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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棄如糟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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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寫完的案卷平攤在桌上晾幹,皇上不喜有些官員臨時抱佛腳,急急忙忙的上參本,在皇上面前,做什麽都最好三思而行,他當時說要入大理寺為職時,母親並不太樂意,大概是雙親閑雲野鶴慣了,對唯一的兒子要做官這件事情大惑不解。

母親最是開明的女子,只問了一句話:“為什麽一定要進大理寺,那個地方水深危險多。”

“因為可以抓盡天下的惡人。”年少氣盛的他也只回答了一句,這個答案在後來幾年的過年除夕宴上被母親拿出來重覆,母親的樣子很認真,看著他的時候,眼中有安慰,也有驕傲。

年紀一點一點長上來,沈念一方才明白這句話的口氣有多大,當時母親應該知道此事這輩子大概都不能完成,然而母親一直鼓勵他,從來沒有笑過他稚氣。

孫世寧也是這樣的人,同母親一樣,性格溫和,長相清秀娟麗,沈念一想到這個名字,心裏頭都暖暖的,舒展開來,很是受用,母親真是好眼力,沒有替他訂下那些嬌縱刁蠻的女子,更沒有遇事就哭哭啼啼的脆弱女。

門外輕輕敲了兩下,丘成隔著門說道:“大人,孫姑娘來了。”

可不是才想到人,就已經出現,沈念一將桌上案卷一收,拉開門,孫世寧亭亭玉立,紅桃站在她身後,兩個人都是帶著笑容,他不自禁也跟著笑起來:“不是才送你回去,怎麽又想到來?”

丘成已經識趣的退下去,紅桃知道這裏最是安妥,扔下一句到後面的大院子走動走動,去舒活筋骨,就留下兩個人才方便說話。

孫世寧最是懂規矩,那個案卷放在那裏,她都不會多看一眼,自己尋到椅子坐下,也算得是熟門熟路了:“才坐在家裏,又覺得有些話想來同你說說,有了紅桃是十分方便,連車錢都給省了。”

她原本想說,怎麽他每次來帶她走,還要特意用到正兒八經的馬車,另有人駕駛,是不是喜歡這樣的派頭,再細想,紅桃人高馬大,做事穩當,每次飛來飛去,都將她摟得緊緊,這樣的親昵舉止倒也並非不能做,但是沈念一還是顧忌了她的名聲。

畢竟兩人不過訂了親,還沒有正式嫁娶,這樣一想,孫世寧的嘴角笑意更盛,沈念一禁不住俯下來,想要多看兩眼。

“你也坐下來,有些話要同你說的。”孫世寧來之前,覺得沈念一瞞著張千的時候,很是要緊,這會兒見著他的人,想想他近來的辛苦,反而自認有些小題大做,早些問晚些問,有什麽區別,非要趕著辦公的時辰來插上一腳。

“你可是要問我,為什麽不讓張千同你會晤?”沈念一想要猜的時候,就沒有不準的。

孫世寧也沒有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他要是猜不中,那反而才古怪:“我同他也不算是陌生,說來奇怪,在陵縣的時候,我便是覺得他似曾相識,想了好久才確信從來不曾見過面。”

“他也這樣說。”

“他也這樣說?”孫世寧好奇心上來了。

“他說總覺得應該在什麽地方見過你,而且你打開天衣無縫這種手法,可能與他是同門。”沈念一大致將張千門派中一分為二的淵源都說了,“他這一系專攻輕功,反而將手指上頭的功夫給荒廢了,雖然比常人是要來得厲害些,卻同另一系不能比擬了。”

“物有專攻,也不算是壞事。”孫世寧側過頭來,看著沈念一道,“我的父親是個商人,應該不會是他的同門中人,而且教我手法的都是母親,我估摸著父親都未必知道真相,所以,張千回來找我,是因為想要知道我母親是否與他系出同門。”

“是,我同他說了,說你母親已經過世,而你對此一無所知,不想再提及舊事,免得觸景生情。”沈念一轉達起來反而很是順口,這些話如果是從張千嘴裏直接說出來,又會是另一種效果。

孫世寧聽他說的合情合理,點點頭道:“母親過世前,從來不曾提起過這些,他便是見了我,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不過,我在家中想到點事情想同你核對。”

“你且說來聽聽。”沈念一起先還擔心她會因為自己替她做了決定而動氣,見她這般落落大方,更是歡喜。

孫世寧將心中關於母親足不出戶,卻對身在天都的沈念一的近況了如指掌,心生疑竇,或許那時候母親隱瞞著她,從其他渠道得來消息,但母親與同村人說話都不多,大部分時候都安安靜靜的,不過母親的手很巧,繡出來的小物件,能賣出很好的價格,也是母女兩人維持生計的主要來源。

當然,她還懷疑為何母親才過世,父親就能尋到她,這些年父親是不是一直就知道她們住在哪裏,卻不出現,孫家的產業到了她手中,清點過才知道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真正算得上是富庶之家,這樣的產業,母親在世時,卻從來沒有拿過來一文銅子,更別提後來母親重病時,銀錢根本不夠用,每日的捉襟見肘,難以應付周全。

若非出了淩哥這樣的援手之人,她比那熱鍋上團團轉的螞蟻更加不堪。

她沒有恨過父親拋棄她們母親另娶,只是每每想到這一層,依舊還有介懷,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麽說都是夫妻一場,何苦棄如糟粕,不聞不問。

“你有沒有想過,不是你父親太吝嗇,而是你母親不肯要。”沈念一輕輕點撥了一句話。

“母親不肯要?”孫世寧怔怔的沒有反應過來。

“是的,她甘願過那樣平淡無奇的生活,不要你父親處的一針一線,你細想下,如果你的父親孫長紱真的是寡情之人,又或者他畏懼新娶的妻子薛氏,如何會在你母親過世後,二話不說就將你帶回家中,他在世時,薛氏可是根本不敢與你作對為敵?”

“是,她一直只假裝沒見到我這個活生生的人。”孫世寧笑得有些無奈,薛氏也有一子一女,素來說話時,只對著自己的孩子說,一家人圍坐桌邊吃飯,薛氏就是有那個本事,裝聾作啞,從不與她多說一句話。

父親根本不用看薛氏的臉色行事,甚至薛氏有些害怕父親,同他說話始終陪著七八分的小心翼翼,聲音輕輕柔柔,最會哄人的音調。

再加上,父親的身體健朗,薛氏與她都沒有想過,會走得這樣突然,而且生前似乎預料到家中會有爭端,先一步將身後事都處理妥當,請來德高望重的保人,將整幅家當盡數都交在根本對生意一竅不通的長女手中。

薛氏雖說下了套陷害她未果,卻依然不敢再違抗亡夫的叮囑,硬著頭皮抗下來,這其中固然有沈念一同姜浩元的面子,也可證明孫長紱才是孫家真正的一家之主。

這樣的孫長紱,如何會不舍得那些小錢,除非是母親當真拒絕所有來自他處的恩惠,將這個人都一並拒絕在門外,不會輕易提及。

母親的病不過是吃藥拖延,錢多點多拖幾天,錢少點少吃點苦楚,走得早些,怕是母親比誰都看得通透,要是怕死,只要讓孫世寧跑一次,來回幾日尚能堅持,何苦要將家中但凡是值錢的東西都拿出去變賣。

等父親再次出現的時候,說是家徒四壁都不為過,孫世寧說起這段往事,已經沒有以往那麽傷感,是不是時間隔得漸漸長久,總有一天,她會徹底放下,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非但是拒絕所有的財物,甚至也拒絕他來看你,看自己的親生女兒,你記憶中,孫長紱出現過嗎?”

孫世寧搖了搖頭,母親只是很輕描淡寫的提及過此人此名,又說他另外娶了新婦,一筆帶過,而她生怕問多了,令得母親感懷傷感,聽到多少是多少,沒有細問過原因。

“要我看來,不是你父親太薄情,而是他畏懼你的母親。”沈念一說得頭頭是道,“以前,只以為母親是棄婦,是可憐的那個,如今看來,你母親不如你所見的那麽怯弱無能,她甚至比你父親更加強勢,強勢到只有等她死了,孫長紱才敢現身,將你趕緊火急火燎的帶回去,帶回孫家大宅。”

他說的應該無錯,因為孫世寧挑不出錯,只是太多的細節,無法在她手掌中核對起來,讓她有些頭大,她吶吶說道:“或許,我可以問問二娘,她沒準還知道些什麽。”

“你能確保薛氏會將真相告訴你?由她口中說出的那些話,能夠相信幾分?”沈念一顯然是反對她這個想法,“世寧,你恨薛氏嗎?”

“曾經恨過,如今也不了了之。”坐在大牢裏頭的時候,甚至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這會兒卻格外心平氣和,沒有薛氏拉開大幕唱的這一出戲,她這輩子能不能與沈念一見面,還真是說不好。

“世寧,我尋到件物什,本來想找個機會給你,這會兒拿出來卻好像更加合適。”沈念一轉過身,去開櫥櫃上的一個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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