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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兩盞佛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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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隱寺離季家不遠。

說起來,季家離皇宮比那個自謂簡在帝心的成國公府還要近上一些,季家便在皇城邊上的西十八街,而成國公府卻在皇城南的存義街,比之季家要遠上一倍的距離。

而且季家離六部、大理寺、國子監等都很近,成家卻要遠上許多,季頌賢想著,論起簡在帝心,成國公府應該是比不得季家的。

不說旁的,只說這靈隱寺便在玄武湖旁邊,離國子監也不算遠,從季家去靈隱寺約摸半個來時辰就到了。

季頌賢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的走著,時不時的掀簾子打探一下外邊的景色,伍氏只是笑著,卻也不阻攔。

季頌賢自從嫁到成國公府以後就不怎麽出門,幾年的功夫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倒是也願意出去逛逛,便是瞧瞧風景心裏也舒坦,只是成平安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攔著總不給她出去,可成平安的那些姨娘就能以女子之身出去閑逛,尤其是小青,竟然還能出去與人談買賣,說起來,季頌賢實不知成平安的心裏都想些什麽。

如今,季頌賢隔著車窗看外邊的熱鬧景色,見街上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各色做小買賣的,挑擔的,擺攤的,叫賣聲隔著老遠都能聽到,街上行人穿的衣裳不管是什麽料子,都是洗的幹幹凈凈,收拾的整整齊齊,走路的時候也是不急不緩很有幾分意態,可見得金陵城的生活是怎樣的舒適安寧。

“現如今老百姓日子越發的好了。”

伍氏將季頌賢摟進懷裏感嘆:“我還得記我和你爹小時候日子可不好過,那時候連飯都吃不上的,你爹每天熬上一盆粥,涼了便將粥分成幾塊,每一頓飯都只吃一塊粥,當時瘦的一陣風都能吹倒。”

伍氏慢聲細語的跟季頌賢說起往日光景,季頌賢聽的有些入迷:“那爹後來如何?”

“你爹啊……”伍氏想起早先的事情不由笑了起來:“我心疼他,時常的揣了吃食與他,又見他沒日沒夜的讀書,便隔個一兩日給他洗衣裳,收拾屋子,你爹只說不用,他其實是不好意思,只是我就是心疼他,就是管不住自個兒,回了家就惦記他,不知道他吃了沒有,可有餓著,冬天的時候有沒有凍著。”

說到後來,伍氏抿嘴笑著:“你爹是個念舊情的,等他考中舉人便來家中求娶我,當時我歡喜的什麽似的,只我娘親說齊大非偶,我不過是個農家丫頭,若是嫁給舉人老爺怕要被人說的,若是將來他中了進士做了官,說不得要嫌棄我的,我那時候哪想那般多,只想著這輩子我要不嫁給他,那就什麽人都不嫁,與我娘拗了些時候,她拗不過我的就應允了,原我嫁給你爹的時候好多人都不看好的,怕他們都沒有想到我與你爹過到如今。”

伍氏說起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幸福笑容,語氣卻是平淡又帶著歷經滄桑的智慧:“說起來,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各自的酸苦自家知,旁人如何知曉。”

孫氏在旁邊聽的直點頭:“娘說的是,各自關門過日子,其中事也只有自己知,不足為外人道也。”

季頌賢看看孫氏,又看看伍氏,張口問道:“那爹沒曾想過納妾麽?”

伍氏哈哈笑了起來:“原你爹中了進士還被人榜下捉婿,先前的曾相爺家中有個小女兒看中了你爹,曾相爺便想叫你爹做他家的姑爺,你爹卻推了,好多人都說他傻呢,後來他官越做越大,也有人送小妾什麽的,你爹都不收,他說這輩子就陪著我就知足了,再不想旁的。”

見伍氏笑容燦爛,雖然如今那麽大的年紀,皺紋都爬上臉頰,可說起季億的時候,卻還帶著些許少女的甜美嬌俏,就知道她日子過的真的很順心,也不由的感嘆一番季億當真是個極深情重義的人,也是個當之無愧的頂天立地男子漢。

娘三個說說笑笑,沒一會兒便到了靈隱寺,三人下車,各自帶著丫頭往山門而上。

這靈隱寺建在半山頭上,要進寺還要爬好一段臺階,季頌賢便想著伍氏年紀大了,怕是要吃力的,就小心的扶住她。

只伍氏一把推開季頌賢,笑道:“你娘親有的是力氣,你們這些年輕人可是比不得的。”

說話間,她邁步就走上臺階,季頌賢趕緊跟上,孫氏在她後邊笑道:“妹子莫擔心,娘親的身子骨好的緊,如今還伺弄菜果,養雞餵鴨呢。”

季頌賢便想到原身記憶中果然有伍氏在認中開了一塊地種菜養雞的事,也跟著笑了笑:“倒是我多慮了,嫂子快些跟上來。”

孫氏答應一聲,又走了幾級臺階,待到了寺門的時候,伍氏臉不紅氣不喘,孫氏也神色淡然,倒是季頌賢很覺疲累,不由有些羞意,三人中數她的年紀小,可拉後腿的卻也是她。

伍氏看看季頌賢:“娘以前太慣著你了,什麽都不叫你做,如今看來也不是什麽好事,罷,回去你也跟娘種菜。”

“好。”季頌賢倒不覺種菜什麽的不符合世家千金的身份,只覺新奇,笑著答應下來。

進了靈隱寺的正門,伍氏便尋了知客僧,告之想求見方丈。

知客僧客氣的將三人引到大雄寶殿後面的一個偏殿中歇息,過了約摸有一柱香的功夫,知客僧來引著三人去見方丈。

靈隱寺方丈也是佛門高僧,每日裏不曉得有多少人求見,只他如今一心向佛,尋常是不見人的,只是伍氏來,方丈是必見的。

說起來,這靈隱寺的方丈有個愛好,便是喜種瓜種菜,他吃用的都是自己種的菜,只他卻不是很會種菜,一年裏種的菜生了蟲一日日的蔫下去,眼瞧著都快死了,方丈心疼的什麽似的,正好伍氏來拜佛,胡亂轉悠竟是到了方丈的菜園子裏,彼時方丈不在,伍氏看好菜都枯了,也是心疼不已,當下不管不顧過去幫著捉了蟲,又松了土,看旁邊又有木桶又有井的,就打了水來澆菜。

待方丈過來的時候,伍氏已經侍弄好了,方丈見她倒是真愛這些瓜果蔬菜的,就跟她聊了幾句,待知道伍氏是季億夫人的時候,更是對她刮目相看,又過幾日,方丈種的那些菜竟然返青了,方丈歡喜的什麽似的,自此之後引伍氏為知已。

自然,這些事也是孫氏一邊走一邊小聲告訴季頌賢的,季頌賢便對伍氏更加好奇和敬服。

三人隨著知客僧一路走著,繞了許多路便到了一個開闊的地方,就見這地方被平整出來種了許多的菜果,季頌賢光瞧著綠意濃濃,卻是一樣都不識得。

伍氏過來便熟門熟路的尋到那用竹桿子搭了架的一些綠色植物前摘了幾根瓜,季頌賢見了伍氏手中的瓜倒也是認得的,便是她尋常愛吃的黃瓜。

伍氏洗了給季頌賢一根,又給孫氏一根,笑道:“才長成的嫩黃瓜最是好吃的,趕緊嘗嘗,不然一會兒那老和尚來了怕是吃不成的。”

她話音才落,就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伍施主又尋摸貧僧那幾根瓜了。”

伍氏一笑,嘴裏咬的咯嘣作響,季頌賢覺得新奇,也跟著咬的咯吱咯吱的,一邊吃一邊想著這搶來的黃瓜果然好吃,就是比買來的香脆新鮮。

“罷,且等我回去賠你幾根便是了。”伍氏吃完半截笑了:“不過是幾根瓜,你心疼成什麽樣子了。”

樹蔭下轉出一個高瘦的老和尚,他念了聲佛號又笑了:“這瓜倒與伍施主有緣,才結成了,旁的人都沒嘗呢,便是貧僧也沒吃上一口,偏就叫伍施主給瞧見了。”

他走過來尋個樹墩坐下,伍氏也坐了,從袖中摸出一包銀子來往前一遞:“今兒來是尋你有事的,這是香油錢,我家女兒想幫人點上一盞佛燈,添一瓣佛蓮。”

老和尚笑著點頭:“這是好事,貧僧無有不允的。”

伍氏一聽笑了:“那人名叫宋惠兒,便這樣寫吧,乖女兒,你過來跟老和尚說說都是哪幾個字。”

季頌賢聽到叫她,幾步向前才要說話,卻見方丈皺起眉頭,琢磨了好一會兒又笑了:“今兒真真有趣,前兒有個莽撞小子過來要點佛燈,卻也是給這宋惠兒施主點的。”

季頌賢一驚:“大師,是什麽人?他長什麽樣子?有沒有說與宋惠兒是什麽關系?”

方丈搖頭:“並沒有說是什麽人,只是一臉的冰霜,貧僧可不能叫他在寺裏久待,不然怕貧僧這些瓜果都得遭殃,只能胡亂應下他,只他銀錢倒也給得足,想來與宋惠兒施主關系應是很親密的。”

說到這裏,方丈又看向季頌賢:“季施主,這佛燈還點不點?”

季頌賢咬了咬牙,狠心道:“點,他點的是他的,我點是我的心意,倒是要麻煩方丈了。”

老方丈笑著點頭:“你倒是比你娘知禮多了。”

伍氏一聽瞪圓了眼睛道:“老和尚這話怎麽說的,我女兒是我教的,她知禮便是我知禮,不然,我又如何教得好她。”

“伍施主這話可不對,素來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多的是,素來能教出狀元徒弟的可不是狀元師傅,這些事端看個人領會力了,我瞧著季施主就是比你知禮。”

靈隱寺的方丈年紀是極大的,季頌賢曾聽人說過他怕是有九十多歲了,只是身子骨硬朗,瞧著卻不像那麽大的,只是如今年紀那樣大的老方丈孩子一樣的和自家娘親逗嘴,娘親也是氣的險些跳起來,叉著腰跟方丈分辯,再加上旁邊那塊菜地,叫人看了只當鄉村的田間地頭上年老的長者逗弄自家小輩,哪裏會相信這是佛門高僧和宰相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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