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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六曲連環接翠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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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珠懶懶擡眼,道:“你定是疑心這官匪勾結。有匪在,才有剿匪軍在,才有軍餉吃。匪被滅了,國太平了,大軍凱旋歸來,勳國公和他的親族便要遭殃咯。人家不傻,最懂得這平衡之道不過。”

傅辛搖搖頭,重重一嘆,面上滿是疲憊。批了幾本奏折後,他忽地拉了美人入懷。殿內四下無人,空寂得很,美人只聞得君王在耳側低語道:“你不能怨朕。朕有朕的顧慮,一步也不能行錯。”

這話,像命令,又好似有一兩分哀求的意味。流珠不語,暗暗心驚。傅辛卻是鐵了心,要將心中顧慮說個明明白白。

“當年我是沒落皇子,你是不受家族待見,甚至不受汴京城待見的國公府庶女。我娶不了你,便巧費心思,給你找了個老縣公,在我看來是兩全其美的事兒,你卻恨上了我。我少年心性,只想著絕不能讓你懷那徐道甫的孩子,便給你下了絕育藥。你在床上疼得暈厥,血流的滿床都是,我知道後,也嚇壞了。”

阮鐮和馮氏當初也如傅辛和阮宜愛這般,是話本裏恩愛夫妻的原型,可誰知半路殺出了個連氏,生了個女兒阮流珠。恩愛夫妻幻滅了,京中人便把臟水都潑到了連氏身上。有那麽一段日子,還有些酸腐文人寫諷詩呢。

只是傅辛也不想想,當年的流珠對他,充其量是有幾分朋友的好感,這好感還沒來及生根發芽,她便意識到他的身份,把種子給碾碎了。她之所以厭惡他,是因為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流珠嘆了口氣,道:“你對兒還裝什麽?你娶姐姐時已是二十六歲,病去的嫡妻,滿府的婢妾,給你生了那麽多孩子,有兒有女。兒也好,姐姐也罷,一個有國公府血脈的孩子,陛下不需要,也不想要。給兒下絕育藥,絕的不止是兒的孩子,也絕了無窮後患。”

傅辛聞言,沈默半晌,哈哈大笑,隨即慨然道:“你看的通透,也是好事。”

他將流珠環得更緊了些,沈聲道:“你不能有孩子,是朕對不住你。但從嘉和從謙等人的娘,早借著宜愛的名頭,打發走了,如今都不在人間了。你好生待他們,他們必不會忘了你的恩德。你便老老實實地陪著朕,日後定會讓你名正言順地來朕的身邊,保管讓滿朝文武都挑不出刺來。”

流珠垂眸,道:“設這麽多門道,你也不累。”

“想想以後能光明正大地睡小姨子,哪裏還會累?”傅辛笑道。

流珠被徐道甫的嘴臉惡心得心灰意冷,對傅辛的恨意更是多了一分。若是真喜歡,必會心疼對方,哪裏舍得對方受這份委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傅辛多半不過是多年偷不著,惦記得太久,才對她這樣上心。流珠如是想道。

傅辛算盤打得如意,流珠卻只想打翻他的算盤。

兩人之後如何繾綣,暫且不表,卻說南邊不是遭了洪災麽,便有一個南邊兒的老鴇,仗著在汴京中有些舊識,帶著手下鶯鶯燕燕,奔赴京城,高張艷幟,與京城裏時興的官妓們對打,花樣頻出,成了如今汴京城裏最火熱的話題。

官妓風雅,南妓清媚。京中浪蕩公子哥兒們,見了面就問,你是官派,還是南派?

過了月餘,恰逢休沐,國公府的阮二郎阮良臣,尤其是個喜好流連煙花之地,附庸文雅的公子哥兒。他便攜了剛與娘子榮十八娘吵完架的大哥阮恭臣,帶他去那南妓開的蘇越書院裏散心。

阮恭臣面上是個正經的,不愛來這種地方,可誰知進了這烏瓦白墻的小院子裏後,見著的不是模樣艷俗的脂粉娘子,而是一個一個女扮男裝,穿著書生衣裳的俊俏小娘子。阮恭臣的冷硬心腸不由一動,對著其中一個模樣尤其與其他人不同的娘子多看了幾眼,拿著酒盞的手,也不由得微微一滯。

阮良臣是常客,因著貌比潘安宋玉郎,出手又十分闊綽,很受姑娘們喜歡,可謂是煙花寨內的大王,鴛鴦會上的主盟。他一看哥哥的眼神,便了然於心,道:“我見哥哥不喜女色,從前還嚷嚷著說不願成親,便是成了親,一也不寵嫂子,二來也不納妾。弟弟我這心裏頭,奇怪得很,還揣測哥哥喜歡那男小倌兒呢。可惜官家前些年下了令,禁了男倌,雖說這越蘇書院有個金十郎,但……”

阮恭臣卻面無表情,打斷了他,道:“以後莫要再說這些混話,在外汙了國公府的名聲。”

阮良臣笑了:“好好好,哥哥最是正經人。哥哥爹爹給國公府掙的名聲,可不能讓我和那幫親戚給毀了。”他頓了頓,晃了晃酒盞,低聲道,“恭哥哥,嫂子骨頭硬,是個淩厲人物。這裏的女書生,卻都是香香軟軟,嬌俏懂事。你方才看的那個,據說是海外來的洋人女子和咱們宋朝男人生下的孩子,有宋朝女子的溫軟秀氣,也有洋人女子的長腿大胸,乃是天生的尤物。”

阮恭臣心思一動,繼續聽得良臣說道:“這女子叫代流蘇,人稱流蘇娘子,嬌柔無骨,小嗓子能把人叫酥。哥哥若喜歡,賬便記在我名上。我胡鬧慣了,娘不會說什麽。”

但凡有兄弟二人,娘總是對弟弟偏寵些。國公府家大業大,既然有哥哥阮恭臣在朝為官,馮氏便不想讓小兒子良臣受這份罪。恭臣,那是恭敬的臣,良臣實乃良辰,看看良辰美景便是。

阮恭臣被家裏那財迷母老虎榮十八娘膈應得不行,心裏滿是怨氣,聽良臣說到這地步便也不好推辭,由代流蘇領著,上了小閣樓。熏香淺淺,弦聲悠悠,再有這盞中美酒,紅酥小手,阮恭臣挺著的脊梁便漸漸軟了,勾著那代流蘇的臉,醉聲道:“這張臉生得好。”

旁邊歌女和著琴弦,手搖銀鈴,嬌聲吟道:“風雨江頭思故人,東南煙水濕青春。宛溪東岸垂楊樹,想見煙眉亦解顰……”

阮恭臣的魂兒漸漸被勾去了,一時間被翻紅浪,繾綣十分,什麽國公府、朝堂事,還有那糟心的榮十八娘,統統都拋至腦後。

可誰知剛過了快活時候,那娘子一聲“哥哥”叫的他酥了心腸,卻緊接著聽那娘子溫聲道:“阮大郎,實是對不住。奴奴與別人事先有約,不能繼續陪著郎君,要趕去梳洗,還請大郎寬量。”

阮恭臣心中不快,雖不願在此事上糾纏,鬧出麻煩,卻到底不甘,便問道:“那人是誰?我惹得起惹不起?”

流蘇娘子猶豫一番,嬌聲道:“是四廂軍副都指揮使,徐氏道甫郎君。至於惹這一字,奴奴初來乍到,哪裏懂得許多?從來都按媽媽的規矩行事,只知道伺候好郎君們,千萬莫要出了岔子。還請大郎寬恕則個。”

阮恭臣一聽徐道甫這名字,不由得冷笑起來,原本是個自制自矜的冷面郎君,此時也被激起了怒氣。

卻原來流珠家裏那小妾柳鶯診出了有喜。流珠心裏不免生疑,可見徐道甫歡天喜地的模樣,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他當是再清楚不過,便壓下了懷疑,好生待起柳鶯來。

柳鶯還未顯懷,脾氣卻顯了出來,整日吆五喝六,十分難伺候。徐道甫對柳鶯的興致又減了下來,恰逢南妓來了京城,便被同僚們拉去見識見識。這一見識,還真讓徐道甫找著了個寶。

這代流蘇與阮流珠名字相似,身形相近,一雙眼睛都是帶點兒褐色,帶著點兒剛,也帶著點兒柔。最關鍵的是,比起阮流珠那讓人只敢遠觀的氣質,代流蘇可是香香軟軟,乖巧配合得很,讓徐道甫迷了心竅,把錢全都投進去了。

阮流珠和他分房而睡,和他不冷不熱,他便去代流蘇那裏尋慰藉。

這一日,徐道甫強拉著阮流珠要親熱,被阮流珠扇了巴掌。徐道甫便又去找代流蘇,哪知道代流蘇這裏,也有位棘手的貴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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