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8章 【正文結局】怨君恨君恃君愛(四) (3)

關燈
。”

榮喜抿唇一笑,隨即又壓低聲音,緩緩說道:“爹爹辭官而去,也算是聰明之舉。官家年少時,作風冷厲,手段狠絕,這才得了個徐鐵凜的名號,現如今雖瞧著好似春風化雨一般,發政施仁,恩威並濟,可兒這心裏,總覺得不大踏實,阿郎你為他做事,可要小心為上。便好似前朝襄武帝,也曾搗鼓出過獎勵發明的政令,可那也不過是應時所需罷了,末了又頒下了驅洋令,也是應時所需而已。”

崔坦一笑,低聲道:“娘子放心,我只管著發明及督工,旁的事與我何幹?”

榮喜轉念一想,覺得正是這個道理,因而也不再過於憂慮。她心上稍寬,隨即又轉過身來,柔聲道:“蕭四哥他們抓了個大賊,要接連幾日徹夜審問,也無暇看顧那幾個孩子,他便求兒幫著照看。兒思量著,不若幹脆將他們接到咱家裏住上幾日吧?那幾個孩子,你也都見過不少回了,除了阿勝年齡小,有些愛哭,其餘都不是愛吵鬧的,必不會煩擾了阿郎你。”

崔坦瞇起眼來,道:“不煩,不煩,接過來便是。*和羅瞻,都有些奇思妙想,往常來咱府上時,便讓我也跟著開了幾回竅。阿勝雖是個愛哭鬼,卻長得玉雪可愛,我疼惜還來不及,哪裏會覺得煩擾。”

榮喜點了點頭,心上卻是一嘆。

她與崔坦成親之後,瞧了幾回大夫,大夫都說她底子不好,只怕極難有孕。崔坦分明十分喜歡孩子,可卻毫不介懷,且還寬慰她,說是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不管哪一樣,都是十分好。

崔坦此時忽地又開口道:“卻不知阿勝的姓氏可曾定下了?”

榮喜道:“定下來了。之前二娘說,必須姓蕭,蕭四哥說,他又不是親爹,還是要姓傅,因而便呼作傅勝。覆生,覆勝,叫得也順口。”

崔坦點了點頭,忽地又一嘆,道:“前些日子上街,腳下邊走著路,手裏頭邊捧著書,誰曾想忽然感覺腰間一輕,再一擡頭,卻是個五六歲的小郎君偷走了我的錢袋。我到底是大人,一把拽住了他,又問他為何不去讀書,是誰要他偷錢。那小子許是才開始幹這勾當,一下子慌張起來,一抽一抽地哭。”

榮喜聞言,蹙眉道:“小孩子不知事,幹起這種偷搶的勾當,必是有人在旁挑唆。”

崔坦言辭間也很是著急,道:“可不是麽?我強留了那小郎君半下午,領著他去吃餃子,看雜耍,又教他識了幾個字,最後總算是見著了這小郎君的爹娘。不曾想,竟是相熟的舊人。”

榮喜詫異道:“舊人……是哪一位?”

崔坦道:“正是那位阮良臣及盼姐兒。二人可謂是顛連窮困,赤貧如洗,家裏面則是繩床瓦竈,室徒四壁,比你嫁與我之前我家裏頭那番境況還要可憐些。”

榮喜垂下眼瞼來,低低說道:“不必理他們。他們淪落至此,怨不得別人。先前襄武帝雖抄了國公府,卻也多少留了點兒家底,兒也舍了些銀錢,結果全被阮二郎酗酒尋歡,糟蹋了個幹幹凈凈。盼姐兒著實可憐,真真是白費一番心機,現如今娘家婆家兩面靠不上,親弟弟投井而死,從前也算是官家千金,現如今卻窮得魚生空釜,無糧可炊……想接濟他們罷,又怕他倆那性子,賊心不死,如跗骨之蛆般又貼上了,胡鬧一番,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崔坦悶聲道:“我沒忍住,偷偷給那小郎君塞了些碎銀。”

榮喜輕笑一聲,也不怨他,隨即道:“罷了,給了就給了。不是兒胡亂猜度,只是教一個五六歲的小郎君出來偷錢,多半就是二郎和盼姐兒唆使的。被偷的人轉臉一看,見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哪裏會多計較,只怕都見他可憐,隨手賞他些銀錢,長此以往,可不就是個如意算盤。”

二人也不再多說此事,榮喜話鋒一轉,又對著崔坦笑道:“自打二娘將名下那幾間鋪子俱都轉給弄扇之後,這小娘子做的,是愈發風生水起了。她前些日子給兒遞了信兒,說是在汴京城外又開了幾間鋪子,且還做起了定做洋裝的買賣。是了,汴京裏的洋人愈來愈多,她這買賣做的,正是時候。阿郎,你可要定做一身兒?那洋裝雖說有些古怪,可穿起來,卻是極顯精神的。”

崔坦紅了耳朵,連忙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你去做一身,我看你穿便好。”

榮喜瞧著他這副模樣,巧笑數聲,隨即又道:“弄扇被二娘調/教出來了,是有本事又靠譜兒的人,跟著她一塊兒幹,必能賺錢。前些日子,高儀公主,哦不,她現如今已不是公主了,瞧兒,竟是叫得順口了。她啊,也上門去找了弄扇,說是要投錢做買賣,兒瞧著她現下那副精神,竟有些懷念當年,兒和二娘、*他們,也是這般風風火火,只盼著能闖出來……唉,兒不曾趕上好時候,現下也沒那份兒心氣兒了,錢就讓給她們賺吧。”

崔坦呵呵笑著,無論她說甚麽,他只管點頭稱是。榮喜細細凝視著他,不由得倏然莞爾。

那年阮恭臣行將從軍而去,她已然與他和離,卻還對他難以忘卻,偷偷去了城門送他。她眼睜睜地望著那俊美郎君蹬靴上馬,踏塵而去,出了城門後勒馬停駐,匆匆回望一眼,隨即眸中有一瞬的恍然,脫口而出,低低輕喃,說的正是一個女子的名字。

他說的是誰,榮十八了然於心。阮恭臣的那點兒腌臜心思,她早就清楚,她從前是隱忍不發,兀自難受,每次見著阮二娘都忍不住與她暗暗比較,後來卻是渾不在意了。

她現下富貴安樂,又有郎君為伴,雖說無子無女,也算是個不小的缺憾,但正如崔坦所說,命裏無時,不必強求。歷經沈浮數載,眼觀人間悲歡離合,榮十八對自己的小日子,已經滿意到了極點。

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她知足常樂,別無他求。

【榮喜番外終】

134|130.127.120.01

金玉直·玉鑒直須明主知

傅辛死後八年,永新六年春,向來力推改革、主張與洋人友好往來的官家,據聞是與使者會談時,也不知是談起了甚麽議題,言辭冷厲,態度冷硬,與大使鬧得是不歡而散。這不由令京中百姓,又有些惶惶不安起來,暗自裏議論紛紛。

昔日的花太歲,潘三郎潘湜懷揣著一兜子西洋傳入的洋水果,殷切地候在一處府邸前門處,左顧右盼,也不知是在等待著哪一位的到來。

沒一會兒功夫,敞亮大道上自遠而近,緩緩行來一架車輦。隨著馬夫籲的一聲喊起,車子在府門前緩緩停頓下來,一只帶著鐲子的手兒才掀開簾子,便有兩個小腦袋嗖地自簾子一角探了出來。潘湜瞧見,眼睛一亮,連忙大跨步上前,對著那由人攙著下車來的娘子說道:

“憐憐娘子,我帶了些西洋水果來,好吃得很,有番木瓜,油梨,俱是十分可口,快給孩子們嘗嘗鮮兒。”

憐憐見了他,忙令仆從接過那一兜子水果,隨即帶著些憂慮,道:“近來聽說潘公被人參了一本子,牽扯了不少前朝舊臣進去,卻不知現下如何了?阿郎你如今不過是領著個閑職,雖說也是皇親國戚,可到底也沒甚麽實權,不知能不能說上話兒。”

憐憐在前,潘湜稍稍錯後。這花太歲聞言,笑著道:“官家是念舊情的好人,他顧念著我對他曾有救命之恩,便只抹了爹爹的官兒,又罰了些銀錢,不曾追究爹爹的性命。”

憐憐點點頭,溫聲道:“那就好。潘公年歲已長,若是再受牢獄之災,只怕會傷及根本。”

潘湜呵呵笑著,面上全無憂色。他大踏步往府苑裏走著,隨即又對著憐憐問道:“十二郎近日可還好些?”

憐憐緩緩垂眸,一笑,輕聲道:“身子不錯,精神挺好,只是仍做不了活計,見不了外人。白日裏妾去幫著弄扇看著成衣鋪子,做些小本買賣,玉緣便在府裏頭照顧他哥,兩個孩子,便去蔡氏散館裏面讀書,夜裏頭一家五口,圍坐一桌,吃穿不愁,衣食無憂,妾已是十打十的心滿意足。”

當年金玉直被困新邦,為人所囚,而一向對他十分仰慕,幾乎將他奉作仙人一般的潘三郎不顧自身安危,為了他上下打點,四處打聽,可臨了才發覺,暗自改了議政庭的投票結果、救下金玉直性命的人正是徐子期,而巧立名目,暗中將金玉直秘密關押起來的人,也恰是這位徐小將軍。

潘湜這才恍然大悟,徐子期雖看著手腕狠絕,可到底還沒絕到不念舊情的份上,所以他才留了金玉直的性命;而若是放了金玉直,毫無疑問,必會令傅辛如虎添翼,因此徐子期才將金玉直關了起來,未曾放走。

後來,鄴都遭了地震大災,議政庭之首領代西平於這場天災中失蹤,屍骨無尋。他這一死,鄴都內一時間流言四起,不少人私底下都說,是徐子期趁亂殺了代西平,一來,二人政見不合,生隙已久,互不相讓,二來,當年代西平那阿姊代流蘇,據說就是因著徐子期之父徐道甫而死,兩人是前仇疊上新恨,如今代西平不清不白地死了,徐子期自然成了懷疑的對象。

也是在這場地震之中,金玉直被囚之地倒塌,碎磚裂瓦死死壓著他雙腿,令他動彈不得,而他的腿,也由此算是廢了,便如虛長在軀體上一般,半分知覺也無。

再之後,徐子期遷都憫都,重整旗鼓,接著襄武帝傅辛駕崩,徐氏大軍攻上汴京,傅從嘉自甘退位,在這段時間裏,潘湜雖還算是徐子期身邊數得上的人物,但到底是離權力中心愈來愈遠,為徐子期所疏離。潘三郎對此卻是並無怨言,他清楚自己並無那份才能,從前徐家大哥兒身邊缺人,而他救了他一命,占了個忠字,又沒甚麽旁的心眼兒,他自是會信任於他,而如今徐子期身邊能人賢士實屬不少,便再也沒有多餘的地方,足以留給他了。

這般想著,潘湜笑了笑,又與憐憐敘起家常來。待到潘三郎起身告退之後,憐憐入得內間,便見顯得頗為昏暗的屋子裏,只自西面窗子外滲了幾縷光線來。照理說來,黃昏時分的陽光,該顯得最柔和不過,可眼下這光,映照在那人略顯蒼白的面龐上,卻令憐憐心中十分酸楚。

她面無表情地在那人身邊做了下來,拿起篦子沾了些油,隨即動作輕緩而又細致地,給眼前這人梳起了長發來。說是長發,卻已然十分稀疏,令憐憐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又令發絲脫落下來。

能於千軍萬馬間稱雄,成為那金口玉牙,尊無二上的陛下,徐子期又如何會當真是個心軟之人呢?

代西平的死,金玉直的傷,細究起來,皆非天災地動所致,實乃徐子期趁亂而為。他親手砍殺代西平,拋屍荒墟,燒其面容,亦在金玉直受傷之後,郎中診治之時,借醫治來威脅金玉直,逼其為己所用。金玉直抵死不從,心向故國,徐子期便命郎中延誤診療,使得金玉直終生不能下地,之後又讓郎中騙金玉直食用阿芙蓉,令其成癮,意識恍惚而神志不清。

幸而徐子期見金玉直再無用處,便不再在他身上耗費心力,看守也愈漸寬松。潘湜得了機會,將金十二郎偷偷放走,而金玉直也是意志篤定之人,不但自己壓制了毒癮,又利用潘湜留的銀錢,不到一年時間,便回了汴京城中,終與妻妹子女團圓。

徐子期稱帝後,幾次三番試探過金玉直,而金玉直不是裝瘋賣傻,便是假作毒癮發作,總算是令徐子期戒心消減。因而此次潘湜前來,憐憐對他雖有幾分感激,卻也並非全然相信,只當他是來做徐子期的探子。

清風徐來,金玉直緩緩睜開眼來,微笑道:“三郎走了?”

憐憐一笑,溫聲道:“絮叨好一番,總算是走了,好一個沒心眼兒的,端的傻人有傻福。”

金玉直又道:“殿下可送了信來?”

憐憐從袖中掏出一封疊得方方正正的短箋,輕展而開,放到金玉直面前的小桌上。金玉直讀罷了傅從嘉的信之後,微微一笑,隨即向著憐憐問道:“仆婦可做好飯了?是時候用飯了。”

憐憐稍稍一頓,眼圈微微有些發紅,口中低低問道:“阿郎便不怨那人麽?若非他威逼於你,你如何會染了阿芙蓉的癮,還這般癱瘓在榻,無法下地走動……”

金玉直偏過頭來,夕光緩緩在他面上游走,勾勒出他一雙清眸,澄澈如許,不沾半點凡塵俗念。憐憐癡癡地朝著那瞳孔深處,擡眼望去,她望見虎斑霞綺,望見林籟泉韻,望見松風水月,萬頃琉璃,獨不見蔽傷之憂,參商之虞。

“阿郎,便果真一絲怨恨也無麽?”她不甘心,又問了一遍。

她對徐子期恨極。

金玉直微微一笑,輕撫著她的頭,柔聲開導道:“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憐憐,不必怨惱,高興點兒,這時日還長得很,何苦執迷於眼下。天公地道,定不會負了你我,怨也好,仇也罷,老天爺自會替我們報了。”他指尖點了點憐憐的鼻尖,溫聲道:“憐憐,你信我不信?”

信不信的,哪還那般重要?無論甚麽話兒,自他口中說出來,她只管信了便是。憐憐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眼睛瞇起來,像少女時那般笑著,巧聲喚道:“開飯了,開飯了,阿郎可不能不吃飯。”

說著話,她又附到他耳側,像個孩子一般得意道:“那人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所尋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也算是一樁報應了罷?”

135|130.127.120.01

徐子期·當日佳期鵲誤傳

官家開國之後,放開海禁,準允海內外互通往來,時日長了之後,這混血兒卻是越來越多了。珞珈即是這股潮流中的一員,她年約十六,生於永新元年末,有著漢人烏黑的頭發,卻也繼承了洋人母親那雪白的肌膚,迷人的狐貍眼,高聳的鼻梁及微翹的唇,前凸/後翹,身段高挑且玲瓏。

十五歲那年,珞珈入宮,很快便得了官家青眼,不過一年光景,便已得封妃位。

官家雖已四十餘歲,和她隔了足足有三十載歲月,比她爹爹還大上不少,可珞珈卻覺得官家好看極了,半點也不顯老。

他那一雙黑眸,透著清冷與沈靜,全不似其餘中年男子那般眼神混沌;他身材結實健碩,比她足足高上一頭,不像她家爹爹,才三十出頭就已鼓起了大大的肚子;雖說官家的眼角處也生了細密的紋路,眉心處也有了抹不去的川字,可是珞珈看著,只覺得又心疼,又難過——

她心疼他受了這麽多的苦,難過的則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她怎麽就不能和他生得一般年齡,陪他南征北戰呢?

人人都欣羨珞珈好命,寵冠後宮,要知道自打官家稱帝以來,十六年裏,幸過的女子攏共不過三五個,像珞珈這般一入宮得官家喜歡的,實屬頭一份兒。

可是珞珈有時卻隱隱覺得,官家並不像大家所以為的那般喜歡她。他那一雙深邃而清冷的黑眸,好似是在望著她,又好似是穿透了她,在看另一個人。

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更多的時候,珞珈告訴自己,不必去想這個問題。他這樣的男人,肯定也有些不為人知的心事吧,無論如何,只要待在他身邊的人是她,她便已經心滿意足。

思及此處,珞珈偎在龍案一側,像只幼小而又嬌嫩的小貓兒一樣,將那張嬌艷的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處,那雙顯得有些青澀的媚眼兒,則眨也不眨一下,定定地望著面前批閱奏章的陛下。她心裏暗暗一嘆,想道:官家已經一天一夜不曾合過眼了……

都怪那些混蛋洋人,天天來跟官家吵架,又是說降關稅的事兒,又是拿修鐵路的議題來煩他。他們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這個大宋朝是官家的,又不是他們洋人的,如何能輪到他們說的算?他們就該老老實實地待著,買一點兒東西,賣一點兒貨物,至於別的,便不需要他們費心了。

還有那徐瑞安,都二十多歲,娶妻生子的人了,還這麽不懂事。官家不過透了點兒意思,說要把位子傳給他,他卻憨憨傻傻地胡鬧了一番,非說自己百無一能,力不勝任,要官家找能者居之。嘖,他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這個大宋朝是官家的,姓的是徐,非得傳給徐家人不可,又要去哪兒找什麽能者呢?那不就像那成日傻笑的前朝廢帝一樣了麽,將江山拱手讓人,當真是個傻子,比她珞珈還傻。

唯一的聰明人,就要數左丞相嵇庭了。只他一個,最會順著官家說話了,每次他說些甚麽話兒,出個甚麽主意,官家的眉頭,立時便會舒展一些。珞珈真羨慕嵇庭那副嘴上功夫,要是她也能學會,也能出口成章,嘰裏呱啦地說一大通,逗得官家開懷,那該有多好啊。

珞珈也聽說過,很多人都不喜歡嵇庭,罵他是幸臣佞臣大奸臣,還說前朝時候,這嵇庭才十幾歲就學會了賣屁股,不是個好貨色。珞珈不懂,甚麽叫做賣屁股?賣的是豬屁股雞屁股還是猴屁股?便是真的做這等買賣,那也該算是自食其力吧?怎麽就不是個好貨色了呢?等一等,這個好貨色,說的是屁股不是好貨,還是在罵嵇庭呢?

珞珈胡思亂想了這一通,可把自己給繞糊塗了。腦子裏滿滿的都是漿糊,珞珈不由得有些懊惱起來——早知道當年爹爹讓她讀書的時候,她就好好讀上幾年了,如今也不至於聽不懂官家說的話,用的詞,還搞不懂官家在想些什麽。她真的很努力地在想了,實在是想不明白。

不過這也並不重要。無論如何,官家是將她捧在手心裏來寵愛的,更何況他還說,樣樣都合他心意的人,也只她一個了。

想到這裏,珞珈伏在龍案上,偷偷地抿嘴笑了起來。她掩住口鼻,生怕驚擾了徐子期,而徐子期斜眼一瞥,便將她偷笑的模樣看了個清楚明白。珞珈這副嬌憨媚態,令官家不由得微微勾唇,一手擱了毫筆,並單臂將她摟到了懷裏。

“二娘想到了何事,”他埋在她的頸窩處,輕嗅著她身上少女的香氣,“竟這般偷笑,說出來也讓朕高興高興。”

珞珈在家中乃是次女,因而官家總喚她二娘。珞珈是不喜歡這個稱呼的,執拗地希望他能改口,直呼她的姓名,可她鬧了幾回,徐子期偏不肯讓步,仍是喚她二娘。

珞珈嘻嘻一笑,在他頸項上輕咬一口,留下兩片紅艷艷的唇印,好似碧桃花兒一般盛放在男人的脖子上。徐子期微微垂眸,有些不喜她這般舉動,卻終是抿著薄唇,未曾開口斥責。

“妾想的是你啊!想到你,就忍不住偷笑了。”珞珈死死摟著徐子期,一雙狐貍眼兒如兩道彎月般瞇了起來,褐色的瞳孔裏滿是歡喜。

官家微微一怔,緩緩伸出手來,輕輕撫著珞珈的後背,卻是噤然不語。

半晌之後,他眼神沈晦,薄唇微啟,緩緩開口,重覆著當年似乎對誰說過的話兒——

“若是我有天死了,二娘答應我,有生之年,年年去我那衣冠冢前祭掃,不得相忘。生時同寢,死了也得同柩,不能從了旁人去。”

珞珈聞言,狐疑地松開雙臂,定定地望向面前的男人。她那一雙漂亮到極點的眼睛裏,乍然間蘊滿了淚水。

官家見狀,不由微微勾唇,更引得珞珈惱恨起來,一雙米分拳對著他那寬闊胸膛一個勁兒地捶打著,口中嬌聲嗚咽道:“說甚麽死字,不準你說死字。官家是萬歲,要活一萬歲的。”

徐子期不由笑了,忙單手握住她一雙細腕,直直地望著她那張與舊人十分相仿的嬌艷面容。他緩緩勾唇,吻了吻她的小拳頭,隨即柔聲道:“好,答應你,不說死字。”

珞珈破涕為笑,又靠進他懷裏去,小手把玩著他的發尾,順手幫他拔了根白發,口中則高興道:“那妾還要你答應妾,以後要叫珞珈,不準再叫二娘了。”

徐子期拿大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目光裏滿是愛憐,“好,珞珈,是珞珈。”

珞珈驚喜地擡起頭來,更高興了。徐子期卻忽地生出幾分倦怠來,他大手按住珞珈的後腦,迫著她緊緊貼在自己胸膛處,而他則緩緩擡起頭來,怔怔然地,望著殿外春霧。

花霧縈風縹緲,歌珠滴水清圓。重重大霧之中,似乎慢慢地,現出了一個人形來。他視線緩緩移落,自那人娟秀的側臉,纖長卷曲的睫羽,微瑉的紅唇,緩緩滑到她豐滿的胸脯,而後凝在了她那白藕般的細腕,及那纖纖素手上。

忽然間,清風凜作輕寒,卻將佳人吹散。

徐子期闔了闔眼,只覺得半生乏累,湧上心頭,壓得他遽然間喘不過氣來。

【徐子期番外終】

136|130.127.120.01

大寧夫人·寧殊埋骨揚為塵

“nicole,你也知道,我研究的課題是時空論。最近我有一個項目,關於平行時空的,需要一個志願者。”

寧微將刀叉放入盤中,而後緩緩擡起頭來,看向對面說話的男人。

他很年輕,只有大概二十歲的樣子,有著一頭耀眼的金色短發,五官英俊到了極點。

這個男人的名字叫駱思,英文名叫s,和古希臘神話中的超原始神同名。神話中,這位偉大的神明創造了混沌和秩序,是時間之始,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則是學術界內公認的天才,在時空論上頗有建樹。

寧微笑了笑,拿起餐巾,優雅地擦拭了下唇角,隨即有些倨傲地擡起下巴,瞇眼看向駱思:“你想讓我做志願者?駱小博士,你心知肚明,只要你的課題實驗出現一點差錯,我就會——屍骨無存,連一點骨灰都留不下。而且,這不但違反學校的規定,更是違反聯合法的。還有……為什麽會找我?你能給我什麽好處?錢可收買不了我,我不缺那種東西。”

駱思微笑著看著她:“第一個原因,你喜歡時空論,我調查過,你對於平行時空這個課題,應該也很有興趣。難道你,不想親自體驗一下嗎?而我的操作水平,你不放心嗎?第二個原因,你上個月,請了整整一個月的假,別人不知道你去幹什麽了,可我知道——你去自殺了。未遂。”

說到這裏,漂亮的金發男人深表遺憾地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寧學姐你遇到了什麽不幸,但是,我真誠地向你推薦我的項目。說真的,你不想試試……回到幾千年前的古老朝代的感覺嗎?正好也,換換心情,忘掉那些……最好忘掉的壞事情。”

寧微抿了口番茄汁,有些慵懶地擡起眼來,開始向眼前這個難以捉摸的天才學弟提問:“時間的換算比呢?流速和我們所處的時空一樣嗎?”

駱思眼睛微亮:“不。你在那兒待上個二十年,也就相當於我們這裏的二十多天。我們所處的空間,是那裏的母時空,也就是說,它是從我們這個時空分裂出來的,所以流速更快。”說著,他從包裏掏出了一摞文件,遞到寧微面前,“在研究時空多維這個課題的時候,我取得了一些成果,由此,發現了這個時空。它很有趣,可以說是最不穩定、最活躍的一個子時空,仍然處於不斷分裂中,分裂的原因則是因為,它和很多子時空重疊在了一起,導致每隔上十幾二十年,就有新的時空穿越者進入。每有一個新的穿越者擾亂該時空,它就會又慢慢地開始分裂。”

寧微拿起桌面上的文件,看了看:“這裏的這個宋朝,和我們這個空間的宋朝,似乎差不多。”

金發的男人點了點頭,興致盎然:“沒錯,現在是文帝執政,下一任就是襄武帝傅辛。這段歷史雖然已經和我們隔了有四五千年,但我想,淵博的寧學姐應該很清楚——文帝去世之後,傅辛即位,為襄武帝。襄武帝被毒死之後,傅從嘉即位。然後宋亡,新朝建立,近代化進程這就算開始了。”

寧微慵懶垂眸,望向桌面上攤開著的宋史,勾唇一笑:“你倒是貼心。這麽說,我還有機會親眼看看歷史謎團?比如說襄武帝到底是被誰毒死的,喜歡的到底是大阮後還是小阮妃,傅從嘉是不是篡位,還有什麽小阮妃的生死下落之類的……”

駱思對這些卻是漠不關心,他有些輕蔑地笑了笑,語氣淡然:“那麽多時空呢,誰知道哪段歷史是真是假。你不用管這些,只需要配合我的課題研究。等你到了這個時空之後,可以嘗試著告訴一些歷史人物他們的未來結局,或者故意做一些與歷史記載相悖的舉動,你懂我的意思嗎?你肯定明白。”

寧微唔了一聲,牽起唇角:“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放心。我也很期待,我們的實驗結果。”

駱思輕輕牽起唇角,眼神微閃。

後來寧微才知道,駱思騙了她。

駱思事先告訴她,可以通過留駐寶鑒與他隨時交流,一旦實驗出現不可控制的差錯,又或是她產生了想要脫離實驗的意願,這個實驗就會立刻終止。然而當她被投放到這個時空中後,卻完全淪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之中。

她聯系不上任何人,和一個地道的古代人沒有任何差別。她覺得自己並非志願者,更談不上是實驗的參與者,她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試驗品,就像一只小白鼠,被人困在四面高墻、無處逃遁的實驗皿中,一舉一動,都在被觀察、被記錄……

不,和真正的古代人相比,她還是和他們有些差別的。比如,她知道未來歷史的走向。

她知道,自己會嫁給個小官,而這小官會早早逝去。她知道,自己那個嬌弱的病美人小妹日後會入宮為妃,而直到許多年以後,人們都在爭論,那位陛下到底是寵愛姐姐,還是更迷戀於妹妹,而又是為何,她不肯入宮,卻又一直住在宮中。她也清楚自己會吞金而死,而若幹年後,盜墓賊打開她的棺槨,卻會愕然發現其中空空如也。

她清楚,日後繼位的君主,就是眼下這個不動聲色,暗中籌謀的四皇子傅辛。她也清楚,當下偎在她身邊的這兩個孩子,一個日後會葬身魚腹,於汪洋大海間屍骨無覓,而另一個,則是宋朝頭一個與駙馬和離的公主,三十八歲時自言要去深山修行,卻在途中暴病而亡。

還有一個人,也令寧微暗中在意。

阮流珠的生平,歷經無數文學影視作品戲說改編,實在是個相當有名的歷史人物。在絕大部分作品裏,她是徹頭徹尾的反面角色,是最毒婦人心的蛇蠍美人——他們說她嫉恨長姐,所以暗中勾引姐夫,與傅辛早早私通;他們說,她頭一任丈夫的死、親姐姐阮宜愛的死,都是她親手所為;他們說她為人放浪,未入宮前說是做成衣買賣,實則卻是靠美艷容色擠入上流社會,亦有人耗費苦心,尋出證據來證明她和繼子徐子期也有些不幹不凈的關系……

而阮流珠的死,在與這段歷史相關的諸多作品中,也成了相當關鍵的劇情。歷史上對於她最後的記載,是說她懷了傅辛的遺腹子,至於這孩子有沒有生下來,而阮氏又歸於何處,是生是死,從古至今是眾說紛紜,從無定論。

有人說,是傅從嘉忌憚她肚子裏的孩子,將她處死,可是傅從嘉連構成最大威脅的傅從謙都沒殺,又何必要對一個尚未出世的胎兒下狠手?有人說,阮氏和新帝早有往來,阮氏的孩子乃是傅從嘉之子,而傅辛之死則是阮氏與傅從嘉聯手所為,二人□□敗露後,阮氏被傅從嘉的皇後所殺,因是宮廷醜聞,所以不予記載。這一說辭被後世的許多作品所采用,而經過無數作品渲染後,許多人都對阮氏被兒媳杖斃一事深信不疑。此外,還有人說,阮氏沒有死,是逃出去了,而她肚子裏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多年以後靠實業興國的傅勝,持此說法的人條條引證,幾乎是抽絲剝繭一般從史料中推理出種種線索,只可惜信者寥寥,大多人都以之為牽強附會之說。

當然,在絕大多數人都將小阮妃描畫成毒婦、淫/女、亂政禍國的妖妃時,也有那麽一小撮人為她說話。他們說,阮氏若果真是這樣一個壞女人,那麽如發明織機的榮氏、數次尋訪海外的皇商之首徐氏等人又怎麽會和她交好呢?她又怎麽會培養出徐如意這樣的女翻譯家,而徐如意還感恩於她,後半生改姓為阮呢?因此也有些文學及影視作品,別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