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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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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裏,已經有了蕭索的秋意。

國公府的大堂,趙蘊氣憤地把一幅畫扔在了宋允墨的腳邊:“你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能明白?這位十公主出身卑賤,無權無勢,你不要再妄想了!還有,欽差一事,你竟敢先斬後奏?”

宋允墨低頭看著那翻開的畫卷上,露出桃紅的襦裙一角,閉了閉眼睛。

“聖旨已經下達,母親說這些還有用嗎?”宋允墨淡淡地問。

“別拿聖旨來壓我!若沒有你自動請纓,謝金泠背地搞鬼,皇上會不問我就下了旨意?”趙蘊淩厲地質問道。

宋如玥猛給宋允墨使眼色,要他說兩句軟話,宋允墨卻無動於衷。母子兩人間聚少離多,本就不算十分親厚。因為與朱璃的婚事,又幾番相持不下,宋允墨不願再妥協。

趙蘊拿他沒辦法,緩和了口氣說:“記住,你是宋清輝的兒子!”

宋允墨不以為然:“母親,正因為我是父親的兒子,所以我絕不願把婚姻當做你們鞏固利益的一場交易。大哥妥協了,但他快樂嗎?您也要親手把我送進婚姻的墳墓裏嗎?”

“放肆!”趙蘊喝了一聲,幾步走到宋允墨的面前,“你再執迷不悟,信不信我再把你關起來?”

宋允墨俯身撿起那軸畫卷,收進袖裏,清冷地說:“您若關我,我便設法逃走,再不踏進這家門半步!我是宋清輝的兒子,說到做到。”

“你!你敢!”趙蘊氣得發抖。

宋允墨不應,轉身離去。

趙蘊捂著胸口,倒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痛心道:“逆子啊逆子!”

宋如玥在一旁安慰道:“娘,您別氣了,給哥哥點時間吧。”

趙蘊橫了她一眼:“我就是想不明白,璃兒到底哪點不如那個公主?就算不是璃兒,那個公主也絕對不行!”

宋如玥不敢頂撞,只小聲念道:“可是娘,感情本來就不能用來比較啊。戲文裏唱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趙蘊搖了搖頭,點著她的額頭說:“戲文就是用來騙你這樣的小丫頭的!不說那公主聲名狼藉,就說文武百官,會不會讓宋家娶兩位公主?當年的王家,難道不就是因為風頭太盛,才會一夕之間富貴盡散?”

宋如玥知道這些年,哥哥們不在家中,娘為這個家操碎了心,白了頭發,粗了雙手,也毫無怨言。

思及此,她雙手環住趙蘊的肩膀,貼在她的臉頰上說:“娘,我都知道,您是為哥哥好,為宋家好。但是哥哥也可憐啊,愛而不得,不正像當年的大哥一樣嗎?大哥現在奉命娶了永安公主,又真的幸福嗎?好歹,緩一緩吧。”

趙蘊長長地嘆息一聲,拍了拍女兒的手臂,沒有再說什麽。

宋如玥像忽然想起什麽:“娘,沈家小姐那邊派人送了好幾次帖子,要我去參加宴會。我們跟他們向來沒什麽交情,怎麽無端地這般熱情?”

“京中的宴會你不妨多參加,對你的婚事也有好處。”趙蘊安慰道。

“娘……”宋如玥羞紅了臉。

宋允墨離開宋府,騎著馬想出城散心,不知不覺,竟去往帝陵的方向。

那是兩日的路程,他卻毫不猶豫地前往。等到了山腳下,徒步上山。帝陵所在的山上有一座文聖寺,常年輕霧繚繞,草木花鳥聽著寺裏誦經聲,都有靈性,並不怕人。

偶有黃鸝停在宋允墨的肩頭,歪著腦袋打量他。

宋允墨伸手按了按黃鸝的腦袋,黃鸝鳥便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文聖寺裏,有一棵逾百歲高齡的蒼松,樹幹需要十個人合抱,枝葉散如華冠,經年郁郁蔥蔥。因為樹大無比,很多動物在樹上安了家,只是平時並不常出來見人。生命由此繁衍,因此壯大,這是自然和神佛之力,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正如人之內心,關於愛的那顆種子,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宋允墨靜靜地看了那樹片刻,轉身問身後小僧,公主在何處清修。

小僧熱情地把他帶到東邊的廂房,那裏由禁軍統領丁柯率人把守。

丁柯自然認識宋允墨,意外之餘,連忙上前行禮:“宋大人,您怎麽來了?”

印象中的宋家二公子,永遠穿著得體的服飾,梳著引領整個京城潮流的發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下巴上有些雜亂的胡子,人也憔悴沒有精神。

宋允墨道:“公主之前落了一個東西在我這兒。我即將奉旨離京,想臨行前歸還給她。”

丁柯將信將疑,若是有東西,托人送來即可,何必親來?而且此刻,公主根本就不在裏頭,若是被發現了什麽端倪,他們統統都是死罪。

宋允墨以為他為難,說道:“我把東西放在門外,說幾句話就走,不會打擾公主清修,丁統領放心。”

丁柯猶豫了下,還是側身放行。

宋允墨走進清幽的庭院,幾棵老樹,零丁的花草,院子裏的石桌石椅都略有些破敗。這裏的環境果然清苦,便是尋常的大家閨秀,也要受不了吧?

丁柯向廂房內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阿青正在房裏假扮蘭君,念經念得昏昏欲睡,聽到咳嗽聲,差點滾下塌。雖然門關著,不知來者是誰,她還是連忙正襟危坐地敲木魚,念起經來。

宋允墨走到門邊,從懷裏拿出一個錦袋。那錦袋裏,放著藍色的發帶,他命人洗幹凈之後,一直隨身收藏攜帶。

他看向丁柯:“能讓我私下跟公主說幾句話嗎?我保證就站在這裏,不會進去的。”

丁柯有些遲疑,但還是退開了些,卻不敢走得很遠。他站的位置,能看清宋允墨的一舉一動,只是聽不到他說話而已。

宋允墨上前,將錦袋放在門前地上,聲音極輕:“公主,臣是來告別的。”

廂房裏的誦經聲驟停,四下一片安靜。

“不久,我就要出發去燕州了。這一路上十分兇險,不知道還可不可以活著回來。但我一定要去,我身為父親的兒子,責無旁貸。”

門內,阿青握著佛珠的手越發收緊,目光不由看向木門,想象著門外那人的風姿。想道一聲珍重,卻沒有資格。

“我兒時體弱,幾經生死,自覺人生已經沒有什麽事看不開。我回京之時,父親已經病得不能起床。臨終前,他告訴我,宋家的人永遠都要守護東青國,忠於皇室。他若不在了,我和大哥便要肩負起使命。所以我們娶誰,我們要怎麽做,早已經有宋家的使命和責任全部規劃好,由不得我們。”

宋允墨目光放遠,望著天際的流雲:“四年前的上元燈節,你為一個戴鬼面的男子搶回了錢袋。於你只是舉手小事,不足掛次,於我卻是一場華麗的美夢。後來在崔府重見你,才知你是今上的金枝玉葉。醉仙樓上你醉酒吻了我,那時我已經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也想娶你,可隨我去巴蜀的老奴受了母親所托苦苦哀求我,不讓我表明心跡。前兩天他走了,走得很安詳……所以我終於能親口告訴你,我喜歡你。”

阿青嘆息:宋大人,你是那麽驕傲,那麽不可一世的人啊,原來在愛情面前,在公主面前,也會卑微至此。

“我去燕州,一則是為了社稷百姓,二則也有私心。若我能順利完成任務,便可以向皇上求娶你。我知道母親的擔心,她擔心宋氏一門迎娶兩位公主會給宋家帶來災難。可是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離開京城,我去地方做官,可好?”

廂房內沒有回應。

“這發帶,當日你綁在我的手臂上,今日原物返還。若我能活著回來,希望能得到你的回答。珍重。”

宋允墨說完,最後看了緊閉的木門一眼,轉身離去。他走得很快,怕自己忍不住回頭,強行推開那扇門,把這些日夜以來輾轉反側的相思,難以釋懷的懊悔,全部都告訴她。

前途未蔔,他連是否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他只怕這些話不說出口,就永遠也沒有機會再說。

僅此一次,讓他任性自私。不以宋允墨的身份,而是以一個普通男人的身份,在心上人面前,訴衷腸。

此時,他尚不知道,人生有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或許一次的擦身而過,便是永遠地錯失了。

正如南宮夢當年執意離開,想等慶帝幡然醒悟,沒想到這一別便是一輩子,至死都沒有再見上一面。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餘嬤嬤: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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