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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願公子安好,勿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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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我做什麽,我都不怪你,可是我也有底線。”君慕息看向蘇婳宛,悲戚的聲音中帶著決絕,“我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就葬送了我的兩個弟弟。婳宛,我曾經不只一次地

希望你能像阿染一樣,殺伐果斷,淩厲地立於你的敵人面前。我曾經想過,如果你能像她,或許我們之間會有一個不同的結局。可惜……”“可惜當我真的做到了,你又開始懷念曾經那個蘇婳宛了吧?”她聲音淒淒然,笑得一臉絕望。“人類就是這麽貪心,一邊希望我堅強,一邊又害怕我堅強起來的樣子。

息,我曾經以為你是不同的,可如今看來,你跟那些愚蠢的人類,沒什麽兩樣。”

“我不是害怕你堅強起來的樣子。”他緩緩搖頭,“我只是沒想到,你的堅強竟是要以舍棄心智為代價的。心智迷了,便不分敵我,心智迷了,就沒有善惡。”四皇子站起身,負手而立,雖依然形若枯槁,卻有道骨脫穎而出,只一瞬間便看盡凡塵。那些她施之於他的屈辱和摧殘已然被這種氣質取代,人們能看到的,又是那

個道骨仙身和光同塵的禮王殿下。從前過往於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場劫難,僅此而已。

“婳宛,難道你不想找回自己真正的樣子嗎?”他認真地問她,眼裏已不再有縱容。蘇婳宛驚訝於他突然之間的變化,她的眼裏心裏都還留有這些日子的荒唐行徑,可是那個與她在這府裏無數角落荒唐過的人,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同眼前這一位重疊

起來。

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她好像抓住過什麽,眼下又把那些抓住的東西給弄丟了。蘇婳宛開始發慌,一直以來她都堅信君慕息不會背棄她,不管她做了什麽,以他的性格都只能是咬牙忍著。哪怕她用邪功吸幹了他的陽元,他對她所能有的,都只是

縱容。

可是這一刻她怕了,因為她忽然感覺到君慕息的變化,這種變化是來自心理上的,好像把某種東西強行從他心裏拿走了,扔掉了,再不存在了。

而那個被扔掉的東西,不巧,正是她。

“你我之間,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蘇婳宛的唇邊勾起一彎苦澀來,“我以為你還是從前那個你,卻忽略了歲月的殘酷。也是啊,我都變了,你又如何能不變呢?”她說著話,忽然往他近前湊了去,兩只手搭上他的肩,掂起腳,嘴唇湊近他耳邊,用他的臉擋住其它幾人的視線,讓白鶴染等人即便是精通讀唇術,也看不到該看的

動向。她輕輕開口,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聽得到的聲音悄聲問他:“歲月改變的還有你的心,對嗎?”一只手捂上他的心口,“從前這裏面裝著的都是我,可是如今,你的心裏還

擠進了另外一個人。今晚她也在這裏,對嗎?”

她問著話,微微擡頭,正對上他那一雙眼。雖平淡無波,但她是那麽的了解他,別人看不出的端倪又如何能逃得過她的眼睛。

蘇婳宛突然就哭了,大滴大滴的淚落下來,一如當年走在去羅夜的路上。同一個人,她要告別兩次,命運對她竟是如此殘忍。“息,如果一切能重來一次,我還是沒有本事拒絕被送往羅夜。可是我卻會選擇不再回來,哪怕她贏了比毒,我就是咬了舌頭,也不會再回到東秦,再回到你身邊的。

或許只有那樣,我才能活成你心底最初的樣子。息,我後悔了,可惜,來不及了。”

她吸吸鼻子,突然收回捂在他心口的那只手,翻手成爪,指甲淬毒,狠狠掐住他的脖頸。

“我幫你試試,那個讓你上了心的女子,值不值得你這樣好的人。”蘇婳宛轉過頭,直盯白鶴染,“這樣,還要替你的男人報仇嗎?”

她的手在顫抖,尖長的黑指甲陷入皮肉,瞬間黑了半條脖子。

君慕楚君慕凜二人齊齊向那處看去,眼中殺意迸射。就連默語都將一只手按向腰間,那裏纏著才打制出沒幾天的軟劍。可白鶴染對此卻無動於衷,只是挑了眉,淡淡地道:“威脅我?可惜選錯了人質。”她指指君慕息,“雖然我叫他一聲四哥,但是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後封的公主,跟這位四殿下一丁點兒的血緣關系都沒有,自然也沒什麽情份在。甚至不但沒有情份,他還是我家男人前程路上的絆腳石,是那個龍位的競爭者。所以你看,你用他來威脅我

,有什麽意思?”

蘇婳宛冷哼,“你當真不怕我殺了他?”白鶴染聳聳肩,“我為什麽要怕?大不了你殺了他,然後我再殺了你,那樣也算是我為四皇子報了仇,我會成為東秦皇族的恩人。這筆買賣於我來說,怎麽都是劃算的

。”

蘇婳宛看了一眼君慕息,眼中有悲哀一閃而過,似在替他悲戚,也似在譏諷自己。

到頭來,竟輸給了一個完全不在意他的女人。

“我不信你是如此無情無意之人。”她搖頭,還想再試一試。“不信嗎?”白鶴染笑了,“不信你就動手唄!你那毒雖然氣勢嚇人,沾血就黑了皮肉,但要真正致命怎麽也得兩三個時辰。你換個痛快的殺法,幹脆利落,你殺著,我

看著,速戰速決。但是我告訴你,在場三位皇子,你殺一個毒兩個,這個仇我只取你一人首級是不夠的。”

蘇婳宛一楞,隨即也笑了開,“不夠你也只能認了,因為我們蘇家如今只剩下我自己,你就是想滅我滿門去洩憤,也沒有那個機會。”“不不不。”白鶴染連連擺手,“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認了這種事怎麽可能是我能忍得了的。蘇家沒人不怕,死得了和尚死不了廟,到時候我會綁了你,讓你親眼看著

我刨了你們蘇家祖墳,鞭骨曬屍,直到我折騰夠了,再送你下去跟他們匯合。你看,我是那種‘認了’的人麽?”

蘇婳宛終於震驚了,失聲驚呼:“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她敲敲桌子,“不信就試試,試試不就知道我敢不敢了。真逗,也不出去打聽打聽,這世上還有我白鶴染不敢做的事?”蘇婳宛楞住了,她是真沒想到這位天賜公主是這種性格的。刨祖墳的話都說得出來,而且她竟然相信對方絕不是說說而已。一旦她今日真的出手殺人,白鶴染絕對說

到做到。

只一瞬間,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麽這個小姑娘能夠走進君慕息的心裏,能夠在他的心門完全閉合的情況下,生生擠出一道縫隙來,站穩了根基。原來所有人都是有一種向往的,那是一種對自己不敢為之事的希翼,是一種對“無所顧及”、“隨心所欲”的憧憬。當他們觸不及的一切被另外一個人輕易而為之時,那

個另外的人就會在他們心底紮根,從今往後,揮之不去。

她忽然發現,竟在不知不覺間,她的心裏也被人紮了根。不是愛慕,而是一種精神上的神往,讓她只要念及那種神往,身上的每一處神經都會開始雀躍。

恍惚間,她將所有一切不能企及之事都加註到白鶴染的身上,她好像看到白鶴染將長劍抵上葉太後的脖子,一揮之下人頭落地;

她好像看到白鶴染化身羅剎,殺得葉府一片血海,寸草不生;

她好像看到白鶴染兵臨羅夜,將那個載有她全部屈辱之地埋葬在黃沙之下;

她也好像看到白鶴染紅衣喜帕,邁過禮王府的門檻,與那個仙姿道骨之人含情對望,金風玉露……

她看到了那麽那麽多,好像自己的人生也跟著這一幕幕臆想功德圓滿。

終於,戾氣卸去,面上現出多年不曾有過的柔美平和。她收回手,輕輕撫摸他頸上傷口,低聲輕語:“我都明白了,也……想開了。”一枚藥丸被塞入他的口中,“息,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不該把在敵人身上報不了的仇,都昧著良心加註到你的身上,不該把你對我的憐憫,都變成了我對你的肆無忌憚。息,把這段日子忘了吧,將這府裏的下人全都換了,就不會再有人記得那些荒唐

事。你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四皇子,而我……但願你還能記得我從前的模樣。”

她放下手,後退了兩步,認認真真地朝著他行了個屈膝禮,“公子如玉,小女子芳心傾許,唯願公子往後餘生順遂安好,勿念過往,步步晴空,無雲萬裏。”

淚落至地面,吧嗒一聲,好像時間隨著淚落定格在了這一刻。

他看她款款俯下身姿,就像初次見面那般,面帶嬌羞,長睫閃爍,輕輕一語:原來真有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小女子蘇婳宛向公子問安。

那一次,他笑著同她說:蘇姑娘無需多禮,我是東秦四皇子,君慕息。

她起身,四目相對,彼此模樣深入心底。那一年,他還不到十歲,她也才剛剛知禮,說起話來奶聲奶氣,卻成了他這一生之於她,最完美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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