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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橫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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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蘇向晚和幾個孩子跟著宋青山,到了宋青山他們單位,在縣城的指揮中心。

蘇向晚看大院外頭,走來走去全是當兵的,估摸著,這應該全是從清水峽調來的人,正在滿城搜炸藥呢。

外面大喇叭一聲聲的喊著,公開通緝,方高地,方金換父子的名字,一遍遍的在喇叭裏回放著。

外面基本上沒有人在走動了,所有的人全躲在屋子裏。

宋青山好像一點也不著急似的,命令全團出去搜捕方金換和方高地,就進自己的辦公室了。

蘇向晚還是頭一回參觀部隊上的辦公場所,轉了一圈兒,見宋青山一直在自己身後,遂踹了一腳說:“你大外甥手裏可有炸藥,你就不著急,不準備去把他給找回來?”

宋青山只笑,不說話。

驢蛋和狗蛋倆揉著肚子呢:“爸,我們餓,真餓。”

宋青山的勤務員小吳,雖然是個勤務員,但是,因為領導下了班就回家,而且從來沒帶他回過家,所以他除了站崗,基本上沒別的事兒,這時候才能顯出自己的能力來,對吧,趕忙就說:“走,咱部隊上的食堂裏有夥食呢,我帶你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你們部隊上有大公雞嗎?”狗蛋就問。他現在最想吃的,就只有大公雞。

小吳搖頭了:“沒有,不過,有大饅頭,還有大鹹菜頭。”

狗蛋一聽饅頭,眼睛頓時亮了:“饅頭也行啊,饅頭就鹹菜,甭提多好吃了。”

其實這會兒,部隊食堂已經下班了,但是團長的家屬來嘛,食炊事班的士兵們趕緊就忙碌上了,把大白饅頭一騰熱,再剁好了大頭鹹菜,淋上香油,然後給幾個孩子一人熬了一碗粥。

現在水庫上資金緊張,夥食其實也很差,但是,在倆孩子看來,白面饅頭加鹹菜,已經要香掉他們的牙齒了。

呼嚕呼嚕的,不一會兒倆人一人就幹了倆碗小米粥。

炊事班的同志們心裏總覺得過意不去啊,跟小吳一起在倉庫裏翻呢,翻半天,又找到幾顆雞蛋,遂趕忙又下油鍋,把幾顆雞蛋全給煎了,灑上鹽巴,夾在饅頭裏給了狗蛋和驢蛋。

倆孩子本來已經吃的肚子滾圓了,一看熱饅頭裏夾著雞蛋呢,狗蛋打了個飽咯,說:“哥,我覺得我還能吃,你呢?”

驢蛋接過饅頭說:“吃就吃,誰怕誰,大不了一會兒,咱圍著他們的操場跑兩圈也就消化了,對吧?”

倆人對視一眼,吃,等這個饅頭再吃完,倆人已經撐的坐不住,就只出去跑圈子,好在農村孩子活動量大,才沒給吃出病來。

辦公室裏,宋青山一直在等匯報,看方金換,方高地,宋老三那幾個究竟跑哪去了。

蘇向晚跟蘇向紅倆在宋青山的宿舍裏,正在翻這家夥的東西。

她還以為,宋青山時時在單位,肯定給自己藏著私房錢,或者是小金庫,借著疊被子的功夫,就四處給捏了捏,卻沒想到,宋青山的宿舍裏,除了一張床,幾本書,再有一沓筆記本之外,真是啥也沒有。

對了,還翻出來幾雙膠鞋,一雙雙全是脫了線,大拇指在外頭的。

於是,蘇向晚又翻開他的筆記本。

現在的人吧,流行記筆記,就跟將來的人搞個微博啊,QQ啊,微信朋友圈之類的,是差不多的。

“姐,那怕是夫妻,姐夫的日記你也不該翻吧,快給他合上。“蘇向紅一看蘇向晚在翻姐夫的筆記本,就說。

蘇向晚說:“他又沒來,我就悄悄翻翻,能怎麽樣?“

翻筆記本當然不對,但是,他又沒上鎖,就悄悄看一眼能怎麽樣?

而且,這人所記的日記,可真是枯燥無味,裏面好多地方還畫著幾何圖,施工圖,完全就是一本工作手冊,其中沒有任何,關於私人的事情呢。

不過,翻到5月9號那一天時,蘇向晚還是忍不住就笑了。

因為,宋青山在上面寫道:我對不起領袖,對不起黨,因為今天,我完全沒有任何心情投入工作,這是對組織的不忠,也是對黨務工作的懈怠,但是,我想我明天一定能以更飽滿的熱情和鬥志去投入工作的!

後面還大大的寫了倆字兒:期待!

那是蓋好新房的前一天,宋青山正在期待著,她能自己動呢。

蘇向晚特好奇,想知道第二天他會寫個啥。

是不是第二天就有心情投入工作了。

“你姐呢?”誰知道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宋青山的聲音,蘇向晚趕忙把日記本一合,就給放到桌子上了。

宋青山一進門,先看自己的筆記本呢,一看蘇向晚的手搭在上面,立刻就把筆記本奪過來,鎖抽屜裏了。

“倆孩子在竈上吃飯,你咋不帶著吱吱去吃?”宋青山問。

蘇向晚說:“能端進你宿舍,幹嘛要去食堂裏吃飯。”

指著外面一輛吉普車,她說:“我剛才都問小吳了,他說,那是單位上給你配的車,回家的時候,為啥不開?”

“拖拉機開著,不是更舒服?”宋青山說。

蘇向晚說:“但是我想開啊?”

“你會開車?”宋青山不信了。

蘇向晚立刻擼袖子:“要不要我給你露一手?”挖掘機和鏟車她都會開,更何況一輛吉普車。

宋青山特耐心的說:“那是公物,油也是國家在加,公物不能私用,我是三0七團的團長,我們屬於獨立團,上面沒有師長監督,這事兒就得以身作則,明白吧?”

這男人啊,一板一眼,真是傻的可愛。

蘇向晚笑著說:“行了吧你,我自己會賺錢,等我賺了錢,會自己買車開,看你防人防的那樣子。”

“你要真想要車,我能幫你弄一輛,但不是現在,現在時局不好,那吉普車是我的,但我基本上沒有開出去過,現在縣城裏吧有一幫革命派,需要給清剿一下,等清剿完那幫人,這縣城就清靜了。”宋青山耐心解釋。

當然,他不是那種特傳統的男人,覺得女人就該呆在家裏,家屬厲害一點,能耐一點,真挺好的。部隊上又不是沒有女兵,好多女兵都比男官兵厲害呢。

站了片刻,他突然就說:“你一直以來不高興,是因為你覺得,我收拾金換沒讓你順心,對不對?”

蘇向晚嗯了一聲,突然就發現,似乎確實是因為這個。

她是個心裏存著正義的人,不喜歡聽見有人給方金換那樣的孩子找借口,更不願意承認,他是個孩子。

宋青突然就問了一句:“傷現在好了嗎?”

“什麽傷,我好好的,哪來的傷?”

“要好了,我真能收拾金換收拾的讓你順心,你還能……總之,一切全憑你主動,萬一能成呢?”

宋青山兩根指頭往一塊兒並了並,在被蘇向晚打死之前,無聲的說了三個字:自己動!

他這是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蘇向晚一腳還沒踹過去呢,他已經跑了。

不過搜捕了半天,就有消息了。

宋老三和方金換,方高地幾個,全躲在方高地的情婦,錢小芳的老家。

而錢小芳的老家呢,正好應該在西嶺山底下的小錢村,離清水峽水庫,就在清水峽水庫的半山腰上。

縣城的公安,武裝部和三0七團的部隊官兵們一起出任務。

當然,所有人都想跟宋團一起出任務,聽說他是神槍手,百發百中,還聽說他當初在被誤抓後,逃出來的時候,幾千人都沒追到。

這樣的人物,大家都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厲害,是吧。

單位上的大吉普車,這車除了出任務,宋青山都不開的,當然,公安局長和武裝部長首當其沖,就上車了。

縣城軍備不足,他們單位上都沒有這麽好的車,想感受一下團級幹部們的配車究竟有多好。

牟其年說:“真皮座椅,聞起來一點都不臭。”

武裝部長說:“我就想摸一把方向盤,一會兒咱們說點好話,不定宋團給我摸一把呢。”

結果,宋青山上了車,直接就上駕駛座了:“二位,後面還有車,到後面座去。”

牟局和武裝部長對視一眼,心說,不該啊,這宋團到底要跟誰一起出任務。

結果,小呂公安上車了,坐副駕坐上,嘿嘿的笑著呢。

牟局和武裝部長對視一眼,平淡無奇的小呂,看起來一點能耐也沒有啊,甚至連宋庭秀都不如,宋團咋就選了他了呢?

一路上,宋青山一本正經的就問呢:“小呂,聽說你年紀輕輕,就有仨孩子了?”

“宋團不也一樣。”小呂做為公安,一直都是調節民事的,頭一回出武裝任務,還有點兒緊張。

宋青山說:“主要是,我聽說你們夫妻特別恩愛。”

“我在家,全聽家屬的。”小呂說。

他媳婦是紅專學校的一名老師,長的挺漂亮,個頭還比小呂高,倆人走大街上,經常要引人側目。重要的是,人家屬對小呂,那叫一個死心踏地的愛。

宋青山心說,在家我也全聽家屬的啊,為啥我家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現在有點兒不相信戰友們的話了,想找個戰友以外的人了解一下情況,但這種事情,怎麽好意思說出來呢?

“你和你家屬,一個月會有幾次那種日子?”宋青山轉著彎子,又問。

小呂也猜不到是哪種日子啊,因為宋團看起來實在太嚴肅,太正義了,他打死也想不到,宋團是想問那種事兒啊。

聽了半天,理解了半天,小呂以為宋團說的,是吵架呢,趕忙說:“我們一般倆三個月,有時候一年吧,也就那樣一次。”

宋青山頓時就陷入了沈思,心說,難道真是我有點貪心不足啦?

五月欲雨的天時中,一輛吉普在前,後面一大排的軍車,碾過路邊的嫩草,向前開去。

小錢村。

這時候方金換正在和宋老三,金亮幾個商量咋用炸藥呢。

清水峽現在就在他們的腳底下,要想沖進去,那實在是太容易了。

方金換正在吧噠吧噠抽煙呢,宋老三有點兒害怕:“金換,到底青山是你大舅,還是我哥,咱這麽幹可不成吧?”

金換深吸了口煙,說:“三舅,你不懂,我天生就是要當老大的,誰給我氣受,我就要加倍的還,一倍不夠,要百倍,知道為啥不?”

“為啥?”宋老三說。

方金換掐滅了煙頭說:“因為從小,我就沒受過氣。”

他從生下來到三歲,父母忙於工作,一直是保姆帶的,錢小芳把他跟錢見見一塊兒養,倆孩子都慣壞了。

後來,宋大花發現方高地和錢小芳倆有茍且,就把保姆辭了,把方金換送回了小宋莊,讓老太太帶著。

宋老太天生不願意受人氣,再加上當時倆兒子在外面當兵,大閨女又在當官,金換又是她的大孫子,在村裏,老太太跟螃蟹似的橫著走,金換跟在她身後,就是一只小螃蟹。

看宋福和金貴倆現在的樣子,那如出一轍,就全是老太太照著金換的樣子,給養出來的。

要說現在的宋福,金貴,不也一樣,那怕一坨屎,只要搶,他也非得占個尖兒嘛。

方金換深叭了一口煙,居然來了句:“你說的對,反正親舅舅,宋青山也不可能把我怎麽樣,就今晚,炸他丫的,先把錢見見他們救出來再說。”

宋老三始終覺得這麽幹不行,跑去找正在睡覺的方高地,想讓方高地勸勸金換。

誰知道方高地翻了個身,笑的特無所謂:“孩子想幹啥我很支持,他的革命隊伍現在全在水庫上,不救出來,我們怎麽鬧革命。要怪,就怪青山為啥要抓金換的人,對吧?”

宋老三越想越腿軟,越想越害怕,當然,他也清楚的認識到,這倆人現在已經是走到犯罪的不歸路上了。

但是,他還有宋福啊,說實話,跟金換一樣,從小也是叫老太太一直慣著慣著,從來沒有吃過虧,稍微吃一丁點的虧,就要躺在地上打滾,大人不滿足他,他就不肯起來的那種。

孩子這樣教育下去,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方金換現在的樣子?

宋老三想來想去,借著出門上廁所的機會,就給溜了。

再怎麽著,人也不能害兄弟,對吧。

不過,宋老三才溜出小錢村不久,就見大路上全是軍車,一輛輛的,正往來開呢。

他頓時就站在路中間,連跳帶蹦的:“解放軍同志,報案,我要報案。”

宋庭秀開著公安局的小車,走在最前面,一見是宋老三,氣不打一出來,直接停車,就讓後面的公安給他拷上拷子了:“金換和方高地呢?”

“正在商量著要炸水庫呢,但是老二,這事跟我沒關系,我一直在勸他們,但他們就是不肯聽。”宋老三趕忙說。

“你現在能回頭,你就不必死,你個傻子。”宋庭秀氣的,在他弟的頭上狠狠敲了兩拳頭。

要知道,宋青山和宋庭秀倆商量的,是方高地那個大姐夫反正是個人渣,不行就弄死算了,當然,你要弄死一個人,並不容易,所以,他們才會故意讓金換偷炸藥,然後宋庭秀盯著方高地倆父子,今天,就是準備要徹徹底底的,弄死方高地呢。

一路上商量了一下,宋庭秀讓宋老三去叫門,以防打草驚蛇,叫方高地提前拉響炸藥包。

宋老三就是顆墻頭草,這時候為了代罪立功,當然願意啊。

車停在小錢村外,宋老三給宋庭秀押著,就上前敲門了:“大姐,大姐,是我啊,開門。”

宋庭秀一聽他喊錢小芳叫大姐,氣的又敲了他兩拳頭:“老三,你還是個人嘛你?方高地的姘頭,你居然叫大姐?”

“哥,我也是為了討口日子過,行不行?”宋老三躲著拳頭說。

錢小芳正在跟方高地倆聊天兒呢,聽見宋老三在叫門,氣呼呼的說:“癩馬屎尿多,這個老三,咋動不動就跑去拉屎拉尿的?”

就在她開門的一瞬間,門板直接給踹倒,外面全是手提著的汽油大照燈,槍管黑洞洞的,全指在錢小芳的頭上。

錢小芳啊的一聲尖叫,直接就喊:“老方,金換,公安來了,快跑,快跑啊。”

炸藥,為了防止兒子玩的時候真的弄炸,一直都是放在方高地身邊的,他一聽有公安,立馬拎起炸藥包,轉身就跑。

跑的時候,還不忘捎上兒子方金換。

……

宋青山開著吉普車,並沒有進村子,而是調頭,直接把車開到水庫上了。

停了車,帶著小呂直接上了山,他就問小呂:“那你們夫妻是不是平常交流也不是很多?”

“多啊,咋不多,我倆有時候聊天聊的興起,要聊到大半夜呢。”小呂特熱情的說:“我媳婦吧,熱愛文學,詩歌,最喜歡看我寫的詩了,我倆經常一起聊詩的。”

“什麽詩,讀來我聽聽。”宋青山頓時有興趣了,雖然他不會寫詩,但畢竟,這也算是探窺別人夫妻交流的一部分嘛,對吧。

小呂沈吟半天,說:“心花游蕩意未盡,思緒繁千心未安。踱步挪動未經停,累不冥想寢就深。宋團,我這詩怎麽樣?”

宋青山一句都沒有聽懂,但還是說:“好詩。”他還說:“一會兒抄下來,送給我。”

小呂一聽宋團是個喜歡詩的,現在這社會,喜歡詩的人可難得啊,把小夥子給激動的。

“宋團,那邊來了兩個人,不對,是方金換和他爹,方高地,他們正在往這條路上跑。”呂公安趕忙說。

這條小路,是連隊采購的時候,炊事班的人踏出來的。

是唯一一條能不通過武裝防衛戒備森嚴的大門,直接進入水庫施工區域的小路。

只要方高地父子稍微的有一丁點兒良心,或者說,稍微的還殘存著一丁點的理智,他們都不會往這兒跑。

但是,從一開始偷炸藥,再到躲到小錢村,他倆可以說是自己一步步的,就邁上了死途。

蘇向晚找糧食,只是侵害了他們的個人利益,而他們報覆宋青山,用的是炸水庫,這,侵害的就是國家的利益了。

“倆人手裏提著什麽東西嗎?”宋青山閉著眼睛呢,給小呂遞了一個望遠鏡。

小呂慌裏慌張打開望遠鏡的蓋子,看了半天,說:“方高地的手裏拎著個袋子。”

“現在,掏槍,瞄準那個袋子,然後聽我下令。”宋青山於是再說。

小呂掏了槍,一直盯著正在山路上往前跑的兩個人,一會兒,這倆人分開了,但過會兒,倆人又合差到了一起。

他大概有點明白,宋團是想射擊方高地,但不想誤傷方金換,所以,一直在等一個方高地和方金換倆父子能隔的遠一點的時間。他想炸死方高地,但想給大外甥一條活路。

眼看倆人離的遠了,宋青山突然下令:“開槍!”

一槍過去,那可是苦味酸和硝酸甘油和成的敏感炸藥啊,只聽轟的一聲,半個山腰都在顫動。

炸藥噴過來的熱浪,把小呂自己都給推了好遠。

小呂一看一陣火光,結結巴巴的說:“宋,宋團,咱是不是把方高地倆父子給……”

“金換應該沒事吧,他離他爸比較遠。”宋青山說。

小呂結結巴巴的搖頭:“山路比較滑,就在剛才,方金換滑下去,滑到爆炸點的正中心去了。”

宋青山輕輕噓了口氣,擡頭看天。

天上淅淅瀝瀝的,正在往下落著雨呢。

他揩了一下眼睛,接過小呂手中的槍說:“走吧,回。”

養不教,父子過,宋青山一直以來,自認雖然沒時間教化,但是,金換在他心裏,跟東海和西嶺一樣,是他最疼的孩子。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最疼愛的孩子,最終能走到這一步。

而究其原因,是為什麽呢?

那怕回避,那怕不願意承認,金換的悲劇和性格,與他母親對於孩子的教育,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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