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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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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頭七未過,蔡姨娘的屋內被掛起了幾條的喪幡,慘白色的布條,正隨著門口處灌入的冷風,不斷地飄搖著擺動著,遠遠看去好似招魂的符咒,正伴著風聲訴說著不甘與冤屈。

按照蕭渡的吩咐,蔡姨娘死後任何人都不得進入這間屋子,所以除了地上那些被蕭渡收起的字帖不在,屋內倒下的花架、一地的狼藉,甚至連蔡姨娘爬過的作案,都保持著當日的情形未變。

元夕跟在蕭渡身後踏進屋子,一進門就感到有些涼意竄入頸後,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蕭渡察覺到她的不適,轉頭問道:“怎麽了,很冷嗎?”

元夕搖了搖頭,眼神卻落在床榻旁擺著得那個炭爐之上,她攏了攏衣襟,慢慢走了過去,發現裏面還有些未燒完的餘炭,轉頭問蕭渡道:“你那天進來的時候,這爐子是點著得嗎?”

蕭渡回想了一會兒,搖頭道:“當時火已經熄了,不過明顯是剛剛才燒過,因為屋子裏還有些氣味未散,而且爐身是熱得。”

元夕轉過頭,道:“我就是覺得這件事不太尋常,蔡姨娘死時剛過了仲秋,我記得那幾日天氣還有些燥熱,根本用不到燒炭爐來取暖。而且她那時本來已經準備出府,為何在死之前,會想到去庫房裏取炭來燒。”

蕭渡皺眉道:“確實有些奇怪,那你覺得你,會是因為什麽原因?”

元夕慢慢走到窗子前,盯著那正好抵住窗棱的黃梨木的花架上下打量了許久,又蹲下身子仔細查看,才站起身指著花架的底端,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當時應該有一攤水。”

蕭渡又仔細回憶了一番,點頭道:“確實有一攤水,當時我只以為是花盆中灑出的水,因此也並未放在心上。怎麽你覺得這裏有問題?”

元夕指著那花架的腳道:“這裏明顯有水浸過的痕跡,如果是從上灑出,應該整個花架都有水跡,為何只是這裏有。”她不待蕭渡回答,又一口氣道:“還有你不覺得奇怪嗎,這花架為何會倒得這麽合適,剛好抵住窗子,讓我們認定兇手不可能從這裏進出?”

蕭渡有些明白過來,道:“你是說,這全是有人刻意為之。”

元夕點點頭,面上有些激動,道:“沒錯。其實這法子也並不算太覆雜,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做到。兇手只要從窗子外翻入,殺死蔡姨娘後再用一塊冰擱在花架腳下下,然後點燃屋內的炭爐,爐火燒旺之時,冰塊會慢慢融化,那花架沒了支撐便會倒下,只要開始放得角度合適,就會剛好抵住窗子,於是所有人都會認為這窗子已被堵死,根本不可能進出。“蕭渡眼神一亮,覺得這推測十分合理,又將整件事從頭理一遍,道:“如此說來,那天,那個兇手是先從窗子外翻入,然後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逼蔡姨娘服下了毒藥,又讓她寫下遺信。然後這人翻出蔡姨娘藏在字帖中的把柄將它帶走。再用剛才你說的法子,從窗子逃出去,等冰塊融化後,窗子就會被抵死。所以,就不會有人想到房裏曾有外人來過,便只會以為蔡姨娘是自縊而死。

元夕點頭道:“但她一定沒想到,蔡姨娘竟然會在遺信中留下訊息,向我們指出兇手。”

說到此處,蕭渡臉上露出猶疑之色,道:“可是我查過,餘嬤嬤當日確實一直呆在娘的房裏,也許這件事真的和她毫無幹系。”

元夕明白他心中不願將公主身邊的人牽扯進去,在心中躊躇一番,終是說出口道:“可是餘嬤嬤也可以買通府裏其他人來做這件事。”

蕭渡眸色一黯,緩緩道:“那你覺得,是什麽人替她做了這件事。”元夕望著他的臉龐,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忍,她走到窗前望向滿院的蕭瑟,輕輕嘆了口氣,才開口道:“上個月還未到向各房撥炭的時候,我去庫房問過,那日之前,只有一個人的院子裏去庫房領過炭。去領炭的丫鬟說自己的主子怕冷每年都是提前生炭爐,而你也曾經和庫房說過,這個人不管想要什麽,他們都不得過問只管撥給她。”

她突然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蕭渡的臉色已經變了。元夕回過頭深深望了他一眼,又道:“蔡姨娘一死,當日在她院子周圍出現過的人必定會被懷疑,特別是不該出現在那裏的人,而只有一個人做這件事不會引起註目,因為……她本來就已經瘋了。”

蕭渡身子猛地晃了晃,他按住有些發抖的手,突然失笑道:“你想告訴我,是蕓娘做了這一切。她有什麽理由這樣做?”

元夕見他這幅模樣,明白他心裏難過,於是走過去緊緊將他抱住,道:“我也願不相信是她所為,但是你還記得當初田莊那件事嗎,我懷疑蕓娘其實根本沒有瘋,而這整個計劃,確實只有她最有可能辦到。”

蕭渡心中雖有百般不願相信,卻也不得不承認,元夕方才推測得有理有據,而他到這一刻才發現,相比起公主身邊的人,竟是蕓娘的犯案讓他更為心痛和不安。

元夕擡起頭,輕聲道:“現在你準備怎麽辦?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將這件事揭過去,畢竟所有人都以為蔡姨娘只是自殺……萱兒那邊我可以和她去說……”

蕭渡闔了闔雙目,再睜眼時臉上已有決然之色,“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萱兒,答應了你,無論背後那個真兇是誰,我一定會不會輕易放過她。”

窗外有飛鳥被驚起,撲棱著翅膀越過樹尖,待它們再度回巢之時,蕓娘正呆坐在院內一顆枯樹之下,低著頭專心地補著一件褂子。

微風吹起她鬢角的幾縷白發,使得她眼角的皺紋越發清晰起來。這時,她房中的那個小丫鬟端了碗藥出來,正準備走上前去餵,有一人已經快步走到她身邊,接過她手中的藥碗,慢慢走到蕓娘身邊蹲下。

蕓娘擡頭見到這人,眼中突然泛起異樣的光芒,道:“少爺,快來看看,這褂子蕓娘給你補好了!”

蕭渡詫異地望著她手中那件已經有些陳舊的靛藍色褂子,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那件褂子是他十幾歲時爹爹特地給他做得,他也十分喜歡,幾乎日日穿在身上。誰知過了幾日就不慎被刮破了個口子,他怕爹爹責罰,便央求繡工極好的蕓娘幫忙補一補。蕓娘允諾後,卻因後來府中有其他事讓她去幫忙而耽擱下了,而他也慢慢忘了這件褂子。

他掩去心中湧起的酸澀,將手中的藥汁送到蕓娘口中,柔聲道:“蕓娘,渡兒已經長大了,這褂子,穿不上了。”

蕓娘似是聽不懂他的話,張嘴咽下那口藥後,又轉回頭開始認真地織補手中的褂子。蕭渡也未在開口,一直到將手中的藥汁餵完,才遞給那小丫鬟讓她回屋去不要出來。

蕭渡撣了撣袍角站起身,見院內外只剩他們兩人,才終是開口道:“蕓娘你可還記得,小時候你總是教我,人生在世,千萬不能行差踏錯。如果不小心做了錯事,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可卻繞不過自己的良心。而你的良心會日日折磨你,直到你能贖罪的那一天。”

蕓娘做針線的手滯了滯,卻很快又恢覆如常,好似什麽都聽不見,只繼續做著手中的活計。

蕭渡卻彎腰一把捉住她的手,身子有些發顫,道:“蕓娘你能不能告訴我一句實話,你到底有沒有瘋。”

蕓娘呆滯的瞳仁轉了轉,卻依舊沒有答覆,只將手輕輕掙脫出來,若無其事一般地將那件褂子展開看了看,隨後,又似是十分滿意地哼起了一首童謠。

蕭渡聽出那首童謠正是小時候蕓娘哄自己睡覺時常哼得那首,許多回憶頃刻間湧來,令他心中一陣鈍痛。

他又一把握住蕓娘的手,軟聲道:“如果你還想我記著曾經的那個蕓娘,就現在告訴我,蔡姨娘那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得,這些年,你是不是在裝瘋。”他痛苦地閉了閉雙目,語氣轉為冷硬,道:“如果你執意不說,我只有找人押你出去審問,到時候就莫怪渡兒無情了。”

蕓娘口中的歌謠停了下來,她突然站起身,用手中的褂子在蕭渡身上比了比,苦笑一聲道:“你果然長大了,再也不需要蕓娘為你補褂子了。”

然後她終於放下手中的針線和褂子,伸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那雙渾濁的許久的眼眸漸漸轉為澄明,盯著蕭渡一字一句,道:“是的,所有的事全是我做得,侯爺想怎麽處置我,蕓娘絕不會有任何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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