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全太熱情了, 藺荷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若她吃飯，勢必要將口上蒙著的布紗給摘掉，那樣大家肯定會認出她的身份。

藺荷已經能想象到, 彼時會有什麽樣的流言傳出來, 無怪於——國子監飯堂的主廚不安份待在國子監, 反而跟著司業離開京城, 又女扮男裝給司業當書童，二人每日形影不離, 關系匪淺。

這種類型的桃色消息，即便放在後世也足夠勁爆，更不用說保守的古代了。

一想到那種情景，藺荷就尷尬地腳趾摳地, 不過摳著摳著，怎麽感覺有些刺激呢？

咳咳。

搖走亂七八糟的想法，一秒切回嚴肅的樣子, 藺荷朝著蘇全擺擺手：“還是公子自己吃吧, 我不吃。”

“哎呀，別和我客氣。”

“真不用。”

“為什麽不用, 難道你是嫌棄我嗎？”

蘇全受傷地問。

藺荷心裏翻了個白眼, 可不就是嫌棄你啊，嘴上卻無法說大實話，正思考著該如何回答，一直默默無聲的陸史虞突然開口：“她吃我的。”

“嗯？？？”

陸史虞看了一眼蘇全, 在對方震驚的目光中，動作細心地將方便面夾到調羹中，摞成一團，然後送至藺荷的嘴邊：“請。”

藺荷：“……”

一旁, 蘇全瞪大眼睛，此時此刻，他對陸史虞的看法完全變了！原來是自己一直誤會司業，司業一點兒也沒有旁人所說的那般冷酷無情，相反，他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

連自己的飯都要分給書童吃，多麽慷慨大方的人啊！！

離得近了，方便面的香味更加濃郁，藺荷本就饑餓的肚子蠢蠢欲動，她眨眨眼睛，目帶詢問。

“沒事。”

男人表情不變，似乎並不擔心：“不是餓了麽，吃吧。”

既然他都不在乎，藺荷更沒有什麽好猶豫的了，從底下掀起面紗的一角，微微低頭，一張飽滿的紅唇輕輕啟開——

說實話，這還是藺荷第一次吃自己做的方便面，當時時間緊迫，所以做出來的成品全部交給了蘇全，她自己並未保留，此時嘗到後，才發覺方便面有多軟彈。

因為沒有工具，她做的面偏粗，有些類似於烏冬面，煮過之後光滑有彈性。而陸史虞給她舀的時候，除了面，順帶上了一點兒湯。

豬骨經過兩個時辰的小火慢燉，熬制出來的湯格外鮮美，加入四五種時蔬，油包裏是肥瘦肉熬出來的豬油，摻在一起，不僅給方便面增了味兒，本身也是難得美味。

唔，她果然是做飯小天才！

或許因為陸史虞威嚴太重，等一勺一勺吃完剩下的的方便面，居然還是沒有人發現！

其實，蘇全早就看到了藺荷的長相，但因為光線昏暗，他只能模糊看到一個輪廓，覺得有些熟悉，甚至有點兒像飯堂的藺姑娘。

他心臟撲通撲通跳，再也不敢多看，而是匆匆離開，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別人：“哎喲，蘇兄這麽著急是幹什麽去啊？”

那位學子被撞得險些跌倒，笑著打趣：“莫非是方便面吃多，該辦人生大事了哈哈哈哈……”

“噓，小些聲！”

蘇全及時捂住他的嘴巴：“不要被司業聽到。”

“司業聽到又如何，方才你不還湊到司業面前獻殷勤嘛。”

“呸，什麽獻殷勤，我只是作為學生，不忍心司業餓著罷了。”

蘇全說到這裏，忍不住壓低聲音：“但就在不久前，我發現了司業的秘密！”

“什麽秘密？”

蘇全手擋在嘴邊：“你可聽說過司業和飯堂西施的故事？”

學子一楞：“你說的可是那個——冷酷司業味覺喪失，偶遇神廚西施化腐朽，二十年來終嘗苦甜，於是幹柴烈火，一見鐘心……”

“對對對。”蘇全狂點頭，“就是這個，我今天百分百確定它是真的！”

學子無語：“這種故事一聽就是假的，你好歹也是打敗秋山書院伍仁傑的高手，怎麽連這種騙騙小兒的東西也相信呢？”

“真是真的！我有證據！”

“什麽證據？”

“我看到司業把自己的方便面送給他的書童吃！”

學子：“……”

“讓開讓開，我還要去吃飯，不要打擾我！”

學子怒而離開，徒留蘇全獨自一人站在原地，一臉無奈加高深莫測。

哎，怎麽都不相信他呢，他可是看到司業找了個藺姑娘的替身做書童呢！

*****

半碗方便面填不飽肚子，這個時辰，秋山書院的飯堂也已經關了，回去後，藺荷拜托伺候的仆役找些菜來。

結果對方只給她拿回來一把韭菜。

仆役有些尷尬：“飯堂只有這點兒長生韭了。”

春日裏，韭菜最是不值錢，風一吹，見茬長，而且因為韭菜的味道不是所有人都接受，所以給遠道而來的“客人”送韭菜，怎麽看都不是什麽好客行為。

藺荷意味深長地哼了聲，直把秋山書院的仆役給愧得低下頭。

飯堂這樣做，他們也覺得丟人啊。

最後，藺荷把韭菜接過來：“算了，既然你們飯堂只有韭菜，那我就要這些。”

仆役諾諾稱是，然而退下後，又一改唯諾的表情，他找到秋山書院飯堂的主廚，笑著報告：“收下了。”

“沒說什麽？”

“司業的書童似乎很生氣，但寄人籬下，再怎麽生氣也得忍著。”

“哈哈哈……”主廚笑得肥肉顫抖，“就讓他們去吃韭菜吧！”

*****

休息的院落裏，藺荷和陸史虞並沒有對方猜測的那般“忍氣吞聲”。

韭菜的味兒雖大，但有些吃食還必須是韭菜才好吃。

搟面皮，拌餡子，面皮要格外的薄，搟成春餅的樣式，餡子主要是韭菜碎和炒雞蛋，再加點兒幹蝦仁，後兩者是藺荷自己帶來的。

陸史虞看得震驚：“你還帶了食材？”

“對啊。”藺荷側頭，“有時候難免會想自己做東西吃，所以行李裏面會隨身攜帶一些調料和幹貨。”

陸史虞嘆為觀止，而後點頭：“多虧了這些東西。”

可不嘛，若非如此，只有韭菜，他們恐怕什麽也吃不上。

藺荷手上動作不停，韭菜碎裏面放入少許油，這樣可以保證韭菜不出水。

攪拌完，用筷子夾起滿滿一堆，餡子放置春餅裏面，然後像疊被子一樣將春餅疊成長長的方形，收口的地方沾點水，便可以粘合起來。

這一步不算難，所以陸史虞也動手幫忙，二人齊心協力，將所有的餡子包完。

“好了，下一步開煎！”

起鍋熱油，藺荷將手貼在油鍋上方感受了一下，等到溫度微微燙著手心，用鍋鏟小心地將疊好的餡餅放入鍋中，面餅和油接觸的一瞬間，發出呲啦的響聲，油花往四邊蹦跳，藺荷及時往後退，避免被油濺到。

等到熱油穩定下來，她再靠近，將餡餅翻個個。

底部已經被炸出了點兒顏色，面皮也不再軟趴趴的，而是有了形狀，裏面翠綠的韭菜仿佛大家閨秀，猶抱琵琶半遮面，讓人看著就有胃口。

一面烙好再烙另一面，將兩面都烙成微微鼓起來的樣子，金黃稍焦，香味也隨之迸發出來，吃食就做好了。

第一個盛給了陸史虞：“喏，嘗嘗我做的韭菜盒子。”

韭菜包在面皮中，像裝在小小的盒子裏，所以叫做韭菜盒子。

陸史虞接過去，雖然腹中饑餓，但他沒有立刻吃，而是將一個韭菜盒子撕成兩半，其中大的一半他留給藺荷：“你做的，你先嘗。”

藺荷一楞，隨即笑起來，她擺擺手，示意自己滿是面粉的雙手。

陸史虞便拿起來，親自遞到女人的嘴邊。

剛出鍋的韭菜盒子，皮燙餡也燙，但美味也因此更加充足。

發過的面有微微氣泡，肉眼看不出什麽，舌頭卻能感受到變化，咀嚼時蓬松柔軟，一點兒也不費勁。

裏面的餡經過煎炸，早就熟透，散發著濃厚的韭香——藺荷很喜歡吃韭菜的，雖然過後味道會很大，但至少吃的那一刻，口舌是滿足的。

而且秋山書院給的韭菜是剛摘下來的嫩韭菜，葉子嫩脆，生吃味道有些辛、甘，煎熟之後，辛辣的味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韭菜本身的美味。

藺荷把碟子往陸史虞那兒推了推：“你也吃吧。”

陸史虞順勢低頭咬了一口。

於是瞬間，他就被這種美味給吸引了，韭菜和煎雞蛋混合，在舌尖像煙花似的炸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牙齒突然咬到一塊整個的東西，微鮮的海水味兒，把人一下子帶到了廣闊無邊的大海前，眼前是碧藍的海水，一望無際，海鳥從海水上掠過——那是韭菜盒子裏面的蝦仁。

陸史虞的這半塊韭菜盒子裏面有很多蝦仁，咬起來彈力十足。

兩個人一同吃，很快就將一個韭菜盒子吃完，正好新煎的又做好了，藺荷趕緊將它們從鍋裏將它們盛出來。

月亮爬到頭頂，伍仁傑一個人走在秋山書院的小徑上。

白天的論辯比賽，他輸給了國子監，雖然同窗們沒有說什麽，但從他們的表情裏，伍仁傑也知道自己被怨恨了。

但他沒有放在心上，孔子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這天底下的學問本就沒有盡頭，他並不覺得一次輸贏能夠說明什麽，然而面對同窗們的無聲指責，伍仁傑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下午的用飯的時候，沒有什麽胃口，只吃了平時的一半。

導致夜裏突然饑餓，胃裏仿佛有麻花在擰一般，伍仁傑原本準備睡到天明，實際睡了不到半柱香肚子就受不了了，只能穿上衣服，輕手輕腳地離開齋舍。

他打算去飯堂，從窗戶翻進去找點東西吃。

秋山書院因為坐落在山上，飯堂的人每次下山都會購買大批的食材，這會兒肯定剩了很多東西可以吃。

沐浴著月光，伍仁傑穿過長長的無人書院，眼看著要到達飯堂，突然被一陣沖破雲霄的香味給吸引。

伍仁傑猛的停住腳步，什麽東西？這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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