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江照裏享受到了古代版勞斯萊斯。

她坐在豪華加大版的馬車內，屁股下是絲綢軟墊，跟前是酸枝木矮案，案上擺的是黑檀棋盤跟白玉和黑瑪瑙做的棋子，喝的茶是上好的都勻毛尖。

不禁心嘆一聲，有錢真好。

“到你了。”

江照裏回神，手執一枚白玉棋子，一臉認真地看著眼前的棋面，隨後緩緩落子。

“我五子了。”

她收了五子，換了棋盤上的一顆黑子：“吃你這顆，我又五子了……再吃你這顆，到你了。”

林聿青放下一顆黑子：“堵。”

兩人正你來我往地下著五子棋，忽聽馬車外傳來林步的聲音。

“主子，江姑娘說的地方到了。”

隨後馬車緩緩停下。

江照裏把手裏的棋子放回棋罐裏：“等我回來我們再接著下啊。”

然後拿著一個木筒起身下了馬車。

馬車後有幾個高大壯實的男人分別驅駛著一輛板車，除了江照裏的那頭驢，其它都系在公馬上。

見江照裏從馬車內出來，幾個男人也都下了車，走到她跟前，問道：

“江姑娘，我們要怎麽做？”

“先把那幾樣東西搬下來吧，麻煩你們了。”

幾個男人依言返身將板車上的木塊和玻璃板搬了下來，江照裏指揮著他們將東西組裝起來，插到指定的地方。

這裏是進入陳家村的第一道山口，江照裏讓他們裝的是一個宣傳欄和一個路標。

確保宣傳欄的兩腳被牢牢固定在土裏後，江照裏拉開玻璃窗，從木筒裏取出褚允執畫作覆刻版張貼了上去，又在畫的下方各貼上寫著對應景點名字的紙條，然後闔上玻璃窗退後幾步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以了。”她對其他幾個人道，便重新上了馬車坐好。

對面的林聿青正側身往車窗外看，見江照裏回來就關上窗坐正看向她。

“繼續？”

“繼續。”

之後馬車又斷斷續續停了幾次，江照裏下去讓人把路標插在各路段上，用來給以後的游客指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盤棋中斷的次數太多，也可能是因為五子棋下久了就會變得無聊，江照裏發現林聿青後面有點心不在焉，就主動結束了這盤棋。

一路無話，直到馬車進了陳家村，在江照裏的指引下拐到了褚家門口。

江照裏一下馬車，就聽有人驚喜道：“東家！你可算回來了！”

“東家你怎麽又瘦了……”阿酒快步向她走來，近身後立馬換上了一副心疼的神色，抓起她的右手，“手又是怎麽回事？舊傷剛好不久，怎麽又添了新傷？這都快入冬了，怎麽穿得還是如此單薄？我就知道，你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沒瘦，你的錯覺。”江照裏把手抽回來，把她即將到來的長篇大論扼殺在搖籃裏，“你說的舊傷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現在的也快痊愈了，不算新傷。我穿得很暖和，一點都不冷。”

阿酒張口欲言，就見江照裏身後的馬車上下來一個陌生的俊逸男子，這時，她才發現江照裏回來坐的是一輛馬車，馬車後還有幾輛板車和幾個陌生壯漢。

“他們是？”

“這位是林聿青，林公子，這是林步，林公子的下屬，這二位之後要在我們家做客一段時間。”江照裏向雙方介紹彼此，“這是阿酒。進去坐吧。”

幾人進了家門，馬車和板車則被停到了後院，車上的東西被卸下後，幾個壯漢就來向林聿青告退，驅著空板車回去了。

一踏進院門，林聿青就聽到了稚童朗朗的讀書聲。

他看向江照裏：“你家還開了學堂？”

“對，教村裏的孩子們讀書。”

阿酒插話道：“姑爺日日教孩子們讀書，似乎嗓子受損，我聽他時不時會咳嗽幾聲，都快半個月了。”

“半個月？沒找村裏的郎中來看嗎？”江照裏皺眉。

“姑爺說不用，東家你不在，我們沒人敢管他。”

江照裏正想說胡來，就聽林聿青問道：“姑爺？你成親了？”

“算是吧。”

他們經過學堂旁，林聿青往裏看去，忽的停下腳步，緊緊盯著裏面，好一會兒才道：“他就是你相公？”

“不是，我是他大嫂，他大哥已經去世了。”

“大哥？”林聿青似乎十分意外。

江照裏對他的反應感到奇怪：“怎麽？”

四個人杵在窗邊，讓人不註意到也難，江照裏沒等來林聿青的回答，就見裏面的褚允執看了過來，很明顯地怔楞住。

江照裏更奇怪了，就算她許久未歸，褚允執再見到她也不該是這個反應。她仔細去看，發現褚允執並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旁邊的林聿青。

而林聿青也在看他。

電光火石間，江照裏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

莫非他們認識？

江照裏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該好奇的，所以從未問過褚允執過往的經歷，但此刻她不由得開始思考褚允執和褚一一的來歷。

會是什麽家境，能培養出褚允執這樣的人？

褚允執和褚一一那時年紀尚小，被流放只可能是因為家族罪名的連帶，那他們其餘的家人呢？不應該和他們被一同流放至此嗎？

還是說除他們和褚大以外的人通通被皇帝處死了，抑或是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這種可能的概率大嗎？

他們原先，到底會是什麽身份？

夜深人靜之時，江照裏不是沒想過這些問題，只是覺得追尋這些問題的答案沒有意義。不管過去如何，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

但現在褚允執和林聿青極有可能認識，這是不是說明褚允執和褚一一原也是京城人士？

她把林聿青帶回來，會不會給褚允執帶來麻煩甚至是威脅？

褚允執停頓的時間太長，孩子們也察覺了異常，扭頭看向窗外。

江照裏拉回思緒，按下雜亂的念頭，道：“裏面坐吧，別打擾到孩子們讀書。”

她朝裏面看到她一臉欣喜的褚一一笑了笑，做口型道：“專心讀書。”

然後把林聿青等人帶到主樓的正廳坐下。

兩個人都有些神思不屬。

阿酒的沏茶聲打破了一室的安靜。

江照裏率先回神，將一杯熱茶推至林聿青面前，“普通的桂花茶，比不得都勻毛尖，林公子將就喝。”

事態未明，不如先靜觀其變。

林聿青也終於回過神，掩飾般地端起喝了口茶，放下茶盞後已是舉止泰然的樣子，“入口清香甘甜，是好茶。想不到在這深山之間，竟還有這樣的高樓玉宇，只是我方才看到村落裏還有幾戶人家是茅草屋，與其他人家格格不入，是為何故？”

他主動起了話頭，再好不過，江照裏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

“說來話長……”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狀若無事地交談起來，但若要細究談話內容，就會發現雙方皆言之無物，盡是些客套話和場面話，不覆方才在馬車上的熟稔。

直到孩子們到了放學時間。

兩人的交談被褚一一打斷。

“嫂嫂，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褚一一是第一個沖出學堂的，他直奔正廳，撲向江照裏的懷抱。

江照裏熟練地接住他，捏了捏他臉上的軟肉：“我也想你。”

她正想扶正褚一一，就聽林聿青問道：“你相公的弟弟？”

同時，褚允執從外面走進來，道：“褚一一，不要黏在你嫂嫂身上。”

四目相對，褚允執和林聿青都沒說話。

江照裏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向他們介紹彼此，想了想，還是決定裝作一無所知。

“二郎，這位是我在外面認識的，”她頓了頓，“……朋友，叫林聿青。林公子，這位是褚允執，是我的小叔子。”

褚允執聞言，仍冷淡地瞧著林聿青，林聿青也一臉神色莫測地回視。

江照裏夾在他們兩個中間，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有一瞬間甚至想好萬一林聿青真會對褚允執造成威脅她要怎麽找麻袋套了他和林步了。

良久，就聽林聿青忽然勾唇笑道：“故友相逢，你就是這麽個反應？怎麽，不歡迎我來？”

江照裏適時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你們認識？”

褚允執表情不變，道：“是我的舊友。”

江照裏繼續驚訝：“是嗎？那還真是巧。”

心底則松了一口氣，是友非敵，那她和林聿青的交易就可以做下去。

“是啊，真是巧。”林聿青道，“我萬萬沒想到，你和阿裏居然是一家人。”

褚允執沒有回他。

江照裏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掃了一圈，扶正懷裏的褚一一從位子上站起來，道：“我去後院清點貨物。”

她看了眼阿酒，阿酒立刻會意，就道：“我去廚房做晚膳。”

“一一，我給你做了新玩具，要不要去看看？”

褚一一點頭後，江照裏就牽著他出了主樓，阿酒緊隨其後。

三人走後，林聿青對林步道：“你也出去。”

等正廳裏只剩下他和褚允執二人，褚允執在他對座坐下後，他取來一個新茶盞，倒了盞桂花茶，放到他面前。

“我一看那幾幅畫，便懷疑出自你手，沒想到真是你。此番南下倒是給了我不少意外之喜。怎麽不說話，你對多年未見的故友就這麽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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