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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龍骨和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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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骨,是慶朝王室發現的一種很特殊的物質,它能與人的身體連接在一起,讓人們擁有堅不可摧的外骨骼,它也會與人的身體逐漸同化,讓人與變得一樣的堅韌,所以即使鐵骨戰士們在戰爭中逃過一劫,他們也會在很短的時間裏身體逐漸僵化,包括心臟和大腦。

在戰場上,它能讓戰士們獲得與外星飛船抗衡的力量,脫離了戰爭,它也會給同一些人帶來無盡的痛苦。到了戰後的第三年,所有的鐵骨戰士都躺進了墳墓。

這就是龍骨,造就了鐵骨戰士這樣的強大存在,又殺死了他們。

只有路俏是唯一存在的意外,她曾經一度被龍骨同化,並且是同時期被龍骨同化程度最高的人,可是機緣巧合之下,在一百年後的今天,她繼承了龍骨全部的力量——她同化了龍骨,事實上她的身體不僅能夠同化龍骨,還能把別的東西同化進自己的身體裏。

比如這個小小的玉墜子,這個一直被她藏在胸前,直到百年之後鎧甲碎裂她被人發現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把這個玉墜子埋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直到整整十八個月過去了,她才在這裏找到了這個玉墜的主人。

“大虎頭,我會在家門口種上一棵杏花樹,就讓你的玉墜子替你看著吧。”

誰能想到原本分不清是囈語還是囑托的遺言,等了一百年才被人想起要去實現。

哪怕是救世主都未必能找到一個百年前連姓都沒有的人的故鄉,也就更不可能找到那不知是否還存在的一棵樹。

這個和平的世界裏有千千萬萬的杏花樹,它們都比你最愛的姿態還要美,因為不再生於焦土,不再見證生死離別。

所以它們與你相伴,你一定不會覺得寂寞。

隨著人流繼續往外走去,兩側的墻壁上還是一些烈士們的照片和文字資料,有些文字很陌生,有些名字很熟悉,路俏一邊走,一邊看著後來的人們用文字記載著她同伴們的死亡。

在鐵骨營裏從來不服從她管束的葛成死了,沒有死於僵化也沒有死於戰爭,而是在戰鬥勝利之後自殺了。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會死,因為他不識字,所以就連遺書都沒有。人們之所以能對他有印象,只不過因為他是戰後第一個死去的鐵骨戰士而被史學家們多寫了幾筆而已。

羅小飛和詹秋雁都熬過了戰爭,他們是在結婚之後的第四個月一起死在了新房裏的,也算是應承了他們的誓言,做了一對永遠在一起的鴛鴦,只不過詹秋雁是死於身體僵化,羅小飛是自殺而去罷了。

心中沒有痛苦的人是永遠不會理解自殺者的,因為死亡的恐懼才是人類自有文明以來最想戰勝的敵人,文明本身就代表了人類的群體意志。所以,自殺,就是一個人類個體對這個強大敵人的全盤投誠。

葛成也好,羅小飛也好,他們沒有贏得墜星之戰的勝利,但是他們等到了戰爭與死亡之間的那一線光明,沐浴著這樣的光,他們又在與死亡的搏擊中繳械投降

走過遺物陳列館,路俏並沒有見到什麽能夠引起她對夥伴回憶的東西,大概是因為真正寶貴的東西總是隨身攜帶,想來這些人大概是覺得哪怕和自己一同湮滅,也勝過在那個無望的世界上兩相分離吧?

在遺物陳列館的出口處,一套青色的慶朝宮女服裝款式的衣服被懸掛在玻璃櫃裏,年輕的老師對他的學生們故作神秘:

“你們知道為什麽這裏會有一套前朝宮女的衣服麽?”

“這也是遺物?”有的學生仔細打量著宮女服裝上面的繡線,非常不解,“老師,這件衣服明明是現代制成品。”

作為歷史專業的學生,他們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年輕的老師有一同偏棕色的短發,身體有些偏瘦,臉部的輪廓柔和可親,一看就是一位在學校裏人氣很高的師長。

“因為,最早接收鐵骨戰士改造的那群人,就是慶朝皇宮裏的宮女呀。”

路俏並沒有聽見他這段讓學生們都驚叫了起來的解說,因為另一邊陳大媽和刑大爺已經看見了她,招手讓她過去一起走。

聊完了宮女與鐵骨戰士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之後,那位男老師擡起頭,發現那個默默跟在他旁邊的年輕女子已不見了蹤影。

“這麽多年了還對自己的外貌沒有自覺,長得那麽漂亮怎麽可能不被人發現呢。”

他這樣自言自語了一句,又帶著自己的學生們走向了與路俏完全相反的地方。

……

回程的路上,老人們的情緒並不高,明明英靈塔他們每年都至少來一遍,可是每次他們都覺得自己又被沈澱了一分。

刑老爺子沈默地給一個橘子剝皮。在十幾分鐘之前,他看了第十次山巔狙擊戰的戰場覆原視頻,當演員扮演的韓玉致上校只剩一只翅膀還抱著一個隕石級別飛船試圖撞擊另一個行星級星艦結果失敗的時候,這個老爺子的手上青筋畢現,弄得陳大媽只能先停下給自己擦眼淚的手趕緊去安撫自己家這個外冷內熱的糟老頭子。

上了車之後,陳大媽開始跟刑大爺算賬了:“你說你,連個視頻都不能讓我好好看,激動什麽?不知道你自己血壓高麽?!”

刑大爺繼續剝橘子皮,假裝自己聽不見。

在文獻展館裏,寧老爺子也被一個烈士手書的一副字給弄得心裏發苦,字的水平如何且不說,單說內容已經讓寧老頭兒捶胸頓足了

“不戰不死無奈何,此戰必死奈我何。”這樣一個痞子氣十足又樂天的年輕人,就這麽去參加了一場“此戰必死”的戰爭,然後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那裏。

一個人不畏死亡,自然是死神也對他無可奈何,可他還是死了,任由一百年後一個滿頭桂花頭油香氣的糟老頭子對著他的字跡長籲短嘆。

“這麽和我脾胃的一個人,怎麽那麽就死了呢。”

他喟嘆許久,精神不振,直到此時聽見了現在陳大媽對刑大爺的數落,倒是讓他迅速恢覆了過來。

哎喲,刑老冰棍果然是個妻管嚴,現在就知道悶頭弄橘子。

寧老爺子樂得看戲,津津有味的樣子就差抓一把瓜子慢慢磕著了。

趁著陳大媽不註意,刑大爺搗了一下老寧頭的腰。

“哎喲!你挨訓就挨訓,你打我幹嘛呀?!”

把橘子瓣兒給了自己老伴的刑大爺只說了四個字:“桂花味的。”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不幫我解圍,那我就跟別人說你擦桂花味的頭油。

半分鐘前還做看戲狀的寧姓老外交官立刻慫了,他清了清嗓子跟車裏的同伴們說:“路上還有一個小時,咱們也不能一直這麽幹坐著,要不咱們就唱歌吧。”

手往下一大,他先起了個頭:“我與漫天星辰作別,今夜我要離家遠行。”

他唱的這首歌就叫《星辰別》,曾經是弦炮兵們中間最廣為流傳的歌謠之一。

即使是一百年後的現在,這首歌也是中學音樂課本裏的選學歌曲。

老寧子起頭了,後面自然有人接得上:“我把家中的一切交給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啊,你等我——回——來。”

“我與漫天星辰作別,你是我敵人的故鄉,我把心中的一切交給我的炮筒,我的炮筒啊,你隨我——前——行。”

“我與漫天星辰作別,明天你將把我遺忘,我把最後的血也流在這裏,我的血啊,你再多一點,讓我再多撐一點。”

“我與漫天星辰作別,只願金色的光芒將你等毀滅,我的家中一切早已湮滅,我的姑娘啊,在地下等我長眠。”

“我願用我的一切、我的炮筒、我,的血,換來,星辰墜滅一同長眠,一同——長眠——”

第一代的弦炮研發出來之後,雖然能有效地打擊隕石級的小型飛船但是因為材料不足,炮筒的質量很差,炸管率極高。這也就導致了第一代的弦炮兵絕高的死亡率,常常有人死了炮還在、只是炮筒不能使用的情況,所以背著炮筒慷慨赴死,成了一代弦炮兵的真實寫照。

一首歌唱完,大家的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又有人領著大家開始唱《鐵骨》,接著是《不歸人》和《天戰》。

就在這樣跨越了百年的歌聲裏,路俏看著窗外也與身後的英靈塔作別。

一場英靈塔之旅,恢覆了能力也恢覆了部分記憶的她有漫長的時光去緬懷和追憶她戰友和愛人,他們中的一些人還有願望沒有達成,他們中的一些人還有該做的事情要有人替他們去做,更重要的是,她要好好活著,然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正在路俏深吸一口氣,隱約覺得自己已然超脫的時候,她的移動電話響了。

“餵,您好,是路女士麽?有個叫方來來的男孩子因為涉嫌打架鬥毆,現在就在我們派出所……”

方啟航,有你這個惹麻煩的重孫子在,我覺得我會在想起你之前先恨上你呀。

退役的救世主也想嘆氣了,活著怎麽就這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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