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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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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君慌不擇路地回了宮,覺得自己還在做夢,直到阿青證實王闕確實跟崇姚大長公主一起回來了,方才覺得剛剛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腦子裏不停在轉:他能站起來了?他能走了?他剛才走路的時候,朗朗如同松竹,看得她都癡了。以前雖然覺得他好看,但多少因為坐在輪椅上,於那好看有幾分折損。今天看到他站起來,走過來,才真正覺得什麽詞都不夠形容那樣的好看。

縱然有殘缺,卻也覺得是老天怕他太過完美,而制造出的一點點遺憾。

阿青沒註意到蘭君的失常,還在那裏叨念:“王家的公子這一回來就主持科舉呢。科舉選□□的官吏,以後都算是他的門生。而且他還承襲了靖遠侯的爵位,王家也恢覆了名譽,真可謂前途無量。眼下,應該很多大臣都趕過去巴結了。”

宮女在旁邊插嘴道:“是啊,聽說這位靖遠侯還沒娶妻呢。不知道是哪家小姐有這樣的福氣。”

阿青得意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早就有意中人了……那就是我們的……”

“阿青,別胡說八道!跟我去清心閣挑書。”蘭君打斷了她的話。

“是。”阿青跟著蘭君去清心閣,不解地問,“公主為何不高興?盼了那麽久的人總算來了,婚事也有眉目了。”

蘭君苦笑:他回京來,又是那個榮耀無雙的第一公子,再也不是在雲州的那個落寞商賈。他現在恢覆了身份,又能站能走,錦繡前程,美好姻緣,全都鋪展在他眼前。想當初,宋家和宣國夫人那麽百般看不上自己。那以王家的門楣,還有崇姚大長公主的身份,她更是不敢高攀了。

宮裏頭今日格外冷清,賢妃等人都去了沈府賀喜。沈府的婚宴辦得異常熱鬧,席開幾十桌,賓主盡歡。

不斷有人過來敬相王酒,朱輕方自然也帶著朱璃過來。朱輕方恭敬地舉杯,雙目諂媚:“相王殿下,好久不見了,以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

相王看到朱輕方身上穿著名貴的濠州錦,手上的扳指玉色圓潤,身材微微發福,跟當年與宋清輝南征北戰的副將截然兩人。他聽聞了一些事,益州水壩決堤,沿岸生靈塗炭,謝金泠都查到朱輕方頭上了,證據卻被銷毀。皇兄因此連發了八道行文責問,朱輕方不得已,自請把益州半年的賦稅全部上繳國庫。

“我古州清貧,倒是跟富得流油的益州沒法變。朱兄這身行頭,抵我一月俸祿了。”

“哪裏哪裏,下官不過打腫臉充下門面。益州靠近肅州,要幫著國家養邊境的將士,也談不上富裕。倒是我們剛回京的那位靖遠侯,真是富可敵國,在益州就有好幾處產業,茶園,農莊,礦山,酒樓,食肆,商鋪,應有盡有。”

四下裏議論聲起,都在談論王闕這個商中之王究竟多有錢。相王笑了笑,飲了杯中酒,好你個朱輕方,挺會轉移話題的。朱輕方走了之後,相王把魏北招到身邊,耳語道:“去新房裏看看郡主,別讓王闕回京的消息傳到她耳朵裏,再惹出什麽事端。”

然而相王還是慢了一步,早就有多嘴的丫頭在新房外面談論王闕,傳到了杜文月的耳朵裏。她扯下蓋頭,狠狠地丟在地上。魏北走進來,撿起蓋頭:“郡主,這是要做什麽?”

“我剛剛聽到丫環們說,衡哥哥回京了是不是?王家又恢覆了名譽?”

魏北凝重地點了點頭:“但是郡主,那已經與你無關了。”

杜文月發狠道:“多可笑,他恢覆了身份,我卻要嫁給別人!老北,你幫我,我無論如何要見衡哥哥一面。”

“郡主啊!”魏北跪在杜文月面前,“這兒可是沈府,再也不是古州的相王府,任您來去。您嫁進來就是沈家的人,做什麽事都要顧慮後果。老奴知道您委屈,可您只要從這新房走出去,就等於打王爺和沈家的臉面!當年的長樂公主,您忘了?”

杜文月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絕望,狠狠地攥緊拳頭。這一回連父王都救不了她,無論她怎麽哭鬧不願意,還是要嫁給沈毅。她的清白沒有了,她的身子給了一個自己根本就不愛的人,而這一切都是承歡害的!本來要嫁給沈毅的人就是承歡,而不是她!她心中湧起滔天恨意,承歡,你等著吧,我不會就這樣算了!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喝醉了的沈毅被丫環扶著走進來,嘴裏還在念念有詞。

滿屋的丫環都退了出去,杜文月嫌他滿身酒氣,身子挪開了一些。沈毅迷離的眼睛望著床邊坐著的人,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容貌。

“公主,我娶到你了!”沈毅撲過去抱住了杜文月,把她壓在床上,親了起來。杜文月驚慌掙紮,頭發散亂,卻難以抵擋沈毅撕開她的嫁衣,嘴裏卻聲聲念著“公主”兩個字。

她覺得屈辱,無聲地落淚,在丈夫並不溫柔的對待中,度過了自己的新婚之夜。

第二日,沈毅渾渾噩噩地醒來,看到躺在身邊的人,腦中清醒了一些。他按了按頭,看到地上支離破碎的嫁衣,心中有幾分內疚。

杜文月恰好醒來,惱怒地瞪著他:“我警告你,離我遠點!”

“我昨夜……”

“不要再說了!”杜文月咬牙切齒道。

沈毅的聲音十分低沈:“郡主,我昨夜醉酒,不是故意要欺負你。既然已經成為夫妻,日後我一定好好待你。”

“好好待我?”杜文月冷笑,“你醉酒之時,喊的是另外一個女人!”

沈毅驚愕,但也無力辯白。他喜歡的,想娶的,的確是承歡公主。但事到如今,那也只能是一個夢了。他妄想得到她,甚至為此搭進了前途。但他不怨誰,也不後悔。

婢女進來伺候兩個人穿衣,今日相王要返回古州,兩個人都要出城去送行。

送了一程又一城,相王道:“好了,你們倆早些回城吧,別再送了。”

杜文月傷心道:“此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到父王,就讓女兒再送送吧。”

相王爽朗地笑:“父王有空會來看你,你跟毅兒也可以去古州。古州是東青國的南大門,要是你們時間充裕也不妨去四海國看看,那兒美人如雲,珍寶如雲。”

沈毅順勢附和道:“早就聽聞四海國的富足乃天下之首,若有機會,真想去看看。”

“好,若是想去就給父王來一封信,父王為你們安排就是!”相王看了看女兒的面色,笑著對沈毅說:“毅兒,我跟月兒單獨交代兩句話。”

“那小婿就去旁邊等郡主……岳丈大人一路保重!”沈毅擡了擡手,便策馬到一旁去了。

相王靠近杜文月,交給她一個信封,並低聲囑咐道:“我在京中安排了一些人手,你需要的時候,可以按照這裏面的地址找過去,他們會幫你。記住絕對不可以拿這些人去找承歡公主的麻煩。”

“父王!”杜文月不甘心地叫了一聲。

“傻丫頭,你怎麽還不明白?你想動她,可她身邊卻是謝金泠,宋允墨那樣的人物。如今再加上一個王闕,這些人,各個都不簡單,哪一個能惹得起?聽父王的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杜文月看著地面,倔強地不應。

“月兒,你已經不小了,做事不要再不計後果。沈毅已經是百裏挑一的夫婿,雖不能跟王闕相比,但你配他也算不得委屈。父王人遠在古州,幫不到你什麽,你好自為之吧!”相王說完,嘆氣搖了搖頭,策馬離去。

“父王……”杜文月喃喃叫道,相王卻沒有回頭。

大隊開拔,迅速往天盡頭而去,杜文月留在原地,直到那些熟悉的人再也看不見之後,才調轉馬頭,發現沈毅還在那裏等她。

她的鼻子酸酸的,險些掉下淚來。沒有父王,沒有相王府,她今後的人生能夠仰仗的,只有眼前這個男人了。

沈毅策馬到她身旁,柔聲道:“走吧,我們回家。”

***

參加科舉的考生先要通過縣試,州試,合格者才能入京參加會試,而後再是吏部選試。會試雖然在明年的春天,但禮部的任務卻十分繁重。因為是首次科舉,從制度到參加官員再到命題全無先例可循。興慶宮常燈火達旦,征召了許多國子監學生暫充為書令史,整理文書,而“木十一”也在征召之列,並在考功令史手底下做事。

吏部的考功令史是個年屆六旬的古板老頭,手底下二三十人的書令史都不折磨,偏愛折磨蘭君一個。文書起草,謄抄,備考,這些連碰都不讓她碰,整日裏要她整理廢舊的文書抱去燒。

平定北五州之後,官員調度極其頻繁。按理說宋允墨這次立了大功,本要升官,可是他自己卻提出來,要去冀州當知府。冀州原來的知府因為在平亂之時押送糧草不力被問責,而後竟舉家出逃,丟下前線軍隊和全城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冀州的升平城亂作一團,趁火打劫的,入室行竊的,舉刀殺人的,層出不窮,很難治理。

慶帝本不舍宋允墨再去任職,受苦又受累,然而宋允墨很堅決,三番五次地請求,最後慶帝還是拗不過他,答應了。慶帝原本指派了官員為宋允墨送行,可宋允墨自己悄無聲息地走了,誰也沒驚動。

蘭君嘆了口氣,合上刑部尚書霍冕要求升宋允墨為刑部侍郎的折子,放進一旁等待燒毀的文書堆裏。考功令史走進來,聲音含糊地說:“木十一,把這些文書拿去焚化爐那邊燒掉。”

“大人,你開玩笑吧,我一個人哪裏搬得動這麽多?”這些文書堆起來都要有兩個她那麽高了。

“一趟搬不了就分幾趟,除了你別人都很忙!”考功令史不耐煩地吼道。

蘭君無奈,只能抱著半人高的文書,搖搖晃晃地走在長廊裏。身邊一個人跑過去,撞了她的肩膀,險些讓她把手裏的文書都摔出去。

趙周連忙拉住他,幫把她手裏的文書盡數接過,叫了起來:“十一啊,你這趟回來,光幹體力活了!”

蘭君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沒好氣地說:“還不是考功令史,我都不知道哪裏得罪了他,成天折磨我。”

趙周笑起來:“別看現在吏部和禮部的書令史有這麽多的空缺,那也是很多人削尖腦袋都擠不進來的,平民子弟還沒這個機會呢!你這個位置本來是考功令史家中小孫子的。誰知謝老虎大筆一揮,名額被你頂了,考功令史心裏痛快才怪。”

蘭君始知還有這麽一回事,心道謝金泠幹的好事,她又背了黑鍋。

路上,趙周仿佛有心事,眉宇間黑影重重,也沒有往日的話多。蘭君忍不住問道:“趙周,你怎麽了?心事重重的,不妨說出來給我聽。”

趙周道:“最近的確有一樁煩心事,我全家都不安寧。”

蘭君停下腳步:“究竟是何事這麽嚴重?”

趙周嘆氣:““我表弟本在國子監學習。國子監舉行了一場考試,說是成績優異者可由祭酒舉薦,直接參加明年春闈。我表弟考了第一名,可誰知被人誣陷作弊,不僅取消了資格,還被從國子監退學。舅舅去講理,沒想到國子監連門都不讓進。表弟當初進國子監,便是我跟我爹使了許多法子,他很勤奮刻苦,成績一直優異。遭此巨變,好好的一個人眼看就要毀了。”

蘭君道:“可知是誰誣告?你沒跟……謝大人說嗎?”

“怎麽沒說?但禮部把謝大人擋了回來,說科舉相關事宜,皇上已經任命禮部全權處理,其它各部不得插手。而且我今天才知道,頂了名額的那個人是禮部尚書章臺大人的兒子!章臺大人是沈尚書的同窗,兩個人平日裏交好,誰敢得罪他們?唉,真是愁死我了。”趙周十分懊惱地說。

蘭君想安慰他兩句,卻知道這件事確實難辦。國子監是禮部的下屬機構,科舉的事情已說過由禮部全權負責,謝金泠就算本事通天,也沒辦法橫加幹預,否則免不得又要被人詬病。

她正思索著,忽被趙周拉到了一旁。

原來長廊那邊走來了一群官吏,走在前面的俱是三品以上的高官。蘭君悄悄擡頭,看見領頭的兩個人是謝金泠和王闕。緋紅的官袍穿在謝金泠的身上,透露著嚴謹和官威。穿在王闕的身上,則多了幾分風流雅氣,像是海棠花一樣。

謝金泠雙手抱在胸前,面容嚴峻,王闕拄著手杖,溫和地跟他說話。謝金泠不時地點頭或答應兩句,兩人似乎在議論什麽要緊事,都沒有註意到路邊。

本來那群官員就要從趙周和蘭君面前過去了,趙周忽然被蘭君推了一下,跌到了眾人面前。

十幾人的隊伍猛然停住,官員們面面相覷地看著眼前這個無名小吏。

趙周惶恐地看著面色不豫的謝金泠,嚇得六神無主,剛要退開,回頭看到蘭君用眼神看向謝金泠身邊的王闕,他恍然大悟,“噗通”一聲跪下來道:“求……求求侯爺為卑職做主。”因為太過緊張,他話都說不利索了。

趙周知道,眼前這位靖遠侯,兼禮部侍郎可是眼下朝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既有當年王家留下的雄厚人脈,又有年輕官吏的鼎力支持。多少人上趕著巴結,多少人往他那裏送禮攀交情,都無功而返。趙周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不冒險為表弟拼個前程,表弟這輩子就毀了。

王闕身後的禮部官員上前,喝了一聲:“大膽!侯爺的路也是你敢攔!不長眼的東西,你是哪部的?”

謝金泠冷冷道:“這個不長眼的東西是我的手下,這位大人有意見?”

那禮部官員瞠目結舌,輕咳了一聲,賠著笑容:“原來是吏部的,那自有謝大人來管教。”心想,也就你謝金泠教出來的人,這般沒有規矩。

謝金泠不悅地看著趙周,低斥道:“回去!”

謝金泠的命令,趙周一向當成聖旨。他低著頭站起來,剛要乖乖地退開,蘭君卻上前拉著他的手臂,兩個人一起走到了眾人面前。

王闕看見她,心中立時柔軟了幾分,你終於肯在我面前出現了。

蘭君經常在幾部行走,戶部的官員幾乎都認識她。他們不禁議論起來:“今天這吏部是怎麽回事,一個兩個的上來攔路,還都這麽理直氣壯。”

“這個木十一還是有點本事的。謝大人介紹進來,經常在戶部幫著算賬,我們李尚書看見他就跟看見寶貝一樣。”

“我說呢,什麽人敢攔著侯爺,原來又是謝大人的人。”

謝金泠的嘴角抽了抽,額頭上暴起青筋。

方才的禮部官員狠狠瞪了蘭君一眼,附在王闕耳旁道:“侯爺,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吏就交給卑職來處理,尚書大人還等您回去主持會議呢。”他被章臺派來給王闕當副手,自認是撿到了一個天大的便宜,可勁兒地巴結。

“卑職有冤情。”蘭君仰著頭大聲道,“事關本屆科舉有失公正的地方,若是處理不當會失去民心。侯爺身為科舉主考,理應為民伸冤!”

“大膽!”禮部官員惱火了,正要過去教訓蘭君幾句,王闕擡手道:“你們先回禮部吧,我稍後就來。”

這下倒是眾人楞住了,怔怔地看著蘭君,不知道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子,怎麽就能入了堂堂靖遠侯的眼。趙周顯然也是吃驚不小,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

謝金泠勾了勾嘴角,帶著吏部的人先走了,剩下的官員也不敢忤逆王闕的意思,只是便走邊回頭,都好奇蘭君究竟是何方神聖。等人都走光之後,王闕慢慢走到廊下坐著,目光卻是看向趙周:“說吧,你有何冤屈?”

趙周沒想到高不可攀的靖遠侯,正在與他說話,楞了半天。直到蘭君咳嗽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

王闕聽完之後道:“這件事我記下了,若你表弟確實清白,無論後臺是誰,我都會還他一個公道。”

“謝謝侯爺!”趙周大喜,朝王闕磕了個頭,又沖蘭君傻笑。

“你先走吧,我留這個……小書令史問兩句話。”王闕容貌儒雅,聲音讓人如沐春風。趙周連忙說:“十一是為了幫我,不是有意沖撞侯爺,請您不要責罰他!”

王闕失笑:“放心,我不會罰她,我們是……舊識了。”

趙周心想:乖乖,十一真是太有本事了,竟然連靖遠侯都認識?!他雖然很想問清楚,但也不敢久留,行了禮,替蘭君把那半人高的文書抱走了。

此刻廊下四處無人,蘭君扭頭便走,王闕揚聲道:“你若是不想我追你追到摔倒,明天傳遍整個興慶宮讓你呆不下去,最好是別走。”

蘭君停住腳步,但是背對著王闕。她不敢看他的樣子,更不敢看他穿著官服的模樣。她從前見他都是青衣白衣裹身,只覺得清爽好看,但直到看他穿著海棠花一樣的官服,自如地穿梭於興慶宮中,從容地與官吏們暢談政事,她才明白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他天生適合官場,而她註定了離他很遠。

她不會忘記前幾日,父皇提出要在宮中給大長公主辦宴會,而大長公主讓內務府遍請京中的名媛。宮裏都在議論,大長公主這是要給靖遠侯相看妻子。接著,京中好幾家綢緞莊和首飾鋪的東西都賣光了。

王闕無奈道:“蘭兒,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麽時候?今日若不是趙周,我還見不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看看我們女主,能文能武,可男可女,簡直吊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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