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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烽火遙騰馬僨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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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才回了屋內,掩上門扇,便立時間聽見一陣鏗然作響的腳步聲,自後方乍然而起。流珠先是一怔,隨即眉頭微舒,回身笑著,嬌聲嗔怪道:“又藏在兒的屋子裏。”

徐子期不曾出言,但目光凜寒,定定地直視著她。流珠心底微嘆,對於眼前男人為何心情不愉,心知而肚明,只不去提起,但放低了些姿態,纖纖玉指輕輕勾起他的大手,不住摩挲著、逗玩著,身子則半靠在男人胸膛間,溫聲道:“大哥兒又鬧脾氣。”

徐子期微微勾唇,卻也不多說甚,但拿手指挑起她那小尖下巴,聲音低沈,喉結微動,道:“二娘主動親我一回,我便立時沒脾氣了。”

流珠低笑兩聲,反倒故意撒了手,並語聲輕柔道:“那你便繼續鬧脾氣罷。”說著,她眼波微蕩,宛如春水橫流,朝著徐子期望了一眼,惹得眼前男人心間一熱,瞇起眼來,遽然間欺身而上。滕旋之間,流珠便被他死死環著腰身,而男人則順勢拿黑靴勾了個椅子坐下,並扯著流珠坐入他那溫熱的懷裏頭。

流珠那白皙的手兒,輕輕搭在他的深色衣衫上,琥珀色的眼兒裏蘊著似有似無的情意,徐子期低頭而望,黑眸微瞇,薄唇輕抿。流珠拿指甲蓋輕刮了他臉兩下,似是故意要惹惱他一般,徐子期剛一挑眉,流珠便主動圈住他脖子,吻了上去。

良久之後,男人總算依依不舍地分了開來,但瞇著眼凝望著她,好似還沒滿足似的。流珠則微微撫著胸口,喘勻氣息,隨即頭倚在徐子期頸窩處,將連氏與加菲爾德之舊事,略去枝蔓細節,草草說了一遍,至於嵇庭、邵氏姐妹等,卻是只字未提。

徐子期聽後,垂眸沈聲道:“我方才見過夫人了,也令憐憐為她打掃了間亮堂屋子出來。只是……我以為,這件事情,還是不要擺在臺面上來說的好。”

流珠動作微滯,心下明了,卻仍是問道:“阿郎何出此言?”

徐子期將她摟得緊了些,隨即微微蹙眉,凝聲道:“那些達官望族,世家貴人,現在其實都還是看不起那些個洋人的,但拿他們當做妖怪看。若是教人知道,你頂著國公府庶女的名頭,過了二十多年,實則卻乃一個奴婢,和一個洋人私相授受,生下的娘子……二娘這生意,只怕會做的艱難許多。外人也定會說三道四,在背後指指點點……”

徐子期說得實際,流珠聽著,雖有些不大高興,但也知道確實是這麽個道理。她抿著紅唇,靠在徐子期肩頭,定定地看著他那突出來的、時不時動上一動的喉結,邊緩緩伸手,撫著那處,邊有些無奈地道:“子期所說,兒也考量過了。若是鬧得太大,只怕會對娘不大好。她現如今,早不是年輕時那個小荔枝娘子了,心中有許多畏懼及顧慮……所以,兒也不會張揚。說到底,還是娘過得好最重要。”

徐子期冷哼一聲,似笑非笑地挑起眉峰,道:“二娘倒是歲數年輕,可心裏頭的顧慮卻也不少,老成得很。”

先前他隱隱提了幾次嫁娶之事,都被流珠那話撥了開來,但推托不言,徐子期心中不悅,可卻也不曾直言。畢竟他才拿話兒說動了這小娘子,若是冒冒然地進一步強求,怕是不好。他生怕惹惱了她,這怪脾氣的娘子又拿他不當個正經爺們兒看了。

流珠心中則暗自道:兩輩子歲數加起來,你這小子,可要叫我一聲大姐呢!你口呼二娘、珠兒,又哪裏知曉我本名是個蕓字呢?

她心底輕嘆,但佯作嗔怪地伸出手來,欲要擰他胳膊,可徐子期那胳膊上全是硬梆梆的肌肉,結實得很,流珠使勁兒掐了半天,卻惹得男人笑出了聲來,但瞇著眼,跟看個小貓兒似的,溫柔地瞧著她。

看著看著,流珠心上一緊,覺得他那眼神兒愈發灼熱,暗道不好。她微一咬唇,正欲借故起身,卻被徐子期一把狠狠摟住,聲音輕啞,低低說道:“別亂動了,二娘。”言及此處,畢竟這也是他頭一回情竇初開,這青年心中也有些不大好意思,面上裝著一派正經,兩頰卻已染了暧昧緋色,口中則咬牙說道:“我每日都忍得辛苦,若是二娘何時能可憐我一回,我肯定……肯定會好好待二娘,讓二娘……讓二娘同我一樣歡喜。”

流珠被他頂著,也尷尬又窘迫,不敢言語,也不敢動彈。二人便好似是兩尊泥塑人兒,和了水,重又打成泥,隨後在幹燥燥的風中,被吹幹了,凝滯了,融在一起了似的。良久之後,徐子期低低喘著,似是要把流珠鎖在懷裏一般,緊得這阮二娘幾乎透不來氣兒。男人才一松手,流珠便跟逃也似的站起了身子,略一跌撞,連忙堪堪撐住桌子。

徐子期舔了舔幹燥的唇,略略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隨即挑眉道:“有情人,做快樂事,二娘怎麽看我跟看著洪水猛獸似地?”

流珠稍稍撣了撣羅裙,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凝聲道:“你留著這一絲念想,上了沙場,心裏頭總歸算是有個盼頭罷?”

徐子期一怔,而後啞然失笑,頗有些玩味地看著眼前的小娘子,隨即低低說道:“好,那二娘便與我一言為定。待我凱旋歸來,二娘就要全了我的這番苦願。”

流珠縱是兩世為人,這面上也覺得火辣辣的,眼皮兒更是有些發燙,睜也睜不開似的。而那徐子期,儼然就像是一團火,她這目光一觸及他,哪怕只是匆匆一眼掠過,也教她覺得窘得不行。

流珠闔了闔眼,連忙轉過身去,假裝去做旁的事情,口中則冷哼道:“快滾回去換褲子罷,你這小混賬。看著正經得不行,凈說些沒皮沒臉的話兒。”

徐子期偏又湊了過去,與她親熱了一番,這才離去。徐子期走之後,流珠抿著唇,低頭望著手邊燈盞之中那疊疊燈花,好一會兒之後才發覺自己竟是一直在笑,笑的時候也不知在胡想些什麽事兒,既忘了白日裏是如何受了那傅辛一番折辱,也忘了嵇氏子、邵氏女說了怎樣一番仇怨,只就這樣,腦中空空地笑著,實在奇哉怪哉。

她自嘲似地搖了搖頭,又皺起眉來,逼著自己看了會兒賬本子,可不知為何,倏然間又走了神兒。這一回,流珠不由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臉頰,暗罵道:一把年紀了,竟還跟個思春少女似的,著實要不得。可敲打完自己之後,流珠又揉了揉自己愈發紅潤的臉兒,嘴角忍不住又翹了起來。

晚膳時候,連氏與這一家人一同用飯,行止間甚是小心。流珠為了教她放松些,便讓話匣子加小胖子徐瑞安打開了閘門,邊啃著饅頭,邊一個勁兒地出聲,匯報起覆學日常來,嘟囔道:“今天有人笑我臉上的麻子來著,說我的臉,像是撒了黑白芝麻的大煎餅。我才不管他呢,我還活著呢,臉嘛,就不要緊了。再說了,反正現下阿郎也挺時興傅粉簪花的,我長大之後,搽搽粉兒,就跟原來一樣了,說不定也能跟大哥一樣俊呢。”

連氏聽著,眉眼兒果真舒緩了不少,不似徐子期說話時那般緊張,手跟腳都不知該如何放才好。倒不是連氏太過怯弱,而是這徐家大哥兒,如今的氣度愈發令人凜然生畏了,眼神如刀,一掃就要傷人,語氣冰冷而頗具威嚴,一入人耳就讓人莫敢不從。

可流珠卻知道這家夥有多悶騷,面上看著越是正經,跟冰雪砌成、美玉雕就似的,好似凜然不能侵犯,可到了私底下,尤其是在她的面前,這家夥根本就是個愛裝樣子的毛頭小子,冰雪拂開之後,便是火熱身軀。

她這會子又走了神兒,幸而徐瑞安的大嗓門,又將她拉了回來。那徐瑞安又有些難過地拿袖子擦了把眼淚,低低說道:“好多學童都不在了……得過天花的,只我和喻喜麟還活著。蔡先生說了,等時疫稍停,就要再招新的小郎君了。昨日覆學時候,堂子裏空蕩蕩的,沒幾個人來上課,蔡先生講著講著課,眼角都紅了呢。”

如意也跟著嘆道:“幸虧兒接種了牛痘,不然只怕也要染病呢。大家都沒甚精氣神兒,便連向來拿鼻孔瞧人的喻喜麟,如今也蔫了許多。不過兒幾次和他說話,他都沒搭理兒……”

徐瑞安卻高聲道:“這可不是他不睬你!”他嘴唇微微蠕動,撇著嘴難過道:“他發熱的時候,好像是把右耳給燒得半聾了。先生上課之前,問了他些問題,他都胡答一氣,後來先生拉了他細問,他才說出自己右耳幾乎聽不見的事兒……”

流珠正暗自感慨之時,忽見香蕊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流珠把眼一看,暫擱碗筷,卻沒想到香蕊竟是對著徐子期說道:“阿郎快去門口罷,官家派了人來接阿郎,多半是出了甚要緊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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