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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點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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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案子確是最後經由我之手,我將那家人都圈攏到府衙中分別詢問,還有鄰居,路人,上下不少於五十個人,石老三那天帶著把刀,正如你所言,預備去讓那個負心漢以命抵命,但是到了門前,火勢已經蔓延開來,他微微掙紮後,沖進火場,幫著救人。”

開始石老三想救出唯一還對馮月娥比較用心的丫環,然而救出一個,他又去救了另一個,那些女眷十有八九是他背負著逃出生天,他唯一沒有做的是,他聽到書房有男人呼救的聲音,也詢問過救出來的女子,確認那就是他要報仇的對象,他繞開書房,始終沒有伸手,卻在背出一名仆婦時,被燒斷的屋梁砸到臉面,他強忍著痛楚,把背上之人放在安全的地方,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石老三已經在大牢之中,他沈默不語,已經有人認出了他山賊的身份,如果他說的多,勢必會牽連出馮月娥,他不想她死後都不得安生,被人指指點點,聽到他想要報仇的男人已經死在火場中,他居然忍著燒傷的劇痛,在牢房中放聲大笑起來。

他想做的事情,老天爺已經為他做到,那麽將他的性命拿去抵償,也沒有什麽不公平。

“我知道他沒有犯下縱火罪,又舍身救人,就去了一次大牢,他當時因為燒傷,發著高燒,全身滾燙,意識卻很清晰,他將自己和馮月娥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我動了惻隱之心,如果他真的殺人,我不會輕饒過殺人犯,如果他的罪是身為山賊,一個從來不曾殺過人,不曾沾染過血腥的山賊,那麽,我想他救了那麽多人的性命,是否算得上將功抵罪。”沈念一微微笑起來,“於是,我擅自做主,將他給放了。”

放行之時,石老三簡直以為這位天都而來的大理寺少卿大人是得了失心瘋,莫說他有沒有殺人放火,便是他做了這些年的山賊,也能一筆判決將他發配到幾千裏外,說放就放人,豈非是網開一面。

沈念一卻說,要他發個毒誓,這輩子都不再做山賊,至於山上的那些人,想必他會有辦法安置妥當,石老三問要發個什麽樣的毒誓,沈念一緊盯著他的雙目,就用馮月娥來發這個毒誓,為了她,也為了你自己,想必你會恪守誓言。

石老三走了,回到山上,他遣散了弟兄,分光了金銀,獨自從後山遁走,一隔三四年,不曾想會在陵縣又遇到這個人。

畢竟還是草莽的性格,新帶著的幾個人,也不算善類,沈念一嘆了口氣道:“可我覺著他還守著那個誓言,他算不得窮兇極惡,心底也還有未泯的良知。”

“可能就是做些偏門的生意,他覺得沒有直接走正道,有些對不起你老人家。”孫世寧學著方才石老三的口吻,那麽他臉上那道幾乎遮擋住半邊臉的傷疤,應該就是火場救人留下來的紀念物,他當日能夠救那謝謝素不相識的人,已經將做山賊的惡都抵消地差不多了。

同樣也是火宅,與當年的那個相比,這一場才是真正的人性抹滅,滿門不留下一個活口,沈念一雖然不曾看向窗外,也知道石老三是目送著他走的,有些話就在他的嘴邊了,但是他不說,就很難撬開他的嘴。

“我覺著石老三知道一些你要查的這件案子。”孫世寧的手指在車廂敲了兩下,“他還很想警告你小心,但是他害怕。”

“他不僅僅是害怕,是很害怕。”沈念一當然知道石老三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當日判了死刑,眉毛都沒有多皺一下的漢子,居然會不敢開口道出真相,看樣子,案情背後的黑手來頭大得能嚇死人,在石老三的心裏,甚至壓過了大理寺一頭。

他留了餘地,留了分寸,要是石老三願意說,那麽會知道在哪裏能夠找到他,這種人的敏銳程度不會少於任何一個查案之人。

“那麽當年馮月娥夫家的那把火又是誰放的?”孫世寧見沈念一的眉頭碰在一起,想必又是在思索為難之處,他的眼疾多半就是因為思慮過甚,所以遲遲不得痊愈。

“不是故意人為,按照口供來核對,是竈房的下人失職,炒菜的時候,菜油溢出,點燃了柴草,那地方本來就都是容易燒著的,結果來不及撲救,火勢蔓延開來,就燒成了連綿一片,雖說撲救及時,又有人來回救傷者,火災中還是死了七八個人。”沈念一忽而提起興致來教她,“你可知在火場中,如何做菜容易自保?”

孫世寧認真想一想道:“可是要將全身都用水澆濕?”

“這個辦法也可行,然而當時你未必能夠找到這樣的水源。”沈念一有耐心地說道,“你可知在火場中死的人多半不是被燒死,而是被火勢帶出來的濃煙嗆到肺中,活活嗆死的。”

孫世寧還是第一次聽說,搖了搖頭道:“我平日生火燒飯,見著煙都是往上走的,如果我趴在地上,是不是能夠多支持些時候?”

“孺子可教,你要是沿著地面慢慢爬行,盡量遠離火源,得救的機會就會多得多,當然如果附近找到水源,將衣服浸濕後,蒙住口鼻,也不失為個好法子。”沈念一又問道,“我說的這些,你可都記住了?”

“也就是我這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要是換成你這樣的,只要一沖擎天,直接從屋頂飛身而出,管腳底下燒得怎麽樣,都傷害不到你了。”

沈念一一怔道:“你說什麽?”

孫世寧將方才的話又重覆了一次:“我說要是換成你這樣會武功的,直接能從屋頂飛出去。”

沈念一立時問道:“阿陽,車子駛得慢些,我有話要問諸葛青。”

兩輛馬車並駕齊驅,沈念一隔著窗口道:“諸葛青,何啟虎之子,師出何地?”

“據說是點倉派,不過他學藝回來已經十來年,這邊都是傳聞,我也不曾當面問過。”諸葛青扒在窗口答道,“大人,不過我見過他舞劍,確是一身好本事。”

那一日,諸葛青替胡知縣送份請柬,管家識得他是縣丞,領著他進去,走過中庭時,有人正在舞劍,冬日融融,那人穿的一身緊身單衣,手中的長劍舞成一團雪花,他不禁駐足觀看,管家也不多加催促,直等到那人將一套劍法練完,手臂,劍身已經融為一體,劍尖挑著一朵半開的梅花,煞是好看。

管家才笑著道,二公子自幼喜愛習武,便是跟著老爺榮歸故裏,每天都不忘記要練劍,諸葛青是個門外漢,一味點頭誇讚,說著話,從何家二子身邊走過,那人目不斜視,將長劍一收,徑直離開。

諸葛青知道,有些練武之人,性格乖張,不喜與朝廷中人有幹系,也不甚在意這些,如今沈念一問及,他都一五一十告知。

點蒼派,又是練劍,沈念一微微沈吟,再加上何家的做派,地位,想來不是掌門人虛無子親自教授,也算其名下掛名的弟子了,如此算來,難怪會傳聞說他一身好武功,名門正派,當然比那些毫無章法的自成一格要顯山露水地多。

“大人,雖然我不懂武功,但是我知道那是真本事。”

“何啟虎的兒子叫做何谷恩,他的屍體可曾挑揀出來?”沈念一很清楚一場大火以後的屍骨會扭曲成什麽樣子,陵縣已經前後調用了周圍的十多個仵作一起幫忙,據說才稍微辨認出那近五十具屍體中的十來人。

“大人,何谷恩的屍體遺骸是在主屋中被發現的,因為這具屍體手握長劍,所以確定了是他。”

“那把劍就是你所見過的那一把?”沈念一又問道。

“那把劍經歷了這樣的大火,除了劍柄有些燒焦,劍身絲毫沒有損傷,也算得上是名器,更何況當時屍首是緊緊握住了劍柄,連指骨都與其燒融在一起。”

“他的死因是什麽?”

“中毒。”諸葛青臉色發白,“而且是致命的劇毒,他走到書房門口就無力支撐。”

“阿陽,車子駛得快些。”沈念一半垂了眼,兩輛車很快又分成了一前一後。

孫世寧見他神情凝重,輕聲問道:“他們怎麽能把焦黑的屍體分辨出生前是什麽人?”

“那是仵作的本事,你回頭要向小唐請教。”

“總是會有些特征才能認人。”孫世寧想一想還是問了,“但是何家上下都已經遇難,又是誰來指認那些屍首?”

“何啟虎是前任禦史,宮中有他的檔案卷宗,至於他的家人,在陵縣的人口記錄中也有記載備份,只要耐心些,總能分辯出蛛絲馬跡,那些下人丫環,就必須要依靠其家人來認領,如若不然,屍體只能夠按照清點的人數來算。”沈念一看著她道,“你是不是想說,手中拿著一柄劍,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練劍的人,指骨應該與我們這樣的人是不同的吧。”孫世寧舉起自己的一只手來,照著光線處看看,“你看我上個月練了一個月的字,指節處都起了薄繭,何況是練劍數十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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