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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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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雨儂生意大好的同時,決定了一件事。

“什麽, 漲價。”面包店老板眼睛都恨不得瞪出眶, “小妹,不不, 大姐,你知不知道外頭的蔬菜是什麽價, 二毛錢一斤您這就是獨一份,再漲價,可就賣不動了。”

司雨儂轉動眼珠子,仍然笑的眉眼彎彎, “冬天誰家還有葉子菜,別跟我提大白菜, 吃了幾十年大白菜,還吃不膩呢。好些機關單位聯系你,要拿貨給單位職工發福利吧。好些食堂聯系你,要送貨吧。大過年的,誰家不想吃口新鮮的, 家裏走親訪友帶點咱們這裏的特產, 也有面子, 你說是吧。”

其實,好多人都在打聽這生菜是哪個村種的, 面包店老板為了賺這個差價, 把龍頭村瞞的死死的。真想打聽,其實那些機關單位也不一定打聽不到, 可是這些錢又不是個人掏,單位掏錢,大家夥也就沒去認真。

面包店老板仍然訴苦,堅稱再貴就沒法賣。

司雨儂也不生氣,還是笑瞇瞇的,“看你說的,漲不動就不漲吧。反正我們的生菜,也不是獨家提供,對吧。”

大冬天的,地面上還有一層薄雪,面包店老板的汗,卻一下子下來了。

這才是重點啊,人家可不是獨家給他供貨,直接找到人家機關單位去,人家還能便宜的不要,要貴的?

司家的主業是種地,家裏也沒有做生意的人才,雖然沒提獨家,但生菜還真就是獨家提供給他們。司家人安心種地收錢,面包店老板也安心賺他的差價。

這差價賺著賺著,就成了理所當然,放松了警惕。這會兒司雨儂直切要害,老板差點給他跪下。其實生菜正經沒有他店裏吃食的利潤高,但問題是輕松啊,過個手的事,最近幾天接到幾個大訂單,開口就是一百斤二百斤的要貨。他知道司家的產量,還在想辦法把他們排開呢。

“我的利潤真的不高啊。”還抱著最後一線希望。

司雨儂直笑,“沒關系的呀。”

竟然掉頭就準備走。

面包店老板直接追了出去,“大妹子,大姐,咱們好好說,好好說。”

生意做的太順了,分一丁點利潤出去都覺得肉疼。可是司雨儂哪裏會讓他坐大,冬天什麽菜不漲價,生菜就沒漲價,誰信吶。更何況,生產方被銷售方忽悠住,拿住命脈的事,還少見嗎?

東風不想壓西風,西風就得壓倒東風。自己的東西就得自己掌握住話語權,一時一刻都不能放松。

她得時時敲打敲打,讓人知道,東西是誰的,誰才是老大。更何況,她的東西又不是滯銷的陣年舊貨,獨一無二的新鮮東西,還能讓個二道販子坐大不成。

“您說漲多少就漲多少,大姐,我都叫你大姐了成不成。”面包店老板也是能屈能伸。

“一斤就漲五分吧。”

面包店老板吸了一口涼氣,他昨天剛漲價,一斤漲五分,這位小大姐,真正是個神人啊。

“漲價行,不過以後都得由我獨家拿貨。”

“獨家?行啊,簽三年合同,以後不管我們種多少,你都按二毛拿貨。”司雨儂看著他似笑非笑。

剛準備說行的面包店老板,就聽到司雨儂繼續說道:“不過,我勸你想清楚。”

想清楚,怎麽個想清楚法。面包店老板這些日子天天賣生菜賣的整個人都浸進去了,這會兒看司雨儂笑的古怪,才一下子回過神來,“我懂了,您又救我一回。”

生菜這麽好的生意,明年還能只種這麽點,這東西再金貴,她能得著種子,別人也一樣能得著。明年鋪開了種,且不提產量提了價格降不降,他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呢,還能包圓。

把他吊來吊去這一通掄,面包店老板連最後一口心氣也平了。在店裏給司雨儂泡了茶,留她說話。

“您不知道,面包蛋糕的生意,今年不比往年了。”剛開店的時候,真是萬人空巷,排著長龍一眼都望不到頭。說起自己的得意事,老板臉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不瞞你說,光頭一年,面包加蛋糕,我這個店就凈掙五千塊。”這麽個小地方,一年能掙五千塊,要是說出去,恐怕一個晚上能來三拔搶錢的,就是嚴打都不能澆滅人的貪欲。

司雨儂面不改色,心裏想的卻是,也不算多嘛。要是換個大城市,這麽個門面,再多來點新鮮貨,一個月賺五千都不多。

看她臉色平靜,面包店老板苦笑一聲,他是咬了牙把自己的真實情況說出去的,沒想到人家連條眉毛絲都沒動。

“到了今年,生意眼看著下降的厲害,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寫了幾封信把能請教的人都請教了個遍。”

司雨儂心想,你怎麽不來請教我呢,這還不簡單嗎?流動人口多的地方,你能靠簡單的東西支撐下來,因為幾乎每個吃過的人都不會回頭,不斷有沒吃過的人路過,這生意就能一直做下去。

但在小地方,人口就這麽多,還是幾乎靜止不動的人口。收入還低,不是可以拿零嘴隨便吃的年代,你就得換花樣,今天出一款奶油蛋糕,明天出一款蛋撻,後來再出一款千層酥。不斷推新品,淘汰舊品,反覆用不同的產品掏同樣人群的荷包。

面包店老板嘆了口氣,“反正咱們也沒琢磨明白是怎麽回事,幸好你的手抓餅救了夏天的生意。不過手抓餅太容易模仿,一下子滿大街都是。”

最後終於說到了重點,“我剛得到消息,咱們縣裏有個人,在外頭學西式點心,上學那種,全套的。”

說完重重嘆了口氣,人家正規軍回來,還有他這個散兵游勇什麽事。

“我本來也想賺到錢就去學,一來是剛開店實在放不下,二來是結婚之後有了牽掛,再出去就難了。”開始是放不下錢,後來是放下不老婆,拖到現在,再出去似乎也晚了。

總之,他現在是想把能抓住的錢全部抓住,等明年正規軍回來開店,他就得趕緊想法子改行。

“我知道您是個能耐的,第一回見就知道。您給我指點指點,比什麽都強。”面包店老板終於低下頭,如果不是他真的慌了,也不會看到生菜的生意一好,就開始亂打主意,亂做小動作。

面包店老板的惶恐,讓司雨儂想到了前世公司裏一個老大哥的話,喊他老大哥純粹是因為他年紀很大,經歷也多。空閑時間跟他們吹牛,說□□十年代,無數人發財,無數人破產。逮著一個機會發了財,怎麽發財為什麽發財,不知道。稀裏糊塗就有了第一桶金,來的不知有多輕松簡單。

辦公室裏的人聽了直流口水,他們賺點錢多難啊,恨不得就生在那個時候。

老大哥卻話風一轉,因為你不知道為什麽發財,所以你也不會知道為什麽破產。你更不會知道,風險來臨時,是個什麽樣子,等你看清楚,你已一無所有。

風口上站只豬也能吹成龐然大物,但可怕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這是風口,只以為是自己的能力。於是盲目的自信,又盲目的跟風,再盲目的倒下。

老大哥當時的原話是,九十年代初,他們哥幾個圖個樂子,成立了一個百萬俱樂部。顧名思義,身價百萬才能在裏頭玩。當時他們一塊玩的總有幾十人,到了二千年,原班人員急劇減少。有些混的慘的,一把年紀去當保安,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曾經也是叱咤過風雲的人物呢。但也有幾個人,一下子跨到千萬級別,甚至有一個,從千萬跨到億萬。

這個億萬富豪,也是他現在的客戶,他也是憑著這個客戶以及他介紹的客戶,才在公司站住腳跟。

老大哥還說,從千萬到億,就是已經清醒的人。摸到了正確的道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剩下的人,哪怕日後明白了,也晚了。更多的人,是迷茫了一輩子,最後歸結於自己的運氣不好。

而眼前的面包店老板,正是這個大時代中,迷茫的一個。

靠著小聰明,跑回來開店,賺了別人上班十年才能賺到的錢。可是一旦生意出現問題,就開始抓瞎,完全沒有應對風險的能力。

司雨儂看著面包店老板,“你叫什麽名字,我是說全名。”

面包店老板姓韓,她一直都知道,但沒打聽過人家的全名。

“韓平,平安的平。”名字很簡單,寓意著父母對他的期望,平安就好。

他們縣城的名人裏,的確沒有出過一個叫韓平的。當年的同鄉會,她也回來參加過幾次,為家鄉發展群策群力嘛,拔尖的那些人裏頭,沒有這個名字。

很有可能她不重生回來,這個韓平就會敗在另一家蛋糕店裏手裏。然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沈浸在他一年賺到五千塊錢的輝煌裏,打工嫌錢少,改行又繼續失敗。直到手裏沒了本金,才肯老老實實接受生活只是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我的確有一個主意,只是,好不好的,還不好說。”司雨儂以前沒想過,但她可以現想嘛。坐在這裏想一想,也叫她想出一個主意來。

韓平眼睛一亮,外頭的朋友給他回信,告訴他現在很流行金點子的說法。一個好點子就代表一門好生意,有時候還能救活一個廠,但這些都是能人,能找著能人指點一個好點子,什麽都有了。

“您的點子,肯定是金點子。”韓平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這樣吧,你的店先開著,人家要回來開蛋糕店,也不會趕在這個天氣。至少還能撐個半年,到時候你自己也找找門路,實在沒有合適的行業,咱們再商量。”

心裏雖然已經有了主意,但改行不是一句話的事,得有相關的配套方案,她得仔細琢磨一下,再寫出來,才好與韓平講。

另一方面,也得韓平真找不著另外的門路了,才會死心塌地與她合作。不然一遇到困難,就會想到自己之前的輝煌,覺得是不是改行更容易些,那她豈不是白費功夫。

做事情,要麽好好做,要麽一開始就別做,司雨儂回家,告訴大家,從明天開始,生菜漲到二毛五分錢一斤。如果有人找到龍頭村,一百斤起售,二毛六分錢一斤,少一分都不賣。

這也是跟韓平說好的,她不可能用個獨家供貨把自己限死,但也不能不給韓平留條路。反正她不主動宣傳,但有人找來,一來起售量擺出來,一般人拿不下,二來價格多一分錢,讓韓平有個轉圜的餘地。

當然,冬天這麽冷,最近要的菜多,都得拿板車兩個人一起推到縣城,所以司大娘作主將工錢漲到一個月二十塊。

全家人都沒有想到,天氣越冷生菜要的量越大,聽韓平說,還有隔壁縣城的,市裏的,甚至省城都有人來要貨。有時候還得多借一個板車,家裏的四個男人一起出動,推到縣城去。但就是這樣,大家也是高興的。

村裏更稀罕了,又開始打聽,生菜冬天也能繼續長,這不是生菜,是生財的金菜啊。

司大娘趕緊給解釋清楚,得裝上暖棚才可以。雖然沒人知道這些大棚要花多少錢,但是用了不少鋼架大家夥是知道的,就光這些鋼架,都不是隨便一戶人家能買得起的,大家夥剛火熱起來的心,瞬間涼下來。

不管怎麽說,趁著風雪天,司家人好好發了一大筆財是真的。

司大娘每天都在笑,笑的合不攏嘴。

司雨儂安排好價格,不再過問,一頭紮進學習的海洋。認真說起來,她現在成績這麽好,純粹因為她是成人的思維和自控能力。加上這個時候的小學課本,當真是簡單,自然不在話下。

上了初中也還好,但真等上高中,她不敢保證自己再學一遍就能比那些天生的學霸要學的更好。高中的成績,不在於你學幾遍,不然大家都去覆讀不就好了。在於的是有沒有讀書的腦子,有沒有正確的學習方法。

想到以後的事,她的心情有些矛盾。對於大學她不需要多大的野心,反正不管上哪所大學,她總得回來種樹不是。

但她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難得重來一次,不放開手腳拼一次,似乎有點浪費。不管如何,她試試自己能學到什麽程度,總是好的。

抱著這樣矛盾的心理,司雨儂覺得,幹脆什麽都不要想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才是正理。

司青青卻也沒忘了草兒,帶著司雨儂去給她補課。

草兒撫摸著司青青送給她的作業本,慎重的寫下自己的名字,歐歌。

這個名字在鄉下孩子中,可以說是相當洋氣的。還是草兒的父親琢磨出來的,謳歌黨和國家這只是其一,雖然是個女孩但帶個哥字,說不定可以給家裏招個弟弟。

可是好景不長,他們這一批孩子,長到四五歲上頭,忽然就來了政策,一家只能生一個孩子。於是歐歌就成了草兒,喊來喊去,早已沒人記得她的真名。

司雨儂看著歐歌這個名字,嚇得差點平地摔跤,一屁股坐下去。

等她回過神,發現司青青已經在教草兒寫生字,沒人註意到她,便自己找個角落坐下,不時看一眼草兒。

原來,歐歌就是草兒。

司雨儂聽過草兒的大名,但不是在別人的嘴裏,是在報紙上。當時她在縣城讀高中,學校有一間閱覽室,可以供學生閱讀。報紙、雜志和一些適合學生看的書籍。別人都不愛去,司雨儂卻很喜歡。

喜歡的理由也很好笑,因為她喜歡油墨的香味。雜志和書籍常常一年不見一次補及,早被翻的爛熟。只有報紙天天都有新到的,於是她最喜歡看的就是報紙,不管是國家大事還是連載的小文章,甚至連廣告都看的津津有味。

她就是在報紙上看到了歐歌的名字,其實還有一張畫像,但當時她與草兒已有好多年沒見,自然不知道報紙上的通緝犯就是自己小時候見過的草兒。

但這個名字太過好記,事件又太過驚駭,至少當時在她的心裏投下了巨大的陰影,這才牢牢記住。

報紙上是怎麽說來者,草兒的母親亡故,她跟隨繼父生活,卻因為家庭口角悍然持刀殺人。殺人之後,畏罪潛逃。

至於後續,司雨儂不知道,那個年代沒有滿大街的攝像頭,也沒有建立完備的個人信息檔案。一個小姑娘,沒入茫茫人海,想要找到的可能性,其實是非常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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