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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望著我,“原來你就是那個當街攔人,喊中郎將‘大人’的女郎?”

怎麽又變成當街攔人了,這傳言到底是怎麽傳的?

“是又如何?”我學著這個年齡階段女孩該有的反應,叉腰反問道。

“我還以為是如何伶牙俐齒,聰慧過人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熊孩子輕輕撇嘴道,“我今日將話說到這兒,何晏是我父親的假子。這裏所有人都不敢和他親近的,你若是知道他在哪兒不告訴我,我就讓中郎將把你送回病坊去!”

……

什麽跟什麽呀!莫名其妙就被一個小孩子威脅了?不能生氣,不能生氣,現如今寄人籬下,這裏還是曹操的家,我反覆提醒自己

“好!”我咬牙笑著答應。反正我本來就不知道誰是何晏。

後來任先告訴我,熊孩子便是曹操的二兒子曹丕。

我心裏頓時又平衡了,這不是個普通的孩子,這是曹操的兒子,被他威脅一點都不丟臉!任先又說何晏是曹操之妾尹氏與前夫所生之子,換句話說是曹操的繼子,自小養在曹家,一切用度和曹家公子無異。

而曹丕和何晏兩個人自小便不合,動輒就罵,見面就打。

曹家家庭關系覆雜,不過說到底還是小孩子之間的爭風吃醋吧,熊孩子覺得何晏與他爹毫無血緣,一個拖油瓶能輕而易舉地奪走了他的父愛,能對何他有好臉色嗎?而曹操能對繼子和親子一視同仁,這般度量也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最近曹氏讓我跟司空府的歌舞伎來鶯兒學跳舞樂技。來鶯兒的身份很奇怪,說是歌舞伎吧,她又有自己獨立的住處,說是曹操的妾室吧,又沒有正式的名份。據我八卦猜測,應該就是屬於那種“不記名妾室”吧。來鶯兒的相貌在曹操眾多女人當中不屬於上乘,但她舞姿出眾,比別人多了幾分難言的魅力。

微風吹拂下,來鶯兒出塵如仙,兩只彩袖淩空飛轉,讓人嘆為觀止,可是當她演示完畢,輪到我自己上場的時候,卻是動作僵硬,怎麽也舞不來她的半分神采。

她只好要求我從最基本的紮馬步開始練起。然而每當我紮馬步紮得最入神的時候,曹家的熊孩子和任先任覽就在一旁不停地丟石子。還堂而皇之地說他們練功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即便如此辛苦,來鶯兒開口便是一針見血地吐槽,“阿元你到底是缺了些天賦!”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總能打臉。

雖然我不擅長跳舞,可小時候被爸爸逼著上過學校裏的興趣班,學過幾年琵琶,考到六,七級的時候又因為家中瑣事半途而廢,一些常規考級曲目還是駕輕就熟的。悻悻地厚著臉皮向她要求換個才藝來學。

在來鶯兒簡單指點了指法之後,我坐於臺階之上,回憶著以前的記憶,簡單露了一手。

一首曲子下來,想那來鶯兒定是聽出了我有些基礎,驚問琵琶師從何處。

小學興趣班.....我笑了笑,推說忘了。來鶯兒搖頭說與她風格不一,怕是教不了我,讓我自己琢磨著玩!是誇還是貶,我也沒明白。

“彈的第一首是什麽?”熊孩子們搗亂搗累了,站在更高一級的臺階上湊過來詢問。

我擡頭脫口而出,“《高山流水》”

曹家熊孩子以一副類似於“你特麽在逗我”地表情表示了疑問,“俞伯牙,鐘子期的《高山流水》?”

“應,應該是吧。”我楞楞地點頭,當年音樂老師教的時候好像是說過源自那個故事。

“還真是完全聽不出來呢!”熊孩子微微撇了撇嘴,還是不信。

呃,大概是古風曲譜和考級曲目有非常大的不同吧。

這日,夜剛剛暗下來,一輪明月懸掛在空中,月光無聲地灑落在地上,使得院子格外空明,我照舊來尋來鶯兒,卻看見曹丕和任家兄弟趴在緊閉著的門口聽著什麽,一個個倒黴孩子就知道欺負人,看我也嚇嚇你們。我躡手躡腳走上臺階,在廊下往他們肩上挨個兒拍了一拍。

三個人,三雙眼睛齊刷刷地回頭,又一齊用手指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愈發好奇,什麽事情這麽神秘,也趴在門口想要一聽究竟。

“毋須多言,護衛王圖延誤軍情,罪大惡極,非斬不可!”威嚴深沈的男聲從屋裏傳來。

來鶯兒的聲音比平時多了幾分顫抖:“賤妾願以命抵命,只求司空饒恕王圖性命。”

那男子哼了一聲,聲音竟是多了幾分輕蔑,“你號稱舞藝天下第一,為這廢物死了,日後誰來為我跳舞?”

“賤妾不過是雕蟲小技,只要將府中舞姬略加訓練,定有能代替妾的舞姬。”只聽裏面傳來“噗通”一聲,大概是跪下的聲音。

半晌兒,才聽道男子聲音,“既執意如此,念你多年服侍,便給你這個機會,一個月之內,只要訓練出一批能與你相媲的舞姬。便準你所求,讓你替王圖而死。”

那男子聲音剛落,門外三個孩子便飛快地跑往院子的不同地方暗處躲了起來。餵,你們這些個沒義氣的跑得真快,我也急忙快速往屋子的旁邊角落一閃。映著月色看得清楚,一個細眼長髯的男子從屋裏出來,怒氣沖沖地繞過院子,頭也不曾回過。

良久,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來鶯兒終於站了起來。見她失魂落魄地關上了門,我才敢慢慢走出院子。

一面走,一面對著手指思考,看來,剛剛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曹操,來鶯兒也的確是她的女人。沒想到這個來鶯兒卻愛上了一個叫王圖的人,現在那個叫王圖的不知怎麽的身犯死罪,來鶯兒想要為王圖以命抵命。

信息量真大!這個世上竟然有人連曹操都敢NTR,佩服,佩服!

“今日之事,你們便當什麽都不曾聽見!”不知道什麽時候曹丕他們三人也從院子裏出來了,威脅聲和連連稱是聲從後頭傳來。

“我原是想去找來鶯兒練舞的,看見她不在院子裏,就回來了,發生何事了嗎!”我停下腳步,也回頭一臉茫然地裝傻充楞。

曹丕“呵”地笑了一聲,也不知是覺得我演技好還是差。

之後的一個月裏,我幾乎沒什麽機會見到來鶯兒,偶爾見到一兩次,卻發現她的臉上似乎有一種求仁得仁的欣慰。她想將她極為珍愛的琵琶贈與我,我受寵若驚,卻不大敢要。

“只管拿著吧。”來鶯兒卻笑著塞到我懷裏,又道“你彈琵琶技巧手法皆很嫻熟,只是缺少情感,再好的曲子,再嫻熟的指法也沒什麽意思。”

彈琵琶也需要感情嗎?我不明白!就跟讀書是為了應付考試一樣,當初學練琵琶就是為了考級,雖然還半途而廢了。

後來,來鶯兒再也不曾出現過,有人說她自盡了,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看見她的屍體從曹司空的書房裏被人擡出去。曹操不提,自然沒有人會去關註一個歌姬的死活,倒是曹氏又讓我去尋新的舞姬學舞。

說也奇怪,來鶯兒不在了,這府裏原本舞姿平平的舞姬,竟都學得了幾分她的風采。大概她真的將教出了可以與自己媲美的舞姬了吧。

夜色寂靜,只有院前的樹上偶爾傳來幾聲知了的叫聲,我抱膝坐在來鶯兒院子裏的臺階上,擡頭仿佛依稀能看見當日來鶯兒翩翩起舞的模樣。

在病坊那幾日,我就知道了,在這個時代,人命如同草芥一般廉價......不甘,害怕,卻沒有辦法去改變。 一時也說不上是什麽感覺!我和來鶯兒,算是師徒情誼,可如今卻連為這個生命的逝去哭上一哭都不能。

往好一點想,也許,能救那個王圖的性命,對她來說算是求仁得仁。她是帶著為愛人犧牲的幸福死去的吧!

“我聽到父親和王圖的談話,王圖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若是來鶯兒知道,一定會後悔自己所托非人。我想不通,父親他心裏明明也是有些疼惜的,既不舍得她死,為何不告訴她真相?”曹丕不知什麽時候也坐到了臺階上,聲音帶著稚嫩,說的話卻是一副老成模樣。

是在和我說話嗎?我環顧了一下周圍,沒有別人。

聽了此言,我難免也為來鶯兒一酸,若王圖果真如此,那來鶯兒果真是白死了!轉念又試圖揣摩一下曹操的心境,“也許,司空真是來鶯兒的知己!他知道來鶯兒這般死去,至少心裏是幸福的,至少她到死都覺得王圖的也如她愛他那般愛著她。若是告訴她真相,只會讓她羞愧難當,生不如死。司空他寧願看著來鶯兒求仁得仁的死去,也不願她生不如死,心如死灰地活著。”只是,便宜了那個王圖,白白撿了一條性命!世上的事真特麽地不公平。

“是嗎?”曹丕疑問,“這世上還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的?”

“你還小,有些事情是不會明白的!”雖然我也看出來了他有些地方很早熟,但是孩子終究是孩子,哪裏會明白大人感情的世界?這個世界上,偏偏就有那麽一些傻子,寧願糊塗著幸福的死去,也不要清醒地痛苦的活著的。

“你好像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曹丕轉頭瞥了我一眼。

不說我在現代的時候都已經大學畢業了,就單單說現在,我看著就比你大呀!玩心一起,我起身站在臺階上,比劃道,“誰說的,我比你高半個頭呢!”

“也許在年齡上我是小些,可我六歲會射箭,八歲能騎馬,過了年眼看便要跟父親一起南征。”曹丕擡頭看我。

好吧,你贏了! 我確實無言以對。我十歲的時候大概只會跳繩,玩橡皮筋。所以這孩子的屬性不是熊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曹操被冊封為武平侯,他妻子稱夫人應該沒錯吧。。。

來鶯兒,是個傳說中的人物,正史及古代典籍並無記載。相傳來鶯兒是東漢建安年間洛陽之名妓,後愛上曹操的侍衛王圖,王圖因延誤軍機而押赴刑場,當時來鶯兒奮不顧身以己命換王圖一死。

曹家父子和好多傳說中的人物有故事......二丕也有好多傳說

☆、逃生於宛城(修文)

在劈劈啪啪的炮竹聲中迎來了建安二年,這是我第一次在這裏過年,也許我以後將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現如今離家人朋友所在的世界這麽遙遠,隔的不是路程而是時空,我只有內心足夠的強大,才有可能在這個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才過了年,曹操就要南征張繡,這次還叮囑任峻把任先任覽也帶上。我在一旁幫著曹氏一起為他們收拾包袱,順便聽聽閑話。

“也不知從兄是怎麽想的,孩子們還那麽小,怎麽去得那裏?” 說話間曹氏眼淚便流了下來。

“司空也讓小夫人卞氏帶著二公子一同前去了,咱們的孩子比二公子還嬌貴不成?再者說哪能真的指望他們打仗,不過是跟著去見見世面而已。”任峻站在一旁解釋。

聽著這話,我這才知道曹丕上次說的要跟隨出征並非是在說笑,古代行軍打仗將軍之類的還真能拖家帶口攜小孩。不過十多歲的孩子能幹什麽呀!難道讓十多歲的小孩纏在敵將的身上毫無攻擊性的打鬧?想象無能。

“那曹彰,曹植呢?難不成也跟著卞氏去了不成?”曹氏問道。

“這倒不是,三公子四公子在家中,自有夫人照料!”

“那卞氏舍得留她的兩個小兒子在家中由夫人照料,我卻舍不得我的兒子上戰場,既然司空都帶了卞氏去了,夫君你也請命帶我前去吧!”曹氏忽然想到了主意,擡眸望向任峻。

“這如何使得?若人人攜妻前去,軍何以成軍?”任峻似乎覺得很是為難。

“那帶婢女童仆前去照顧總可以了吧?”曹氏又道,“再不行,將阿元帶上,讓他們姐弟幾個有個照應!”

我在一旁看著他們夫妻相爭,原本頗為尷尬。這時又聽到提到自己,便接話道:“既然司空的卞氏如夫人也去了,想必她身邊是需要女眷服侍的。若是阿母信得過女兒,就讓女兒請命,跟著一同前去,幫忙照顧兩個弟弟也好。只怕是阿母在家孤單!”

曹氏大喜:“我兒若有此心,我也略放心些。倒不必擔心我,家中有婢子服侍,又可與夫人在作伴。”

我在卞氏身邊服侍倒不是什麽難事,畢竟她原本就是要帶隨行侍婢的,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的。若是曹氏去了就不對勁了,畢竟曹氏是曹操的堂妹,而卞氏是曹操的姬妾,這尊卑的問題到時候難免會有些沖突。

卞氏不用上戰場,行軍路上自有馬車,又有專人護送,到了駐紮的地方又有營帳庇護,我在她身邊呆著也用不著擔心人身安全的問題。

此時正值正月,過了年,他們便習慣於叫做春季。雖然明明還是寒風凜冽。曹軍絲毫不受天氣的影響,浩浩蕩蕩,氣勢洶洶,一路前行,到達宛城,屯軍淯水。是夜,月色無垠。

卞氏的營帳離曹操的主營有些距離,任先任覽圍在卞氏帳外的火篝旁一面取暖,又同卞氏說些小孩子之間的趣事取樂。卞氏三十來歲年紀,卻看著比較年輕,又平易近人,任家兄弟也願意和她親近。

在出來之前,我便聽曹氏說過那卞氏雖出身娼家,卻喜怒不形於色,很有大家風範,在董卓之亂,曹操出逃的時候,又為曹操處理家務,井井有條,因此很受器重。 她育有四子,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曹熊出生不久便夭亡了,因此如今曹丕同父同母的兄弟只有曹植曹彰二人。

“阿丕我倒從來不擔心他,只是不知那兩個孩子如今在家中如何了?”卞氏一面往火篝中添些樹枝,一面找些話同我們說。

我剛想著開口說些三公子四公子在家有人照顧,自然安樂之類的客套話,卻見不遠處士兵忽然肅身站起喚道:“二公子!”

擡頭一看,卻是曹丕左手拎著只野兔,右邊拿著一張弓,向我們走來。我看他小小的身體穿著件並不怎麽合身的盔甲,身後背著竹子制成的箭筒,不由地覺得好笑,只歪著頭開口打趣他:“曹將軍來了?”

任覽撲哧一笑,也跟著調侃起“曹將軍”來!

曹丕先是低頭瞧了自己身上,又哼著瞪了我們幾個一眼,隨手將弓扔給旁邊的士兵,旋即走到卞氏跟前,“原以為會有一場惡戰可以大展身手,沒想到才到宛城,那張繡就主動投了降。如今父親納了他寡嬸鄒氏,他竟連個聲都不敢出。我趁著空閑打個野兔來給阿母嘗嘗鮮!”

曹丕將兔子交給任先,讓他直接就著火篝來烤。

真不愧是曹操,別人才投降,就把人家的嬸嬸納了,也不怕反水。我一面想著一面暗中觀察卞氏,本以為聽說曹操要再納小妾她至少會有些個反應,沒想到她竟神色自若,不知是她果真喜怒不形於色,還是在古代女子眼中這根本不算個事兒?

“既張繡已然投降,我們何時回去?” 卞氏一面招呼曹丕坐她身旁,一面問道。

曹丕搖頭,“父親的意思,宛城已定,像是還要留些日子呢,如今正是讓我來請阿母一同入城居住幾日。”

“我就不去了!如今你父親新歡在側,去了豈不礙眼?”卞氏搖頭,怪曹丕不懂事。

“阿母多慮了!” 曹丕嘻嘻笑著,“父親納鄒氏不過是解悶罷了。”

大概是溫柔鄉實在太舒服,曹操這一留,就留了好些日子。

卞氏執意不願進城,我與任先任覽自然也陪她住在城外營帳。 如今雖說天氣寒冷,但護城河中的水還不曾完全凍結,只是在河邊洗衣服難免困難些,直到我手指都快凍得僵硬了,才將就算是將一盆衣服洗完。

在學校裏冬天洗衣服好歹能有熱水瓶加溫水......關鍵現在他們還管這種天氣還叫作春天?有沒有搞錯啊?

正當我心裏抱怨地抱著一盆洗完了的衣服準備回去之際,忽一眼瞧見任峻和幾十個士兵護著個婦人灰頭土臉地向卞氏營帳方向走去。

“阿翁,可有急事?”我急忙跟了上去,寒冷的天氣使我們吐出的氣都噴薄著淡淡的霧氣。

任峻嘆了一口氣,“張繡又反了,司空讓我送新納的如夫人鄒氏來安全的地方。”

我就知道。納人寡嬸,某種程度上算是極大的侮辱來著,換我我也反啊。我暗自瞧了一眼鄒氏,果然是個妖嬈風流的婦人,又引任峻和鄒氏進了營帳,向卞氏稟明情況。

“司空可有危險?”聽了稟告,卞氏眼神一慌,急著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阿丕現在何處?”

“司空身旁有大公子曹昂和猛將典韋護著,應該無事。只是不知二公子現在何處。”任峻回道。

卞氏踱步在帳中走了幾回,終於又回到案前緩緩坐下,“我不走,我要等司空回來,或者確定他安全了再走。你帶幾個孩子和鄒氏先走吧!”

任峻向來對曹家忠心有加,卞氏不走,他也是萬萬不肯動的,眾人只得在此等著消息。雖然我心裏清楚曹操命大得很,卻又無法明說,只好跟著他們一同在此等著。

“婢妾拜見主母!”此時鄒氏行至卞氏跟前,伏拜下來,想是她並不了解曹家的情況,以為卞氏是曹操的嫡妻。卞氏急忙將她扶起:“夫人現在許都家中,我們是一樣的身份!”

那鄒氏頗為尷尬,又哭道:“妾實不知那張繡竟如此糊塗,自他叔父上月亡故後,妾與張家男婚女嫁各不相幹。誰知張繡竟因此事反了司空,若是司空此次有什麽不測,皆是妾的過錯。”

我站在一旁分明瞧見了卞氏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耳中聽見的卻是她的好言安慰,“怎麽會是你的過錯,分明是那張繡不知輕重,出爾反爾。”

鄒氏說她夫君上個月亡故,與張家男婚女嫁各不相幹,竟能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可見並非是什麽好女人,丈夫才死了一個月,就這麽著急找下家。原先還覺著她是被曹操強迫,沒想到還是自願的。當然這事確實曹操做得更不厚道。

“二公子回來了!”正在此時,營帳外傳來三三兩兩聲音。

我往門外一看,見曹丕跌跌撞撞地進來,身上臉上皆是血跡,人也疲憊不堪。我離得最近,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把。

“快走!我們中了張繡謀士賈詡的奸計,兄長和典韋都戰死了,他們快打過來了!”曹丕同虛脫了一般只用手中佩劍支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卞氏。

卞氏急忙快步走到他跟前,用雙手扶著他的肩膀:“你父親呢!”

“父親騎著兄長的馬往其他地方走了!”曹丕深吸了一口氣,漸漸調整了狀態,慢慢開口

見大家沒人說話,只好由我先開這個口了,“ 事不宜遲,既然二公子已經到了,也確定司空的安全,我們也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我跟著卞氏,任峻扶著曹丕,帶著任先任覽走出了營帳,早有士兵準備了馬車。待我們於馬車上坐定,鄒氏剛要上來,曹丕卻令任峻快駕車前行。

“這是你父親新納的鄒......”卞氏似乎想向曹丕介紹鄒氏,可還未說完,便被曹丕揮手打斷了,又聽他笑道:“若非此婦,兄長和典都尉也不會死!難道阿母想帶著這種禍害一起走嗎?想來家中母親也容不下此人。”

“二公子,妾已是司空的人!”那鄒氏急忙拽著車輿的簾子,不肯松手,車前的馬駒噅噅而叫。

“還不快走!”曹丕又催促任峻,“想讓大家都死在這裏嗎?”

任峻也許是怕後頭張繡的人追來,不敢多做逗留,猶豫了一下,便大吼一聲,駕車而去。我忍不住掀開馬車後面的簾子,卻見鄒氏不停在後面追趕,蓬頭垢面,頭發淩亂,珠釵掉了一地,妝容不整也不管不顧,可是人又哪裏追得上馬車,再加上有士兵持矛阻攔,一會兒,便再沒看見那鄒氏的蹤影。

“若是她又遇見司空了,告訴司空此事怎麽辦?”馬車行駛了好一會兒,駕車的任峻聲音從簾外傳來。

怎麽可能?現如今張繡那裏的將士都恨透了鄒氏背棄舊主,跟了曹操,而曹操手下的人定然也怨她紅顏禍水,間接害死了曹昂,典韋。恐怕這種情況下無論鄒氏落到哪方軍隊手中,能不能活命都是問題。

即便,讓她僥幸見到曹操,而曹操依舊為她所迷,作為一個姬妾,她也未必敢說這種挑撥主人家父子關系的話。我心裏這般想著,面上自是不能開口的。

卻聽曹丕哼了一聲,“恐怕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一陣冷風出來,掀開了車簾,刮到了身上,有點冷。

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曹丕雖然年齡小,但這心思,未免太深了。他是真的存著推鄒氏去死的心思,以前看他追打何晏,喊何晏假子,還以為只是個缺愛的熊孩子,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熊孩子三個字可以形容的,而是他根本,就是黑的。

幸好我只是個路人甲!

“若是司空問起來怎麽沒帶著她,我們又該如何回答?好歹回答得要一致些!”這時候,卞氏倒開了口。

這麽快便能順水推舟,由此可見,卞氏大概適才也並非真心想帶著鄒氏上路了。我默默冷眼旁觀。

“這兵荒馬亂的,大家都只顧得自己逃命,誰顧得了她的死活?她自己沒上馬車,怪得了誰?”曹丕脫了自己身上帶血的鎧甲,和適才脫下的頭盔放在一起,“再說兄長都死在這件事上了,父親如今該急的是如何對府中夫人交代,想來不會對那姓鄒的多上心了。”

劉夫人與曹昂向來母子情深,恐怕曹操回去還真不好交代。

“二公子你臉上是受傷了嗎?”略帶強迫癥的我看著曹丕臉上的血跡,有些不大舒服。終於忍不住隔空點了點,問了出來。卞夫人這做母親的就與他相對而坐,竟都沒發現兒子臉上的血跡。

“也不知道司空那裏怎麽樣了?”與此同時,卞夫人在一旁,掀開簾子,擔心起了曹操的安危。

我還以為聲音相雜,他沒有聽見。沒想到曹丕用手摸了摸臉,又反覆看了看手,對我笑了一聲,“沒事,別人的血!”

別人的血......當我沒問!

聽見後面傳來嘈雜的馬蹄聲,又有馬嘶叫和兵器相接的聲音,我向後掀簾一望,隱隱約約瞧見張字大旗:“不好,好像是張繡的人追上來了!”

卞夫人急道:“怎麽辦,我們的人不多,不知他們帶了多少人馬?”

“任先,穿上二公子的盔甲,跳下去!會有人護著你走另外的路!”任峻一面更加快速的駕著馬車,一面回頭命令任先。

“諾!”任先顫抖著答應,卻怯怯地看著曹丕,始終沒有任何動作。曹丕似乎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被任覽搶先說了話,“憑什麽讓大兄去?明明阿姊和二公子身形更相仿些!要去也是阿姊去啊!”

我知道現在這種情況,要是被張繡追到的話,所有人都跑不了,任峻的主意是對的,張繡看到過曹丕從戰場上逃脫,知道他是曹操的兒子,目標自然是他,讓“曹丕”下去,可以引開追兵。任峻之所以讓任先前去是因為任先是他的兒子,他有權支配他的生死。

對古人來說,這就是所謂的“大仁大義”!任覽心疼親兄弟,又童言無忌,將這事轉到了我的身上。

照理說我深受任家大恩,他們要我做什麽我就應該義無反顧的去做,可是我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我也怕死的好不好,更怕這種在戰爭中被追砍的死法。我只是個女人,很抱歉,我縮在一旁,沒有出聲......

後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任先加快了趕馬的速度,“想不到我英勇了一生,卻養了兩個毫無出息的好兒子!”

然而並不是沒有出息,他們只是和我一樣,都是普通人而已,更何況他們還只是孩子!任先拉著我的衣服哀求:“阿姊,我怕!”

“若不是當初阿母帶你回家,你早就死在病坊了!”任覽怯怯地望著我,也開了口。

正是這話戳中了我的痛處,我也很不喜歡一直欠著人家什麽,被這話一激,就更覺得也許是時候該還清了,終於鼓起勇氣將手伸向曹丕的盔甲,心裏只想著無論這次是死是活,我也算還了任家一條命了!

“我剛才就想說了,曹孟德的兒子不是懦夫!”曹丕按住盔甲,“我不會讓任何人為我犧牲!”

我好不容易才抱定的決心,好不容易才決定勇敢那麽一次,也許再過一會兒,天王老子求我我也不會有這個勇氣的,我也不管他是誰的兒子了,直接吼了句,“你給我閉嘴!”

曹丕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盯著我,趁他發楞的空隙,我一把搶過盔甲。任峻見此,將馬車略趕得慢些,我趁機在馬車口套上鎧甲,又挽起長發塞進頭盔中,趁著馬車速度放慢的時候鼓起畢生的勇氣奮力一跳,滾到一邊。馬車繼續向前行駛,

“快跑啊,‘二公子’快跑啊!”任先扒在馬車的後簾上,不住地對我揮著手。 “二公子,二公子你沒事吧?”留下護衛的士兵很敬業的圍著我叫“二公子”。

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我想站起來奮力一跑,至少求得一線生機。卻發現有些困難:大概是剛才摔得太重,現在小腿陣陣發軟,像生了根似的紮在地上,手掌手肘處也略有些紅腫微疼。

“快往那邊樹林裏跑!”,我擡頭一看,曹丕竟不知什麽時候也從馬車上下來了,正從前面快速奔跑過來。

“你瘋了?為的就是救你,你跑下來幹什麽?知不知道輕重兩個字怎麽寫?” 我急得有些奔潰了,看來說他心思深,是高看他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點都不懂事。

“閉嘴!”他用我先前吼他的兩個字又吼回了我,“我說過我父親的兒子不會是犧牲同伴的懦夫!”

作者有話要說: 1.小夫人:對別人妾室的尊敬稱呼

2.《曹丕典論》:至宛,張繡降,旬日而反。亡兄孝廉子修、從兄安民遇害。時餘年十歲,乘馬得脫。(二丕從小就是文武雙全的,十歲從戰場上逃脫,還是蠻厲害的)

但由於曹彰偏武,曹植偏文,雖然二丕算是文武雙全,落在曹操眼裏也就成了“武不及曹彰,文不如曹植”了。

3.之所以稱大兄,兄長什麽的,是因為這時候沒“哥”這個字。

4.關於曹操和鄒夫人,《三國志·卷八·魏書·張繡傳》□□南征,軍淯水,繡等舉眾降。□□納(張)濟妻,繡恨之。(曹□□個人,妻,控)

5.由於年紀尚小,算是沒到取字的年齡。所以卞夫人稱呼曹丕名。

☆、南陽遇臥龍

我還沒有完全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被曹丕拉著往樹林的方向跑去,等等,你確定那邊不是往回的方向?

雖然被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牽著跑,說出來有點丟臉,但很大程度上我確實是被他拉著跑的,若不是被他拉著,可能我已經被亂刀砍死了也不一定。

“快,曹賊的兒子在那裏!”聽見後面的喊聲,也不知道他們指的是穿著曹丕盔甲的我還是已經認出了曹丕本人,我們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只是一味的向前跑,耳邊呼呼的風聲傳來,臉也被風吹得生疼,連呼吸都漸漸困難起來了,可是比起活命來,這些算得上什麽?

又是“叮叮咚咚”兵器相接的打鬥聲從後面傳來,應該是留下來保護的幾個士兵在努力的為我們爭取逃跑時間。很抱歉,我不敢也無暇回頭去看,沒有辦法一個個記住他們的樣貌。生怕一個回頭,便喪失了活命的機會。

直到跑到實在精疲力盡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後面也再沒有了聲音,我和曹丕才松開手,各自靠著叢林中的兩棵樹休息,這時,身邊已經沒有了護衛的士兵,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了。

“剛剛為什麽要跳車?” 也許是驚魂未定,曹丕還在一旁喘著氣,“不知道可能會死嗎?”

“知道!”我不假思索,“雖說任覽說者無心,可我聽著實在難過,一時沖動便跳下來了。”

曹丕一楞,搖頭輕笑著看我,“若說是因為想救我們一車人的性命,想來會更讓人高興的。”

“也許吧!”我點頭。

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自己心裏明白。將自己說的多麽偉大聖母又有什麽意義?每個人的命都是命,我可沒有古代那種“下屬”一定為“上級”犧牲一切的偉大精神。

“前幾日你還笑我,現如今倒是你穿成這樣了!”曹丕站起來走到我跟前,伸手拍了拍我頭上歪歪扭扭的頭盔。

我是第一次穿戴盔甲這種東西,現在覺得大概沒有危險了,也覺得新鮮,自己擡頭正了正頭盔,“話說回來,行軍打仗這東西真不是好玩的,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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