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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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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彥在進李斯年的房間時, 怕打擾了李斯年的休息,並未在房間裏點燈,只借著朦朧月色,給李斯年餵茶順氣, 自然沒有瞧清楚李斯年探究之後越來越冷的眼眸。

李斯年抿了一口參茶, 便推開了程彥端著參茶的手,虛弱道:“夜色已深,翁主該早些回去休息了。”

程彥並未察覺李斯年話裏的淡淡疏離, 只以為病重的人總是愛困愛累的,更何況, 時間已經這麽晚了, 李斯年有送客之意頗為正常,算不得語氣異樣。

“那我回去休息了, 你也早點睡。”

程彥道。

程彥放下了茶杯, 又將熏香爐往李斯年身邊推了推,擱置在他枕頭的位置旁邊, 確保他在睡夢中仍然能夠嗅到裏面燃著的月下香。

月色皎皎,灑在程彥身上,李斯年蹙眉看著面前傾城絕色的少女, 只覺得心頭像是悶了一口血一般。

她竟這般想當他的表侄女?

還是在她心裏,根本不曾想過將他放在心上人的位置, 所以在面對他說出表叔之類的話, 她坦然接受, 沒有一點點的抗拒之意。

李斯年閉目躺在榻上, 程彥起身離去,身上的花香被濃烈的月下香沖散,只剩下若有若無的甜膩花香縈繞著帳間。

李斯年攤開手,想將她身上的花香攥在手裏,卻什麽也握不住。

像是她的心思一般,似是而非,讓人難以捉摸。

房門被輕輕關上,程彥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讓人聽不見。

李斯年閉眼又睜開,忽而發現,這個世界上,原來也有他掌控不了的事情。

他自詡聰明無雙,玩弄權術與人心,自他將番薯的消息放給程彥後,一切都在往他預想的方向發展。

三清殿不再是困守他的牢籠,他漸漸被外人得知,在處理楊奇文一事時,是他第一次出現在朝臣世家的視線裏,讓廷尉束手無策的楊奇文,在他這裏不過是三日便能解決的事情。

經此一事後,朝臣世家們敬著他,畏著他,如同見了百年前的梁王一般,就連程彥曾經的死對頭謝詩蘊,也對他頗為忌憚,甚至迫不及待想要除去他,但心他的威脅大過程彥。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在一步步拿回原本屬於他的東西,威望也好,權勢也罷,那些原本屬於他的,卻被別人竊取了的東西。

可唯獨有一樣東西,是他機關算計也不願隨著他的心思走的。

——他的小翁主,總是在他失望之時,又給了他希望,又在他滿懷希望之際,狠狠潑他一盆冷水。

有時他甚至懷疑,他的小翁主是不是故意的,對他欲擒故縱,讓他對她無法自拔,他這般想著,可看到她那雙清澈得有些過分的眼時,他便明白了,他的小翁主雖然在前朝後宮浸染多年,心機手段遠超常人,可在感情一事上,她仍是個沒有開竅的孩子。

她知道什麽叫愛情,知道什麽叫情根深種,求之不得,唯獨不知道,她自己的感情。

李斯年閉目,按了按胸口。

她還小,他得讓著她,寵著她,慣著她。

可時間久了,那顆不上不下的心,便越發偏執起來。

天知道,他夢境中的小翁主是何等模樣,他又多麽渴求,早日見到夢中夢外的她是一個模樣。

華京城的冬天很冷,唯有紅綃暖帳才能驅散三分寒氣。

李斯年閉目睡去。

他夢裏的小翁主,才不是這般會叫他表叔的氣人模樣。

.......

次日清晨,天未蒙蒙亮,程彥便起來了,揉著眼打著哈欠讓紫蘇給她梳洗一番後,便往李斯年的院子走。

走到李斯年的門口,她正欲推門而入,又想起昨夜的事情。

不知道李斯年本來睡眠便淺的緣故,還是他在病中的原因,她昨夜去瞧他的時候,行動之間頗為小心,可還是將他吵醒了。

養病的人,最是忌諱休息不好了。

昨夜她在這待了許久方回自己的院子,今日又是一大早,太陽都未升起,若是再將睡夢中的李斯年吵醒了,那便不好了。

程彥便問門口立著的小侍女:“他昨夜睡得如何?現在有沒有醒?”

若是醒了,她便進去瞧一眼,與他說說話,囑咐他安心養病,若是沒醒,她便不進去了,免得打擾他休息。

程彥這般想著,聽小侍女道:“郎君昨夜睡得不大安穩,醒了兩次,第二次問奴婢要了藥,重新調制了熏香才睡去的。許是因為熏香裏又加了東西的緣故,郎君直至現在都沒睡醒。”

以往的李斯年,作息極其嚴苛,天不亮便起床梳洗,梳洗之後,焚香撫琴一番,喝兩三盞養生茶,再去吃早飯,翻閱各種書籍。

他做完這一切,住在隔壁院子的程彥才剛剛睡醒。

如今李斯年病了,兩人的作息竟完全顛倒了過來。

程彥秀眉微蹙。

又往熏香裏加了東西?

看來是千機引的毒性又加重了,讓李斯年連睡都睡不安穩,才不得不往熏香裏加了東西。

程彥道:“既是如此,你們好好照顧他,等他好了,我有重賞。”

小侍女們行禮謝過,程彥走出李斯年的院子,坐上忍冬一早便準備好的轎攆。

她得盡快查清薛妃的謀劃,將牢獄中的謝詩蘊救出來。

一直用熏香壓制毒性不是辦法,李斯年的身體原本便不算好,孱弱不說,還時刻坐在輪椅上,以他的身體,根本抵抗不了千機引的毒性。

程彥走後,房間裏的李斯年才慢慢睜開眼,垂眸漫不經心調弄著枕頭旁的熏香。

裊裊雲霧升起,濃烈的月下香中,依稀有著讓人不易察覺的,程彥身上特有的甜膩花香。

李斯年又閉上眼,躺回榻上。

花香縈繞在他周圍,就像他的小翁主一直守在他身邊一般。

........

程彥一路來到宮中。

涉及到王爺的侍妾謀害皇子,這種事情是不好交給主管刑獄的廷尉來負責的,謝詩蘊被關在宮中的牢獄中,連帶著近身伺候她的所有宮女內侍,一並被羅十三扣了下來,分別關在各個房間。

不止是謝詩蘊的人,程彥還讓羅十三將薛妃殿中經歷大火一事的宮女內侍帶了來,一個個挨著盤問。

程彥雖然準備將謝詩蘊救出來換取李斯年的解藥,但並未打算用此事將薛妃扳倒,她與李承璋薛妃三人,就像三足鼎立,在母親沒有徹底平定北狄之前,她並不打算看傷了李承璋或者薛妃的其中之一,讓另一人坐大。

故而程彥又讓羅十三請了臨近昭陽殿的宮妃們的侍女內侍來問話。

這件事只有徹底鬧大,她才好替薛妃開脫。

宮女內侍們被暗衛們審完後,從中選出比較可疑的,帶到程彥面前。

程彥擡眉看了一眼,問道:“謝詩蘊身邊所有的侍女是不是都在這了?”

目前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謝詩蘊,伺候過她的人,哪怕暗衛審完後,覺得不可疑,也會將他們帶過來,由程彥再次審問。

羅十三道:“有一個侍女被四王爺攔下了,剩下的,便都在這了。”

“這便奇了。”

程彥輕啜一口茶,吃了塊點心。

早上來得及,她還沒吃飯,眼下只能用茶水和點心墊肚子。

程彥道:“加害八皇子這種事情,四哥撇清尚且來不及呢,怎會往自己身上攬?”

羅十三眉頭微動,看了看程彥,道:“聽聞那位侍妾頗得四王爺的寵愛,一月的時間,四王爺有一半的時間都歇在她房裏。”

“但那位侍妾身份有些敏感,四王爺不好上玉碟,只好暫時將她當做謝詩蘊的侍女,雖是侍女,待遇卻是與謝詩蘊一般的、”

程彥更加奇怪了。

李承璋從來不是一個為情所困的人,當初那麽喜歡謝詩蘊,一旦得到了,也只是養在後院裏,並未傳出他有多麽珍惜謝詩蘊的事情。

他對謝詩蘊如此,對旁人,也大多如此,怎會為一個侍妾這般荒唐?

更何況,身份再怎麽敏感,能敏感過身上流著謝家血的謝詩蘊麽?

難不成,這個侍妾身上,有著李承璋想要的秘密?

謝詩蘊只是李承璋的一個侍妾,沒有那般的通天本領,若沒有李承璋的幫助,她不可能把千機引的毒藥下到李斯年的飯菜裏。

這個侍妾是謝詩蘊身邊的人,而今謝詩蘊被禁衛軍抓緊牢獄裏嚴加看管,與外界通不了任何消息,或許她可以從這個侍妾身上,得到她想要的消息——能讓李承璋這般看重的人,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侍妾。

然而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小黃門的聲音:“哎呦,四王爺,您怎麽來了?”

程彥眸光輕轉。

李承璋此時過來,必是與那位被他保下的侍女有關。

她得了舅舅的恩許,宮中的人隨意她去提問,李承璋攔下羅十三,必然怕她追究,所以過來在她面前掩飾一二,讓她別把心思放在那個侍妾身上。

李承璋越是這樣,她便越覺得可疑。

李承璋並不是一個重情義的人,他做出獨寵那名侍妾的模樣,更像是意有所圖,只是不知道,他圖的是什麽。

或許,李承璋保下的這個人,知曉謝詩蘊的秘密——千機引的解藥。

程彥這般想著,隨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點心屑,讓人請李承璋進來。

李承璋一身錦衣,款步而入。

進了殿,他坐在程彥的面前,看了看桌上程彥未吃完的點心,眉頭微動,問道:“你還未吃飯?”

程彥笑了笑,道:“事關加害八皇子的真兇,舅舅催得急,便顧不得吃飯了。”

李承璋劍眉微皺,吩咐殿裏的人傳早飯,又回過頭來對程彥道:“事情再怎麽急,早飯還是要吃的。”

“我記得你有愛頭暈的毛病,若是少吃了一頓飯,怕是你的老毛病又來找你。”

李承璋說的是程彥的低血壓。

“多謝四哥關心。”程彥道。

自她與李承璋退婚,李承璋的太子之位被廢後,她與李承璋的關系便發生了改變。

以往的李承璋,哪怕有意討好她,態度也是端著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的殷勤。

殷勤到讓她有些不習慣。

程彥道:“只是我吃了許多點心,早飯怕是吃不下了,送過來也是浪費,還不如讓人好好琢磨一下,把我的午飯做得精致一些,也好讓我補補精神。”

程彥不著痕跡拒絕了李承璋的好意,問道:“四哥來得也巧,正好,我有事要尋四哥。”

李承璋面上並無好意被拒絕的不虞之色,面上仍掛著淺淺的笑,端的是豐神俊朗,一派天家子孫的雍容氣度。

李承璋輕啜一口茶,道:“你說。”

“我聽聞羅十三去四哥府上尋人的時候,四哥攔下了羅十三,將一個侍女留在身邊。”

程彥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著李承璋的臉色。

只可惜,李承璋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為了謝詩蘊便要與她鬧退婚的太子了,如今的他,行事越發沈穩,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根本便瞧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

程彥只得繼續往下說:“如今八皇子雖然幸免於難,但九公主卻替他受了傷,至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事關八皇子與九公主,所有的證據又都指向四哥的侍妾,還望四哥讓我見一見四哥侍妾的這位侍女。”

無論如何,她都要見那個侍妾的。

謝詩蘊心思陰毒,她不能把所有的籌碼都放在謝詩蘊身上,而今李承璋一直護著的這個侍妾,是一個不錯的突破點。

李承璋眸中閃過一抹精光,手指捏著茶杯,斟酌片刻後問道:“阿彥真的想見她?”

程彥道:“這是自然。”

“也罷。”

李承璋輕笑,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來,負手而立,道:“既然阿彥想見,那我便讓她出來相見也就是了。”

說到這,李承璋聲音微頓,看了看程彥,又道:“只是你若見了她,可切莫吃驚。”

程彥眉梢微挑。

能叫她吃驚的事情,這個世界上並不多。

李承璋與謝詩蘊這兩人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程彥心中不解,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細細思索著李承璋與謝詩蘊近日的行蹤。

不多會兒,李承璋的人將那個侍女帶過來了,侍女帶著帷帽,讓人瞧不見她的臉。

程彥瞥了一眼李承璋,李承璋屏退殿裏的人,侍女才慢慢摘下帷帽。

帷帽被摘下的那一刻,程彥終於明白了李承璋為什麽不讓旁人看見侍女的臉,也終於明白,他為什麽要保下這個侍女不讓羅十三帶走了——這個侍女,長著一張與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臉。

程彥飲茶的動作一滯,想起羅十三剛才說過李承璋頗寵這個侍女,一半色時間與這個侍女尋歡作樂的話,她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把手中茶杯的茶水盡數潑在李承璋身上。

李承璋不是對這個侍女意有所圖,更不是因為這個侍妾或許知曉千機引的秘密,而是李承璋將這個侍女當做了她,將那些不能對她做的事,盡情發洩在這個侍女身上。

上一世,她不是沒有看過替身之類的小說,可小說與現實世界是兩碼事,她心中絲毫沒有李承璋惦記她至深的開心榮幸,相反,她只覺得惡心。

惡心在某種時刻,李承璋看著這張與她極為相似的臉,做著那種讓人難以啟齒的事情。

這個侍女的身份並不高,好不容易攀上了李承璋這種天家王爺,必然是使出渾身解數,百般討好李承璋,讓李承璋在她身上任意妄為。

程彥越想越覺得惡心,五臟六腑叫囂著,讓她再也吃不下桌上的點心。

程彥一手捂著胸口,不住地幹嘔起來。

李承璋眸光輕閃,揮手讓侍女退下。

殿裏只剩下李承璋與程彥二人,李承璋走到程彥身邊,半蹲半跪著,將自己的帕子遞給程彥。

程彥厭惡地推開他的手帕,李承璋低低地笑了。

“彥兒,你竟這般討厭我麽?”

究竟從什麽時候,他與程彥到了這種地步?

李承璋道:“討厭到容不下我身邊與你相似的人?”

“可是彥兒,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只有在她身邊,心裏才會安定片刻。我想著她是你,想著我們還和從前一樣,你喚我四哥,為我打算,為我籌謀,可惜那時候的我不知道珍惜,只覺得你高高在上,對我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施舍。”

“如今我們形同陌路,我才終於明白我心中所求。”

李承璋擡起眼,與程彥冰冷眸光對視著,道:“阿彥,不如我們從新來過——”

他的話尚未說完,便挨了程彥狠狠的一巴掌。

程彥用力頗足,直將他的臉打到偏至一旁,鮮血自嘴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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