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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後宮美人棺葬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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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元卻頗有些羞赧,只蹙了蹙眉,低聲道:“這洋裝,著實不好穿。”

見魯元遮遮掩掩,流珠只一笑,也不再為難她,但轉開了視線。這衣裳對於來自現代的她來說,再好穿不過,而魯元因對此陌生,速度便稍慢了一些。待到流珠穿戴整齊,手執黑色禮帽,不經意地回頭看來時,魯元剛穿好了筆挺西褲,至於上面,則才褪了褻衣。流珠無意冒犯,但還是瞧見她竟並未穿著肚兜兒,只在胸間裹了幾層白布,雖勒得死死,卻也依然隱隱見得那美好的曲線。

魯元見她轉身,忙套好襯衣,匆匆系起扣子來,往日那舉止頗有儀度的魯元公主,此刻竟頗有些手忙腳亂之意。流珠翹了翹唇角,便幫她扣起扣子來,口中又溫聲道:“總勒得那般緊,總是要勒出毛病來的。”頓了頓,她撲哧一樂,又道:“往常衣裳寬大,倒是瞧不出公主那般豐滿,實是令兒自愧弗如。”

魯元急急套上西裝,頗為無奈地笑望她一眼,又揶揄她道:“二娘實在謙遜。京中貴女命婦湊在一起,只二娘最當得起‘胸有丘壑’四字。”

流珠紅了臉,兩人笑語一番,一前一後,出了屋子,入了敞亮院子內。加菲爾德持著畫筆,擡起碧色的眸子,便見紅焰出墻頭,雪光映樓角,松竹相襯之下,兩個西裝美人英姿颯爽,一個長眉如墨,英艷絕俗,生來便帶著無可比擬的貴氣,另一位眉眼清麗,眼兒柔中帶媚,此刻著了黑亮西裝,帶著禮帽,蹬著高靴,那幾分嫵媚與風情,俱都化作了凜然英氣。

加菲爾德心上高興,撫掌而讚,這就擺正畫板,先行勾線,覆又添色,徐徐畫了起來。這一畫,直畫了幾個時辰,畫已然初具模樣,但依照加菲爾德所言,還要用上刮刀等器物,再行修改。此時天色已晚,流珠欲要留魯元用膳,可惜魯元卻有宴請要去赴,不得不婉拒了下來。

待到魯元走後,流珠立在加菲爾德身側,端詳著那副油畫,沒來由地有些傷感,暗想道:若是前世,畫一幅油畫像也不是多稀罕的事,而在這裏,卻真是稀罕到不行了。再想到今日已是在宮外的最後一日,傅辛已著人催了幾次,隔日便非得重回牢籠不可,流珠心中愈發不適。

加菲爾德瞧在眼中,只無奈地嘆了口氣,見四下無人,便低低說道:“現如今,我參與編寫的那些小冊子,已經流傳相當之廣泛了。而聽我的朋友說,不止在宋國,在那北蠻及南夷,更是已經洋化的相當厲害。我想我和你提過,葡桃國的大使曾經偷偷販賣過火器給北蠻,而他們開出的條件,就是允許傳教士進入北蠻,傳播海外思想,販賣海外書籍。這些少數民族國家的政治制度與宋國很是不同,接受起海外思想竟還快上許多。”

他稍稍一頓,見流珠眼中微亮,又壓低聲音,道:“我之前和你提過一位叫代西平的人,也參與了編寫翻譯的工作。聽說他最近去了北方,成立了一個叫民學會的團體,影響不小,打得是交流知識的旗號,可私底下,還和葡桃國的大使談起了生意來。而北方的那些城池,離北蠻很近,據說有很多年輕人,都對代西平十分擁護。”

北面那十幾城,向來令傅辛頭痛。先前薛微之的土改政策失敗,也是在北面鬧得最厲害。流珠聽加菲爾德說罷之後,也不由得十分好奇——這所謂民學會,到底會是近代化進程中的曇花一現,還是說,當真會在這腐朽的封建王朝內攪起一場潑天風浪?

黑雲湧起星月暗,急雨欲來天地涼。及至回宮之後,傅辛狀似漫不經心地,命流珠交待一番在宮外都做了甚事,流珠隨意敷衍,傅辛倒也不曾多問。流珠暗想道:想來該是已經從香蕊口中聽過一遍了,見無甚出入,便也懶得追究了。

連年戰爭結束後,大宋看似步入了海晏河清的承平盛世內,而傅辛也以為功績已成,幾乎可以說是養起了老來,每日裏看著兩個兒子使盡本事,爭來奪去,可以說是他最大的樂子。這男人雖依然每日上朝,批閱奏章也依舊勤勉,只是理政的風格,卻愈發往中庸之道上靠攏了,講究的是順其自然,無為而治。

及至這年三月開春兒,十餘載未曾辦過的采選便成了汴京這群攏袖之民最大的樂子。此次采選,依照傅辛所言,只在京畿一帶開展,然而這京畿卻不止是汴京一城,滿打滿算,共有十城。因而這博戲攤子便又設了新賭局,賭得是最終官家選定的美人兒裏,除了汴京之外,哪個城出身的最多。

而宮闈之中,傅辛倚在軟榻上,笑望著身旁伏案忙碌的阮太儀,自水晶盤中摘了兩枚瑪瑙寶石般的櫻桃,強行塞入阮太儀的紅唇之中,隨即溫聲道:“珠兒倒也有用心的時候。”

此時的流珠,之所以用心,著實是別有目的。畢竟最後被選上的人兒,和她以後的日子可息息相關。

她手裏頭,足足積了有兩百餘份畫像,而畫像下方,亦有楷體小字,寫明畫像中的美人兒的生辰八字、名姓出身、性格如何、擅長甚才藝。流珠卻愈看愈是蹙眉,實在是這些小娘子的畫像大同小異,出身都算不得低,饒是平頭百姓也是頗有家底,性情依照描述俱是賢良淑德,才藝除了琴棋書畫便是女紅詩賦。

官家只笑望著她那皺起的黛色細眉,那還是他清晨起來,在上朝之前忽地來了興致,給她親手畫的眉,在傅辛看來,實在是怎麽看怎麽合適。見流珠為難兼不耐,官家笑道:“不必看了,空耗時間罷了。依朕來看……”

他坐起身來,眉頭微蹙,沈聲道:“清源蔡氏、洛河姚氏、若德袁氏,這是最為顯赫的三支。蔡家娘子已經嫁了從嘉,姚袁兩族自是心有不甘,故而這姚寶瑟及袁佛迷,是非納不可。待到此二人入宮之後,俱都封做正三品的婕妤。”

流珠抽出這兩人的畫像來看,愈看愈覺得眼熟,想了一會兒總算是想起來了——當年她去魯元府上赴宴,席上有一堆小娘子,魯元當時說,這是為了讓傅從嘉和傅從謙從旁相看才設的宴,還特意指出了蔡姚袁這三家的小娘子給她認。她此時但思忖道:姚寶瑟模樣嬌美可念,雖說傅辛不好這口兒,但是年輕活潑的美人兒,他總歸難以抵抗罷。至於這袁佛迷,印象中面貌清秀,妝也不上,透著冷淡,就斷然不是傅辛的口味了。

傅辛又指了兩個,淡淡道:“周家雖已沒落,但當年朕尚處微末時,也算於朕有恩。這位周玉顏,朕也見過,小家碧玉罷了,封做四品美人。而吳家近幾年出了不少可堪一用的子弟,總要給幾分面子,這位吳卿卿,朕也曾在吳家見過……同年輕時的你,頗有幾分相類,也封做美人罷。”

流珠沒說話兒,但聽得傅辛又道:“至於其餘的,再選四個便是。你是願意從這一摞畫像裏隨便抽四張也好,還是待見了真人,順著心意指四個也罷,且都隨著你來罷。”

流珠點了點頭,心裏卻打算選出四個瞧著最不安分的,到時候她坐山觀虎鬥,看著小娘子們鬧騰爭寵,定能將傅辛的後宮攪合得一團稀亂,倒也給這沒趣兒的日子添了不少興致。想她在現代的時候,也看了不少宮鬥的小說解悶兒,現下看不了這樣的小說,幹脆自己當導演,導一出大戲,給傅辛添添堵,真是合她心意。

待到四月初,高儀公主如了願,逼得姚銑趕走了可憐妾室,風風光光地嫁給了這姚銑,而這場婚事一罷了,采選的結果也正式出爐,原本冷清至極的後宮,也因此熱鬧了起來。這日傅辛才一下了朝,便被流珠請了過去。官家穿著龍袍,踩著錦紋黑靴,一踏入流珠那殿內,便見流珠打扮素淡,居於正中,而兩邊各坐了四個小娘子,各有各的妙處,但傅辛這一看,卻只覺得有幾分好笑。

那四位貴女,傅辛也都見過,此時再看,視線只在那和流珠有些相像的吳卿卿身上一滯,便移了開來,看向對面那四個不曾見過的、自民間采選來的美人。

這一看,傅辛頗有些忍俊不禁,倒不是這四人長得醜,她們確乎美,美極了,舉手投足都帶著風情,看玲瓏身段都堪稱尤物。眼下那幾位貴女尚且低眉順眼之時,這四位民間美人已經熱情似火,紛紛朝著官家暗送秋波,競相拋起了媚眼兒來。流珠瞧著眼中,暗道:選出這四位可是不容易,只盼著她們莫要辜負自己的期待。

大戲自此開場,小娘子們不負流珠所望,果然爭相演起了宮鬥戲碼,什麽正要侍寵時另一位忽然請官家過去啊,什麽擠破頭給在理政殿批折子的官家送點心湯羹,鬧得一出比一出精彩。起先時,這幾位倒也對流珠頗為忌憚,官家更是壞心眼兒地時常留宿流珠宮中,攪得小娘子們妒火四起,幸而流珠賣了可憐,只說是官家感念阮宜愛的情分,才會在她這寡婦宮裏待上一會兒,實際上對她毫無興致,加上她常常拉攏小娘子,告訴她們官家喜好,久而久之,流珠成功上位中立派,兩邊兒一鬧起來,都找她主持公道。

時日久了,流珠也看出門道來了。起初民間派各懷心思,想著抱世家貴女的大腿,可是那四位自矜身份,對這幾位民間美人兒的做派頗為嫌惡,自然是愛答不理,最後民間派幹脆聯合了起來,齊心協力,爭奪傅辛的寵愛。

只可惜官家卻是自始至終,雨露均沾,算起來倒還是在流珠那兒待得多些。流珠不堪其擾,夜間被他折磨過了,不由得賢妃上身,學起了宮鬥劇的說辭,勸他多多在姐妹宮中留宿,好為大宋皇室開枝散葉,傅辛聽後,很是笑了會兒。

一時間,這倒也算制衡了。只是好日子畢竟不長,民間那四個狐媚子小娘子心機不少,慢慢地也學會了挑撥離間,而偏生五個月後,吳卿卿和周玉顏皆有了龍胎。亂子打從這兒就生出來了,而後宮中的紛爭,也直接影響到了前朝,引起了不小的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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