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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踉蹌進屋。

只見捂臉的是蕭文翠,被打得晃神了半晌,接著哇的一下哭了出來,“娘!長姐打我!這賤人竟然打我!”

“我的寶貝文翠啊。”黃氏趕忙把蕭文翠抱在懷裏,咬牙切齒的說,“這也不怪書彤,你就別哭了,書彤也是替你著急……”

“什麽?”蕭文翠推開黃氏,“娘,連你也不幫著我了!我不要嫁給那個魏公子!他是什麽東西,能跟瑾王比嗎!”

蕭書彤冷笑:“就別幻想瑾王了,說不定連魏家公子都還看不上你。”

“蕭書彤!”蕭文翠又要打。

被黃氏攔住,“好了好了,親姐妹的就不要再吵了。書彤你也少說兩句,沒看文翠已經很沮喪了嗎?”

蕭書彤冷哼:這母女倆,一個瘋子一個鼠目寸光,沒見過這麽拖油瓶子的。

蕭書彤說:“現在爹和老太君都向著蕭瑟瑟,文翠,你要是再搗亂,說不定會被爹從蕭家除名。現在婚禮在即,把你嫁出去最安全,這是爹的決定。”

“明明是你這賤人跟爹提議的!”蕭文翠罵道:“你就是見不得我當上瑾王妃就高你一頭!”

就憑你也能當上瑾王妃?蕭書彤道:“我是出於蕭氏的榮譽而提議,決定是爹做下的,你就是上吊也沒用。”

“你——”蕭文翠對黃氏喊道:“你也要把我嫁給魏家嗎?”

黃氏傷心的說:“娘現在沒有掌家權,只能聽你爹和老太君的話。”

“你、你們!”蕭文翠氣得嚎啕大哭,“你們就是為了自己,根本就不為我好!滾!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們!”

蕭書彤冷冷一笑:“這是我的菡莧院,你讓我滾?文翠,有點出息就把眼淚擦了,好好相夫教子吧。娘,你把文翠帶走,省得給我這菡莧院都拆了。”

“書彤。”黃氏忙說,“那魏家夫人最喜歡女紅刺繡,文翠的女紅不好,你把你的繡品借給文翠吧。”

“借我的?”蕭書彤目露厭惡,“要嫁給魏家公子的是文翠,不是我,娘就不怕露陷?”

“走一步算一步啊。”黃氏央求,“書彤你就幫幫你妹妹吧。”

“愛莫能助。”蕭書彤涼薄的拒絕了,“府裏會刺繡的婢女不在少數,娘還是管她們要吧。”

“這……”黃氏素來在態度上就輸蕭書彤幾分,眼下想也說不動她,只能作罷,安慰著蕭文翠,好說歹說的把蕭文翠帶走了。

繡品的事,黃氏繼續為之頭疼。

臘月初八,順京大雪。

離蕭瑟瑟出嫁的日子只剩下七天,綠意十分繁忙,已經提前開始收拾秋瑟院,想著把什麽帶去瑾王府,什麽不帶。

這時候黃氏的貼身嬤嬤找上門來,對蕭瑟瑟說,夫人想借用她的繡品,觀摩學習。

蕭瑟瑟很大方的捧出了荷葉蜻蜓圖,給了嬤嬤。

又過了沒多久,蕭醉的貼身丫鬟綠蘿也找了上來,說是蕭醉一直以來塗的傷藥用完了,想管蕭瑟瑟討要點。

蕭瑟瑟這便去正廳替蕭醉拿藥。

到了正廳,才聽守門的家丁說,今日幾位皇子來了,正在與蕭恪敘話,不便打擾。

蕭瑟瑟只好去花廳找藥。

可是花廳也被人占據了,正是黃氏領著蕭文翠與魏家夫人商量婚事。蕭瑟瑟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黃氏拿著自己的繡品,很自豪的遞給魏夫人,誇耀蕭文翠的女紅。

“這是……很奇特的繡法。”魏夫人驚喜的咂摸著繡品,看向蕭文翠的目光多了些欣賞的意味。

蕭瑟瑟心道就知黃氏說學習繡品是扯謊,原來是借花獻佛。眼下拿藥重要,蕭瑟瑟也就不計較了,敲了門踏進去。

“黃姨娘,我來拿些傷藥給三姐姐。”

蕭文翠本就不想見魏夫人,眼下一看到蕭瑟瑟,所有壓抑的火氣都上來了,當場吼道:“傻子,你還敢來!”

“文翠!”黃氏嚇了一跳。

魏夫人色變。

蕭瑟瑟害怕的說:“二姐姐你兇我幹什麽?我拿了傷藥就走,不是來打擾你們的。”

蕭文翠憤怒道:“你這傻子跟那賤人穿一條褲子,處處找我的麻煩。蕭醉那賤人是活該!”

“不許你罵三姐姐。”蕭瑟瑟眼神沈了沈,朝著角櫃走去。

“給我站住!”蕭文翠掙脫了黃氏,跑到蕭瑟瑟面前,擋住了路,指著蕭瑟瑟喊道:“傻子,憑什麽你運氣那麽好,還能當瑾王妃,就你也配!”

蕭瑟瑟說:“讓我先給三姐姐拿藥。”

“那賤人疼死算了,奴才秧子還好意思浪費蕭家的東西?”

聽著蕭文翠這些不堪入耳的話,黃氏急的恨不得把女兒的嘴縫上。魏夫人可還在這兒呢!

“哼。”魏夫人瞅了黃氏一眼。原來這就是蕭文翠的真面目啊,一個市井潑婦,還想攀她魏家?

蕭瑟瑟見蕭文翠不讓,朝左邊要繞過,蕭文翠堵住了左邊。蕭瑟瑟又朝右邊繞,蕭文翠又堵住右邊。

蕭瑟瑟一記寒光剜在蕭文翠臉上,“二姐姐,你如此不仁,不怕遭得報應嗎?”

有那麽一瞬,蕭文翠顫抖了。她好像在蕭瑟瑟的眼中看見了茫茫雪原,有種她無法看透的滄桑和蕭瑟,仿佛是凍結了多年的孤寂寒冰。

然而也就這麽一瞬,蕭文翠便回過神來,憤怒令她的眼珠子凸起。她擡手,狠狠給了蕭瑟瑟一巴掌。

這巴掌打下去,黃氏頓時惱羞之極。

魏夫人大感被騙,立即把繡品丟給黃氏,滿臉諷刺的表情。

蕭瑟瑟的半邊臉腫起,身子朝後踉蹌。

“當心。”

她沒想到會跌進一副胸膛裏,而這暖中帶冷的平靜嗓音,讓她顧不得痛,僵硬的轉頭看向扶住她的人。

真的是他,玉忘言。

許是離得太近,近到他眼底像是千尺深的黛湖,湖水似被乍暖還寒的風吹過,卻沒有半絲漣漪,只有玄虛莫測。

他不過是順手扶了蕭瑟瑟,僅此而已。

“瑾、瑾王……”蕭文翠在看見玉忘言的一刻就傻了,不僅沒意識到自己痛打了他的王妃,反還花癡的盯著玉忘言。

這讓魏夫人鄙視到極點,甚至動了怒。

“老婦見過諸位殿下,身子不適,就先告辭了。”魏夫人施了禮就走。

“魏夫人!”黃氏連忙挽住她,“魏夫人慢著些走,您看這蜻蜓荷葉圖多好看。”試圖用繡品再把魏夫人拉回來。

好巧不巧的,同來的五小姐也喜歡刺繡,直接伸手搶過繡品,忽的驚道:“這上頭還繡了落款呢!繡得好精致!”

一聽“落款”兩字,黃氏心道完蛋了。

繡品被傳到老太君的手裏,老太君眼睛花看不清,五小姐掏了個凹凸鏡給她,將那落款的字跡照大。

落款竟是“綠意”二字。

五小姐說:“綠意是誰那兒的?這女紅技藝真高,當個下人也忒屈才了!”

魏夫人這瞬間連暴打黃氏的心思都有。什麽商議婚事!竟然拿著下人的繡品來蒙她,這根本是瞧不起魏家!

老太君狠狠瞅了黃氏一眼,接著給魏夫人施禮,“是老身這媳婦太不懂事了,魏夫人消消氣。”

老太君的面子,魏夫人不能不給,只得勉強笑了下,“老婦身體不適,這婚事就改日再議吧。諸位殿下,老婦告辭了。”

“魏夫人!”黃氏還想要挽留,誰料老太君揚起拐杖就給了她一杖。

黃氏慌忙捂臉,胳膊肘被打得發出咯噔一聲響。

“孽障,還不跪下,你這是要失儀到諸位殿下跟前嗎!”老太君怒道:“還有你,蕭文翠,公然毆打自己的妹妹,你還有沒有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庶出打嫡出,誰給你的膽子!”

“我——”蕭文翠語結,兩只眼睛卻還癡癡盯著玉忘言。

然則玉忘言沒有將一絲目光落在蕭文翠身上,他一直在註視著那段繡品。

“蕭五小姐。”玉忘言問道:“能讓本王看看繡品嗎?”

“王爺請看就是。”五小姐忙遞上。

精致細膩的荷葉蜻蜓圖,被玉忘言捧在掌中,舉止間透露出的小心翼翼,讓蕭瑟瑟忽然覺得,心口被看不見的線扯了一下,接著是一陣痛楚漫上。

湘繡,張錦瑟的繡法,順京鮮有人會。

他,定是睹物思人,萬般悲痛吧。

玉忘言道:“刺這繡品的女子,本王能否見上一面?”

老太君忙讓隨行的嬤嬤去將綠意喊來。

蕭瑟瑟心裏不免緊張,其實這繡品就是她的荷葉蜻蜓圖,只是一個傻子能繡出湘繡,多半會被有心之人懷疑,所以蕭瑟瑟才故意在自己和綠意的繡品上互換了落款。綠意是孤女,身世不明,就算是會點絕技也沒法去徹查清楚。

這事之前蕭瑟瑟故作調皮的和綠意說過,卻就怕綠意露餡。

☆、武陵何氏

很快綠意就來了,好在反應力還算快,對眾人道:“奴婢在來蕭府之前,跟著個湘國的繡娘學過刺繡,其實我繡得也不好。”

蕭瑟瑟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望了眼玉忘言,只看見那側顏像是被外面吹進的風雪染得模糊,瞳底悲戚悵惘,似令人窒息的汪洋。

“綠意姑娘,本王有個不情之請。”

綠意怔道:“瑾王請說。”

玉忘言道:“本王想買下這幅繡品,不知道綠意姑娘肯不肯賣。”

“啊?這……”綠意雙眼圓瞪,忙看向蕭瑟瑟。

“綠意,就送給瑾王吧。”蕭瑟瑟清楚的聽見,自己的聲音漸漸粘稠,“遇到喜歡的東西不容易,瑾王,這幅繡品我讓綠意送給你好了。”

玉忘言靜了靜,接過繡品道:“多謝蕭四小姐。”小心的將繡品放好,接著又沈沈說:“蕭四小姐,本王想從綠意姑娘這裏求取一幅新的刺繡。”

“你想要繡什麽?”

“錦瑟。”

周遭剎那間靜默。

旁邊的幾位皇子神色各異,五小姐和綠意差點呼出聲,老太君的手一抖,連忙握住傾斜的拐杖。

錦瑟,五十弦之樂,若只是一幅繡品也罷,可沒有誰不知道玉忘言對張錦瑟的癡情。

二皇子玉傾玄笑道:“可憐啊,心愛之人成為別人的妻子,還落得個亂棍打死的下場,到了黃泉路上心心念念的都還是太子三弟,又哪裏知道瑾王還在悼念她。”

不,她知道!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蕭瑟瑟心中不斷悲鳴,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一道癡傻的笑:“好啊好啊,我催著綠意繡好,就在我出嫁的那天帶去你的王府,瑾王,你看這樣好不好?”

“嗯。”玉忘言應下,望著天真懵懂的蕭瑟瑟,心中有愧。

他對不起這個女子,除了王妃的名位,他什麽也給不了她。

眼下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兩人身上,反倒是黃氏和蕭文翠無人理會。

老太君仍在氣頭上,幾位皇子也不便再觀看蕭府內務,紛紛告辭。蕭瑟瑟遠遠的看見蕭恪與太子玉輕揚踩著滿地雪花走去,與諸位皇子會合,朝蕭府的大門過去。五小姐和綠意也走了,花廳的門被關上,還在花廳外的人,就只剩下蕭瑟瑟和玉忘言。

紛紛雪落,飄搖如絮。蕭瑟瑟忽然想起小時候和生母何氏一起玩雪,她不明白為什麽雪花那樣晶瑩美麗的東西,卻一旦擁有在掌間就會消融。仿佛這世間很多事情都是如此,越是想要得到什麽,就越是會把一切都斷送。從前的自己大抵就是這樣,死了一了百了,卻留下玉忘言這樣滿懷痛苦的活著。

“瑾王……”蕭瑟瑟喚道。

玉忘言輕聲詢問:“疼嗎?”

蕭瑟瑟怔然。

“你姐姐給你的巴掌,還疼嗎?”

“不……不疼。”蕭瑟瑟說了謊話。

“回去了用溫水揉揉,能稍微鎮痛。”

“我明白。”

“臘月天寒,註意身體。”

“你也是。”

說了幾句便無話可說,蕭瑟瑟清楚,這個感情吝嗇的人也只是出於愧疚才關心她幾句。眼下話說完了,他們也不過是陌路,她只能站在門楣下,看著他錯身而過,直到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風雪的盡頭。

“錦瑟……”玉忘言的低語被風雪吹散。

天白如縞,雪落無聲,隔著茫茫生死,錦瑟,今世的你,可會過得幸福安寧?

裙角下綻開朵朵寒蕊,蕭瑟瑟癡癡立在原地,任著淚水模糊了視野,天地間蕭瑟蒼白……

這次挨了蕭文翠一巴掌的事,不知是被誰添油加醋,竟是不出多時就傳遍了順京。再摻雜著禦史魏家的受辱言詞,蕭文翠的風評一落千丈,再也挽救不回來了。

蕭恪震怒,斥責黃氏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將黃氏和蕭文翠全都軟禁起來,等明年開春了再放出來。老太君本來想過要不要給黃氏擡平妻好讓她最喜歡的蕭書彤升嫡女,現在這事情一出,老太君恨不得把蕭書彤給記到蕭瑟瑟的生母名下。

大婚的日子近了,蕭府上下都在忙,唯有蕭瑟瑟靜靜坐在窗邊,飛針走線。

她要在大婚之前,繡好這幅錦瑟圖,帶給玉忘言。

綠意回來秋瑟院,拍落鬥篷上的碎雪,笑著罵道:“二小姐就是遭報應了,順京再沒人敢娶她,還不如去庵堂裏當尼姑得了!”

蕭瑟瑟不言。

“哎呀小姐,你不聽我說話就算了,為什麽繡得那麽專註啊!”

蕭瑟瑟不得已看了綠意一眼,不想分神的這瞬間,指間針滑,紮破了指肚。

她皺眉,唆了唆血,旁邊綠意驚呼:“小姐,你又不小心了!”

就在綠意去拿紗布的這空檔,弟弟蕭致遠來了秋瑟院,見到蕭瑟瑟被針紮了手指,連忙從綠意的手裏奪來紗布,親自給蕭瑟瑟包紮。

“致遠……”蕭瑟瑟望著弟弟。

這個專註的男孩,她並不了解,只是常聽綠意說,小少爺從不嫌棄姐姐是癡傻之身,姐弟倆一直是相依為命的。

眼下蕭致遠小心的包好了蕭瑟瑟的指頭,看了眼桌上的錦瑟繡品,有些不快的說:“瑾王竟然讓姐姐繡這個,他太委屈姐姐了,偏偏姐姐還不懂。”

蕭瑟瑟淺笑:“致遠,不要為我心疼。”

“我當然心疼姐姐啊,我一直想要姐姐的傻病能好起來!”蕭致遠道:“我要繼續努力讀書,來日好考取功名,謀個一官半職,也好動用手下的人去江湖上找來神醫,好給姐姐治傻病!”

“江湖上的神醫?”

“是啊!姐姐你不知道,江湖上有許多厲害的神醫,關於他們的傳說比比皆是。只不過他們討厭塵世喧囂浮華,很難找到罷了。但我相信以後總能有途徑找到他們的!”

可即使找到他們,你的姐姐也回不來了……蕭瑟瑟唯有鼓勵:“有朝一日,致遠定能金榜題名。”

“嗯,我會成功的!”

看著蕭致遠眼底的光輝,蕭瑟瑟不禁想到了弟弟張逸凡。

逸凡也是張家的庶出孩子,與張錦瑟雖不同母,卻感情很好,逸凡的年紀和致遠差不多,只是逸凡志在習武從軍……

“姐姐,你又走神了?”蕭致遠喚道。

蕭瑟瑟喃喃:“我餓了。”

綠意說:“不會吧,不是才吃過早飯不久嗎?小姐你怎麽又餓了,是不是早飯不合胃口?”

“我想吃糖……”

綠意無語,“好吧,小姐你等等,我去給你找糖。”

瞧了眼綠意出去,蕭致遠道:“姐姐,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經過三姐的院子,看見爹和老太君還有蕭家的長老都在那裏。”

蕭家的長老們也在?蕭瑟瑟猜到了什麽。

蕭致遠說:“我聽見他們說,已經商量好對三姐的處罰了,要公開浸豬籠。”

蕭瑟瑟皺了皺眉,一時心煩,繡不下去了。

“姐姐,還有啊,我這一路過來,發現了好幾條蜈蚣呢。”蕭致遠詫異的說,“大冬天的,我還以為看錯了,專門仔細看了看,就是那百足之蟲。”

蕭瑟瑟的眼底有異光閃過。上次驗看嫁妝帶出的毒蜈蚣事件還沒查出來,現在聽蕭致遠這麽一說,蕭瑟瑟判斷,幕後黑手多半還要再行動一次。

是誰,要用毒蜈蚣害她?

既然對方要她死,那麽,一旦那個人現了形,就別怪她斬草除根了。

蕭瑟瑟說:“蜈蚣是有毒的蟲子,致遠,你可不要拿手去摸。”

蕭致遠笑道:“姐姐放心啦,我也不小了,心裏有數的!倒是你一定要記好了啊,那種蟲子有很多條腿,你要是看見了一定要躲得遠遠的,不要拿在手裏玩!”

“我記住了。”蕭瑟瑟重重點頭。

有蕭致遠在,時間過得快,姐弟倆一起吃了些糖果棗糕,在屋裏坐到了晚上,蕭致遠才走。

蕭瑟瑟倦了,又不想休息,索性將蟲笛翻出來,照著曲譜再度練習。

這《萬蠱隨行》的七支曲子,表面看著就只是宮商角徵羽、簡簡單單。實則不然,這內中玄機,如不是有音樂和蠱術天賦的人,定會一頭霧水。

如今的蕭瑟瑟已經能熟練駕馭最基礎的曲子,她調整了片刻,開始練習第二首。

夜色漸漸深了,蕭瑟瑟收好蟲笛,上榻休息。瞌睡蟲來的迅速,一刻鐘的功夫就將蕭瑟瑟催眠,她陷入夢境。

夢裏,她好像回到了童年,記不清生母何氏的音容笑貌,只能看見面前模糊的婦人正在教她吹奏蟲笛。

“錦瑟,你知道嗎?你的天賦很高,如果勤加練習,當你突破最後一重的時候,你就再也不需要蟲笛,也能隨心所欲的運用這門絕技。”

蕭瑟瑟迷迷糊糊的應了,她看見何氏十指纖纖,撥弄蟲笛。然後,屋外好像遠遠的傳來爬蟲群起出動的聲音,連毒蟲的味道也越發濃重。

毒蟲的味道!

蕭瑟瑟驚醒。

鼻翼間繚繞著一股氣味,在這寂靜的夜裏更顯濃烈。

是蜈蚣的氣息!

有成百上千的蜈蚣在朝著這間臥室爬來!

蕭瑟瑟立刻蹬上鞋,揣好蟲笛披著鬥篷沖了出去,直奔綠意的房間,狠狠將綠意往床下扯。

“小姐,你幹嘛……”綠意嘟囔。

“綠意快走,秋瑟院來了好多蜈蚣!”

“蜈蚣……哦,蜈蚣。”綠意迷糊的搭腔,突然間反應過來了,“蜈蚣!”

她如鯉魚打挺似的坐起,“蜈蚣!蜈蚣!小姐快跑!”

“綠意,你別慌,跟我來!”蕭瑟瑟扯了綠意下床,後者趕緊穿鞋披衣,跟著蕭瑟瑟沖出去。

秋瑟院中,蜈蚣的氣息愈濃,蕭瑟瑟判斷出那些蜈蚣都是從東北面侵入的,於是拉著綠意往西面的小門跑。

兩個人氣喘籲籲奔出了秋瑟院,院外一棵古樹落滿了雪,蕭瑟瑟仰望片刻,卷起袖口就要爬樹。

“小姐你做什麽!”綠意驚訝。

“別出聲,我上去看看。”蕭瑟瑟低語,已經迅速的爬了上去。

樹上很冷,雪花一陣陣的落,間或濕了蕭瑟瑟的襖裙,凍得雙腿森涼。

爬到足夠瞭望秋瑟院的高度,蕭瑟瑟仔細的看著,果然看見東北面那裏,許多密密麻麻的小黑線在朝著臥房爬。蜈蚣的數量,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小姐,小姐。”綠意在下面探著脖子,分外著急,忽的又像是察覺了什麽,安靜了好半晌,說道:“小姐,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奏樂。”

蕭瑟瑟豎著耳朵仔細聽,綠意說的不錯,真的有人在奏樂,樂曲就是從東北面飄來的,看起來是在蕭府之外。

莫非就是那人在控制蜈蚣?

蕭瑟瑟迅速的爬下樹來,對綠意道:“你就在這裏大喊大叫,裝出被蜈蚣咬了在求助,我去喊爹來。”拔腿就跑。

“小姐等下啊!”見蕭瑟瑟跑得太快,綠意怔怔的喃喃,“看小姐方才的樣子,也不像傻子啊,怎麽平常那麽傻……”

蕭瑟瑟猜到綠意多半要生疑,但眼下情況緊急,等解決了再說。遠遠的聽見綠意已經開始裝慘叫了,蕭瑟瑟跑得飛快,從蕭府運送死人的小門出去,循著奏樂聲狂奔。

漸漸的,奏樂聲近了,蕭瑟瑟已經能看見,傳出聲音的地方是座小山坡。

她奔上去,氣喘籲籲的望著山坡上的兩個男人。

兩個男人都很陌生,其中一人在吹著巴烏,另一人旁觀。當蕭瑟瑟出現的時候,吹奏之人立刻將巴烏別到身後,警惕的喝道:“你是誰!”

另一人看著就陰沈的多了,不動聲色的觀察了蕭瑟瑟一番,說道:“是沖著我們來的?如果是仇家,就將名字報上吧,我們不殺不知道來路的人。”

蕭瑟瑟忍著心底的恐懼,回道:“我記得小時候,生母曾對我說,能吹奏蟲笛的人都是會蠱術的,我不知道你們是受了誰的指使,要將毒蜈蚣引到我的院子裏,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不是嗎?”

陰沈男人道:“拿人錢財給人辦事,圖口飯吃。”

原來這兩人是被雇傭的,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雇主出了多少錢?我出雙倍給你們,買雇主的命。”

陰沈男人的眼底,驚訝一閃而逝,這女子年紀輕輕,面對殺身的危險還能獨立冷靜的談吐,不得不令他稱道。

他問那吹巴烏的男人:“阿歡,你看呢?”

“我、我聽大哥的。”

陰沈男人沈吟了片刻,問蕭瑟瑟:“你生母也懂得蠱術?她姓什麽?”

“姓何。”

兩個男人同時一震。

“她在哪裏!”

“早就已經故去。”蕭瑟瑟沒有漏看兩個男人由欣喜轉失望的眼神。

她決定掏出蟲笛,“這個,是她給我的遺物。”

兩個男人頓時驚呼出聲,盯著這蟲笛,激動的說不出話。接著趕緊跪了下去,喜極而泣的呼道:“表小姐,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蕭瑟瑟一時詫異,“你們……認識我娘?”

吹巴烏的男人道:“她是我們武陵何氏的人,掌家者的親妹妹,是我們的大小姐!”

☆、聯絡黑市

蕭瑟瑟驚訝。

武陵何氏,西邊湘國的第一大巫族世家,不知出了多少厲害的巫師,名聲如雷貫耳。西邊湘國政教合一,巫師地位極高,那武陵何氏在湘國的權勢可比親王貴戚,自己的生母,竟是那巫族世家的嫡枝?

“表小姐,我們找了你好多年了,當初大小姐是跟你爹私奔走的,我們只知道你爹是堯國人。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找,前些日子來了順京,卻聽說……”

“聽說我死了對嗎?”蕭瑟瑟平靜的望著兩人,眼底蒼茫含恨。

陰沈男人低語:“我們不信表小姐已死,就在順京尋找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但盤纏用盡,也就不得不通過黑市,尋找能合作的雇主,賺些錢財。”

蕭瑟瑟喃喃:“原來是這麽個烏龍,你們竟然接了殺我的任務。”

吹巴烏的男人疑道:“可是表小姐,你不是叫張錦瑟嗎?但我們殺的人明明是叫蕭瑟瑟啊,你什麽時候變成了蕭府的小姐?”

陰沈男人的眼神一沈,眼中有殺意,“難道弄錯了?”

蕭瑟瑟不語,拿起蟲笛置於唇邊,將《萬蠱隨行》的第一支曲子流暢無誤的吹出。

陶笛的音色低沈婉轉,隨著樂音,周圍有蟲爬的聲音漸起,石頭縫裏鉆出毒蠍,朝著蕭瑟瑟聚來。

“這!”吹巴烏的男人,雙手顫抖著站起身,看著周圍的毒蠍,興奮道:“是何家的《萬蠱隨行》,不會錯的,這就是表小姐,就是表小姐!”

陰沈男人也起身詢問:“表小姐為何成了蕭瑟瑟。”

蕭瑟瑟放下陶笛,冷夜孤月,映著明亮的雪光灑落在她的眼底,鋪開一抹悵惘蕭瑟。

她苦笑著喃喃:“借屍還魂,你們信嗎?”

兩個男人倒抽一口氣,互相交換了目光,半晌沒有答話。

蕭瑟瑟嘆道:“張錦瑟的確死了,被人陷害下獄,死於亂棍之下,卻一睜開眼,成為右相府的癡傻嫡女蕭瑟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你們信嗎?”

“表小姐,我們信。”這一次,他們第一時間回答了蕭瑟瑟,“雖然湘國巫蠱師眾多,但《萬蠱隨行》的修煉方法卻是何家獨創,傳女不傳媳。你手中的蟲笛和你吹奏的樂曲,就是最直接的證據,我們相信你就是表小姐。”

蕭瑟瑟淡淡笑了:“謝謝你們能信我,這件事,只是我們三人間的秘密。”

“表小姐放心。”兩個人跪地抱拳,“我們離開湘國數載,就是為了能找回大小姐和表小姐,既然大小姐早已亡故,表小姐,你就是我二人的主人,我們聽任差遣,誓死效忠!”

“起來吧。”蕭瑟瑟摩挲著蟲笛,微微淺笑,“你們叫什麽名字。”

吹巴烏的男人答:“我叫何歡,他叫何懼。”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蕭瑟瑟望向蕭府,從山坡上可以清楚的看見,那重重別院是多麽冰冷陰森。

“何歡、何懼,你們知道雇主是誰嗎?”

“表小姐,我們不知道啊。”何歡說,“雇主是找了黑市的人招募我們的,哦對了,前些日子我們還把許多蜈蚣引到你的嫁妝裏,還好表小姐你沒事,不然我們真是死也不超生了!”

蕭瑟瑟輕語:“這殺手的勾當你們還是不要做了,有損陰德。不過你們的雇主是擺明了不讓我活命,那我也只好對不住它了。何歡,你也是個用蠱的行家,把我院子裏的蜈蚣引到雇主身上,這對你不難吧。”

“這個不難,謹遵表小姐的命令!”

何歡說罷就吹起巴烏,換了個曲調。遠方綠意的慘叫聲還在繼續,點點燈火聚集向秋瑟院,想是蕭恪他們都去了。只可惜秋瑟院的蜈蚣已經開始離去,蕭府不會有人知道,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俯視蕭府,望著那燈火通明,蕭瑟瑟拂去肩上落雪,說道:“明日午市,城隍廟後的竹林見,聽到我吹奏蟲笛,你們再出來,我有事情要和你們交代。”

何歡道:“表小姐放心,我們一定會提前到地方守好的!啊對了,表小姐你這是要回去了?”

“嗯,回去睡覺,等睡醒了看看夜裏死的是誰。”

何歡撓了撓耳郭,不解的問:“表小姐怎麽知道要殺你的人就在周圍?”

蕭瑟瑟不語,收好了蟲笛,轉身離去。

這夜,蕭府最破爛下等的柴房院子裏,傳出陣陣粗嘎的叫喚。

有下人經過叫喚聲傳出的房門口,瞅一眼裏面早就熄燈了,詫異的問旁邊人:“黑燈瞎火的,盧媽媽這是在喊什麽?”

“鬼知道!說不定是夢魘了吧!反正自從她舌頭被割了,就總這麽叫喚,大家也知道她是不甘,可誰讓她要給四小姐送有毒的水果呢?老爺那時候肯留她一條命就不錯了。”

“說的也是……做了壞事,就是要接受懲罰。”

“是啊,別管她了,讓她叫去吧,我們睡覺去!”

“睡覺去吧。”

下人們相繼散去,勞累了一天了,都各回各的房間,倒頭就睡,沒誰還想著盧媽媽。

盧媽媽只能這麽喊著,千百條蜈蚣覆蓋上她的身子,麻痹了她的動作,她想喊救命,卻因為沒有舌頭而只能發出難聽的叫喚。

劇毒滲進每一寸血液,無比疼痛惡心的感覺讓盧媽媽涕泗橫流。

這是報應嗎?

盧媽媽瞪著雙眼哭喘。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欺負蕭瑟瑟,是不是就不會死的這麽痛苦?害人不成反害己,盧媽媽悔恨的哀嚎,直到嗓子嘶啞,聲音散盡……

蕭瑟瑟一覺醒來,陽光大好。多日的雪霾天氣終於迎來晴空,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昨夜秋瑟院那事情一鬧騰,蕭恪把蕭瑟瑟安置在書房的暖閣裏過夜,暖閣的小榻很舒服,蕭瑟瑟睡得不錯。

坐在梳妝臺前,讓綠意給她梳著雙平髻,隔一扇屏風,蕭瑟瑟聽見蕭恪在和管家說話。

“老爺,盧媽媽昨夜死了。”

“盧媽媽?”

“就是二小姐的奶娘,之前想毒害四小姐的那個老媽子。”

“哦,是她。那個惡奴,死了就扔出去,這點小事不用還跟我說。”

“老爺,盧媽媽是被無數條蜈蚣毒死的,到現在還有不少蜈蚣在鉆她的屍體。”

蕭恪這才從桌案前擡起頭來,冷冷道:“昨夜那些蜈蚣,原來是跑去那個老刁奴那兒去了。這種惡人死了就趕緊清出去,順便把蜈蚣也清一清,別留在府裏害到老實人。”

“是,小的知道了。”管家告退。

綠意聽得一驚一乍的,放下梳子驚道:“小姐小姐,昨晚那些蜈蚣是怎麽搞的,一時間都跑沒了,它們為什麽要去咬盧媽媽啊?”

“沒什麽,不關我們的事。”蕭瑟瑟將梳子又放回綠意的手裏。

綠意回神,想到蕭瑟瑟昨日的冷靜,下意識的輕語:“小姐,你昨晚的表現看著一點都不傻,綠意還在想你是不是慢慢恢覆了呢。”

蕭瑟瑟反問:“我昨晚做了什麽?”

“不是吧,小姐你忘了?昨晚你讓我慘叫,你去找老爺過來,從前你可沒這麽有條理過啊。”

“條理?”蕭瑟瑟不解的問,“條理是什麽?”

“這個……”

蕭瑟瑟說:“我就是想去喊爹啦,裝裝慘叫,嚇嚇大家,多好玩啊!”

綠意無語,原來小姐只是因為好玩才讓她裝慘叫啊,還以為小姐不傻了呢,太失望了!

梳妝罷,蕭瑟瑟非要穿上丫鬟的衣裳,待蕭恪上朝去了,才從暖閣裏出來,攜著綠意在蕭府裏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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