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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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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一微微露出丁點兒感興趣的神情,眉尖輕輕一挑,無聲地做了個詢問的表情。

“我這樣說或許有點可笑,但是,我踏進靈堂的第一步時,就知道它在哪裏了,就在香案桌的下面,跪地蒲團的前面一些。”孫世寧生怕他不信,說得特別仔細,退後兩步,左腳尖在地上圖空畫個圈,“這裏是蒲團,我跪下來的時候,就在桌底見著它了。”

“我記得,當時靈堂裏面燒著紙錢和錫箔銀錠。”沈念一的記性也是極好的,“香案上供了百餘止守魂線香。”

換而言之,整個靈堂都被香燭的煙火氣充斥滿檔了,孫世寧居然說,她從進門起,能聞到裏面的胭脂味道。

“大人,你不信我的話?”孫世寧不傻,即便沈念一的神情沒有變化,她也能夠聽出其中的質疑,“大人,我說的是實話。”

“好,我試一試你這句實話。”沈念一的手指一緊,將胭脂盒攏在掌心,“你稍等,我很快回來。”

他來去如風,推門而出,又飛快折回,這一次,他的手裏空空一片:“如果你能在客棧裏找出那盒胭脂,我以後都會相信你的話,不會再有其他的懷疑。”

孫世寧呆在原地,他的懷疑不無道理,可是她也真的沒有騙他,偷偷地握了握拳頭,她徑直向著門外走去,沈念一看著她露出的雪白足跟,輕聲道:“把鞋穿上,不趕時間。”

不知為什麽,孫世寧覺得生氣,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沈念一,從天字號走出來的時候,她暗暗地想,要是找不出那盒胭脂,她索性回頭對他說,再把自己關進大牢裏去算了。

正是飯點,客棧裏很熱鬧,各色各樣的人,喝酒的劃拳的,杯碟交錯,孫世寧扶著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看著老板娘在人群裏穿梭忙碌,心裏頭是茫茫然的,胭脂在這個客棧裏,可是會在哪裏,會在哪個角落,哪個客房?

這是一道難解的題,隔著門,她沒可能尋得出來,沈念一是不是故意為難她,好讓她知難而退,再長的樓梯都有走完的時候,孫世寧的腳落在平地,四周喧囂一片,她咬了咬牙,開始繞著一桌一桌的客人尋找。

這是最笨的辦法,也是最無奈的辦法。

剛開始,諸人還沒來得及註意,直到有個大漢笑著大聲道:“老板娘,你店裏請了個俏姑娘來,是在地上撿我們掉的銀子嗎?”

哄堂大笑,孫世寧繃著臉,不想哭出來,她必須找,必須要找到。

老板娘遠遠地在招呼角落的客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們別為難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

這句話很中聽,那些男人反而變本加厲,有的索性將雙腿往椅面一蹲,讓她到自己跟前來找地上的銀子。

孫世寧偷偷苦笑,要是換做半個月前,她掌不住臉,或許掉頭就走了,如今不同了,她是在死牢裏待過的人,全身發臭腐爛等死的味道都嘗過,別說是在桌底下找東西,便是讓她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聞,她也能夠面不改色地做完。

“各位大叔大哥,我在找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心人,不過這事兒旁人幫不上忙,只能我自己來做,要是打擾大家用飯,我在這裏給大家賠不是了。”孫世寧深深彎腰,給在場的人行了個大禮。

等她站直了身,四周居然安靜了片刻,她不再掩飾臉上駭人的傷疤,雪白的面皮爬著猙獰的鞭痕,還有額角下巴的淤青,都在訴說她所遇到的不幸。

沈默以後,有人開了口:“老板娘都關照過了,你只管找你的東西,我們管我們吃飯,兩不耽誤,你放心,沒人會欺負你的,你們說是不是?”他所坐的那個桌子,擠了五六個彪形大漢,齊聲應了。

“謝謝,謝謝大家。”孫世寧又行了個禮,繼續彎身尋找那盒看不見的胭脂。

沈念一站在二樓的圍欄後,低頭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隨即轉身回屋。

孫世寧找完了一圈未果,又到客棧門前的門檻邊兜兜轉轉一圈,依然沒有絲毫的線索,他到底把胭脂盒放在了哪裏!

老板娘給一桌結了賬,搖擺著腰肢走過來:“要不要喝口水再找,是什麽矜貴的東西,值得你找得大冬天一頭的汗。”

孫世寧的雙眸一亮,幾乎咬牙切齒地撲過來,走近身的老板娘身上分明就是那合歡花香,錯不了,胭脂應該就在她的身上。

老板娘揚起手來,將她的雙臂輕輕一格道:“說好了讓我躲得你遠些,不過我還是於心不忍,這樣子,應該也算不得作弊了。”從衣袖中,將天青色的胭脂盒取出來,交在孫世寧手中,“拿去給他。”

孫世寧雙手將胭脂盒捧牢了,一疊聲的道謝,連蹦帶跳地上了樓梯,同下樓時候的心情截然不同,她有種幾乎要飄起來的喜悅。

敲了門,等沈念一應聲,才推門進去,孫世寧像是獻寶一般,將胭脂盒舉起來:“大人,我找到了。”

“老板娘同你說了什麽?”沈念一沒有接過。

孫世寧一怔,如果不是老板娘走到她身前,她絕對不可能這樣快尋出來,如果按照實情說出來,沈念一會不會說是她濫竽充數,她飛快地想了想:“老板娘說,便是走得近了,也算不得作弊。”

“嗯,算不得。”沈念一居然沒有介意,將胭脂盒取過來,“樓下這會兒至少有五六十個人,販馬的,收草藥的,做雜貨生意的,再加上桌上飯菜的味道,酒的味道,還有老板娘常年用的桂花頭油的香氣,交雜在一起,只要她不明說,東西在她身上,都算不得你作弊。”胭脂盒在他修長的手指間轉了一圈,“恭喜你,你通過考核,我相信你的話。”

孫世寧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又聽得他說道:“去把臉上的汗擦擦,實在是不太好看。”

她擡手一抹,掌心都濕漉漉的,趕緊回屋重新洗臉,將面孔按在溫熱的面巾裏很克制地哭了兩下,面巾落入水中,臉上已經平靜地什麽都看不出來。

再過去時,屋子裏多了丘成,沈念一手執茶杯:“守株待兔了?”

“兔子逮到了。”丘成笑著道,“這是老兔子還真是沈不住氣,走路都不知道往身後看一眼。”

“畢竟不是真作奸犯科的人,漏了底,心裏慌張也是難免的,人在哪裏?”

“在老地方關著,還有同他碰面的那個,關在兩處,於澤正在分別嚇唬他們。”

“於澤那張嘴,死的都能說活了,看來不用等明天就會有好消息了。”沈念一放下茶杯,凝視著孫世寧,“我在府衙停屍房對府尹閔大人說的那些疑點,每一條他都聽得心慌意亂,覺著被我拿住了把柄,其實不過是因為他心虛,而你心裏憋著氣,卻頭也不回地下樓了,因為你知道自己是冤枉的。”

他對閔大人采用的是逐漸加強的語氣,從輕描淡寫,將屍體的傷處拿出來說事,旁邊再站著個震懾用的仵作,一句話比一句話的分量重一點,一句話比一句話的語聲大一點,到最後兩句,閔大人簡直如同被鼓槌擂在胸口,站都站不穩,差些一個跟頭倒栽沖。

“然而,我說的那些疑點沒有哪一條是真正能夠為你洗刷冤情的。”不過都是用官大一級壓死人的帽子唬人的,沈念一對孫世寧說了最真的實話,“唯一讓我心裏有數的是,你並非殺人兇手,只要找到真正的殺人者,那麽你就能徹底洗冤回家。”

孫世寧看看他,又看看丘成:“所以,丘大人跟著胡三找到了殺人兇手?”

“胡三的膽子哪裏敢殺人,他最多就是個搬運工。”丘成沖著她眨眨眼,“不過,他應該知道事情始末,就等著他乖乖招供。”

“那把殺人的匕首血槽中斑斑痕跡,絕非第一次見血,殺人者一刀致命,是個老手,怕是手底下還有幾分功夫,而你的手。”沈念一不客氣地拉過孫世寧的手,“一個人有沒有練過功夫,我還不至於看走眼。”

他的手很涼,孫世寧呆呆看著兩人相握的位置,這樣暧昧不清的動作,讓他做起來,怎麽有點在停屍房裏驗屍的味道,她忍不住哆嗦一下。

“走吧,去聽聽胡三怎麽說。”沈念一松開她的手,走到門前,回頭見她還沒有回過神,“你不想去?”

“想,想!”孫世寧答得尤其大聲,胡三在孫家給她看過各種惡心人的嘴臉,她當然也要看看他落水狗樣的慘象。

“穿上鬥篷,別露臉。”沈念一大踏步地走出去。

孫世寧楞頭楞腦地問丘成:“大人的心情好似不錯?”

“案子要結了,大人自然心情好。”丘成揉了揉鼻子又笑道,“不是什麽難破的大案,早些了結,姑娘也好早些回家。”

孫世寧裹緊了鬥篷,跟在兩人後面,驅車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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