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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南征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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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在位期間,往往會預先選擇好自己的陵墓。他選了洛陽的首陽山東作為自己的壽陵。並為此做了終制。作為一個皇帝,他能夠想到“因山為體,無為封樹,無立寢殿”已經相當不容易了,竟然還要求“無藏金銀銅鐵,一以瓦器......”,說實話,即便是我曾經所處過的那個“現代”,都有許多人無法企及他的那個高度,有的富人死後還會要求在骨灰盒裏放各種陪葬品呢!

但是,看到他寫到“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也”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出言提醒道:“這話別人說也就罷了,可你是個開國皇帝。”

雖然,萬事有始必有終是世間常理,朝廷更替亦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正常皇帝一般不都是說,“朕的江山會傳之千秋萬代”之類的嗎?一個開國皇帝說“未有不亡之國”的,還真的挺好玩的。

“開國皇帝怎麽了?有開國必有亡國,夏商周秦漢,皆是如此。”曹丕放下手中毛筆,忽又側身正色看我,小心問道:“因著我選擇“無為封樹,無立寢殿”的薄葬。若是,若是將來我先你一步而走,他們是沒有辦法找到墓穴的。是以,沒有辦法同穴而葬。你,可以理解嗎?”

廢話!把屍體藏在山下,又沒有封樹,不造寢殿的。鬼都不知道葬哪裏,後死的人怎麽可能同穴而葬?這還用得著特意來解釋一下嗎?

“嗯。”我點頭,“合不合葬的,又不是什麽大事。在我看來,人死後燒成灰才好呢,又不占地方。”

“燒成灰?那不是挫骨揚灰嗎?”曹丕疑問。看來他到底還是有點“局限性”的,對“骨灰”沒有概念。他又看著我,認真解釋道,“誰說不是合葬的?依著先漢制度,帝後合葬本就不合陵,同塋即為合葬。呂後營陵於高祖長陵以東,亦稱合葬長陵。因著後漢儒學盛行及受班昭《女誡》影響,女子地位下降,皇後才不單獨建陵而附葬帝陵同穴的。是以,自古以來,帝後不同穴,同塋亦稱合葬,反更顯得獨立尊重。況且魂而有靈,無所不至,即便同塋異穴,難道心便不在一起嗎?”

那個,他說得太快了。我能說有些術語其實沒怎麽聽懂嗎?

反正都還年輕,離死遠著呢。況且我對喪葬之事和他真是差不多的觀念,怎麽葬都無所謂。

**

黃初三年十月,孫權覆叛。

據說,故事是這個樣子的。曹丕派使者去東吳,說聽聞世子孫登聰慧,希望孫權送世子前來朝廷,授予他官職。實際上其實就是希望孫權送兒子來做質子。

傳言,孫權聽了陛下要封己子為官十分感動,淚流滿面地牽著使臣的手,指天比心發誓,自己對大魏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然後,懇切地婉拒了這個無理要求。

深夜,永始臺寢殿

睡在身旁的人捋了捋我的頭發,呼吸聲急促而沈重,“我決心要出兵南征。”

原本枕著他的手臂快要睡著了,瞬間清醒,睜眼,“是要親征嗎?”

“倒也不算。”他低頭,“其實征伐孫權倒是次要,此次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看上江東美人了?”我話音未落,額頭已被伸手輕彈了一記,“打我幹什麽?”

“自劉協在位以來,青州、徐州一帶存在臧霸、孫觀為首的地方勢力。名義上歸順父親,卻擁有自己地方和兵力,時常發生動亂。父親他采取羈縻政策,雖有一些成效,總不得根治。若是此次能趁機一舉將他們根除,自是最好,即便不能也要......”

“一句話就能說完的事!”我聽得困了,搖著他的手臂打斷。不就是地方勢力和中央集權存在矛盾嗎?說好的婦人與政,亂之本呢?你每次都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那麽多,我不認真聽吧,又不好。認真聽吧,又覺得實在廢話連篇,不得不打斷。

“總之定然是要親自前去才行。”他笑出了聲,“此次後方在宛城,我們一同前去,也正好重游故地?”

“宛城嗎?”我恍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很多很多年前了吧?”

“嗯,我時常在想,如果那時候我們把諸葛亮帶回來會怎麽樣?”

“我記得那時候你可說人家是鄉野村夫的!”我覺得肯定是帶不回來的,我們連黃蓋火攻都提前知道的,結果赤壁不還是一樣慘敗?我到了這裏,並不是我改變了歷史,而是我成為了歷史的一部分。雖然我從來都不知道有個歷史人物叫郭照。

“誰能料想到他竟會成為劉備的股肱。那時我也是萬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真能夠取代劉協成為天子的。”曹丕又笑道,“還好,從那時到現在,我們皆是在一起的。”

我知道他一直是有野心的。

稱帝對他而言其實並不是結果,而只是開始。他是想要完成曹操未了的事業,結束這亂世,一統天下的。江東孫權,漢中劉備,還有那些雜七雜八的地方勢力,都是他想要解決的對象。

這次南征,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我能做的,也就是在他身旁默默看著而已。

**

黃初三年,十月

魏帝曹丕以孫權不納質子為由,三路伐吳,借機剝奪了青州地方臧霸的兵權,這就是他所說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沛公”是刺到了,劍自然還是要繼續舞的。青州地方的兵權得到了,孫權當然還是要征的。當我們一路到了南陽宛城之時,已然是十一月了。當年他十歲之時第一次騎馬逃脫,曹昂故去之地便是在這裏。

黃初四年正月,正值前線大捷,心情大好。陛下心血來潮,想著要在集市玩微服私訪。我們穿著普通人服飾,在集市之中也不顯眼。他又並非真的頭頂青色雲氣的天子之象,就像是平常夫婦二人出來逛街,自然是不會有人認出的。

然而,那些扮作普通百姓的侍衛,你們四處張望地是不是太明顯了?

“這樣多好啊!前些日子死氣沈沈的。想是那楊俊心中當我是土匪,故意讓得縣令如此。”看著集市百姓和樂的樣子,曹丕一面高興一面又吐槽前事。

來宛城之前他三令五申“過不準擾民”。結果我們剛來這裏的時候,那宛城縣令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拍馬屁拍過頭了,竟讓人將集市關了,擾亂了百姓的正常生活秩序,弄得怨聲載道的。於是陛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讓人把宛城縣令和他的頂頭上司南陽太守楊俊抓了起來,並讓人重新開了集市。

這事,抓宛城縣令是應該的,抓南陽太守而且把鍋扣他頭上是不是很奇怪?就相當於一個縣長做了錯事,把省長一起抓了治罪的感覺。

把原委說明也就不奇怪了,曹操曾經問過楊俊世子人選,楊俊表面上論述了丕植二人的長處,實際上偏幫曹植來著。

如果說這只是件小事的話,那麽,還有另一件事。

還記得魏諷案嗎?楊先生那時在鄴城做中尉,專管治安之職。可能是見曹丕處置魏諷案太雷厲風行,連王粲二子都殺了,作為中尉的楊俊怕牽連到自己,幹脆不跟曹丕打招呼就跑去在外打仗的曹操那裏自認失察之罪,等到曹操親口下了特赦。楊俊覺得自己已經沒罪了,寫信告訴曹丕:世子,你爹地已經赦免我了!

這人是不是......有病

作為一個中尉,事先沒有察覺到鄴城有異動,反而等到人家同犯出來告密,才讓世子知道真相,這也就算了。事後不向世子請罪或者幫助善後,還自顧自地跑去在外行軍打仗的魏王那裏認罪。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那楊俊去見過曹操之後,曹操又給曹丕寫了信,言語之中也有些微妙,“若是我在鄴城,總不至於叫仲宣絕後。”

這位楊俊先生,到現在還能活著,簡直就是世界奇跡好嗎?

原本曹丕登基後,楊俊在外為官,離他遠遠的,眼不見為凈,自然沒什麽事。沒承想這次一來宛城,就抓到了宛城縣令的把柄。於是,順理成章地就把黑名單中南陽太守楊俊的名字給提上來了。

“他會不會都不記得之前那些事了?”我張望著集市,隨口說了句。因為宛城集市的事情忽然被抓,想來那位南陽太守心裏也是覺得莫名其妙的。這事真不關他的事兒,你還不如直接告訴他錯哪兒了呢!

“肯定記得!他自己做過什麽會不知道嗎?”曹丕一面跟我抗議,一面又在一個小攤前瞧見了什麽新奇玩意兒,玩去了。

耳邊傳來悅耳的琵琶聲。

我四處閑看,一眼便看到了一個長相清麗,衣著淳樸,十五,六歲的少女側著身子跪坐在路旁,懷抱著琵琶,輕攏慢撚,低頭垂淚。來來往往的行人竟就跟看不見她似的穿梭而行。我對琵琶聲向來比較敏感,從他的臂彎中抽出手,越過行人走到少女跟前,彎腰問道,“你家人呢?”

少女停下手中的動作,擡頭凝神看我,卻是沒有說話。

也不知她是害怕還是害羞,我友好地向她伸出手,“先起來再說。”

“小心!”旁邊路人喊了一句。

我還未有所反應,便被人重重一拉,只聽到馬蹄聲在耳邊呼嘯而過,那少女“哇”地一聲叫了出來,又是“嘭”地琵琶落地聲。

......

“你眼睛長來做什麽的?”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早被曹先生按著肩膀,“說話!有沒有傷著哪裏?”

所以,剛才差點被馬撞到?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

傷倒是沒傷著,但是,被你捏得有點疼。

“我沒事,真的沒事!”我輕輕聳了聳肩膀,想要從魔爪下掙脫。又不住搖頭,再三說著讓他放心的話。又一眼瞧見那少女跌坐在路旁,驚魂未定地看著我們。應該,她也沒受到什麽傷吧?

“陛,主公,已經派人去追了。”就近偽裝成百姓的護衛靠近輕聲稟告。

主公慍怒地跺腳,“連個人都看不住?”

“主公息怒。”護衛們刷刷跪了下來。

集市上行人漸漸有些矚目。

看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又是沒法好好玩了!

**

白日的那個賣唱少女硬是要跟著我回來。得知了我們的身份,倒也並不十分不怕。

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般情況下會怎麽發展來著?

我命人為她搭出一個帳篷,“你暫時先在這裏,我會讓人好好安置你的。”

“民女,若能有幸留在皇後殿下身旁服侍,自當感激不盡。”少女“刷”地一聲跪了下來。

“他,不是你能夠肖想得起的人。”我輕輕搖了搖頭。

少女一楞,又不解問道:“皇後殿下是何意。”

“白天他是如何待我的,想來你看見了;而你是以什麽眼神看他的,我亦瞧在眼裏。”我開門見山,雖然不是很懂她看上曹丕的點在哪裏,明明當時有人縱馬奔來的時候,他只顧著救我一人,根本沒有顧忌到她的死活。

“沒有試過又如何知道不行?她擡頭,睜大眼睛,狡黠而膽大,“只要皇後殿下肯幫助民女,民女將來定當投桃報李。”

倒未見過如此直接的女人!我狐疑看著她,腦子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一開始就是設定好的吧?就像《漢書》中鉤弋夫人偶遇漢武帝一樣。大概是軍中人多嘴雜,有人將我們的行程傳漏出去了,那個當街縱馬的其實也是一路的吧?

只是,安排好的劇本被我莫名其妙地攪合了?

我正色告訴她:“我不能幫你,他會生氣的!”

“皇後殿下是擔心自己已然年老色衰,怕有人分寵,才不肯相幫嗎?”她依舊跪著不起,言語越發放肆。

悄悄告訴你一句,他就喜歡年紀大的,你信不信?

可能不僅我看他自帶濾鏡,他看我也是吧!

“他不顧一切,力排眾議地封我為皇後,也不過是在去年。”我搖頭否認,“你若是那般想他,第一眼便錯看了。後宮之中比你年輕貌美的大有人在,民間可有傳言有人受到過多恩寵。你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試上一試,即便真的被你用了手段成功爬上床,他轉眼便會忘了你這個人的模樣;就算幸運地生下男孩,也無非是將來在史書上留下一句“某姬生某子”罷了。”

“皇後殿下的意思是放任民女去試?”少女眼神一亮,欣喜問道。

聽不懂人話是吧?我是讓你滾一邊去,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剛想說話,卻聽得門外有人喚,“皇後殿下,陛下回營尋您不著,正發脾氣呢。”

“知道了!”我對外應了一聲,又對那少女道,“你好好想想,不要放著安樂日子不過,將自己卷入到是非之中。”

**

幾日過後

“昨日陛下和皇後召見,賞了好些東西。說是我兄長在前線擊破了孫盛,伯仁又大破諸葛瑾,戰勢頗順呢。”曹沁對著張春華洋洋得意地炫耀。

曹丕定下了夏侯徽與司馬師的婚事,曹沁和張春華已是親家,說起話來更是毫無顧忌。

我看向她,“高興歸高興,我交代你的事可也別忘了。”

“那是自然。”曹沁點頭,“只是話且說在前頭,那小女子沒什麽身份,恐怕難有什麽好歸宿。”

“難有好歸宿便留下與你家伯仁做個妾室罷!”張春華掩嘴玩笑。

“呸!”曹沁張口啐道,“我家不缺。你要你自己帶去。”

前幾日想是我話沒說明白。那少女並不死心,昨日又找上門來,又對曹丕哭說什麽承蒙陛下相救,自己寄人籬下,賣唱為生,希望能做個宮女,報答萬一之類的話。

正好曹沁來向他討要賞賜,我順道就把她塞到“賞賜”裏了。

餵,我是在救她好嗎?真當護衛無能到這種地步,連個縱馬的人都抓不到?雖然只是有可能,但如果真的是聯合的騙局。而又真的審訊出什麽來,遭殃的還不是她?

楊俊才在牢中自盡,要是再連著治個小姑娘的罪,還不得傳得沸沸揚揚的,我們還是不是來打孫權的了?

我交代曹沁的是,千萬千萬不能真留著,你絕對降不住的。要盡快脫手出去。

“我家也不缺。”張春華有些黯然,不一會兒卻轉話頭又問我,“仲達為了楊俊的事多番懇求,陛下可真生他氣了?”

我搖頭,“你放心,他永遠都不會對你家仲達生氣的。”

白名單上的人有恃寵而驕,為所欲為的權利。

“那就好。為了救個楊俊而已,都把頭磕破了。到頭來人家不還是自盡了?”張春華言語之間對司馬懿頗是不滿。

那個楊俊,大概為人真的不錯,又或者說人緣極好。

常侍王象,曾經為人奴仆。楊俊替他贖了身,娶了媳婦。王象後來在曹丕身邊為官,也尋思著要報答,便時常向陛下推薦楊俊來洛陽為官,當然這話曹丕是一個耳朵進另一個耳朵就出了。開玩笑,楊俊這人能活著的原因是他離得遠,見不著。

這次,王象又是為了救楊俊,追到我們住的地方來拉曹丕的衣服了。曹丕很實在地直接對王象說,“我和楊俊,你只能選一個,選了楊俊,你就沒我了!”

都這樣了,誰還敢再勸?

楊俊大約也知道了這些情況,為了不給大家添麻煩,便於獄中自盡了。聽說死前還悠悠地說了句,“我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錯在站錯了隊,錯在站錯了隊還插刀。

“他們求情求得未免太緊了,即便原本楊俊有一線生機,也被求沒了。”

你們,對曹丕的人設有什麽懷疑?一群人一哄而上,有磕頭磕出血的,還有追到住地死拽著他衣服不放的,就為了給一個插過他不少刀的曹植黨羽求情?你們其實,是在害人吧?即便把姿態放得很低,他還是會覺得一群人在圍著他說,“你個公報私仇濫殺無辜的小心眼!”

這麽一來,即便再有饒楊俊一命的心思也被求沒了!

我們在宛城呆了將近四個月,直到黃初四年三月,孫權臨江拒守,幾條戰線或潰或敗,我們眼看勝利在望,軍中忽逢瘟疫蔓延。孫權乘機遣使納貢。

“眼看江陵便要攻下了,前線又忽逢瘟疫。難道是上天不願給我攻破孫權的機會嗎?”曹丕苦笑,明知無法有所前進,卻還是有些不甘,遲遲不願在孫權的求和書上寫上“可”字。

“這次原本就不是沖著孫權來的,既然臧霸的兵權收回來了,也不算白白出來一趟。”我在一旁低頭磨墨,“來日方長,孫權一直在江東,又跑不了。這次攻不下,下次再打就是了,總是有機會的。這樣想,心裏會不會好受些?”

隨著一個蒼勁有力的“可”字落下,曹丕登基後與孫權的第一次沖突,以雙方議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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