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覆多情，吹我羅裳開。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松柏，君情覆何似！”

二月底，臨海省城。

隆冬已去，大地春回。和喻傾城重新相會的程蕊，在幽靜的公園漫步，與她一起唱起臨海的吳儂軟語。程蕊天生多才多藝，喻傾城也是臨海土生土長的人，因此吟唱這首古詩，二人載歌載舞，當真是情語交融。

春季，是萬物萌動蘇醒的季節。展眼就是一年過去，喻傾城在去年的這個時候，遭遇生死大難，與家國親人分離。而在如今，卻重新回到了家園，與親人團聚，這其中的悲歡離合，實在難以盡敘。唯一與她心意相通的，也只有程蕊了。

最後，喻傾城一把將程蕊攬了起來，好像托著一片鵝毛一般，輕盈的盤旋。

“傾城，我太高興了。要是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程蕊抱著喻傾城的脖子，漫步在波光潾潾的湖邊，眼中滿是依戀。雖然她知道自己和喻傾城長相廝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程蕊願意為喻傾城摯守自己的這份感情。

“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讓我們能夠在一起生活。”喻傾城也反手扣住了程蕊的腰身，望著她漆黑的眼眸。喻傾城出身於平民，天生又有性別殘疾；她終其一生都難以找到能夠接納自己，相知相愛的伴侶，甚至連這個國家都容納不下她的存在。

現行體制下的主觀思維模式，對喻傾城這樣的人是非常反感的，甚至是憎惡。統治階級認為她是人妖，是異類。哪怕喻傾城本身並沒有什麽錯，總正治部和最高撿也要拿她做文章，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順便打擊異己。

但是喻傾城卻依然深愛著這個國家，深愛著這片土地。

因為這裏賜給了她程蕊。喻傾城在很久之前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喜歡上這個女孩，這個女孩居然也會喜歡上自己。愛情往往來得不知不覺，讓人無從尋找，當初喻傾城和程蕊第一次在黨校見面的時候，她們都不會想到彼此會走到一起。

“哪怕這個世界毀滅了，只要有小蕊在，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喻傾城將程蕊輕輕抱在了懷裏，感受著她身上的溫軟，撫慰著自己的心靈。喻傾城一直都很堅強的生存著，哪怕有家國的質疑，面臨世人的指責，面對槍臨彈雨，她都一笑置之，憑借一對鐵拳打開人生的血路。但喻傾城終究是一個人，她需要有人理解自己，接納自己，有自己的歸宿。

“小蕊，你知道我的身世之後，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程蕊用手捧住了喻傾城的臉，說道：“我願意！因為我喜歡傾城，不管你以前是什麽樣，以後是什麽樣。哪怕你是小貓，小狗，我也願意把你抱在身邊，養著你！只要你還在，我一輩子都守著你，和你一起變老，變醜，一起死去。”

喻傾城也按住了程蕊的手，用自己的臉和手心，一起感受著程蕊小手的香軟。

“放心，只要和我在一起，你不會變老，也不會變醜。我們會做一對神仙眷侶，因為真正接納我，包容我的人，必然會得到這樣的福緣！小蕊你放心，我雖然不能讓你當上夫人，但我能夠讓你獲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福緣，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

喻傾城現在的信心更充足了，因為從程蕊剛才的歌聲之中，她聽出了真言的意境。程蕊是一個天賦極高的女孩，她對聲音的駕馭，絕對不下於向岑對槍的造詣。僅僅和龔躍民一個多星期的學習，她的發音已經打通暗勁的程度。

只要她堅持學習下去，對今後她自己的事業，還有對喻傾城的理想，都是前景光明。

“小蕊，答應我，一定和老龔好好學。這不光是為了繼承他的衣缽，更是為了你自己，知道嗎？”

“嗯。”程蕊一向很聽喻傾城的話，自然知道她是為自己好。這時，程蕊的電話微微震起，拿起來看了一眼，程蕊說道：“傾城，李書記他們已經到了！你可別亂吃醋啊，李書記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有話咱們得好好說。”

“放心吧，我有那麽不懂事嗎？”喻傾城笑了笑。她這次和李康華見面，又不是兒女情長，而是有很多大事要商量。雖然李康華和程熙桐都是市委□記，但兩個人的級別不在一個檔次，喻傾城知道這個人肯定能夠把私人感情和事業分得很清楚。

很快，兩人逛出公園，程蕊開著小QQ來到省城海濱船廠。

此時年節期間，中國人大多都走親，訪友，旅游，企事業單位基本上沒有什麽人。特別是海濱船廠，如今績效不好，四下一片安靜；喻傾城下了車後，和程蕊一起走在有些空闊，雜亂的廠區裏，很快就在辦公樓邊看見了幾個人影。

那位中將喻傾城非常熟悉，正是臨海省委長委，省黨校校長，特情處晁政委。另外還有一位四十出頭，但面貌顯得很年輕的中年男子，看見喻傾城和程蕊之後微笑著點了一下頭。晁政委很快就上前了一步。

“傾城，去年維穩的事情，是我們沒有安排周到，加上有人陷害，所以讓你吃苦了！好在李書記從中幫了很大的忙，雖然現在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但是已經控制在了合理的範圍之內，你不用太擔心。”

“謝謝諸位領導的關心，我沒有什麽大礙。”喻傾城也沒有矯情。她殺了東條竜二，又逼死了饒宜，心中的怨氣早就消了一大半。更何況，喻傾城對於窩鬥並不熱忱，對那個虛銜看得同樣很淡。

晁政委也介紹了一下：“傾城，這位是省會市委□記，李康華李書記。”

“您好，李書記！”喻傾城這回是真的驚訝了，雖然剛才她就猜到這個人有可能是李康華，但是真正確定之後依舊有些不能相信。李康華乍一看，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而且不像喻傾城印象中的高官那樣梳著幹部頭，穿著幹部服。

李康華的行為舉止，打扮，都非常隨意，平民化；從某些方面來說，和龔躍民的風格倒是有些相似。

“你好，傾城！很高興見到你。”李康華和喻傾城握了一下手，又望了程蕊一眼，隨後爽朗的笑了起來。

“傾城，我做人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第一次見面不喜歡藏話，因為有些話越藏越不像話！所以，我想把事情說清楚：你的檔案，不少領導都看過，我當然也不例外；如今看到小蕊和你在一起，就知道你和她之間肯定有秘密。對不對？”

程蕊聽了這話，忍不住向李康華吐了吐舌頭，晁政委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幹脆背過了身去。喻傾城一時有些尷尬，見程蕊還摟著自己的胳膊，只得先笑了笑。

李康華卻又說道：“我說的話可能會讓小蕊難堪。我不否認一個男人對小蕊這樣一個女孩沒有好感。但我已經四十多了，我結過一次婚，還有一個已經上小學的女兒，我對小蕊與其說是男女之情，倒不如說更像關心自己的妹妹，甚至關心自己的女兒一樣。更何況，我不願意攤上程熙桐那樣一個大舅哥。”

“呃……其實，程書記這人還算可以的。”看著程蕊一張小臉脹得通紅，喻傾城連忙呵呵了一下。有關於程家和李家的事情，喻傾城現在多少了解一些。

程家的地位屬於那種高不成低不就的類型，主要從總政起家，真正想進中央機會並不大，李康華家可不一樣。李康華的祖父就是開國上將，擔任過付總理職務。

那句“好東西，在民間”，就是李康華的爺爺說的。他們家也是黨員幹部中比較開明的那類人，支持開放改革，也扶持國粹，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著力挽救京劇，昆曲，國術，中醫。雖然成效不大，但多少給國家留下了一點底子。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官員與官員也有不一樣的。起碼，李康華對喻傾城這樣的“手藝人”有最起碼的尊重，而不是像程熙桐他們那樣蔑視，認為他們低人一等。而且李康華這人的眼光明顯不差，甚至和樸惠瑩，沃巴馬有些接近。

真正有眼力的人看見喻傾城，都會得出同一個結論：只能結交，不能結仇。

很快，李康華就和晁政委一起叫人開了一輛小游艇，大家一起上船到了市郊外的淺海之上。

李康華回望著岸邊的景色，也和身邊的秘書一起視察，哪裏市政沒有規劃好，哪家企業的廢水工作還沒有解決。李書記還記掛著好幾家船廠的生計，因此調研開始之後，竟然把喻傾城和程蕊忘得一幹二凈。晁政委只好過來陪她們說話，說李書記工作忙，不要在意，他經常這樣。

喻傾城自然不會在意，相反挺喜歡這位李書記。這人性格很真摯，一點都不造作，而且今天的確是要出來視察船廠和市政建設的，順便見見自己。他比起那個成天作秀的程熙桐，的確強得太多了，喻傾城也感覺這樣一個人當真是個大威脅。

想到這裏，她悄悄把程蕊抱得緊了一些，以免她被這個老白臉“勾引”了。

“海濱船廠能維持到今天，多虧了東地文的華進集團啊。傾城，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和華進應該有很深的關系吧？”終於，李康華坐回船頭，回頭問了一句坐在身邊的喻傾城，臉上露出了笑容。海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很亂，全然沒有一點市委□記的風度。

喻傾城也沒有隱瞞，說道：“李書記剛才說過，第一次見面不要藏話，那我也直說了。我就是華進集團的社長，當時的訂單就是我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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