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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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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長長的走廊一步一步往下走,方來來只覺得這條路是那麽的熟悉又是那麽的陌生,覺得熟悉是因為前世的他曾經無數次走過這裏,第一次的時候只覺得惶惑不安,可那之後的每一次進去都帶著可以變強的夢想,每一次出來都帶著對掌控自己未來的渴望。

覺得陌生是因為那時的他窮困潦倒身體虛弱,而現在他有財產、有地位,也有三兩朋友,更有一身突然出現的功夫。他本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踏入這裏了,畢竟他不需要那個老師再用嚴格的手段去教導他。

可是似乎他已經擁有了的什麽東西,卻被他,在這一步一步中一點一點的放棄了。

方來來不認為自己會後悔,他曾經在這裏獲得了能夠讓自己一飛沖天的力量,現在這裏也一定能達成他的期望,所以他才會找上章宿,因為上輩子他在這裏見過他。

在過去的這些天裏,方來來認為自己真的已經盡力地去尋找路俏了,可結果是一無所有,因為現在的他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學生,甚至還是一個被人監視和保護的學生,他不能為了路俏而暴露了自己,就只能收獲到無能為力的苦澀。

焦急、憤怒、羞憤這些情緒在他心裏橫沖直撞,最後在他心裏漸漸沈澱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憎恨。他缺乏力量,即使今生的自己沒有被輕輕謀害,即使今生的自己沒有為了那些不得已的原因進入軍隊,即使今生的自己沒有筋骨盡斷。

他也已經明了自己註定會再來找自己的老師,因為力量與權力,都是他已經習慣擁有的東西,現在只擁有力量的他還不夠。

臺階一步一步往下終於走到了盡頭,盡頭的閘門一道道打開,最終引導著他們進入了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這裏只有一個電視正在播放著新聞。

“據悉,這次的聯合報告已經可以充分證明,路喬確實曾經以自己的身體作為炮彈襲擊星艦從而拯救了世界,她所打落的恒星級別星艦,正是兩年半前科學家在北極發掘的那個巨型建築。

據知情人士透露,該建築並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運載工具,對於人類的毀滅計劃是一種地外文明有預謀有計劃進行的,所以地球對星海之中的軍事防備與軍事投入永遠不會結束。”

在電視畫面上是一群平時就代表幾個國家最高權力的領導人們神情嚴肅地站在英靈塔的最高層,在他們列隊觀看的中間,儀仗隊以最高規格護送著金色的弓箭到達了英靈塔的頂端,那裏除了一個弓座之外還有一個女人的畫像。

除了在各處的幾個園林,這幅畫像和這一個弓箭,就是路喬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遺物了。

它們一直陳放在這裏,只是這次又被提升了規格舉行了一場儀式而已。

安放之後,就是各位領導人的演講,這些不同膚色不同國籍的人都用本國的語言講述著路喬的功績也表達著他們那個國家對她的讚美與感激。

看著這一幕,聽著這一切,方來來驚呆了。如果說被路俏收養只是因為他自己行為的蝴蝶效應,那麽在前世一直沒有被承認救世主身份的路喬現在有了截然相反的蓋棺定論,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呵呵呵,這群人總是在別人犧牲的時候才會想到盡最大的努力去彌補,一邊彌補他們一邊也會想,最好這個需要彌補的是死人,這樣他們可以把她捧上神壇而又不用去在乎真正有一個神盤踞在他們的頭頂。”

一個少年的聲音在這個房間中響起,那聲音帶起的一點點空蕩回響使這個陰暗的房間顯得更加詭譎了起來。章宿上前一步,向著虛空中行了一個古禮。

“老師,我把人帶來了。”

“人,什麽人?”

電視中新聞的影像消失了,一個長發及地的少年出現在了電視屏幕裏。

他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穿著一百多年前特有的銀色軍裝。頭發都攏到了腦後,眉目精致漂亮得如描如畫,他的聲音澄澈幹凈到了讓人心醉地步。

只有他身在屏幕中的樣子腳踏虛空的樣子讓人感覺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素來嚴肅的章宿把自己的唇角撤出了一抹恭謹的弧度,他對這個少年的恭敬,已經超出了現在人們的接受範圍。因為,在這個少年出現的時候,在回答這個少年問題的時候,他竟是跪在地上的。

“老師,他是方啟航的重孫子,他說他要找天詠,我就把他帶來了。”

找天詠?

他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影像中的少年看向方來來,他有一雙漆黑幽遠的眼睛,可是看向人的時候卻讓人完全感覺不到溫暖。

方來來再一次驚訝了,天詠老師當然是一個影像,可是天詠不應該是一個蒼老的老人嗎?

少年看著風來來的面部表情,反覆洞悉了一切一般地笑了:“我就是天詠,你見過我。”

“不,沒有。”

方來來此時已經真正的感覺到了驚恐,到底他有沒有過那樣的一個前生,到底他這一段時間以來追求的到底是什麽?他作為憑借的記憶到底是不是真實的?為什麽每當他自以為靠著記憶可以改變世界的時候卻發現和現實並不相符?!

對一個乞丐來說,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什麽?不是要不到錢,而是有了一張百元鈔票卻被人認出是□□。

現在的方來來就是那個乞丐,他的記憶就是那張不知真假的錢。

影像少年並不相信方來來所說的“沒有”。

“你不要想著騙我,小家夥。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人能欺騙了我,就連你的祖爺爺都不可以,何況是你。”

少年的聲音透過電視的音響傳出來,又冷又透,刺得人得心都發疼。

章宿就一直跪在一邊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

這是不一樣的,這是真真正正確確實實不一樣的,陷入混亂的方來來往後退了一步。

在他的記憶裏天詠明明是一個老人,是一個慈祥和藹訓練他的時候卻又無比嚴厲的老人。

那個老人自稱是他曾祖父的好友,當然即使是什麽都沒有的方來來也是不會第一時間就相信他的。

可是那個老人與他講了那麽多,他說他知道路喬是方啟航的妻子,他說他知道方啟航為這個世界做了多大的貢獻,他說他知道路喬功勳被掩蓋的真正秘密,他說他是真的想要幫他,沒有任何目的。

自認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再失去的方來來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因為這個世界不會變得比此刻更早。

現在的方來來真的後悔了,他似乎根本就不該來這裏,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今生比所謂的前世要好,可他的私心卻讓一切都變糟了。

他不該再來這裏然後發現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謊言,他的記憶裏充滿了欺騙,而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麽是屬於自己的?

“小家夥,你真是太容易膽怯了。”天詠說,“放心,我知道你是方啟航的重孫子,我見過你的爺爺,見過你的父親,也見過你,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少年說著這樣的話,卻好像沒有一點的真心。

他像是在陳述著一個既定事實。

“我怎麽可能傷害你們姓方的人的,你的曾祖父創造了我,你的曾祖母路喬救了我。而且我現在正想見她。”

“章宿啊,你說你自己得不到路俏的信任,那他呢!?”

章宿在方來來驚恐的目光中搖了搖頭:“據我所知,路俏對他很是關心,但也僅此而已。”

這個世界上恐怕再沒有人能夠得到那個女人的信任,因為她是自己從背叛,血腥與荊棘中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這樣的人他可以關心去保護任何人,卻不會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另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她丈夫都不可能獲得她全部的信賴,何況是區區一個方來來。

雖然只有幾天的短暫接觸,章宿自認已經明白了路俏的骨子裏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所以即使他救了那個人的朋友,他也沒有趁機扒上去,因為他知道,自己早就喪失了獲取對方信任的最好時機。

現在,他只能保持距離讓她感覺到安全。

這樣的認知也讓他覺得痛苦,因為從小到大他被灌輸的念頭只有一個——他要保護那個女人。

天詠似乎什麽都知道,他那雙黑黑的眼睛能讓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此刻他看了看章宿又看了看方來來。

看了又看終於嗤笑了一聲:“小家夥,你知道嗎?你旁邊的這個人,他羨慕你,甚至忌妒你,因為你被一個人保護著。現在,他又覺得你蠢你傻,因為你竟然脫離了那個人的保護,跑到了,我的手裏。”

誰的保護?誰的手裏?什麽信任?什麽羨慕?方來了覺得自己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想不明白了。

身體猛然一動,方來來攻向了站在他旁邊的章宿,就算這個世界再有任何的變化至少有兩條沒有改變,第一,天詠只是一個影像,第二,他比章宿要強。

只要離開了這裏,他就還有希望。

方蘭蘭的身手極快,力氣極大,他的拳頭砸在章宿的身上,似乎下一秒都能聽到對方骨頭碎裂的聲音。

可是他的拳頭落空了,對方保持著跪地的姿勢突然平移了幾十厘米,任由這個拳頭打在空裏,帶來了一陣風聲。

一臉嚴肅的男人擡起頭看了看這個讓他感覺覆雜的少年:“我不太喜歡打架。”他說著,手指間突然出現了幾個一捏就會碎掉的藥丸。

“老師說的對,你真的蠢得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他說著,手指已經發力了。

剎那間方來來只覺著自己的眼前一直模糊,接著他就陷入了長久的黑暗,當他醒來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註定了天翻地覆。

“正好,借著這一副皮囊,讓我去看一看,我的好姐姐。”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麽。

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像是雨後幾片嬌嫩的葉子被被春風驚弄,不小心掉下了自己小心托舉的水滴。

那水滴落在哪裏,哪裏就是一個連聲音都帶著生機的春天。

“你說,她到底恢覆記憶了沒有呢?”少年問章宿。

章宿輕輕搖了搖頭,過去的幾個月裏stj沒有增加新的信息記錄,現在隨著stj的解散所有關於她的監視信息又已經全部毀掉。其實,從最後幾天來看,她有一定的概率是已經恢覆了記憶的。

可是這一點他並不想告訴自己的老師。

“沒有記憶啊。”少年撅了一下嘴,無辜的表情和路俏有著驚人的相似,“沒有記憶的姐姐,是什麽樣子的?”

章宿跪趴在地上用一貫嚴肅的語氣說:“就是我曾經匯報的那樣,她雖然沒有了記憶可是感覺依舊敏銳,長期的休眠讓她……”

“住嘴。”

章宿猛地栽倒在了地上,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少年笑著看自己的徒弟在地上翻滾,他的姐姐怎麽能讓別人去品評呢?他早就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南宮去看過她了,章宿也去看過她了,只有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她真正的親人。

“我出去的事情,你就不要讓南宮知道了。”

晚飯吃得很香甜。除了各種蝦和魚,還有寧老頭專門送來的綜合沙拉,放了牛油果和處理過的魚片,味道很豐富。

加上來蹭飯的夢雅言和回來有點晚的姚全全,他們四個人圍著餐桌大吃大喝。

沒有人問路俏她這些天去了哪裏,她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在了這些難得的菜色上。

卿微用筷子戳了一下魚肉,又彈又嫩,她快速地夾了一塊放在嘴裏,真香,好吃。

就是……“我覺著我好像還是更喜歡門口那家的沸騰魚,吃起來更帶勁啊,改天一起去吧。”

這頓飯還沒吃完,她已經惦記著和路俏一起出去吃別的了。

“吃東西還堵不上的嘴,你不想吃給我啊。”

口味輕又熱愛海鮮的姚全全毫不客氣地夾起了一大塊宮爆蝦球放在嘴裏,接著他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不得不說大爺大媽們的手藝確實令人驚嘆,令號稱要減肥的某個模特,毫不客氣地又吃了五六個蝦球,才揉揉肚子說:

“算了,明天再多跑個幾千米吧!”

言咒師瞪著傀儡師伸到自己面前的筷子,忍不住說:

“照你這種吃法,跑斷腿也不夠消耗今天晚上吃掉的熱量。”

鑒於某人的能力,姚全全立刻放下了筷子仔細聞聞,確定身邊沒有茉莉花的香味兒才算作罷。

“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萬一我真斷了腿你賠我前程似錦呢?”

“我還賠你花容月貌呢!”

為了吃,言咒師大人也把自己的毒舌功力發揮到了極致。

路俏給孟雅言添了一點檸檬水,笑瞇瞇地看著兩個人一邊吵架一邊吃。

卿微功力高深而且沒皮沒臉,恨得這個有點娘的傀儡師有氣兒沒地兒撒,狠狠地吃下了一大塊兒米飯。

三個女人一起看著他。

你不是說要減肥嗎?

這一大口卡路裏吞的可爽?

她們都沒說話,可是他們的目光已經充分表達了以上所有的內容,姚全全突然覺得有點想吐。

正在這個時候,方來來開門回來了。

卿微就權當自己沒見到過這個人,如果說對方只是個17歲的少年,她大概還會有那麽一點點的包容心,可是對方的骨子裏是一個已經不知道多少歲的成年男人,卿微只覺著跟他說話都有點惡心。

孟雅言倒是非常愉快地朝他招手:“方來來回來啦,快來,你姐弄了好多好吃的東西。”

“哦哦。”

方來來,不,天詠已經讀取完了方來來的記憶,他自然知道,方來來這個家夥,已經超出了有點蠢的範疇,作到現在已經喪失了路喬的大半好感。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竟然讓她覺得有一天開心,畢竟自己的姐姐對著別人天天笑得如花似玉,他會覺得難過。

他就站在那裏看著路喬,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看著。

眉眼依然秀致如花,可是表情那麽的僵硬又冷肅,好像,已經因為時間過去了太久而忘記了如何去調整自己的臉。

“過來吃魚。”路俏對站著的那個人說。

“哦哦。”

通過精密的計算,天詠在一瞬間就得出了無數種他可以采用的答案,最後他選擇了最笨的那一種,似乎這樣才符合方來來這個人的智商。

因為他的回來,有三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對峙被打破,雖然看方來來不順眼,但是為了抵禦卿微的毒舌,姚全全還是把自己的椅子往他的方向輕輕靠了一下。

這個二貨又忘了自己曾經在他們倆打架的時候支持過卿微,如果是正版的方來來大概現在已經踹翻了他的椅子。

現在的天詠只是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長得還算順眼,也就容忍了他這細微的接近。

一頓飯吃完,天詠假扮的方來來只是顯得比平時更加沈默了一下而已。

路俏沒有給他布菜,只是在他喝了檸檬水之後再給他補上,為了能讓路俏多給他倒幾次水,天詠努力地喝下了十二杯檸檬水,魚肉之類的倒是吃的不那麽多。

喝到最後一杯的時候路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說:“少喝點,不然該起夜了。”

“哦哦。”

天詠自信沒有人能看到自己的偽裝,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想到呢?一個人可以徹底完全的取代另一個人,從記憶到外形都是原裝正品,只是思維被他取代了。

就算是救世主也想不到吧,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路俏也想不到吧,就算是,就算是曾經親眼見證了他的誕生,他叫了幾年的姐姐,也想不到吧!

這樣一想,天詠覺得很開心。

放棄了檸檬水的天詠一邊大口嚼著米飯一邊想,現在路俏雖然與方來來之間的關系並不好,但是基本的關心還是有的。天詠當然不會滿足於這種初步的關心,雖然有些便宜了那個小子,但是他現在還是要扳正方來來在路喬心中的印象。

他做出的第一步改變,就在吃完飯之後在所有人見鬼的目光中主動去刷碗。

輕微滾回了自己的房間,她睡了一天今天的更新還沒寫。姚全全被陳大媽她們拖走繼續去練習廣場舞,現在因為有了這麽一個俊秀的領舞,就連別的小區的大媽們都會跑來這裏跳舞,模特兒姚確實已經成為了第二退休幹部小區廣場舞隊的一面妖嬈旗幟。孟雅言回家了,姚全全會負責把她送到大門口送上回家的出租車。

房子的一層這時就只剩下了路俏跟天詠版方來來,年輕的女人慢慢走到了少年身邊,擡起手拍了拍這個人跟自己頭一樣高的肩膀。

“說吧,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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