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設備包括Animus全都安置組裝好以後，戴斯蒙德短暫的休息時間也就隨之結束了。因為在有限的時間裏，刺客們不僅需要知道金蘋果的位置，還必須得到密涅瓦口中所說大神殿的坐標。

這就意味著戴斯蒙德必須更深入地探索艾吉奧的記憶，在此過程中，他的出血效應不可避免地變得越來越嚴重。有時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戴斯蒙德還是艾吉奧，腦袋裏亂得活像是一鍋剛剛煮沸的粥，他努力想讓它平靜下來，但卻有人一直不停地往裏面扔新的材料，試圖讓粥直接從鍋裏溢出來。

想到這裏，剛剛退出Animus的戴斯蒙德疲憊地嘆了口氣，然後起身走到阿泰爾·伊本·拉阿哈德的雕像旁，仰起臉看著阿泰爾隱在兜帽下的臉龐咕噥道，“阿泰爾，你這混蛋最近怎麽樣？”

“你這聽起來像是種族歧視的口氣。”瑞貝卡出聲調侃道。

“你確定？”戴斯蒙德轉身故作驚訝道，“他是我的祖先，我對他種族歧視？”

“我們沒時間說笑了。”露西制止了他們兩個的互相調侃，她最近總是顯得壓力很大，“壞消息，阿布斯泰戈已經發動了所有的人力物力，他們下定決心要找到我們……”

“等等……”在認真聽了一會兒之後，戴斯蒙德有些困惑，“露西，你不是說阿布斯泰戈最後只剩下你一個臥底嗎？既然你現在都離開那裏了，又是怎麽知道他們行動方針的？”

“一些舊的密碼手段。”露西說，“但無法深入到他們的核心網絡。”

“可是我們毫無辦法啊，露西，所以我想我們也只能先盡力做好眼前的事了……畢竟我們現在哪都去不了，聖殿騎士封鎖了邊境，對吧？”瑞貝卡摘下耳機煩惱地抓了抓頭發，“那還不如抓緊時間再研究一下克萊說的那幾句話。”

在將艾吉奧的記憶同步到羅馬以後，戴斯蒙德又破解了克萊在Animus中植入的十個真相。這次他們得到的不再是記憶視頻，而是一段只能在Animus上運行的簡單訓練程式，克萊設法在其中用數據流傳遞了幾句話，“想要拯救世界已經有些遲了……她不是你們以為的同伴，但我會指引你直到一切終結……到黑暗中來找我，戴斯蒙德。”

克萊說話的方式……簡直和密涅瓦一樣語焉不詳、一樣意味模糊、一樣令人毛骨悚然，但戴斯蒙德已經不想再花費心力去思考為什麽克萊會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和其他人都更在乎克萊是想傳遞什麽訊息。

“或許克萊是在暗示我們——”卡羅琳隨意猜測道，但她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氣氛忽然變得十分微妙，“刺客組織裏出了個猶大，只不過這次是個女人。”

“你的推測沒辦法成立，卡羅琳。”露西立刻反駁道，“克萊在去年二月以後就一直待在阿布斯泰戈，他沒有渠道獲知刺客組織內部的詳細情況，而且後來……因為出血效應，他已經很難保持清醒的思維了，所以我覺得——”

“我覺得——”瑞貝卡接上了露西的話，“卡羅琳，你不能總是懷疑身邊有叛徒。可能你只是隨口說說，但我覺得這……不太好，我們應該是一個團隊、一個整體，互相懷疑是沒法建立起信任的。”

長時間停留在地下似乎讓大家的情緒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吧……我——對不起……”卡羅琳道了歉，然後疲憊地微笑起來，“現在是宵夜時間，我該出去一趟了……你們想吃什麽？瑞貝卡是漢堡包、肖恩和露西想喝粥……然後——戴斯蒙德？”

“我不知道。”在觸及卡羅琳的視線時，戴斯蒙德考慮了一會兒，然後道，“我和你一起去，卡羅琳。”

“嗯……”在戴斯蒙德和卡羅琳外出以後，為了調節尷尬的氣氛，肖恩試著提議道，“有人想和我一起做會兒瑜伽嗎？有人嗎？”

瑞貝卡擡頭瞥了他一眼，“這一點都不好笑，夥計。”

在和卡羅琳一起離開奧迪托雷莊園以後，外面略帶涼意的晚風讓戴斯蒙德真正感到了放松。這可能是因為最近托斯卡納地區剛剛下過一場雨，宣告意大利正式從夏天步入了秋天，空氣因此顯得格外清新濕潤，地上雖然還殘留著一些有落葉漂浮的水窪，但道旁種植的長青植物仍然蒼翠欲滴。

“在Animus外面的感覺真好……”戴斯蒙德自言自語道，他很喜歡意大利的天氣，但如果不是被阿布斯泰戈扯入這場秘密戰爭，他一輩子都不會踏上亞平寧半島的土地。

在決定重新成為刺客之後，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但其中最珍貴的不是祖先的技能，而是與卡羅琳的相遇……他們之間的感情現在變得有些奇怪，他依賴她、重視她。這當然不是友情，可能也不是愛情，他只知道現在只有卡羅琳的陪伴能讓他免於立刻陷入瘋狂和混亂的命運。

“戴斯蒙德……”卡羅琳呢喃著他的名字，“你也覺得是我太敏感嗎？”

“你是說……”戴斯蒙德遲疑道，“叛徒？”

“是的。”卡羅琳停下腳步，在掃了一眼四周的情形後，她牽過戴斯蒙德的手一起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語氣和神情都顯得有些猶豫遲疑，“剛才——其實我還有更過分的想法沒有說出口。戴斯蒙德，我不是懷疑組織裏有聖殿騎士的臥底，我是懷疑現在還在地下聖堂裏的三個人中……有個叛徒，但他們誰都沒有露出破綻。”

說實話，戴斯蒙德對卡羅琳的想法非常吃驚，但他並沒有草率地反駁她，而是在腦海裏逐一回想了肖恩、瑞貝卡、露西後的面孔後才繼續道，“……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因為我有證據……可能那也算不上是證據，但是——”卡羅琳停頓了片刻，敘述的話語因為神經緊繃而顯得淩亂，“在羅馬的時候……你們在搬運設備，但我因為要取私人物品所以抽空回了一趟房間。路過工作室時我隨便進去看了看，然後——我發現了一件不應該被遺留在那裏的物品，我見過露西和瑞貝卡談論它，所以我知道那是什麽……”

“沒錯，戴斯蒙德，我在房間裏找到了一份記錄著你所有實驗數據的記憶核心，有人拷貝了它，像是故意放在那裏等人發現，但那間倉庫當時就已經暴露了，接下來肯定是聖殿騎士比羅馬的刺客更快趕到，所以——”卡羅琳忽然不再說下去了，“或許這真的只是個意外……我也不願意懷疑自己身邊的同伴，但想想十多年前的那場大清洗，一個險些成為導師的人都能背叛組織……”

“大清洗？”戴斯蒙德直覺卡羅琳提到了一個很重大的事件。

“是的。”卡羅琳想起了戴斯蒙德還不知道這十年間刺客組織的變化，所以在經過短暫的沈默後，她簡單扼要地敘述起了這場讓刺客組織幾近傾覆的大清洗。

早在一九九八年，一個男人經過引薦輾轉加入了現代刺客組織。因為這個男人的祖先曾是俄羅斯兄弟會的成員，所以在經過調查之後，刺客組織立刻信任並且接納了他。當然，這和他本身的優秀是分不開關系的。

兩年之後，也就是十二年前……這個男人的卓越貢獻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現代刺客的大導師甚至有意讓他接納自己的位置，但刺客們並不知道，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是聖殿騎士派來的臥底。

在對不設防的大導師進行了一次成功的謀殺之後，他叛逃回了聖殿騎士教團，並且一字不差地出賣了所有他拜訪過的刺客據點。

聖殿騎士隨即發動了大清洗，從那以後兩方不相伯仲的勢力平衡就被打碎了，遭受了重大打擊的刺客組織再也無法與聖殿騎士教團抗衡，只能任由阿布斯泰戈用金錢和權利侵蝕這個世界。

在卡羅琳敘述這個故事時，戴斯蒙德幾次想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習慣性地撫上卡羅琳的長發，以此作為微不足道的安慰，他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件事，但心情卻因此變得分外沈重。

片刻之後，卡羅琳擡起眼望向他，淡棕色的眼睛就像此時的天空一樣積蓄著層層疊疊的陰霾，仿佛隨時都會下起一場大雨。

“……怎麽了？”戴斯蒙德忍不住放低聲音詢問道，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的父母就死於那次大清洗。”卡羅琳輕聲道，“那一年我十歲，戴斯蒙德。”

這份仇恨持續至今，一日不曾消減、一日不曾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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