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1章 再見

關燈
但最終,對於另外的學生怎麽樣了,現在在哪裏,護士沒有回答“你問諸長官吧。”

回到病房,每個見到湯豆的醫護人員都要苦口婆心地跟她講一遍道理。總之這回,真正是把所有人都嚇得夠嗆。

她再三保證,再也不會亂跑,護士長才將信將疑地推著空輪椅走,在護士站還到處找地方藏,簡直恨不得拿鎖頭把這輪椅鎖起來。

湯豆躺在病床輾轉反側,好久之後,覺得應該沒人註意自己,起身試了試病房門,一拉開護士長就驚覺“你要去哪兒?”

她只得又回到病房去。

全程那個無影人都呆在窗口,似乎對於外界發生什麽,都毫無知覺。

在去學院區的時候,湯豆試著和他說話,他始終沒有任何反應,走路的時候也略顯得奇怪——湯豆覺得那根本不叫走路,因為至始至始他的腳都沒有動過,但不論湯豆走多快,他都能始終保持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被拉大。

“所以你是人嗎?”湯豆問。

…………

“還是鬼啊?”

…………

“你活著的時候是不是道士?”

…………

湯豆走近,伸頭看他的臉。

他一直站在窗口,好像在註視著外面出神,可其實他的眼睛一直是閉著的。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湯豆想,這個人一定是真實存在或者真實存在過的。

因為她見過假的人,所有假的東西,都因為太過完美而不真實。但他不是,他的長相只能算得上英武,左右臉也並不是完美的對稱,眉骨上有一道小小的傷痕,因為是舊傷,疤痕表皮發白而光滑。嘴角有淺淺的紋路。頭發微微發黃,保養並不得當,顯得很沒光澤,身上的道袍是簇新的,甚至還有折痕,但有些地方卻殘破了。道袍上沒有扣子,只在胸前系了個結,袍角微微露出裏面重重紗衣的邊角。

湯豆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他的手背,雖然是能觸摸到,但觸感很虛無,不像是軟的,但也不能說是硬的,只是……存在。

她伸手試試想撩起對方的頭發,但沒有成功,和看似微微飄動的衣袍一樣,看上去明明很柔軟的,但卻不論她怎麽用力,都紋絲不動。

最後她終於放棄,坐回病床,凝視著這個人……或者說這個像人一樣的物體,感到疑惑。

這到底是什麽呢?

她琢磨了一下,決定叫這個人‘平安’,並試著叫了幾聲,對方仍然也沒有任何回應。也不知道他是根本聽不見,還是聽得見只是不願意做任何回應。

直到夜裏十點多,一臉疲憊的諸世涼才出現在醫護樓。

他先去了醫生值班室,知道湯豆已經能自己在病房走了幾十圈不會太累,表面並沒有過多表示,但顯然心情微微有些好轉,從值班室出來,在湯豆病房門口站了一會兒,抽完了一只煙,才推開門。

湯豆睡得很淺,聽到聲音迷迷糊糊坐起來。

“明天早上七點,你們就要出發。”

湯豆沒有問出發做什麽、去哪裏。她知道諸世涼的意思。

“可我還沒有參加過任何訓練,我要怎麽使用……”她指指窗邊的人。她試過讓這個人聽自己的命令,但對方根本沒有反應。

“沒有人能教你們。”諸世涼頓了頓說“因為我們對他們根本一無所知。只能靠你們慢慢地去摸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們能感受到危險,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兩個人一時沈默下去。

湯豆盯著被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被面,心中感到迷茫。

離開家之後,她以為自己已經知道得很多,學習到很多,可現在,她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獲得了很多知識,而對未來有了更多的自信。

許久她打起精神來“那我不小心聽到你說天鐘,可天鐘到底是什麽?我見過那些霞光那就是天鐘嗎?”

諸世涼凝視面前的女孩,有很多的話想說,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從懷裏摸出包煙,想起來是病房又塞回去“以後你就會知道了。”就不再說話。

“這次計劃會成功嗎?”湯豆問“你覺得,我們能從那裏安全回來嗎?”

諸世涼看著女孩,她有一雙清澈的眼睛,似乎不論她遭遇過什麽,這雙眼睛都不會變得渾濁。於是回答這個問題變得很艱難。因為他無法對她撒謊。

或者他有著許多的戰鬥經驗,能輕而易舉地殺了圍攻他的滲入者,不費吹煙之力地擊倒自己的敵人,知道的秘密比現僅在世的所有人都要多,但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對話就這樣結束。

湯豆沒有問同學們怎麽樣了,席文文怎麽樣了,莫溫怎麽樣了,鄒長風怎麽樣了,還有趙小明,付子安,唐喜,或者米嬌嬌,雲麗……等等等等。

“怎麽會忘了呢?”她這樣嘀咕了一句,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心安了,不會因為不敢詢問顯得怯弱。

但躺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

她在黑暗裏睜著眼睛,望著乏味的天花板出神。

腦子裏許多的疑惑像潮水一樣一陣陣翻湧著。

那些從小到大的往事,那些與席文文一起手牽手上學的時光,那個席文文出現在洞口上方的瞬間。

還有自己與媽媽的最後一次爭吵。

她以為自己還會有很多的時間,來彌補母女關系之中的裂隙,總有一天兩個人會相互理解,達成和解。

但如果明天之後,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呢?

人不能不告別。這對留下來的人太殘忍,就像爸爸。

他在那天清晨,像往常一樣離開了家,地下室有兩父女沒拼完的樂高,簡陋的小書桌上,有他沒看完的書,就好像他很快就會回來。但他沒有。

她甚至都沒有機會鄭重地說一句“再見。”

這好像只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可人真奇怪,就是為了這些小事耿耿於懷。

她常常會夢到那天,自己被驚醒坐起來,爸爸已經穿好那件打上補丁的雨衣,正準備出門去。

在夢裏她總是努力地想要打破束縛,沖上去阻止他,或者……或者只是跟他講“爸爸,我愛你。”。但就是不行。連夢裏也不能如願。

如果自己不會再回來。媽媽想起自己離開家的天,會不會也像這樣懊悔呢?

那麽,自己就會變成一個惡夢,時不時地糾纏著她,令她時時驚醒,然後像自己這樣在深夜久久難以入睡。像她想念爸爸時那樣,偷偷在被窩裏流淚?

湯豆從床上爬起來,從床頭櫃抽屜裏拿出紙筆,但除了擡頭的‘媽媽’兩個之外,良久無法落筆。

不知不覺地,天就亮了。

天外面有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工作人員提著她的二胡盒子,還有一架改裝過的電動輪椅進來。她因為受傷昏迷得太久,雖然身體恢覆了一些,但恐怕難以進行長途跋涉。

湯豆接過盒子,坐上輪椅。隨他一同離開醫護樓。平安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一行人離開時,許多醫生和護士都走出來,他們和湯豆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短短的十幾天,進行了無數次的搶救,多數時候湯豆雖然都不清醒。

但他們知道,現在這個還沒有痊愈的孩子要去哪裏、所有其它的孩子要去哪裏。照顧湯豆的護士長,別過頭,偷偷地抹了抹眼睛。一群人靜靜地目送他們離開。

湯豆到達停機坪時,那裏已經聚集了許多人。

他們列成一排,沒有人說話,對面站著制服筆挺的諸世涼、賀知意,還有一些湯豆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大概是委員會的管理人員之類的角色。

當看到人群中熟悉的面孔,湯豆眼睛一熱。席文文看到她,眼睛也瞬間就紅了,如果不是場合不允許,一定會向她奔過來。

湯豆看向其它人。

莫溫在席文文身側,但和湯豆一樣坐著輪椅,一條褲腿小腿以下略顯寬松,褲腳與鞋子的空隙露出一節金屬,然後是付子安,接下來的三個人,湯豆並不熟悉。

而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人。

工作人員把湯豆推入隊列,旁邊的席文文保持著直視前方的姿勢,卻用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出來講話的官員,並沒有做過多的動員,也沒有進行多麽鼓動人心的演講,他只是長久地註視這些還有些稚氣的學生,許久說道:“現在,所有的重擔都在你們肩膀上。你們是全部居住區域中生活的幸存者們所有的、僅有的希望。祝你們一路順風。”

隨後這七人被送上了停在一邊的直升機。上面整齊地擺放著七個大背包,和許多成捆的物資,諸世涼最後一個登上飛機。隨後門刷地一聲被關上。

直升機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啟動,緩緩飛向天空。

醫護樓的護士見到由工作人員陪同前來的那位滿面風霜的中年婦女,有些意外“這是?”

工作人員說“十幾天前通知有個學生受傷,要送返居住地,家長是來接的。辦公室說在醫護樓重癥監護室。”

中年婦女一臉焦急“我是湯豆的媽媽。她怎麽樣?”

護士連忙叫醫生出來,醫生十分意外“當時是準備送返居住地的,但後來上頭的計劃又有了更改,傷者病情好轉了。今天已經和其它學生一起走了。難道沒有人通知你們嗎?”

“走了?”湯母怔怔的。

護士連忙把湯豆留在病房的信拿出來,本來是托付他們寄出的。

湯母打開信,上面一行歪歪扭扭難看之極的字。

她說過湯豆好多回,人如其字,所以字一定要練得好看,但湯豆總耐不下性子,覺得字只要別人認得就行了,好不好看根本不重要,就好像是有什麽多重要的事要做似的。其實每天就是懶懶散散,叫她洗個碗她也要嘆聲唉氣。

但看到上面的字,湯母怔怔站在那裏不動,許久才捂著臉無聲地哭出來。

湯豆說:“媽媽,我覺得很幸福。”

做媽媽的孩子很幸福。

離開家看到新的風景也很幸福。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幸福。

能去見識沒有人見過的、甚至完全想像不到的一切,也……很幸福。

所以……媽媽不用擔心。雖然很危險,但她過的是自己選擇的人生。

她沒有後悔,會懷著‘我到要看看,你到底能把我怎麽樣!’的心情,勇敢地去面對它!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