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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左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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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澤肯定不對勁,面色蒼白,一手插在兜裏,一條腿還在不停的抖,但是行動力十足,一見蘇向晚進門就開始挽袖子:“蘇阿姨,要我幫你做飯嗎?”

“不用,倒是你,李承澤,你到底怎麽啦?”蘇向晚說。

宋南溪氣鼓鼓的進來,她自己心就跟小鹿亂撞似的,看李承澤,天生的白皮膚,臉都不會紅,一臉淡定的看著她呢。

這王八蛋,就在她目光掃過的時候,還伸手揩了一下自己的唇。他要不揩也就算了,這一揩,一下就把宋南溪給惹惱了。

在宋南溪想來,他在電話裏跟個姑娘吵架,然後親了自己,又裝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都不怕她告狀,還不是認準了她肯定會把事情給瞞下來的,對不對?

越想越生氣,她就插了句嘴:“他啊,發瘋了唄。”

“瘋了也沒把我的作業給扯了啊,這叫啥發瘋?”谷東大失所望,拿著自己的作業本在李承澤面前繞著:“哥,上學期,我一同學家的狗把他的作業給扯了,老師非但沒有罰他多寫,還安慰他好久呢,你也把我的作業給扯了,行不行?”

幾個孩子亂糟糟的,谷東在揮舞他的作業本。

南溪都快給氣哭了,在廚房裏剝著蒜呢,回頭看李承澤一眼,就要瞪他一眼。

還有個小北崗站在門上,正在從鞋櫃裏往外拖鞋子,排成一排當火車嘟嘟嘟的開著。

李承澤抽著空的要溜,躲過了這個,又是哪個,剛走到門上,給蘇向晚叫住了:“承澤,你今天晚上想吃啥?”

“隨便吧,蘇阿姨,你做的啥我都喜歡吃。”

恰好就在這時,金石敲門進來了。

做為宋青山的仇人,金石這幾年充分發揮了一種什麽叫做沒有自知之明,非但一直沒有被組織處分不說,反而跟蘇向晚倆合作的如火如荼,當然,跟北崗、谷東幾個的關系,也是好的不得了。

“向晚,關於紅星冷飲生產廠的投資,我們礦業公司得投八萬塊,這個你可不能再砍,再砍我們可就虧死了。”金石迎門進來,就說。

蘇向晚在廚房裏忙著煮削土豆呢,蕃茄醬炒的厚土豆片如今是幾個孩子的最愛,尤其是小北崗,生下來就物質豐裕,沒有挨過餓的,不像谷東一樣見啥都饞,就喜歡吃個拿蕃茄醬炒的土豆片。

“只能給你五萬的投資占比,本來就是個十幾萬塊的生意,你投八萬,將來你們礦業公司就要分走五萬,那我們婦聯還賺什麽錢?”蘇向晚說。

金石進了門,轉手遞給北崗一輛模型小火車,跪在地上替他裝好電池,看火車嘟嘟嘟的跑起來,這才拍著雙手站了起來,叉腰笑著說:“飲料廠的效益好,那全憑我當初的投資眼光好,一下子就給你上了全國最好的生產線,要不然的話,就憑你們婦聯,能搞出多大的產量來,要不是一下子就能以產量贏得市場,又哪裏來的收益?”

這倒是,像飲料、啤酒這類的快銷品,一是前期要有大筆資金的投入,搶占市場,二是要舍得錢做廣告投入,迅速搶占消費者。

新入市的可口可樂和燕京啤酒都在西北五省都遇了冷,可不是因為當初金石給的錢多,紅星飲料廠資金雄厚的原因。

但是,同樣的,飲料廠賺來的錢,得分給金石一半,連著兩年了,每年他都能從飲料廠生刮走五萬塊呢,那還不全是他的分成?

“總之,你只需要給五萬就行了,八萬真的太多了。”蘇向晚說。

本來只是好好的聊點家常而已,北崗在玩他的小火車,谷東失望之極,也只好磨磨蹭蹭削尖了他的筆,準備開始胡逑日拐的寫點作業。

只有宋南溪,氣李承澤,同時最關註的也是他。

她就想知道,小時候對她那麽好的哥哥,怎麽突然就變成流氓了,就算變成流氓,給她個準話也好啊,總不能她長了這麽大,給他親了一下,初吻都沒了,他就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然後把這一折子給揭過吧。

結果,還真就是宋南溪的關註,救了李承澤一命,當然,也救了金石一命。

金石一開始,只是笑瞇瞇的望著李承澤。

李承澤面色冷白,也只是冷冷的望著他。

結果,金石就突然說了一句:“真是可憐啦,聽說李紅軍也死了?你們家從現在開始就剩你一個了吧?”

這在宋南溪聽來,只不過一聲尋常的問候而已,但是李承澤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

一點預兆都沒有的,他先是輕輕一腳,就把北崗的小火車給踢進衛生間了,然後,小北崗爬進衛生間裏找小火車去了。緊接著,李承澤喊谷東:“谷東,給我進洗手間撕點紙來用。”

“馬上送到。”谷東剛翻開作業本,正是瞌睡了找枕頭,想幫人跑腿辦事的時候。

結果就在谷東進廁所的一瞬間,李承澤一把就把衛生間的門給帶上,緊接著撥槍,瞄準,松了保險,就在金石擡頭的一瞬間,一發子彈已經送出去了。

恰好宋南溪就在廚房門口,一把推過去,槍打偏了,子彈嗖的一聲,悶到了墻裏頭,彈殼在地上嘩啦啦的響著。

“你瘋了吧小夥子?”金石嚇出一身冷汗來,瞬時就來搶他手中的槍。

蘇向晚也從廚房沖出來了,一時沒敢奪槍,只問李承澤:“承澤,你怎麽啦,有什麽事跟我說,把槍放下。”

李承澤一言不發,轉身就開始往宋青山的臥室跑,這槍裏只有一發子彈,要想再拿子彈,得到宋青山的臥室。

金石畢竟曾經打過仗的出身,而且這幾年宋青山家走的熟,也是先後腳的奔進宋青山的臥室,就在李承澤埋頭裝彈的同時,他取下來那來福,倆人幾乎是同時就把槍抵到了對方的額頭上。

谷東和北崗還在廁所裏哭著,叫著,拍著砸門呢。

蘇向晚直到那一槍打出去,才發現李承澤是真的想殺金石。

李承澤這小子,不動怒則已,一動怒,誰都勸不住他。一手拿著槍,另一只手,他還不停的把蘇向晚往外搡著。

金石拿的是來福,啪噠一聲上了膛,沒有對準李承澤,反而是對準了蘇向晚:“小夥子,想殺我,你大概還嫩了點兒,敢不敢再開一槍,你不敢,我可敢,信不信我一槍嘣了蘇向晚?”

李承澤倒不是怕金石,而是蘇向晚在,他就得有所顧忌,瞄準著金石,對上他的槍膛,他一只手不停的把蘇向晚往外搡著。

“承澤你到底怎麽啦,有事跟我說,要我解決不了再動槍,行不行?”蘇向晚說。

李承澤一言不發,紅著眼睛,只把她往外搡著,看南溪也站在外頭,畢竟宋南溪對於他來說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

是的,自打到宋青山家,一直都很好的的管理著自己情緒的李承澤情緒失控了,他得嚇到孩子,可能還得牽連到宋青山,但是今天,他非殺了金石不可,事情就這麽簡單。

“蘇阿姨你出去,然後把門關上,這是我和金石倆個人的事,跟你們沒關系。”李承澤總算說了一句。而且一把把蘇向晚搡出門,他直接就把門給關上了。

這可把蘇向晚給氣的。

小的時候一個個還懂事乖巧,咋等長大了,想發瘋就發瘋,一點預兆都沒有?

就在蘇向晚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還是她平常驕縱任性,但是關鍵時刻不糊塗的宋南溪一下子反應過來,就把蘇向晚最趁手的武器給遞過來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南溪扛著菜刀說:“媽,砍門。”

蘇向晚提著菜刀,對著門把手一刀剁下去,再一腳踹開門,裏面的倆人還在對恃呢。

“想幹什麽,在我家玩決鬥?想要血濺三尺?”蘇向晚一刀,先朝著李承澤劈過去:“快給我滾出去,弄臟了我的床,你讓我今天晚上怎麽睡覺?”

再對著金石,她又是一菜刀:“還有你,姓金的,我家對於你來說是個菜市場嗎,你想進就進?把我丈夫的槍放下,然後給我滾出去。”

不就是發瘋嗎,他倆能瘋,蘇向晚為什麽不能瘋?

一刀刀的劈著,李承澤率先招架不住:“媽,我會跟你解釋的。你先讓我出門行不行?“

蘇向晚一刀又一刀,把這倆人給逼在窗口,他倆倒是想出門,但給蘇向晚堵著,出不去啊。

“從窗戶裏滾,我家的門沒你倆出的,要真的出了命案,也在我家門外頭出去,你們誰殺了誰,我才不管呢。”蘇向晚說著,再一刀劈過去,還真的,李承澤躍窗而出,金石緊隨其後,倆人從窗戶裏就跳出去了。

……

好在當時門是關著的,沒驚動保安部,但是陳愛黨聽到聲音,也專門跑上門來看了一圈子。

家務事鬧的再大,畢竟孩子是自己的,金石一走,蘇向晚就把李承澤給拉進門,單獨的,鎖在自己的臥室裏了。

為防他還要發瘋,谷東在窗子外面守著,宋南溪在門口守著。

北崗嚷嚷著要吃西紅柿醬炒的土豆片,她給宋青山掛了個電話,鉆進廚房裏,手還在顫,忙著,就在給小北崗削土豆呢。

頂多十分鐘,也不知道宋青山是怎麽開飛車的,總之,他回來了。

當然,蘇向晚聽見車響就出門,等宋青山進門的時候,蘇向晚已經把李承澤和金石倆之間發生的事情,一股腦兒的全告訴宋青山了。

宋青山在鋼廠,只要不換衣服回家,那身上都是滿身的鐵銹味兒。

脫著衣服,他說:“倆人就很突然的打起來了,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

蘇向晚不記得有什麽征兆,倒是宋南溪說:“金伯伯問候過承澤哥哥的五叔,就是在水庫上的那個瘋子。”

李紅軍,李承澤的五叔,很久以前,就因為在文革中受了批鬥的原因而發了瘋,一直在兵團下轄的化肥廠裏餵牛呢。

一個半瘋子而已,也是李承澤如今在世上,唯一最親的人。

前幾天莫名其妙的死了,據說是自己跳進水庫裏淹死的,但是他在水庫邊那麽多年都沒給淹死,怎麽好端端的,這幾天就給淹死了呢。

因為是承澤的五叔,宋青山這些年一直都在給下面打招呼,讓水電站的人照顧好李紅星,所以這人的死,恰好宋青山還知道一點。

而這時候,本來心理上一直承受著高壓的李承澤就因為心理疾病的原因,跑回秦州來看病,偏偏李紅軍這麽些年一直活的好好的,卻就在這時候死了。

幾件事情扯在一起,這就有點意思了。

宋青山示意蘇向晚和幾個孩子不要著急,轉身進門去了。

當然,蘇向晚和幾個孩子都在門上悄悄的聽著,唯有北崗抱著只大土豆跑過來,不停的在蘇向晚面前繞,示意蘇向晚去替他炒蕃茄醬的土豆片。

“那就是個叛徒,敗類,我外公就是他害死的,大舅,我不會牽涉到你,我已經給組織寫好了信,你讓我殺了金石就好,反正閱兵我也沒法參加了。組織的平反不算什麽,我和金石之間是私仇,我今天非得殺了他不可。”李承澤在屋子裏嗚咽,宋南溪在外頭揉眼睛。

蘇向晚也看出來閨女不對勁,把菜刀遞給她,讓她先去替北崗切土豆去,伸手敲了幾下門,宋青山一開門,北崗和谷北倆先擠了進去,然後才是蘇向晚。

李承澤也是二十六七的大小夥子了,用谷東的話說,都長胡子的大男人了,蘇向晚還從沒見他像今天這樣,面色慘白,胡子拉茬,一副喪家之犬的樣子。

“以底怎麽啦,你好歹是我養大的,李承澤,你要再不說,就從我家滾出去,我只當自己沒養過你。”蘇向晚說。

李承澤和金石之間的事情,經宋青山解釋,是這樣的。

那是1965年,正當革命開始的時候,承澤外公李雲龍,因為脾氣爆躁,性格張揚,在革命工作中不肯檢討自己,還阻止革命分子們搶奪軍區的武器,於是被率先下放到了雲南。

在雲南,有倆個下屬準備把他迎救出去,於是跑到他所居住的農場奪人,然後,他死在了被迎救的途中。

而迎救他的那倆個人,一個是金石,另一個就是李紅軍,這倆人都曾是李雲龍的下屬,最後倆人報了個領導自殺,這事情就結案了。

但是,今天接了伊藤打來的電話,李承澤才意識到,很可能外公並非自殺在,而是被金石給殺害的。

本來,因為伊藤的原因,他只是懷疑這件事情,還準備再找宋青山論證一下,但正好金石一進來就提起李紅軍,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下子就讓李承澤斷定外公是被金石所害,所以他才會撥槍殺人。

“伊藤到底問了你什麽?讓你那麽篤定,你外公一定就是金石殺的?”宋青山說。

他對於金石其人,還算有一定的認識,那家夥確實是個好戰分子,但是對於戰友向來忠肝義膽,當初之所以前去營救承澤外公,也是因為宋青山在監獄裏出不來的緣故,說他會殺李雲龍,宋青山不肯相信。

在李承澤這兒,這件事情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們舉家都在雲南,也是因為父親在雲南邊防上的原因,外公才被下放到那兒的,而且外公在雲南的生活還算舒適,唯獨一點,沒完沒了的寫檢討讓外公脾氣爆躁,於是一直跟組織對抗。

而外公走這前,跟李承澤見最後一面的情景是這樣的。

他父親李大進知道外公不高興,也是為了逗他外公開心,於是悄悄叮囑李承澤,讓他用左手給外公敬個禮。

李承澤當時當然得問他爸一句,為什麽要這樣做。

於是他爸就告訴李承澤,說曾經有個士兵,剛入部隊的時候,用左手給他外公敬了個禮,他外公當時大吃一驚,說:“喲,這個當兵的不錯啊,右手骨折了都不肯休息。”

頓時,等首長接見的新兵們哈哈大笑,因為那個新兵並不是因為右手骨折而不能敬禮,而是因為緊張,才用左手給首長敬禮的。

當然,那個新兵並沒有受處分,反而因為他一個左手禮,被李雲龍青睞,一直在部隊上混的不錯。

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麽,李雲龍每每講起這件事情都得哈哈大笑。

所以,李大進才讓李承澤故意左手敬禮。

“這事兒跟金石又有什麽關系,它跟你一直怕邁錯腳又有什麽關系?”宋青山問。

李承澤揚了揚手中的槍,語氣略帶些傷感:“伊藤說,我的疾病誘因,還是在小時候,畢竟是我左手給我外公敬完禮後的晚上,他就自殺的。還有,伊藤說,他的父親曾經就是我外公最強勁的對手,他說,據他父親的了解,我外公那個人絕對不會自殺,反而是用左手給首長敬禮的那個人,他前去營救首長,很可能就不是出自真心的想要營救我外公,於有些人來說,一個左手禮就能被首長賞識,步步提撥,當然覺得自己是交了好運,可能會感恩一生。但於有些人來說,因為一個左手禮就被首長笑話了那麽些年,見人就講,見人就說,他很可能會懷恨在心,想辦法把老首長除之而後快。”

曾經給首長左手敬禮的那個人,就是金石。

金石是因為感激才去營救李雲龍的,還是因為自己的一個左手禮而被首長一直當個笑話,想要去殺了首長的。

在此之前,因為李紅軍瘋了的緣故,李承澤一直選擇相信前者,相信外公是自殺的。

直到今天,伊藤的一席話,以及李紅軍的死,兩廂因誘,就讓他改變觀念,選擇相信後者了。

這可真是個大難題,畢竟知道事實真相的李紅軍早就瘋了,而金石呢,也不可能承認是自己殺了老領導吧?

宋青山還在沈吟,蘇向晚也頓住了,就連向來覺得自己最聰明的谷東,一個日本心理醫生伊藤,再加一個壞壞的金石,他也不知道該選擇相信誰。

就在這時,小北崗揮舞著自己的雙手,學著爸爸出早操時的樣子,一二一的走著,走到李承澤面前,伸出左手,就給他敬了個禮,一模正經的說:“首長好!”

不等李承澤回答,小家夥又自顧自的高喝一聲:“為人民服務!”

然後,在全家絞盡腦汁,愁眉苦臉的樣子裏,小家夥邁著矯健的步伐,就往廚房裏去看他的蕃茄醬炒土豆去了。

天塌下來,在小北崗這兒,也不及蕃茄醬炒土豆片更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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