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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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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珠玉看著兩個黏黏糊糊抱在一起不撒手的人,瞠目結舌。

他們、他們居然是這種關系?!

她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直楞楞看著褚允執以手為梳,像順狗一樣理著江照裏淩亂的頭發,而後輕拍了拍江照裏的背,松開她,低頭撫著她的臉頰,用指腹一點一點拭去其上臟汙。

眉間覆而沈靜,黑眸中閃爍著細碎的光,如星辰般簇擁著映射其中的唯一身影,恰似眾星攢月。

而江照裏仰頭看他,任他動作。

兩個人離得極近,再近一點便是交頸而歡唇齒相纏。

片刻後,江照裏握住褚允執的手,微搖頭說了一句什麽,褚允執就笑了一下。

——錢珠玉並不確定,只是看見這個終日冰冷的人眉眼微彎,像是笑了。

他點了一下頭,手終於從江照裏臉上離開,並不放開,反抓住江照裏的,面巾微動,似乎是回了一句。

“和我一起吧。”

江照裏聽見褚允執這麽說,她楞住,像是一臺生銹的機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血液系統的核心器官如常跳動,卻一下比一下劇烈,一聲比一聲聒噪,帶動渾身血管也鼓動起來。

“我一直和你一起呀。”她有些傻乎乎地回道。

褚允執微怔,而後眉眼似碎雪映輝,問道:“那以後也會是嗎?”

他專註而小心翼翼,語氣輕柔得像是怕驚飛了被春風吹來落於指尖的蝴蝶。

為了聽清兩人對話已經挪近的錢珠玉:“……”

敢情這兩人還沒互通心意呢。

她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盯著江照裏,內心嘶吼。

回答他啊!楞著幹什麽!

平時那副機靈勁呢?

答應他啊!

快啊!

良久,江照裏嘴唇微張,錢珠玉提著一口氣,不由攥緊拳頭,眼見要見證一對璧人共結連理,從此花前月下濃情蜜意如膠似漆長相廝守,就聽一陣吵吵囔囔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將氣氛破壞得一幹二凈。

錢珠玉:“……”

誰啊!

誰這麽煞風景!

錢珠玉轉頭,看見了胡子飛翹向她奔來的她爹,還有如釋重負的許茂,以及後頭烏泱泱一大幫人。

她:“……”

爹,其實你們晚來一點也沒事。

然而比錢前更快靠近她們的,是另一個人。

錢珠玉看清了那個形容憔悴面色癲狂的人,魂飛膽顫,瞳孔劇烈收縮,一句小心尚未脫口,那邊褚允執已經將江照裏推開了。

“為什麽你還活著?!去死……”

“嗆——”

“啊!放開我——”

錢珠玉根本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只見一道銀光閃過,江照裏被推倒在地,之後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混亂的驚呼聲,中間跳出一個人來迅速踢飛刀摁倒持刀之人。

“我的寶貝玉兒,你有沒有什麽事?”錢前迅速跑到錢珠玉身邊,緊張兮兮地問道。

“我沒事,爹。”錢珠玉答道,然後看向被林步摁在地上的人。

那人披頭散發,拼命掙紮,“放開我!”

她驚愕不已,難以想象自己這個端莊秀麗的閨中密友變成了這副瘋癲癡狂的模樣。

那把鋒利的殺豬刀斜插在呂寧枝的腳邊,邊沿折射出鋒冷的光芒,雪白的刀身上照著一道修長身影。

於是錢珠玉趕緊去看這道身影的主人。

褚允執捂著脖子,指縫間有細細的血流滲出,面上的黑巾不知何時被扯落了,露出冠玉般的臉龐。

他極為陰鷙地掃了呂寧枝一眼,然後去扶地上的江照裏。

江照裏已經自己爬起來了,盯著褚允執的脖子,“嚴不嚴重?讓我看看。”

“無礙。”

“你們這兩個奸夫淫.婦!”呂寧枝費力仰頭,一張俏臉被泥地擠壓地變了形,“叔嫂茍且,不知羞恥,有悖人倫!”

呂寧枝推落江照裏後,就偷偷跑了,然後藏在林子裏看著眾人四處搜尋,她當然不是良心發現想要救人,而是想要看到江照裏和錢珠玉的屍體,一想到平日風光的兩人以那樣一種醜陋不堪的方式死去,她就痛快!

可惜,可惜!

這兩個賤人居然還活著!

她還看見了什麽?!

她還看見她朝思慕想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男人,抱著江照裏!

為什麽!為什麽江照裏總要搶走屬於她的東西?沒有她,一切都好好的!沒有她,自己就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呂寧枝在那一瞬間,全憑本能,提刀沖了出去。

“閉嘴!”林步想捂住呂寧枝的嘴巴,然而她將臉埋進土裏,令他無處下手。

江照裏根本沒空理她,老天爺似乎就是和她過不去,她這些日子提心吊膽千防萬防,可此刻最擔心的事仍舊發生了。

褚允執脖子上的人皮,沾染了血漬與一夜汗漬,失去了粘性,隨著他松手掉落下來,那塊她挖空心思遮擋住的傷疤赤.裸裸暴露在陰濕的空氣中,暴露在眾人面前,暴露在熊迎眼中。

她去捂,卻來不及了。

——沒有人比熊迎更熟悉這種疤痕。

熟悉到只看一眼,看到一角,就能認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快看啊!”呂寧枝也看清了,錯愕不已,隨後大笑起來。

多麽可笑啊,她居然看上了這麽個貨色。

“你們尊敬的先生,不過是個流放犯!你們維護的總東家,不過是個勾三搭四水性楊花的女人!我都看見了,她不僅和小叔偷情,還和那個叫林聿青的男人眉來眼去——啊!”

江照裏踩著她的臉,一字一頓:“再說一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呂寧枝嘴角開裂,卻還是斷斷續續道:“你們……都……看見……了……吧,她……根本……沒有那……麽善……良,她……就……是個……壞……女人……”

江照裏氣得眼睛發紅。

她就不該心慈手軟,她應該一開始就把呂寧枝的保護傘徹底撕爛,讓她再也無法蹦跶。

否則……

否則今日又何至於此?

林步見狀,連忙一手刀劈暈了呂寧枝,看看發狠的江照裏,又看看難辨喜怒的褚允執,張嘴又閉上,欲言又止,反覆幾次,最終低聲道:“江姑娘……”

江照裏感受到對面熊迎如有實質的目光正穿透她釘在褚允執身上,睨著不省人事的呂寧枝,很想一腳將其踩進泥裏。

她松開腳,回身站在褚允執身前,試圖擋住眾人或驚疑或猜忌的視線,可相較褚允執,她身量不高,什麽都擋不住。

林步看著繃著臉與熊迎對峙的江照裏,耳邊回響起她方才擦肩而過時說的話。

“你別管。”

他楞了一會兒,忽然明白過來江照裏說這句話的用意。

林聿青不在這,那他的舉止言行就代表著林聿青的態度,江照裏讓他別管,是想把他主子摘出去。

應亡者未亡,甚至不在欽定流放之地,他主子知情不報,包庇罪犯,罪不可逭。

林步一時心情覆雜,到了這個地步江照裏還在為他主子考慮,實在大大出乎他意料,要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可林聿青才是他的主子,他得為他考慮。

對不住了,江姑娘。

他逃避似的低下頭,不敢再看江照裏那邊,提溜著呂寧枝走到旁邊。

沒有人開口說話,林子中死一般的寂靜。

呂寧枝大氣不敢出,縮在錢前和許茂身後,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你……”良久,熊迎出聲了,他的表情非常覆雜,震驚、不可置信,又有些意料之中和像是長久懸於頭頂的利劍終於落下的輕松,緊接著被戲耍的憤怒一閃而過,種種情緒糅雜,形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表情,“你居然還活著。”

他半分註意也沒分給江照裏,審視著沈默不語的褚允執,半響,冷冷扯開嘴角:“好哇!這麽多年,你原來在這躲著!”

褚允執脖子上的烙印加上他這句話,實在能說明很多東西。

侍衛們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就等熊迎一聲令下圍攻上來。陳家村的村民們面面相覷,受益於江照裏的教育,他們早非當初的愚鈍無知,因而很輕易明白過來現下的狀況。

誠如呂寧枝所說,一直以來備受他們尊敬的兩個人,背德茍且,負罪在身。

此情此景,如何不滑稽?如何不叫人愕然?

沒有人說話,一時間林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良久的死寂中,褚允執開口了。

“小裏,吃些東西。”他道。

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每個人都看向他,看著他平靜地從腰間幹凈的布囊袋裏取出一個面餅,撕出一小塊遞到江照裏嘴邊,低聲哄著她吃下去。

江照裏緊繃的精神陡然出現一個豁口,她不懂褚允執此舉用意,卻下意識順從張嘴。

有些幹。

她剛這麽想,嘴邊又遞來一個拔了塞子的水囊,剛咽下口中的面餅便被餵了一口水,水量適中,既解渴又不會嗆到她。

“將就吃,回家再給你燒些熱食。”褚允執平寧地註視著她,指腹按了按她發紅的眼角,“別怕。”

江照裏被他的平靜感染,忽然升起莫大的勇氣。

是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大的事也莫過於此,有什麽好怕的?

她拉起褚允執,緩慢而堅定地向前方走去,就要越過眾人之際,熊迎厲道:“誰敢走?”

侍衛們的佩劍刷刷出鞘,攔住了唯一的去路。

江照裏質問道:“大人憑什麽不讓我們走?聽聞大人執法嚴明,三殺三宥,如今要扣下我們可是有什麽真憑實據?”

她狀若鎮定地與熊迎對望,實際手裏滿是黏膩的冷汗,不自覺捏緊了褚允執的手。

熊迎瞇眼看她,眉間有被駁斥的不悅。

劍拔弩張之下,有人幹笑了幾聲。

“咳……這個……嗯……那個,”陳山結結巴巴道,“雖說小裏已經嫁給了褚大,但褚大郎都死了一年多了,小裏年歲尚輕,再找個男人也不是不行嘛……啊哈哈哈哈……我看她和褚先生就挺般配的……哈哈哈,,有個詞什麽說來著,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天生一對哈哈哈……”

他聲音漸弱,滿頭冷汗,顯然是害怕極了,但還是強撐著說話,只字不提流放一事。

又一陣寂靜。

“呃……是啊,褚大生前最關心他弟弟和小裏,如今他們在一起了,以後相互扶持著過日子,他泉下有知也會開心的嘛……”又有村民硬著頭皮開口。

接著越來越多人應聲。

“是啊是啊,說的有道理。”

“我覺得也是。”

“這種事雖然有悖人倫綱常,但也不是什麽滔天大罪嘛,刺史大人,沒必要因為這個就把他們抓起來嘛……”

眾人紛紛開口,不約而同避過流放犯這一話題,試圖轉移重點。

“沒錯!”錢珠玉聽了半天,鼓起勇氣從錢前和許茂身後探出頭,高聲應和了一句,被錢前怒瞪一眼後悻悻縮回去。

江照裏驚訝不已,沒想到村民們會維護他們。

熊迎面色冷厲,黑沈的能滴出水來,最終冷冷一擺手,示意侍衛們讓開。

倒不是顧慮民意,而是江照裏確實沒說錯。

那件滔天大案已經過去了太久,經年累月,幾乎已經被所有人遺忘。

他要抓人,就必須拿出證據,而證據,卻束於高閣,埋在京中落了灰塵的卷宗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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