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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裙帶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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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女同志臉上掛著淺淺的笑, 誠懇又真摯,猶如鄰家妹妹一般。

但她的話卻滿是殺傷力。

先是采集區的人被分化,想要保住這份工作的大有人在, 他們或許之前聽劉建華的話,但現在……

顯然, 即便不是堅定的站南雁這一方, 卻也不會跟劉建華一個陣營。

笑話, 工作沒了你給安排嗎?你要真是這麽有本事何至於在食品廠工作?

至於劉建華控訴的假公濟私。

食品廠的財務抱著賬本說起了與紅武公社那邊的一筆筆交易。

都是入了賬本的, 壓根不存在假公濟私這一說。

“光入了賬本有什麽用?他們壓根沒給錢!”劉建華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困獸猶鬥。

財務有些不樂意了,“照你這麽說, 咱們從下面公社收鴨子還沒給人家公社錢呢, 到底你是會計還是我是會計?”

工廠的賬務並不是隨時結算,畢竟食品廠剛開始也沒那麽多初始資金, 可不就是先拿材料,等著大訂單的錢來了, 再給人家公社結算嗎?

再說了,那些鴨毛鴨絨本來也不值幾個錢,想要處理掉還挺麻煩的,雖然為了處理這些鴨毛鴨絨又多招了幾個工人, 但是這部分鴨絨鴨毛賣出的錢足以覆蓋工人的工資。

要是紅武公社不收這個,哪還有什麽采集區?

大不了搞兩臺設備用倆人給鴨子褪毛就是。

明明占了便宜的人卻還是說這些話, 可真是傷透了人心。

財務都替南雁不值得, 費心吧啦給這些人安排工作,不好好幹活就算了, 還指控她假公濟私。

笑話, 真要假公濟私還用得著這些?隨隨便便安排幾個人就是了, 誰還能說她一句不是?

業餘對專業,財務大獲全勝。

劉建華面如枯槁,他努力保持鎮靜,但在迎上那一雙眼睛後,只覺得自己仿佛跳梁小醜。

“還有什麽要指控的,盡管說。”

劉建華握了握拳頭,“你也別得意,咱們且等著瞧,我等你來給我道歉。”

放下狠話的人轉身離去,倒是讓不少工人竊竊私語——

劉建華這麽有把握的樣子,難不成還有什麽依仗?

魯副廠長也有點懵,這家夥有什麽來路嗎?

是哪位領導的家屬?

不對啊,縣革委會那些領導,沒有姓劉的。

退一萬步說,這些工人的檔案高工最清楚,她既然敢跟人對峙,應該是有把握的吧?

魯副廠長沒能從南雁臉上看出什麽。

年輕的總工正在總結采集區的事情,“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是個意外,如果在工作上遇到什麽困難可以提出,但不能因為覺得按照標準完成工作困難,就偷奸耍滑。對此,廠裏零容忍。”

食品廠的整體年齡趨於年輕,平均年齡比南雁大了不到五歲,其中有三分之一明顯比她小,畢竟中學生嘛。

正因為年輕,所以更要把遵守紀律印刻到骨子裏,不然帶著這份態度在崗位上,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出現大的紕漏。

已然耽誤了工作,南雁也沒就此散會,索性讓工人們討論,有什麽問題現在提出,她想法子給解決。

“我們測水溫得用溫度計,可現在這溫度計用多了就容易爆掉。”

溫度計爆掉,水銀混到熱水缸裏,很容易造成汙染。

“這個倒也不麻煩,你們可以弄一些魚掛在水缸邊緣,把尾巴塞到水面下測溫度……”

其他車間的工人幫忙想辦法。

真的一點法子都沒有的問題還真沒有。

溝通交流群策群力,群眾的智慧足以解決絕大部分的麻煩。

前提是他們有這個心。

食品廠下午就投入緊鑼密鼓的生產之中,但上午發生的事情還是傳到了鐘廠長那裏。

駱主任也有些意外,雖說小高是工會主席,但工人遇到事情多是去找工會的其他人想法子,畢竟作為總工的南雁很忙,找到她的幾率太低了。

這般大張旗鼓的發脾氣也十分罕見。

倒不是說有點喧賓奪主。

但這麽一來,有點顯得鐘廠長管理不善,起碼應該先知會廠長一聲才對。

“估摸著是忙公社的事情忙糊塗了。”

鐘勝利看了眼,“她清醒的很,倒是你糊塗了,老魯那人幹事粗糙了些,你也幫忙盯著點。”

駱主任苦笑,食品廠權屬十分覆雜,公社參與分紅,肉聯廠主管廠務。

但他跟高南雁又不一樣,哪能隨便插手食品廠的事情?

不過上級領導批評,自己往後要多留意就是,就算不能插手也得多問問,爭取全面掌握那邊的情況。

“她現在在哪裏?還在食品廠?”

“在那邊車間呢。”

食品廠倒是不缺銷路,香港那邊的訂單量大,每星期都要出貨一次,月底結清賬款。

等到下月應該就能把從公社采購鴨子的錢結清。

資金流十分的健康,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駱主任是看著肉聯廠從荒地大變樣的,也知道肉聯廠剛開始生產時,那賬款拖了有多久。

國營工廠有國家托底還不一樣。

“我看小高今天回來,應該是公社那邊的事情解決的差不多,倒是不用再給她放假了。”

“也不見得,怕是鴨毛那邊出了大事。”被服廠的關鍵不外乎被面和鴨絨鴨毛,被面問題褚懷良和南雁去省城解決了。

回頭要跟那收割機一塊運過來。

那麽剩下的就是鴨絨鴨毛的問題。

打斷生產開會,趕走了一個工人,只能說鴨絨鴨毛出了大事,不然她哪會那麽沈不住氣呢。

“咱們也去看看。”鐘廠長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然而眼皮子底下出了這事,只能說他現在不止精力不如之前,威懾力也大大的不如啊。

這邊鐘廠長剛出門,迎面就遇到了縣裏來的人。

“聽說高南雁他們從省裏頭弄回來了幾臺收割機?”

“我不太清楚。”知道也不跟你說。

李主任也不生氣,笑呵呵的拍了拍鐘廠長的肩膀,“你這個得力幹將很有本事,要不再跟省農機廠商量商量,多弄來幾臺嘛。”

收割機可沒人會嫌少,陵縣那麽大的地界呢,最是需要這些幫助農民在夏收時節解放雙手的大塊頭。

偏生偌大的一個省,能造這種大塊頭的農機廠就兩家,每年的產量也很低。

造好了也輪不到他們陵縣。

李主任沒啥大背景,在省裏頭也說不上話,不然早就想法子了。

如今聽到風聲,不免動了心思。

來找人套近乎。

然而收割機不是地裏頭的大白菜,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說得輕松,多弄幾臺。

你自己個兒咋不去弄呢。

鐘廠長心裏頭沒好氣,但面上還一團和氣,“這事我要是說了算,別說幾臺,幾十臺都弄過來。”

他這話滿是無奈。

李主任倒是鬥志滿滿,“讓小高他們去。”

“她忙著呢,要不你去找褚懷良,他人脈不比高南雁廣?”

幹嘛盯著一個女同志呀,還不是覺得女同志面皮薄,好下手嗎?

去找褚懷良嘛。

“他倆一塊去的省城,要不去找小褚,他這人神通廣大,實在不行讓市裏的褚部長給批個條子嘛,組織部長的面子總要給一些的。”

李主任可沒這麽大的臉,他又不是沒在褚懷良那裏試過,碰了釘子。

“這不是先來問問小高同志嘛,她人呢?我去看看她在忙啥。”

鐘廠長有心敷衍,說人在車間。

駱主任沒辦法帶著這個縣裏的一把手去肉聯廠的車間裏找人。

找不到人那怎麽辦?

鐘廠長不怕這位李主任,但駱主任應付起來還有些費力。

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大不止一級那就是泰山壓頂啊。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南雁還真就在車間裏。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這會兒正在那裏修機器。

“她還會這個?”

李主任有點詫異,這女同志修理大塊頭的機器,還真是有些想不到。

“總工嘛,總得什麽都會一些。”

駱長松的解釋讓李主任笑了起來,“那可真是什麽都會,人不可貌相啊。”

他這話意有所指,駱主任只好當沒聽明白。

倒是南雁從機器下面鉆了出來,一向幹凈的臉上掛著幾滴油汙,從臉頰往耳朵後面去,明明是弄臟了人,但又帶著一種別樣的美感。

“行了再開起來試試看。”

傳送帶再度運作起來,果然不卡了。

幾個工人圍在南雁身邊,“這是怎麽回事?”

“長時間沒清理到位,裏面卡著了,等回頭你們再維修保養的時候,得拆開,等晚上下了班,幾個工程師留下來跟我檢修機器。”

日積月累的,下面有點臭味。

平日裏可能聞不到,但是近距離接觸那味道可真是太明顯了。

“小高同志辛苦了,沒想到你這還是全能戰士,什麽都會,真不錯。”

誇讚來的莫名其妙,瞧著眼抽筋的駱主任,南雁大概明白了,這人來者不善。

李主任倒不是那麽開門見山,“聽說你們這次在省城遇到了點麻煩?”

“是有點。”南雁不假思索,往外出的時候順帶著哭訴委屈,“被人逮到了派出所,要不是褚廠長英勇,說不定今天駱主任都要去省城給我燒紙錢了呢。”

駱長松知道這事,但還是瞪了一眼,“胡說什麽。”

生生死死的事情,能胡說八道?

李主任知道個大概,沒曾想還有這些細節。

“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真以為沒人能治得了他們了是吧?”

“可不是嘛,省廳的齊廳長親自帶隊去整治了一番呢,紀律問題一定要嚴抓,咱們省革委會的李主任也是這麽說的,三大紀律八項註意都是咱們的老傳統,什麽時候都得嚴於律己不能搞那些小動作。”

瞧著忽然間就一臉嚴肅的人,駱主任覺得不太對,這怎麽說著說著就成了思想政治課堂呢?

“就今天上午,我去隔壁食品廠也整頓了一番,開除了一個偷奸耍滑的工人。”

李主任點頭,“有些時候是得殺雞給猴看,只要不是無緣無故找茬,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不用怕。”

“謝謝李主任體貼,我原本還想著去找您請罪呢。”

“找我請啥罪?”

“今天開除的工人劉建華是您兄弟媳婦的娘家兄弟。”南雁簡單解釋了一下,“……之前我跟褚廠長得了外貿部孫副部長的指令,去廣州那邊參加貿易大會,多多少少算有一些收獲。孫副部長也支持我們搞公社的集體經濟,覺得鴨絨被要是能搞好,說不定就是咱們陵縣的大寨。”

李主任聽得眉頭直跳,張口孫副部長閉口外貿部,這分明是拉著首都的部委來撐腰啊。

然而人家有這個本錢。

“咱們食品廠的鴨毛和鴨絨都賣給了紅武公社那邊,雖說價錢不高,但這些沒什麽用處的屠宰廢料能賣點錢覆蓋工人工資,倒也算創造了就業。”

“那是挺好的。”不是為了賣錢用不了這些工人,這個道理李主任門兒清。

“謝謝主任誇獎,主要是我們跟外國人簽訂了產品的相關協議,這些鴨絨的品質得有所保障,倒也不是說給外國人的就必須是好的,但簽了合同拿了人的定金,要是交付的貨物不合標準,那最終影響的還是咱們這些出口貨物的口碑,影響的是咱們的國家名聲。”

“雖說咱們也不是靠國際名聲吃飯,但一個好點的名聲總比惡名昭著好,公社的鴨絨被就是個嘗試,真要是在國外有好口碑,那回頭可以從紅武公社推廣到其他公社甚至整個陵縣。”

南雁一臉為難的看著李主任,“我對食品廠這邊嚴格要求,也是為了咱們陵縣的未來著想……”

瞧瞧,瞧瞧。

駱主任知道這位縣領導是來幹啥的,然而他的正經事還沒顧的說,就被南雁訴苦。

楞是把這件事給拔升了高度。

是我在找茬嗎?

不,我也只是為了陵縣的未來,為了李主任您的仕途考慮。

我這是諸葛亮揮淚斬馬謖呀。

真的,駱主任都替南雁委屈上了。

所謂言語的藝術,大概就是如此。

駱主任也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但是他頂著這張老瓜皮臉說這話,效果可遠不如南雁。

年紀輕輕顧全大局,委屈全都自己咽了。

他看的都心疼啊。

李主任壓根不知道食品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對這個劉建華也沒啥印象,但南雁說的話他是十分心動。

“別說是我兄弟媳婦家的兄弟,就算是我親兄弟,做錯了事也得接受懲罰,工人就該以廠為家,誰要是不認認真真工作建設工廠,那就是人民的敵人!”

李主任的慷慨陳詞惹得南雁落淚,“謝謝主任理解。”

眼見得這戲唱的有點過了,駱主任連忙開口,“咱們李主任是最能理解下面人苦心的領導幹部,行了你看你都成花貓了,趕緊回去洗臉洗頭,晚上再去車間檢修的時候一定要註意安全。”

南雁見好就收,“我知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下。”

“快去快去。”親自趕走了人,李主任忽然間覺得不太對勁,自己來肉聯廠幹啥來著?

怎麽覺得有點不對勁呢。

回過神來的革委會主任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他被一個女同志給帶到溝裏去了。

不過能咋辦,找高南雁去算賬?

他好歹是縣裏一把手,哪能搞這些小動作?

收割機的事情再緩緩吧,估計就算自己開口,那小同志也有的是拒絕的理由。

聰明人是挺好,能做事。

但太聰明不能為自己所用,就不太好了呀。

感慨萬千的李主任長籲短嘆中迎來了不速之客。

瞧著自家兄弟臉上的紅痕,李主任皺了下眉頭,“又打架了?你們就不能安生點?”

“我倒是想,她娘家兄弟被開除了一肚子火氣,不往我身上發作憋著傷了身體怎麽辦?”

“她兄弟被開除那是咎由自取,行了你也少給我招惹麻煩,別雞毛蒜皮的事情就來找我主持公道,革委會不是你家後院,往後沒事別來找我。”

說完李主任又覺得不對,“有事也別來,都三十大多快四十歲的人了還把日子過得這麽雞飛狗跳,很光榮嗎?”

人就怕對比,瞧瞧人家那二十出頭的一套套的大道理,再看看自家兄弟這慫樣。

“滾回家去,再羅裏吧嗦的你們現在的工作也別想幹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原本應該就到這裏便算是翻頁了。

偏生李主任的這個三兄弟是個膿包,知道回家後無法交差就直接回了單位。

正在姐姐家等著的劉建華看姐夫遲遲不回來,有點急了。

他姐倒是不著急,高南雁充其量就是個工廠的總工程師,上面還有廠長呢。

能不給革委會一把手面子?

“你不用管,明天該上班的去上班,看誰敢攔你。”

“還是姐你疼我,等回頭我發了工資給你買好吃的。”

劉姐聽到這話摸了摸兄弟的腦袋,“快回去吧,往後工作上點心。”她尋思著明天去找南雁說說這事,不給自己面子,總不能連她二伯的面子都不給吧?

翌日一大早,劉建華往食品廠去,正是上班的點,縣城裏的一些工人往這邊趕,看到劉建華回來瞪大了眼,“難道高工還真給他道歉了?”

有好奇的上前問了句,得到的是劉建華的冷笑。

他姐說了,該上班的就去上班,看誰敢攔他。

食品廠傳達室值班的工人就敢。

作者有話說:

二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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