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林渺擦完師姐給她的過敏藥膏，躺了下來，一旁的屏兒端起水盆往外走，就要退下。

“啪嗒——”

一個小石頭穿破窗戶紙砸了進來。

林渺與屏兒對視一眼，她拿起床上的匕首藏進袖中。

出了門，環視一圈，除了不遠處有宮人的身影走動，一切看起來似乎並無異常。

林渺敏銳地看向墻那頭，發現了露出的一小點腦袋。

“十三？！”

屏兒小聲驚呼。

白日裏見過的十三對林渺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你先回去，見機行事。”林渺吩咐。

“喏。”

對於他找到這裏，林渺也不是很意外，畢竟屏兒給他送了那麽多次飯，他跟蹤屏兒便可以找到這裏。

幸虧早在幾日前，她已經讓屏兒把本該服侍她的宮女趕到了住宿的地方外，只留屏兒一人在此。要不然估計十三石頭都扔不進來就會被發現。

翻過高墻，十三迎過來，沒有過問林渺的身份，而是神秘兮兮道:“姐姐，‘鬼’來了。”

冷宮的鬧鬼傳聞？林渺精神一振，想起了這茬。

“什麽情況？”

他比劃道:“我在井裏聽到了一聲很大的動靜，上來去看，看到了紅色的影子。”

十三臉上帶著興奮:“之前我碰著過她，她溜得快我追不上。這次我沒打草驚蛇，姐姐不是想抓她嗎？跟我來。”

“走。”她毫不猶豫地道。

林渺跟著十三來到冷宮的一堵墻邊。

十三努努嘴，示意從這裏翻過去便能到達前院。

林渺直接伸手抱起十三，飛躍過來。十三臉蛋紅撲撲的，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裳。

月光照亮了整個冷宮前院，更顯得荒涼淒清。

檐下的走廊空無一人，林渺看清那正屋木門卻是呈打開狀態的，從側面看，能見到屋內的地板。

林渺給十三打了個手勢，讓他在一旁的樹邊躲好等她。十三猶豫了下，還是點頭同意了，並讓她一切小心。

林渺放輕腳步，到了廊下邊弓下腰，貼著墻壁，小心前行。

“噠——噠——噠——”

細微的聲音傳來，像是廟裏和尚敲著木魚那樣，一下一下很有節奏的敲擊聲。

在這格外靜謐的環境下顯得詭異陰森，在這空空蕩蕩廢棄已久的冷宮，裏面發出的不尋常動靜，讓人不寒而栗。

“噠——噠——噠——”

林渺斂下氣息，慢慢來到門邊，卻不著急進去。她極為謹慎地從頭部上方的鏤空窗戶處，去查看屋內的情況。

月光照射進屋內，拉長了門影。四處的桌子椅子布滿灰塵與蛛絲，而林渺一眼看到的是在黑暗與月光的交界處，那正對著門擺放了座巨大的觀音菩薩像。

菩薩整體呈白色，左手楊柳，右手凈瓶。雕刻得栩栩如生，本該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模樣，可一雙眼睛卻是被紅色覆蓋，血紅的眼睛像是在瞪著屋內以及剛進門的人，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乍眼看去，不怕鬼神的林渺後背都有些發毛。

而在沾滿了灰塵的供桌旁，一身紅衣的人正在那裏雙手搗鼓著什麽，黑漆漆的長發披散，腳下是一灘鮮血，血水順著地上的裂縫，一直快流到了門口。

在這寂若無人的冷宮裏，出現一名紅衣長發的人，難怪會有人將她看作女鬼。

“嗚嗚嗚……”

女子極小聲的抽泣聲隨著有節奏的木魚聲，回蕩在殿內，幽怨哀婉，淒厲悲鳴。

女子尖細的戲腔聲響起:

“十年家書無一封~妾等君歸久不回~~咿呀咿呀喲~”

“趕到皇城書院府~卻見遍地屍身躺~喲兒咿呀呀~”

她突然語調一轉，半唱半念。

“嗚......是誰害了你，我滴郎君~我的姜郎~”木魚聲咚咚咚敲得更厲害了，哭泣聲越演越厲，“是誰害得萬千人家家破人亡？”

“我的姜郎，你命不該絕——”

“是誰害了你！”

“噠！”

木魚聲重重地一下，隨著她最後一個字落下戛然而止。

殿內一靜，林渺的心不自覺也跟著提了起來。

“是誰？是誰？是誰！”

她字字泣血，聲調越提越高，語氣癲狂。

“是你！”

紅衣人驀地扭頭，這裏的扭頭是身體不動，頭轉了個彎，一百八十度。

“是你害了我滴姜郎！”

一張鬼臉露了出來，與身後菩薩的血色眼睛一齊，直直射向林渺的方向。

林渺心跳霎時停滯了一秒，糟糕，被發現了！

“咻咻咻——”

幾根銀針飛快向林渺射來，她猛地蹲了下去，銀針從她頭頂的窗戶穿過，兩根正好紮入她身後圓柱上。

林渺抽出匕首，旋身進了屋內。

那紅衣人已經消失不見，供桌上躺著一個被開膛破肚的人，看衣裳應該是個宮人，身體僵硬，死去多時。他的身旁，放著被血染紅的銅盆，這應該就是那紅衣人敲擊發出木魚聲的由來。

濃烈的血腥味影響了她的嗅覺，林渺屏住呼吸，視線從那屍體上移開，轉眸看向周圍。

殿門就只有一個出口，那就是林渺剛剛進來的這一個，也就說明那人還在這裏面。

殿內幾乎沒有躲藏的地方，隱匿在黑暗處的幾個櫃子的大小倒是可以藏人。

林渺一步步靠近櫃子，耳朵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手上匕首一挑，櫃子嘎吱被打開，突如其來的臭味彌漫，櫃子裏的東西也砸了下來，林渺閃身躲過。

重物落地聲，林渺只看了一眼便蹙緊了眉。

那是兩具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幹屍，看衣裳，是兩個太監。

林渺似有所感，只伸手用匕首挑開另一個櫃子。不用想，又有兩具屍體接連落地，砸起地上的灰塵，隨著腐臭味一起飄到半空中。

而其中一具明顯是近一兩個月的，身上還有蛆蟲蠕動。

林渺面色凝重起來，繞過屍體，視線落到那觀音菩薩像上。

菩薩像除了身前被月光照著，其餘地方是一片黑暗的。

林渺眼睛動了動，狀似無意地嘀咕:“人呢，難道從窗戶逃跑了？”

她一步步靠近菩薩像，很生氣地道:“可惡，殺了這麽多人，我非得抓到你不可！”

說著，她的腳步聲加快，像是要沖向門口。

暗中的人微微松了口氣，正想出去，突然聽到身旁傳來少女輕飄飄的聲音:

“找到你了。”

那人瞳孔一縮，猛地一掌拍向那少女。

那少女反應極快，避開他的攻擊，匕首一刀刺進她的手腕中。

她忍不住吸了口涼氣，收回手，跳出菩薩像，快步就想沖到門口。

“跑什麽跑，你不是喜歡裝神弄鬼嗎？”林渺閃身攔住了她，匕首指向紅衣人暴露在月光下的鬼臉面具，輕嗤一聲，“面具選的不錯，可惜沒有長舌頭。”

兩人開始過招，擁有匕首的林渺占了上風，令她驚訝的是，這紅衣鬼面人雖沒有武器，但招式古怪，掌風帶勁，踢腿間有一股肅殺之氣。

林渺肯定了一個事實，“她”是個男人。女子不可能有粗壯的帶著肌肉的胳膊與腿。

她一腳踢在紅衣鬼面人腰上，帶有內力的一擊卻沒有使他被踢翻，反而讓他抓住了機會，一把抓住林渺的腳踝。

被歐陽禹傷到的還未完全修覆的傷口再度撕裂開，紅衣鬼面人雙手用力就要將她砸倒在地上，林渺哪能給他這個機會，匕首用力甩出，直擊他的命門。

趁紅衣鬼面人躲開匕首的功夫，林渺趁機左腳踢在他抓著自己的手上，狠狠的一腳踹在他手腕上，她也成功脫身。

翻身落地，腳腕傳來鉆心的疼，林渺沒管，閃動身形，與他近身交戰。

即使帶傷，但兩人實力相當，一時分不出什麽勝負。

就在這時，紅衣鬼面人忽然扭頭看了眼門口，林渺以為是誰來了，雖沒扭頭，卻也下意識跟著瞥了眼門外。

說時遲那時快。

閃著寒芒的刀鋒就到了眼前，這人的目的是想先讓她瞎了眼。林渺下意識擡手擋住眼睛，手背上立馬傳來刺痛。

“哼，不和你這小丫頭片子玩了。”

他渾厚的嗓音響起的那一刻，粉狀物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林渺不小心吸入一口，嗆咳兩聲，再放下手時，就見那道紅影從窗戶處跳出。

她立馬就想去追，卻聽到了不遠處有人朝這裏來的腳步聲。

林渺腳步一頓，誰又會在夜裏來冷宮？

現在追出去肯定會被人看到，為了不暴露身份，林渺只能跳躍到了觀音菩薩像後，也就是那紅衣面具人藏身的地點。

“哼死鬼~非得來這裏，你也不怕遇到鬼啊？”

“那都是假的你還信，世上哪有鬼？只有我這個牡丹花下死的鬼~誒~快讓我親熱親熱，幾日沒見想死你了！”

“討厭~進屋再說，你個死鬼猴急得很！”

“好好好，依你的。”

兩人的聲音挺大的，似乎因為在冷宮才無所顧忌。

聽了這段對話，蹲在菩薩像後的林渺:“......”這一刻仿佛身處青樓。

和她一樣無語的還有兩人。

林渺蹙眉，盯著供桌下若有所思。

她探出一只眼睛看去，是一宮女與侍衛摟摟抱抱地進了門。

那宮女調笑著去扯侍衛的衣領，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了供桌上。

“啊——”

響破雲霄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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