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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聖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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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清靜日子,小薛子總算不負我所托,向我回稟了關於春眠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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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清靜日子,小薛子總算不負我所托,向我回稟了關於春眠之事。

原來她本名程楹,曾是南寧州同之女,亦是兩年前進宮選秀並且被選上了的一名秀女,可惜人生的大起大落來得太突然,她不幸淪為被趕出宮的那些官家女子的其中之一。

原本這些事都是皇上一手操控的,與我沒有半分幹系,可程楹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小道消息,竟說皇上有一晚本是要翻她的牌子,卻因我善妒,哄了皇上到永樂宮去陪我,當晚便沒能召幸她。

之後程楹之父被卷入貪汙案中,在處理政事方面,皇上一向雷厲風行,一經查得實證便把程府抄了家,把程州同下了獄,而程楹也因此被趕出了宮。

在她看來,若是那晚我不曾阻撓皇上召她侍寢,那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即使她的父親被打入大牢,皇上也會念及與她的恩情而網開一面。那麽在此之後,她依然是宮裏的主子,坐擁榮華富貴,盡得皇上恩寵,而不至於落到一無所有、任人欺淩的地步。

故而她對我懷恨在心,借著家中殘餘的一點勢力改名換姓再度入宮,做了一名宮女。有關她的過往,蘇挽心一清二楚,更可以說,是在蘇家的幫助下,她才能夠再回皇宮。這其中又涉及到程、蘇兩家的一點交情,說來蘇挽心那麽一個心理承受能力極弱之人,竟有膽量窩藏一名罪臣之女在身邊,隨她一道出入各宮,還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由此可見,再是懦弱無能之輩,也有膽大包天的一面。說不準蘇挽心還為此在心中暗暗得意,覺著自個兒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裏了。

只是當年參與選秀而今仍得以留在宮中的妃嬪們,果真除了蘇挽心,便再無一人識得程楹了?

我看未必。

程楹恨我入骨,那麽她的種種行徑便都能解釋得通了。

但我覺得,她未必沒有想過當年之事與我無關,她根本沒有理由恨我,她不去追溯最開頭的真正內情,只一味沈浸在對我的滔天恨意中,無非是不甘心罷了。

她不甘心就此草草一生,她既已沒有辦法過回普通人的日子了,倒不如為覆仇而活。一個憑借著恨意生存下來的人,自是不會再有什麽理智可言。

只是她為何等到今日再來加害於我,是因為她此前沒有機會下手,還是她覺得就那麽死了太便宜了我,便刻意等到我身懷有孕,妄圖使我深受失子之痛,看著我飽受折磨而死,以達到她大仇得報的快感?

又或者,另有緣故…

小薛子向我匯報完畢,我便打發他退下顧自思量,重回我身邊伺候的歆兒見我手中茶杯已空,卻還心不在焉地用杯蓋拂著杯碗裏並不存在的茶水,躊躇良久方才出聲提醒道,“娘娘,奴婢給您換杯茶來罷。”

我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茶杯,反應了一下才把茶杯遞給她。

歆兒退下取茶,我單手支頤歪在榻上,想起這幾日裏皇上唯一來過的那一回。

我原以為他是來陪我用午膳的,哪知他不由分說便握緊我的手,攜我步入內室,又親手為我寬衣解帶,我不免露出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他把我推坐到床邊,我一時慌亂,正要用“有孕在身不宜侍寢”來推搪,他卻只是坐在我身邊,緩緩解開了我胳膊上傷口處包繞的紗布,又從袖子裏取出一瓶金創藥,親自為我換藥包紮。

我側對著皇上,心下稍安但仍緊張,也不好意思偏過頭去看他的臉,原本曠達的寢殿於此情此景之中竟顯得狹□□人起來,我身軀僵硬但絕不是因為冷冽。碳爐在一旁炙烤,殿內暖和得很,我甚至覺得即使沒有碳火,我也不會覺得冷。

皇上的手不時觸碰到我的肌膚,這種有一下沒一下的感覺竟令我有點兒心癢癢。但皇上似乎並無所感,動作流緩未有停滯,我一向曉得他溫柔細致,卻不想他這份溫柔細致當真是體現在方方面面。

我慣例道了句,“這等小事豈敢勞煩皇上親自動手。”

按理說這話是合乎情理的,可不知怎的,我一說出口便莫名懊悔,好似極其破壞氣氛,也辜負了皇上一番好意。

這世上能勞煩皇上的,恐怕是獨我一個,而我是他唯一的妻子,也不必感到受寵若驚。我只需安靜享受這份溫存便好,又何必時時論及規矩。

我心裏默默嘆息,皇上已替我重新包紮完畢,老實說那傷已不大需要換藥了,便是觸著碰著也不多痛,於是我擡起手打算自己穿上衣服。可皇上先我一步替我攏上了裏衣,我擡起的手只得懸著。

皇上與我挨得很近,呼吸可聞,我眼睛望向別處,用側臉對著他。和上裏衣再到外衣,我本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可此時伺候我的是皇上,我難免心旌飄搖。

皇上道,“傷好得還算快。”

我心想這是自然,原就是小傷,何況我一向身強體健,這傷於我而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皇上命人給我送來的那些上等金創藥可說是大材小用了。

但我貴為一國之母,自當安享至高無上的待遇,偶爾有所靡費也無可厚非。

只是皇上的聲音雖一貫深刻沈穩,這句關心之語卻略顯冷淡,我想方才是我說了不合他意的話,自當付出些行動來緩和氛圍,加之這些時日裏我對他多有思念,種種內外因素使然,我輕輕地倒在了他懷裏。

我前襟半開如此行徑,屬於是衣衫不整不成體統,可我枕在他肩上不願動彈,什麽也顧不得了。

皇上倒也沒有推開我或是指責我,但也沒什麽表示。

我喃喃道,“謝皇上為臣妾換藥,又為臣妾重新包紮傷口。”

皇上的聲音仍是淡淡的,“朕恰好得空罷了,不必言謝。”

我道,“皇上能抽空來看望臣妾已是莫大的恩寵,又如此關懷臣妾照拂臣妾,臣妾心裏感動不已,便是皇上只能稍作停留,臣妾也心滿意足了。”

我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是他久不吭聲,幾乎要令我以為他睡著了,空氣裏漂浮著塵埃,似是一直在下墜,卻又始終不能落定。

這一時刻,我竟連自己是何種心情都分辨不清了,之於皇上,我越發迷惘。

我從皇上懷裏離開,呆呆地望向他,他也看著我,我竟從他深沈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許無奈與失落,我雖覺錯愕,卻又好似醒悟過來,這兩年,他眼中的這兩種情緒,似乎越來越顯而易見。

從前我只是感受到皇上待我的態度越發令人琢磨不透,好似他日覆一日變得喜怒無常起來,實則他是對我越來越失望了。

是了,失望,我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但似乎與他對我的期許與期盼背道而馳且愈行愈遠了。

皇上默然起身,再背對著我道,“命侍婢來為皇後穿戴齊整吧,朕還有政務要處理,先回恪勤殿了。”

他身形剛一動,我便顯得有些著急道,“皇上不留下陪臣妾用午膳嗎?”

皇上也不回身來看我,縱然殿內光明敞亮,光線也只能從他身側經過,我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聽見他用冷淡的語氣道,“改日吧。”

他大步流星而去,我獨自扣上前襟的紐扣,面無表情地理了理衣裳,不一會兒歆兒進了來,見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床前,周身衣物似乎是重新整理過的樣子,自然而然聯想到某些事。

但從時間上推測,又似乎不太夠,於是歆兒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副煞費思量的模樣,我本想瞪她一眼,或者往她腦門上狠狠敲一記,但又實在提不起勁兒來,只得嘆了口氣道,“皇上只是來給本宮換了胳膊上傷口處的藥罷了。”

歆兒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皇上要與娘娘單獨待在寢殿內室。”頓了頓又道,“可這都午時了,娘娘為何不留皇上用了午膳再走呢?”

我道,“若是本宮告訴你,本宮留了,可是沒留住,你信麽?”

歆兒怔了怔,再搖了搖頭。

我苦笑道,“本宮早便說過,皇上是去是留,不是本宮能決定的,你們總是不信。”

我攙著歆兒的手起身,打算自個兒去用午膳。

歆兒扶著我往外走,同時道,“娘娘果真是誠心要留皇上的麽?”

我不假思索道,“這是自然。”

歆兒道,“那娘娘為何不多努力努力?”

我微微蹙眉,“何謂多努力努力?”

歆兒道,“就是皇上要走的時候,娘娘若能挽住皇上的胳膊,溫言軟語哄了皇上高興,皇上定會留下多陪陪娘娘的,不說留至何時,至少也會陪娘娘用過午膳再走。”

我心知她還有句不知當講不當講便沒有講的話——聽聞玉妃娘娘便常常如此,但我的確沒有這麽做過,甚至都沒有想過自己會那麽做。

若換做是前兩年,我定會教訓歆兒一頓,堅決否決她這一提議,可如今我似乎有所改變了,我竟覺得若能留下皇上,無論怎麽做,都是值得的。

我心裏有了這樣的想法,便隱隱懊悔起來,為何我方才沒有那麽做,為何我如此遲鈍,沒能早早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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