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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涅槃與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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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言咒師自己的眼中,這一道萬事順遂的咒語,閃爍著明亮的光,那光線往前徑直而行最終籠罩著不遠處的那棵樹。

“如果你有什麽心願,就盡情實現吧。”這麽想著,卿微揉了一下自己身邊的兔子,好像自從自己預見了自己要死之後,她的這顆心啊,就越來越軟了。

那棵名叫小紅的樹接受到了言咒師的祝福,它吸收著越來越多的力量,枝幹似乎在伸展,根系似乎在蜿蜒,枝葉簌簌搖動,身體漸漸拔高。

所有的人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公輸錢難以置信的說:“雖然我知道這棵樹有靈,但是絕對沒想到所謂的有靈氣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這哪裏還是樹啊,根本就是一個老家夥一直在監視著一窩姓姚的作死啊。

公輸全全扭頭看著看著他的小叔說:“你先別廢話了,這是什麽情況呀?”

他的小叔沒有回答,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到了引魂木的面前,一根控魂絲從他的手中發出向著兩人的手重重切下,如同一把刀子一樣同時割開了兩人的手指。

順著傷口,滴滴嗒嗒的血就澆灌在了引魂木。

這棵一直沈默的樹此時就像是一直被人們的鮮血灌溉長大的一樣,滴落在它□□根系上的血液被迅速地吸收,接著,它的葉子開始脫落,枝條開始膨脹,一個個的花苞以遠超人類想象極限的速度生長了出來,從小小的一點白色,漸漸轉為粉色、紫色,到最後是人巴掌大的黑色。

終於,一邊膨脹一邊顏色漸深的花苞象是支撐不住了一樣搖搖欲墜,只有傀儡師門知道,其實它們裏面已經蘊藏了蓄勢待發的神奇力量。

花,最終好像是煙火一樣紛紛地爆裂,從裏面飛濺出的紅色花絲綿長又細密,它們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蓋了公輸錢與公輸全全兩人一頭一臉。

每一朵花都在開放,那花瓣就是紅色的絲絮,剎那間,整個山谷裏都安靜了下來,好像連天上的雲朵都在看著這些花兒像是被血浸染了的雪花一樣漸漸地鋪排地上。

被公輸錢放開的姚老爺子重獲了身體的自由,可他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就被天詠將手指摁在了他的腦後。

“你知道麽?我是這幾個人裏面最喜歡見血的一個。”他在姚老爺子的耳邊說著。

“年輕人,惹了傀儡師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你們可以隨意離開,錢錢和全全畢竟是我們家的人。”

天詠的手指間上有藍色的微光,隨著光越來越亮,他的表情也越來越愉悅:“終於打敗了你哥哥成為了家主,卻沒有一個能繼承你衣缽的兒子,老爺子,這些年你也是心裏苦啊。”

被人揭了心中隱秘的痛楚,老人的身體一僵,沒有再吐半個字。

他的眼睛也直直地盯著那些從引魂木上飄下來的花絲,它們加起來的長度絕對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其餘所有的傀儡師也都驚呆了,每年當他們用自己的鮮血去灌溉這棵引魂木的時候,引魂木也不過開一兩朵花懶洋洋地掉下來,與現在這盛景比起來,就仿佛過去的那些日子裏它不過是在打發一群叫花子一樣。

這漫天的控魂絲,足夠把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打造成一個傀儡師的軍隊。

公輸全全撚起自己頭發上粘著的一縷控魂絲,仔細一看他能發現這粘在一起的兩團絲的顏色略有不同,一團是艷紅色,一團是酒紅色。

他把自己的精神力灌輸進兩種不同的絲團,艷紅色的絲完全無礙地傳導了他的力量——這說明這一團控魂絲是屬於他的。

哎喲,兩種不同的血能澆灌出等著出兩種不同的絲呢,公輸全全興奮了起來,他把艷紅色的控魂絲小心地捏在手心有把酒紅色的絲塞到了自己小叔的懷裏。

“來,你一團啊我一團。”

公輸錢看著自己的侄子笑得像是一個分果子的孩子,他嘴角也帶了笑,可這笑容轉瞬即逝,變成了隱憂。

“盛極而衰”、“回光返照”,引魂木的異常表現,只讓他想到了這兩個詞。

同樣作此聯想的還有路俏。

她無視了那些價值□□的細絲,兩步就沖到了引魂木的跟前,用雙手緊緊地擁抱著那樹粗壯的主幹,生怕她這個唯一能稱得上自己朋友的陪伴會就此消失,與它的主人一起,從此長眠於這片他們愛著的土地上。

一朵晚開的花被風吹動才漸漸綻放,它的花絲好像格外的輕柔纖細,在風的陪伴下,搖搖晃晃的,落到了路俏的頭上。

像是這棵樹最後給予她的溫柔安撫。

所有人都看著這個剛剛還談笑自若的女人,這個任何情況下都鎮定自如的女人,這個即使憤怒也有所克制的女人真的是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一樣地去抱著一棵樹,她身上的袖子似乎承受不住什麽無形中的力量而碎開,露出她手臂上如同紋飾一般的紅線。

那是紅線就像是有靈魂一般地脫離了她的身體和她一起纏繞著這棵樹,還有她懷裏的牌位。

這線是屬於公輸姳的控魂絲,這樹是屬於公輸姳的傀儡,這牌位是屬於公輸姳的過去。

這一刻,它們重新相擁在一起,被另一個人下著指令,你不要離開。

那些在枝頭搖搖的紅絲,突然不能再被風吹動,那些還沒有飄零的葉子,突然不會再墜落地上,因為他們已經被個人變成了另一種物質,堅硬到可以與天地同在。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頑固的材料,也沒有辦法永遠停歇住一顆想要離開的決心。

那個終於被人叫了“小紅”的樹就在路橋的懷抱裏,一寸一寸地碎裂。

路俏就保持那個擁抱的動作,表情一片空白。

這樣的她,讓所有人都不忍心去看,卿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畫的符咒,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所謂的萬事順隨竟是要成全了這棵樹有必死的決心麽?

公輸全全甚至不敢去撿那新得到的控魂絲,只由著那些絲線,自己慢慢靠過來依附著他,順著他的手一點點纏繞而上。

公輸錢也是一樣。

今天之後,他們手上所擁有的控魂絲長度,就直逼公輸姳了。

可是他們都高興不起來,這棵樹看著他們長大,從他們還是五歲的時候,他們就用自己的鮮血來向這棵樹獻祭,以求能獲得更強大的力量,這棵樹對他們的回饋總是直接又絢爛,仿佛一個老人在照管著自己的小孫孫。

有的女傀儡師甚至已經哭出了聲,為了再也無法得到的控魂絲還是為了這棵長久沈默的樹,她們自己都說不上來。

樹還在繼續的碎裂,從主幹而始,向著枝頭和根須蔓延,樹幹潰塌,枝葉雕落,花朵頹萎,好像剛剛那一樹的繁茂是人們的幻覺。

只剩下這一地的碎屑,可以被風吹成任意一種模樣,它曾經有一千塊木頭能夠組成身體,現在的它似乎也是一樣。

路俏垂下頭,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臉。

林卓甚至顧不上去深究她的手臂的奇怪紋路,他只在糾結,粉果和牛肉丸到底哪一種能讓路俏更快地恢覆心情,雖然他心裏隱約預感,大概這次就連燒鵝都不頂用了。

風,吹著細小瑣屑,漸漸露出了它們所掩蓋的東西。

一枚拇指大小的種子,又一枚拇指大小的種子,還有另一枚,這一枚的顏色,是別樣的紅艷。

路俏彎下腰把它們一個又一個的撿起來,最後那一枚紅色的種子,她握在手裏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就是小紅,只是換一種方式,重新陪伴在她的身邊。

紅色的種子並不能被人完全撿起,因為它的下端拴了一節讓人熟悉的紅色絲線。

那絲線牽連著地下。

順著線的方向徒手往下挖掘,路俏找到了一個盒子。

“如果有一天,公輸家出現了能讓小紅認可的繼承者,你們就會發現我的這點隱秘,揣測一下,持信者或許是我的丈夫,或許是我的兒子,更或許是我的孫子。

有小紅在,見信之人總也離不開血脈牽系,那我也就不再贅言於客套了。

若是丈夫,阿成,見信莫哭,我此生虧欠良多,若有來世,你我千萬莫再相見了,我公輸姳酒債尚且拖欠,情債更是懶得償還。欠便欠了,我只當是前世你欠了我,縱使是遇見,也不過還你一杯薄酒,酬你今生為我盡心竭力,也不負我風流驕縱恣意妄為的名聲。

若是兒子。我身為人母,給你們留下的,只有那點些末技藝,該說的我生前於你們也都說了,雖然那時的你們,不過是繈褓稚兒,你們母親我生平最恨啰嗦,此處也就不再啰嗦了。如果你們有緣能看見我的這封信,作為母親,我也要你們往河裏傾上一壺酒,太平滋味,我總該嘗嘗。

亦謝你們,於我公輸家為繼。

前路艱且險,唯內心堅定者,可成千機傀儡之大成。我一生不曾避戰,你們若還認我為母,凡事也就莫要退縮也莫要避讓。縱橫天下,靠不得鉆營茍且,唯心正力強,才是抗敵之本。

若有緣能見到你們的幹媽,也要替我跟她說一聲,曾約好戰後把臂同游,不能了,且待下次吧!

如果爾等是我孫輩之後,我就只能搖頭嘆息了。我那丈夫雖性情憨直心底善良,卻也為人守成、不敢奮進,想來此時的你們已經隱姓埋名,甚至別居他鄉,此番能見我,不過是以眾人中取其最優而已。

千機傀儡師一脈雖未曾斷絕,卻也難見舊日體面了吧?

但凡韜光養晦之人必有制勝之寶,我丈夫卻於無立足地處亦退步,他卻不知道跌倒一次又無支撐,爬起來就難了。

身為公輸家最不肖之人,我只能寄語爾等,無論此刻公輸家已是何等敗落或繁盛,千萬記得,所謂古今最強者非為一人乃為一心,心恒一者,可成神矣。

另有三物遺贈公輸家後人,其一,為百丈控魂師,其二為《公叔機關術》,其三,我有偶人紅剎鬼,我身後亦庇佑我之衣冠遺信,此時它必又歸為偶人魂核,請將之置於北極星隕之處,它半生護我,剩下半生,便替我守著她吧。

附言幾句:

若有人名為路俏來此地探訪於我,言我年過四旬尚酒醉放蕩,一日失足葬身此河,死前亦大笑歡歌,千萬勿念。”

“好。”路俏低聲對著那帛書應了。

一陣風,從山谷吹向大海,沿著當年公輸姳骨灰飄蕩的方向而去。

那人應了,你可知否?

也正在此時,浩浩蕩蕩的車隊開進了瀾海的地界,這個車隊沒有進入瀾海的城區,而是順著山路一路疾馳,方向正是對著小小山谷而來。

“言咒師大人推算出結果了麽?”

一輛車裏,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男人透過後視鏡小心地看向坐在後面的那人,說話的語氣已經無比的恭敬。

坐在後面的似乎是個男人,他從頭到腳以紗包裹住自己,外人根本看不見他的臉。

在他旁邊還有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同樣以紗遮臉,正端端正正地坐著。

兩個人對那個男人的詢問都置之不理,過了許久,小女孩兒才用脆生生的語氣說:“言咒師大人說了,此次的事情或有不順,但是他已經加持了咒語。”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男人喜不自禁,立刻用手機向別的車裏的人傳達消息。

小女孩兒說完話之後又直直坐著,一雙小腳根本踩不到地面也沒有像普通小孩兒那樣輕晃。

這次能夠出來侍奉言咒師大人,她一定要做到最好最好才行。

在她旁邊那個以薄紗覆面的詭異男人手指微微收緊,他手上銀色的配飾隨著他的動作刺入了他的手掌裏。

情況越來越糟糕,昨天還能隱隱透出氣息的星海之門現在已經徹底打不開了。

為什麽?難道就因為他是個男人,就終究不能被星咒海認可麽?!

“原來只要被這棵樹認可了就有大禮包可以拿啊。”卿微喃喃自語,她明白了,自己的萬事順意咒並不是被樹所用,而是因為公輸姳留下的念想才會作用在樹的身上,幫它完成開花到涅槃的過程。

不過……這效果也太好了吧?

她擡起自己在地上劃來劃去已經臟兮兮的爪子,難道因為她要死了,所以星咒海對她格外恩賜?

酥餅和米糕已經無視了它們傻乎乎的主人,它們看著路俏手裏的三個“巨型瓜子”默默磨了磨牙,如果不是小動物與生俱來趨利避害的本能,它們已經撲上去搶了。

突然,酥餅圓咕嚕的眼睛看向一直跟在公輸全全背後亦步亦趨的偶人小妥。

一樣的氣息啊。

那裏面有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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