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崖過年的時候, 回了躺老家金城。

金城的特色美食就是牛肉拉面，大街小巷，擺著許許多多牛肉拉面的攤子, 攤主們抄著一口陜北的口音, 扯著嗓子熱情叫賣。

他曾經在無數個夜裏思念家鄉和親人, 而每次的思念, 都伴隨著這種味道，濃郁的牛肉香, 醇厚美味的面湯，所以許崖回金城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吃了一頓牛肉拉面。

他挑的是一家老字號，攤主三代單傳, 結果真正嘗到後，卻有些失望。

不知道什麽原因，牛肉拉面沒有記憶中的好吃, 可再一想, 味道似乎也沒有改變，只是比起國子監飯堂的牛肉拉面, 攤主的牛肉拉面有些硬, 面條偏粗。

口味上只有醋沒有茱萸，缺少了麻麻辣辣的味道，總讓人覺得不夠勁。

小妹察覺到許崖的走神，一邊吸溜面條一邊擡起頭：“哥哥怎麽不吃了, 你以前最喜歡吃李伯伯家的牛肉拉面啦！”

許雅嘆了口氣：“所以是以前，因為我在國子監的時候吃過更好吃的拉面。”

小妹好奇地詢問他關於國子監的事情，許崖便耐心地講給她聽，等聽到國子監飯堂有許多免費的吃食時, 小妹饞的直流口水：“我也好想吃呀。”

許崖：“以後若是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去吃。”

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別的地方。

孝子厲侗進城買東西，看到聚緣樓新開的鋪子，想起家中的老娘，便進去逛了一圈。

那是比國子監裝修還要華麗的鋪子，貨架上擺放著比飯堂還要多的甜點，玲瑯滿目，目不暇接，厲侗不明覺厲，直覺這裏的甜點都很好吃，所以最後，被掌櫃的忽悠著買了一大包東西。

然而等他回到家，拿出這些糕點給厲母，換來母親詫異的表情。

“怎麽了？”

厲母有些猶豫，她過慣了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像這些甜點之類的吃食，都是極其珍稀的物品，平時吃一口都高興壞了，哪裏還奢望更多：“這些，要許多，錢吧？”

“兒子抄書賺了些錢，娘不用擔心。”

“抄書，多，多累啊，你，你留著時間，好好讀書，以後，以後就，不要再買了。”

怕兒子不聽，厲母還說：“外面的，甜點，又貴又小，娘，不愛吃，而且，一點也不如，不如上次的甜點好吃，那個，還還還還，不要錢哩！”

“真的？”

不會是不舍得花錢才故意這樣說吧。

厲母結巴，懶得再說話了，直接把東西推到兒子的面前。

這些甜點裏面，有一個和飯堂的爆米花同款，但被叫做玉芙蓉。

厲侗曾經吃過國子監飯堂的爆米花。

有鹹味的，也有甜口的，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原味。

酥酥脆脆，充滿著玉米原本的香味，初時在嘴裏仿佛融化了一般，等到末了，爆米花的甜味便會散發出來，讓人回味無窮。

而聚緣樓的玉芙蓉模樣倒是好看，味道也稀奇古怪，厲侗第一口下去，居然嘗到了胡椒味。

他本身就是一個吃不了重口味的人，當即被嗆得直咳嗽，而且一把爆米花中，有一個圓圓的沒有爆.炸開的爆米花，上下兩排牙合起來，差點把牙給硌下來了。

厲侗悻悻地將手中剩下的爆米花放回袋子中，默默想，以後，還是從國子監飯堂給母親帶吃食吧。

*****

國子監開學的這一天，監生的父母們第一次見自家孩子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問就是：他們太思念國子監了。

這讓家長感動得稀裏嘩啦，直言孩子長大懂事了，殊不知，學子們回到國子監的第一件事便是沖向飯堂。

春將來臨，黃草吐青，小徑上相遇的學子互相打招呼：“王兄，你也來吃飯堂啊。”

“對啊，過年這段時間吃什麽東西都無滋無味，就盼望著飯堂的這一口。”

“我和你一樣，以前不覺得咱們飯堂的東西如何，這次回去之後，連聚緣樓的菜也覺得缺了點什麽。”

“年年都是那些菜，可不就覺得沒什麽新鮮感了！說起新鮮感，不知今日會不會推出新吃食？”

如今，連學子們也知道國子監飯堂的小西施，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推出各種各樣的新東西。這些新東西，有些根本沒有見過，讓學子們驚喜的同時，胃口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應該不會吧，這才第一天，根本沒有時間準備。”

“說的也是，不過四季面肯定是有的，按照時間，今天會輪到我最愛吃的牛肉拉面，咱們快點去搶個好位置吧！”

開業第一日，藺荷在前臺幫忙招待學子。

這麽多日不見，連她都有點兒想念大家，看著熙熙攘攘的大群書生湧進來，嘴角露出笑意。

“藺姑娘，來一碗牛肉拉面！”

“我要一碗鹹豆漿，裏面多放點小鹹菜。”

“小籠包，純肉的小籠包！”

“好，您先到座位上等著，後廚很快做好。”

藺荷笑著記下人的點菜單，然後遞給每一個學子一個號碼牌，上面標著大寫的數字。

有學子問：“這是什麽？”

藺荷解釋：“您的取貨號碼，等會兒做完了飯，就會有人叫這個數字。”

聽起來的確更加方便，而且百來號學子，坐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分不清誰是誰。

有了號碼牌就方便多了，到時候飯堂丫頭小二只需喊出號碼牌上的數字，被叫到的學子就會舉手示意。

大約十幾分鐘，後廚的門簾打開，梅花端著一碗牛肉拉面出來，大聲問：“十二號在嗎？十二號的牛肉拉面做好了！”

學子們便低頭看自己的號碼牌：“十二號？我是三十號，還早著呢。”

“哎呀，我是十三號，下一個就是我了！”

許崖低頭看自己的號碼牌，正是大寫的數字壹拾貳，當即高興地舉起手：“是我！”

於是梅花便將牛肉拉面端到許崖的面前。

白霧騰騰的熱氣遮住了雙眼，許崖深深吸一口氣：沒錯！就是這種味道！

果斷拾起筷子，夾起一大把面條，也不嫌熱，匆忙吹了幾口便往嘴裏塞。

一入口，濃厚的牛肉香便徹底把他征服了，這才是想吃的味道啊——湯汁濃厚，用料實惠，牛肉味已經完全滲透到拉面裏，吃面感覺就是在吃牛肉，而面條拉的又細又結實，彈性十足，不用擔心只咀嚼幾下就變成了面疙瘩。

許崖越吃越快，最後碗裏一根面條也沒有了，他幹脆端起大碗，大口大口喝裏面的湯。

鹹鮮的牛肉湯加入香醋和茱萸，表面飄著一層紅油，喝起來酸辣可口，極其爽快。

最後，他喝的什麽也不剩下，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碗，感嘆一句：“唉，這才是正確的味道。”

這時，頭頂響起一個聲音：“兄臺，這邊有人坐嗎？”

許崖吃得渾身舒爽，反應都慢了一拍：“沒有你，隨便坐就行。”

“多謝。”

得到同意，厲侗便拿著今日免費供應的兩個蛋撻和爆米花，坐到許崖的對面。

因為兩人面對面，所以許崖自然看到他拿的東西，有些好奇：“這麽少，兄臺吃得飽嗎？“”

“吃了飽，來時在家中已經用過早飯。”

“原來如此。”

許崖不再說話，而厲侗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如此就安靜下來，他打開蛋撻的硬殼，開始品嘗甜點。

做成凹陷的小鍋形狀，模樣可愛又特別，吃到嘴裏更是比外面的糕點好吃一萬倍。

厲侗覺得，蛋撻的味道充滿一種奶香和焦糖，口感類似於雞蛋羹，滑滑嫩嫩，上層雞蛋制成的部分有些冰涼，和嘴唇接觸，非常舒服。

還有爆米花，怪不得有正版和盜版之分，正版的爆米花，每一顆都是.爆.炸的玉米，不會出現咯牙的漏網之魚，因為選擇是剛成熟不久的玉米，所以品質上也值得信賴。

他吃的很慢，想著過年後自己又抄了三本書，再過一段時間時間想必就能拿到報酬，到時候一定要給母親買些嘗嘗。

*****

“五十四號。”

“在這。”

號碼牌又叫到一個人，嘈雜熱鬧的環境中，還在等待的學子們視線隨聲而動，可惜有綠植擋著，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不過：“你們有沒有感覺聲音特別熟悉？”

“這樣一說，好像真的如此。”

有一人道：“這有什麽值得想的，不就司業大人的聲音嘛。”

“不可能！司業大人有專門的雅間，怎麽可能會到大廳來吃！”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搖搖頭：“肯定是聽錯了。”

……

藺荷在看到陸史虞來後，就有些不在狀態了。

都說熱戀期的情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可他們不過才一晚不見，藺荷就覺得好像過了很長時間。

她偷偷地看他，對方卻仿佛只是來吃飯的一般，對著碗裏的炸醬面費盡心思。

藺荷等了會兒，始終沒等到男人擡頭，終於忍不住，隨手拿起一碟小鹹菜，從櫃臺後面出來。

一路挺胸擡頭，等到了地方 ，藺荷將鹹菜放到桌上：“陸大人，這是送你的鹹菜。”

陸史虞一頓，擡起頭：“你們什麽時候開始送鹹菜的，本官怎麽不知道？”

藺荷眨眨眼，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就在剛才啊，小女做的新決定，因為小女發現牛肉拉面裏面放腌豌豆會更加好吃。”

陸史虞聽著她滿口胡言，眼底帶上笑意，又問：“為什麽其他學子沒有？這些學子比本官辛苦，理應吃得更好一些。”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藺荷翻了個白眼，忽然往其他地方看了一眼。

因為有綠植的遮擋，從外面看這裏其實有些看不清楚，意識到這一點，她不再故作正直，而是低下頭，湊到陸史虞的耳邊，輕輕說：“因為是小女賄賂大人的。”

女人家清軟的嗓音，吹拂到耳朵上，像有羽毛在撓，陸史虞食指動了動，猛地沈下臉：“大膽！本官豈能被你賄賂？”

藺荷瑟縮了下，做出害怕的樣子：“小女也是走投無路，想請大人為小女做主。”

“什麽事？”

“小女前些日走夜路，被一逮歹人擄走，那歹人趁著無人奪走小女初吻，如今卻裝作不認識小女。”

沒想到會聽到這話，陸史虞這次不只是手指動，他臉也紅了：如果沒有記錯，那日是她親的他……

可他也沒有躲開。

那一刻，他仿佛被定了身的壞人，身體動彈不得，只有嘴唇的感知無限放大，和一抹柔軟輕輕觸碰。

“請大人為小女做主，”

藺荷演戲演上癮，肩膀一顫一顫，委屈極了，“小女沒有什麽要求，只想問問那歹人是不是沒有意思，若沒意思，小女也好早日另尋其他小鮮肉。”

說著她傷心的要離開，結果還沒有邁出一步，就被身後的人拉住了，陸史虞嘆了口氣，聲音輕輕的從後面傳來：“我…給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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