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3章 打情罵俏

關燈
紅梅落雪之景到底短促,開放一月不到便已至謝落,只餘滿地落英,禿枝殘雪。上元節一過,數日不斷的大雪終於停下,地面與屋頂皆堆了厚厚的一層雪,遮掩了天地間原本的顏色,只餘白茫茫的一片。

清晨應是冬日中最安靜的時刻,只有瀟瀟的風聲,間或夾雜著困意未消的哈欠聲。

“呲啦——”

鐵器與石板的摩擦聲突兀響起,驚飛了院中光禿禿的棗枝上休憩的麻雀。

“呆子!不是讓你小心點,鏟雪的時候別鏟到泥巴嗎!”有人嬌聲罵道。

二霍揮舞鐵鍬的動作一下停滯住,結結巴巴道:“我已經很小心了。”

“都說了多少遍了,只要中間幹凈的雪,不要鏟到底,你這都第幾次了!”阿酒全然不理他的解釋,豎眉訓他。

這種時候江照裏一貫和稀泥:“好了好了,有些地方雪層薄,小霍氣力大,一下鏟得深也是難免的,鏟到泥的不要就是了。”

阿酒一甩手裏的酒提子,“東家,你老是幫他說話。”

江照裏的腳邊擺滿了膝蓋高的酒壇子,她把洗凈的梅花放到酒壇子裏,“哪有,你想多了。”

梅花徹底雕落之前,江照裏去采了幾麻袋回來,保存在冰窖裏。大雪一停,她就把梅花搬到院子裏,叫上阿酒一起釀些梅花酒。

阿酒家以前開酒鋪,她在釀酒上很有一套,說用雪水釀的酒不僅口味上佳,還能強健體魄,於是又叫來二霍鏟雪。

“就有。”阿酒咕噥道,但也沒說別的,重新拿起酒體子把煮化的雪水舀進酒壇子裏。

二霍見阿酒不再訓斥他,也重新埋頭吭哧吭哧苦幹起來,鏟雪的力道比之剛才放輕了不少。

三人動作麻利,配合有序,很快進行到糊泥封這步。

“呆子,雪夠了,你把院裏的雪鏟到外邊去吧。”

二霍應了聲,去開了院門,吹進院內的冷風一下變大,江照裏沒忍住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身上的綿氅,繼續把泥巴拍在瓷蓋周圍。

阿酒遠遠看了眼另一邊的學堂,學堂裏空空蕩蕩,只有一大一小兩個人面對面正襟危坐,清朗與稚嫩的讀書聲順著風輪流傳過來,變得有些含糊。

“東家,怎麽姑爺現在就開始教小少爺讀書了?”

江照裏往那邊看了一眼,“二郎對一一向來嚴格,比別人早些也正常。”

正式開學的時間是二月中旬,只不過褚允執對褚一一的要求比別家孩子高,年關一過就開始每日雷打不動地教他讀書了。

阿酒聞言還想說什麽,卻聽院子裏又響起“呲啦呲啦”刺耳的聲音,蹙了蹙眉,斥道:“呆子!小點聲行不行?!別吵到小少爺讀書。”

二霍被她罵得一縮脖子,沒有還嘴。

江照裏也覺得有點吵,環視一圈,發現院裏的積雪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青石板上只剩薄薄一層雪,混著些雜草泥土,不用管也很快會化,只是二霍是個認死理的,腦子一根筋,讓他鏟雪就一定要鏟到一點不剩才行。

“小霍,可以了,剩下那點雪不用管。”

二霍聞言撓了撓頭,道:“那我去把門前的雪鏟了。”

語畢就提著鐵鍬走向院外。

“呆頭呆腦,笨手笨腳。”阿酒看著他高大魁梧的背影,走起路來卻顯得有些笨拙,哼了一聲,下了評語。

她的聲音沒收斂,清晰地傳到二霍耳朵裏,他僵了僵,隨即頭微垂,大步走了出去。

江照裏本來還想勸上幾句,讓阿酒不要和二霍單方面吵架。

但她看著二霍同手同腳走出院門,目光一轉落到阿酒臉上,見她嘴中嗔罵,眼裏卻含笑,突然福至心靈。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打情罵俏?

“你和小霍……”

阿酒觸及她帶著探究和好奇的眼神,連忙道:“沒有!東家你誤會了,我就是覺得他太笨了,不看著點給東家你添麻煩怎麽辦。”

“……”

她還什麽都沒問呢。

這下江照裏徹底確定了這兩人之間有點貓膩,她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但這兩人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什麽時候有的苗頭?還有害羞就害羞,為什麽要拿她當借口。

她看著阿酒一臉羞赧還要強裝鎮定的樣子,就沒問下去。

但意識到這個事後,有些她原本註意不到的細節頓時變得明顯,比如門外掃雪的二霍身上穿的衣服針腳越看越眼熟,不是出自阿酒之手是出自誰手?比如阿酒看似專註做酒封,實則不一會兒就會偷瞄幾眼門外,看到二霍後嘴角就會翹一下。

江照裏暗自稱奇,心說以後這兩人“打情罵俏”她再也不插嘴了。

剛這麽想完,就見阿酒忽然皺了下眉,臉上閃過一絲厭煩。

“東家,那個陳於氏又來了。”

江照裏看向院外,果不其然看到了陳於氏鬼鬼祟祟的身影。

自那日她拒絕陳於氏之後,陳於氏又斷斷續續找了她幾次,無一不被她以各種理由打發了。

現在村裏人有了收入,交易方式自然不同於以往,陳於氏拿不出銀錢,就請不到村裏人幫她建房,只能厚著臉皮央求江照裏幫她,接二連三被拒絕後也不上門了,但隔幾日就會到褚家門口晃悠,不打招呼也不進來,一雙眼睛卻盯著這邊,也不知道到底要幹什麽。

江照裏蹙了蹙眉:“不用管。”

其實陳於氏大可以自己賺錢,到各家店肆做臨工打下手,賺了錢後再建房,這樣村裏人也不會說什麽。

但她一上來就獅子大開口,不僅要建房,還要參一腳村裏的旅游生意,將好吃懶做體現得淋漓盡致,江照裏怎麽可能幫她?

一旦江照裏開了這個口,就等於帶頭破壞當初立下的協議,到時候村裏人會怎麽想?

打臉的事情她可不會主動做。

“她可真是煩人。”阿酒撇嘴道。

江照裏也很無奈,這種人打也打不得,罵也不能罵,否則必會變本加厲,她也摸不清陳於氏到底想幹嗎,只能先靜觀其變。

大抵是二霍在外掃雪的緣故,陳於氏沒離太近,晃悠了一會兒就走了,等江照裏和阿酒把所有酒壇都封好口後,外邊已不見她的身影了。

釀造梅花酒只需一至兩個月,在等待梅花酒熟成的時間裏,林聿青從京裏傳了信過來,除去大堆問好的話,信中只寫了一件事,就是林家在各州郡的店肆都宣揚了一下陳家村,開春後應該會有很多人慕名而去,讓他們做好準備。

江照裏看罷,心說全國連鎖店就是好,廣告力度都大。

皇商的宣傳可比青樓奏效多了。

冰雪消融後,賓客紛至,陳家村的人又變得忙碌起來。

梅花酒釀的多了,他們一家子喝不完,江照裏就讓二霍送些到客棧去賣,阿酒在家閑著無事可做,便也跟著去了。

二人從酒窖搬了數十壇梅花酒到驢車上,趕驢出了門。

這一趟來回約莫只需半個時辰,但快一個時辰了,江照裏也不見二人回來,最後來的反而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裏丫頭!裏丫頭!不好了!”客棧老板娘著急忙慌地跑進來,嘴裏大喊著。

江照裏這會兒正坐在書房裏看書,聽到聲音連忙下樓去到前院,“什麽不好了?”

客棧老板娘跑得很急,撐著膝蓋喘氣:“打、打起來了!你快去看看!”

江照裏一驚:“什麽打起來了?山嫂,你說清楚。”

山嫂勉強喘勻了氣,焦急道:“是二霍!二霍和一個客人打起來了,我們拉都拉不住,我只好來找你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二霍?

二霍為人老實,怎麽會無緣無故和別人打起來?

江照裏一邊跟著山嫂快步往客棧走,一邊問道:“怎麽會忽然打起來?”

“我們也不知道,阿酒和二霍送酒來的時候客人正多,我們有點忙不過來,就讓他們幫忙搭把手送菜到各桌,原先還好端端的,不知怎的就打到一處了。”

江照裏聽了直皺眉,但也沒說什麽,只是默默加快了腳步,到了客棧就發現局面一片混亂。

所有人圍成一圈伸長腦袋看著中間,臉上神情各異,看熱鬧的幸災樂禍的焦急無措的一臉憤慨的都有,亂糟糟的人聲、嚎叫聲、尖叫聲、拳打腳踢聲混雜在一處,聽得江照裏腦仁犯疼。

她撥開人群擠進內圈,看清楚了淩亂的狀況。桌椅倒在地上,在散落一地的瓷片、飯菜、茶酒間,躺著一個渾身橫肉的男人,鼻青臉腫,口中哀叫與怒罵不斷,亂舞的手腳的騎在他身上的人死死鉗制住。

而騎在他身上滿面怒容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揮舞拳頭的人正是二霍。只見二霍喘著粗氣,胸膛上下起伏不定,臉紅筋暴,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而阿酒慘白著一張小臉,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眼眶含淚,仔細看去左臉頰還有點紅腫。

旁邊還有一個少女一手拉扯著身側的男人一手指著二霍,尖聲叫喊著:“楞著幹什麽?!快去攔住他!”

她身側的幾個男人做家丁打扮,或捂著臉,或捂著肚子,聞言躊躇著上前想拉開二霍,被二霍通通打了回來,臉上又添了幾處青腫,有些蜷著身體躺著地上,半天起不來,嘴裏發出了無意識的痛吟。

少女見狀跺腳罵道:“廢物!要你們何用!都給本小姐爬起來!”

江照裏掃了眼那名少女,覺得有些眼熟,但此刻來不及細思,走到阿酒旁邊,“阿酒……”

走近了才發現阿酒的身體也輕輕顫抖著,她像是才覺察到江照裏的到來,聞言倏地轉過頭來,一臉仿徨無措,看到江照裏眼淚便奪眶而出,“東家,我……我……”

江照裏的目光落在阿酒臉上的巴掌印上,頓了頓,心裏忽然對二霍發怒的原因有了推測,捏了捏阿酒的肩膀,輕聲問道:“他欺負你了?”

阿酒的身子劇烈一抖,眼淚流得更厲害,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她的反應太過強烈,引得江照裏下意識上下掃了一眼她周身,見她衣冠整齊完好,松了一口氣,“別害怕,到底發生什麽了?”

阿酒顫聲道:“是……是呂員外……”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