起,哼了一聲,邁步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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