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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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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業做夢都沒敢想, 自己會瞧見眼前的慘況。一瞬間,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憤怒清零, 每個關節都生銹似的。

“操……”他低低罵了一聲, 每往前邁一步關節都疼。傑哥的左眼腫到不能睜開, 拳套還沒來得及摘下來。地上扔著紗布,血,一塊一塊半紅半白。赤裸的上身全是濕的,也許是汗, 也許是水。

薛業大口地喘氣,仍舊覺得呼吸困難。

傑哥從沒被人打成這樣過, 高中只有他揍別人的份兒。最重的傷, 是被張釗打出了鼻血。可張釗那次被打到滿下巴是血,舌頭都破了。

“傑哥。”薛業站在原地,後頸發涼, “我來晚了。”

祝傑僅能睜開右眼,和陶文昌對視:“這就是你說的,蘇曉原行?”

“噓……”陶文昌讓他閉嘴,晚了一步。

“蘇曉原?”薛業的一張臉沈在陰暗中,他眨了眨眼, 什麽都明白了。

不是來找自己玩兒的,薛業重重地咬著上下齒:“你們!”

心疼到停跳是什麽感覺, 他又一次體會到。心肌、血管、瓣膜……在一秒之內全部凍結,把時間都凍上了。一秒之後再解凍, 胸口裏重新跳活, 明明是幾秒之前的事卻像做一場夢。

他晃晃腦袋,就是這個感覺, 暑假經歷過一次,好像什麽都不是真的。

“你們騙我是不是!”很快,薛業緩了過來,強硬的姿態站在休息室正中間,“王八蛋……那傻逼呢?”

他轉身又將張權揪住:“那傻逼呢!我問你,那傻逼在哪兒!”

“行了,行了,戰斧輕度昏迷,我們走員工通道送去醫院了。”張權掰開他的拳頭,要不是自己比薛業高,估計已經被他拎起來,“你傑哥今晚上贏錢,贏大頭,我們結現金。”

薛業的指節繃得發白,思維能力還是緩不上來:“現金?”

張權把他推開:“挨打就要認,拳鬥場就是這麽個紙醉金迷的世界,你傑哥贏了錢,他想要什麽今晚都能有,名酒,名煙,場裏的妞兒,男孩兒,他一句話今晚上全給。獎金是現金給的,一捆捆的人民幣包好送進來。”

“誰他媽要你現金!”薛業強撐著,目光沿著墻壁掃了一圈,“我問你要人!”

蘇曉原盡量貼著墻站,薛業在他心裏從不是這樣的。他愛笑,可是只和祝傑在一起才笑,對別人都是冷冷的,對自己卻百般照顧。可薛業真急了的時候,竟然很像祝傑,讓人害怕。

“這就是規則,誰傷了也沒有用,打完就打完了,明白嗎?小孩。”張權再一次推開他。

“不明白。”薛業的聲音開始抖,揪著他的手也抖,“我他媽不明白!人呢!哪個醫院!”

張權覺得他胡攪蠻纏:“輸不起是不是?你打得過啊?”

薛業的拳頭揚起來,高中被傑哥壓了三年的脾氣爆發出來,誰也不放在眼裏:“我今天……”

“薛業。”祝傑一動不動地用冰敷著左眼。

這一回,拳頭沒有立即落下而是在空中僵持,在較勁。薛業不動,也不敢往後看,生怕再經歷一次心肌死亡。

“過來。”祝傑重重地說。

薛業的拳頭終於放了下來,轉過身的時候,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樣垂著嘴角。“傑哥。”

“拿著,給他擦。”陶文昌遞了熱毛巾,“先說好,是祝傑不讓你來的。蘇曉原是我找來的,不關他的事,你別無差別攻擊。”

“陶文昌。”薛業接過毛巾,開始無差別攻擊,“你完了,你最多活到今晚。”

“誒?我操。”陶文昌趕緊躲開他。

薛業拿著毛巾走了過去,像個肢體不夠協調的蠢貨,怎麽都蹲不下,膝蓋僵硬,幹脆一屁股坐在傑哥面前了,他再也不想起來。

傑哥的傷,好重。

左眼受的這一拳怕是不輕,現在眼皮擠著腫在一塊,眼皮變成亮油油的大水泡,水泡上一道血口。

“傑哥,我來了。”他在那只眼睛前面晃了晃手,膽怯地問:“沒事吧?”

如果,只是如果,這只眼睛的視力受丁點損傷,他打瞎戰斧當賠償。

“沒事,暫時睜不開。”祝傑撐著膝蓋,力竭使他的頭擡不起來,但他倔強地昂著下巴,“給我擦擦臉。”

薛業傻傻地張了張嘴,想嗯一聲,楞是沒力氣說出來。他傻傻地舉起毛巾,一點點擦著。

右臉是他認識的傑哥,左臉,好多的血。

皮膚像是抹過什麽東西,很油,很滑膩,怎麽都擦不掉。薛業不敢使勁,小聲呢喃:“什麽啊這是……”

“凡士林。”祝傑的傷口像是刀口,偏頭還是一股狠勁,“減小摩擦力,也幫助傷口愈合。”

“哦。”薛業扔下變涼的毛巾,雙臂高舉將白T恤脫了,在所有人面前用自己的衣服給祝傑擦起來。

工字背心吸汗,後心被汗水殷出半個橢圓形的陰影。傑哥的脖子擦幹凈了,然後是後背,後背之後再是前胸。前胸被打紫了一片,再是小腹,後腰。全部擦凈,祝傑從半個血人回到人間,可薛業手裏的白T恤已經不能再要了。

8強的休息室呈扇形,玻璃外面圍了許多人。有拳手,有安保,有酒保,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薛業身上,看他當眾解下護腰的搭扣,每解開一個都是哢的一聲。

十幾根符合人體力學的支撐架被翻開,無力地垂了下去,失去了保護。

他把護腰卸了。

在他們眼裏,這個人大概精神有問題,方才明明要對權哥動手,這時候倒是蔫了。扔下護腰,他又拽起工字背心的邊角,一把脫下來。

光著上身,給剛晉級8強的拳手擦胳膊。

“傑哥,紮繩怎麽解啊……”薛業邊解邊抖。

祝傑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拿牙咬了咬,死扣才被咬活。薛業把這副打濕了的黑金拳套脫下來,用傑哥教過他的順序,拆這副染了血的纏手布。

拆下來之後,拳鋒上都是血泡。

傑哥下午打過沙袋了。

薛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下巴微微打著顫,用雪白的背心擦每一根手指,指縫,指甲縫,最後倔強地偏過頭去。

“傑哥,我不練了。”他突然說。

“再說一次。”祝傑突然伸手,摁住薛業的後腦勺把他拽近。

薛業笑了笑:“我反正也比不了,不練了,等到……”

祝傑揚手給了薛業一個嘴巴。不重,但是足以把薛業的臉打偏。

“再說一次。”祝傑艱難地動著喉結。

薛業把臉轉過來,睜著眼笑了笑:“不想練了,或者再過兩年吧。”

祝傑換了一只手,巴掌落在薛業臉上是按下去的。“再說一次。”

“傑哥。”薛業跪著的身體一歪,沒想著躲。

“薛業,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祝傑粗暴地搭住他的肩,想溫柔,可體內的暴力因子還沒消滅,“回家,下午一直空腹,現在餓了。”

“哦。”薛業吸了吸鼻子,再說不練可能被當場打服,他滿是汗水的胸口急劇地起伏,“傑哥你想吃什麽?我學著給你做。”

“香油面。”祝傑捧了捧薛業的臉,下手重了,“能看見雞蛋的,兩個。咱們回家吧。”

回家。薛業點點頭,又看著陶文昌:“錢你收一下,傑哥餓了,我要回家煮面。”

出休息室的時候,薛業在人堆裏找到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沈欲,嘴裏叼著半個饅頭。

晚上打車很難,張權開著賓利送他們。比祝傑還小的拳手他也見過,甚至還沒成年,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對這個不吝的小孩動了惻隱之心。

俞雅陪著祝墨看iPad,見著進屋的4個男生,她下意識捂住了祝墨的眼睛。

可祝墨已經看見了,哇一聲哭出來:“哥哥不好,哥哥不好,我哥哥不好。”

“不哭啊,不哭。”陶文昌先把她抱起來,“不哭,我就說一定嚇著墨墨……你們先洗洗,我去臥室裏哄她。”

“我陪你吧。”俞雅帶上了iPad。

客廳只剩下三個,祝傑去了浴室,薛業進了廚房,蘇曉原惴惴不安,一步一拐跟進了廚房。

“薛業,薛業。”蘇曉原揪住他,“你別生我氣,好不好?我不知道祝傑要打架去,對不起,我道歉。”

薛業擰開煤氣,架上鍋,拿出一包掛面等水煮開。一句話都沒有。

這是真生氣了,蘇曉原轉到他另一邊,很不踏實:“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沒用了,我也不知道祝傑會受傷。我不該拖你的時間,要是咱們早一點說不準就能攔下他了……”

“沒用啊。”薛業看著火苗,“傑哥決定的事,誰也勸不動。嘶……臉還挺疼,傑哥打完拳還有這麽大的力氣,不愧是他。”

“那……”蘇曉原一聽這個,臉上立馬要哭似的,“我對不起你。”

“我沒和你生氣。”薛業把手放在他的頭上,T恤和背心扔在拳場,現在是光膀子,“一開始是氣,但我跟你氣也氣不了多久。不怪你。”

蘇曉原挽起袖口打下手:“我以為你不想和我做好朋友了呢。”

“有那麽一瞬是,氣炸我了。”薛業把他擠到一邊,“你讓讓,張釗要是知道你上我家做家務了,非把我家房頂拆了。”

“不會,張跑跑不是那種人。”蘇曉原沒見過張釗耍混,還以為張釗和誰都那麽客氣,“那你不高興……是生昌子的氣吧?”

“也不是,傑哥不讓我去,陶文昌只是幫忙而已。”薛業仍舊是老一套,下面條,倒香油,打雞蛋,這回知道不亂攪動,蛋黃保住了,“我他媽是氣我自己。”

“誒呀,別!”蘇曉原的腿不行,手倒是快,一把攔住他砸墻的拳,“嚇死我了,這要是砸到墻了,你該多疼啊。”

“能有傑哥疼嗎?”薛業空洞地看著鍋。

蘇曉原不知該怎麽勸,靜了半天,把薛業牢牢抱住了:“不怪你,昌子和我說了,你要看腰傷,又要請覆健的教練,祝傑和家裏又鬧翻了,要不……我手裏還有點,你讓祝傑把這個打架的工作辭掉吧?”

“怪我,陶文昌不知道。”薛業閉住眼,頸部血管繃得暴起,“我吃過興奮劑,禁賽兩年,傑哥說送我當自費運動員才需要這麽多的錢。”

“興……興奮劑?”蘇曉原一張小圓臉嚇得煞白。怪不得……祝傑剛才打了他。

薛業沒力氣再往下說了。

外源性促紅素需要註射,沒有誤服的可能性,雖然他百口莫辯可最後還是認下來,再不承認怕是要牽連體校的教練,給師門抹黑。這些事,蘇曉原不需要知道,他是個尖子生,只要在象牙塔裏純凈地讀完大學,不要被這些臟事幹擾。

“沒事了,沒事了。”蘇曉原摸薛業的後背,第一次和他近距離接觸。原來薛業的身體這麽結實,像張跑跑,他們都是訓練場的體育健兒。

“嗯,我沒事了,我倒點香油。”薛業拍了拍他的肩,“沒事,就是……心裏難受。”

祝傑在浴室裏簡單沖了一下,對著鏡子,腫了一半的臉確實認不太出來了。除此之外就是有點暈,動一下腦袋不太舒服。耳鳴。

別他媽是腦震蕩吧。

他穿著浴袍,打開洗手間的門,蘇曉原正抱著薛業,兩個人很親密。

蘇曉原也喜歡男的。

“你再抱他,我告訴張釗。”祝傑說,說完走到床邊躺下,終於覺出疼來。

他這樣躺下擺明是逐客令。蘇曉原放開薛業,又等了一會兒陶文昌,依依不舍地告別下樓。

外人走了,祝傑拍了拍床面。薛業無聲無息地爬上床,兩個人蓋好了被子。

“疼麽?”祝傑挪著肩側躺,枕頭被他們壓出凹陷。對視的瞬間祝傑勾住了薛業的腰。

“不疼,傑哥我錯了,我練,我好好練。”薛業側身面對面,臉上只有一點熱,“面快好了,你等等,我這次記得放鹽。”

“行。”祝傑笑了笑,掌跟用力地托住他的後腰,“餵,你老公今天牛逼麽?”

薛業不說話,用力地點了點頭。傑哥牛逼。

“牛逼就行。”祝傑又笑了笑,心跳卻像每一次起跑之前,看見了薛業,那麽的鎮定。

馬路邊上,陶文昌問蘇曉原:“想什麽呢?出來就心不在焉的。”

“想晚上的事。”蘇曉原給薛業發著微信,“找機會我約薛業吃飯賠罪,總覺得他還怪我。”

陶文昌伸手打車:“他真不怪你,怪也是怪我,唉,我也是抽風了把你拉進來,釗哥知道指不定怎麽揍我。”

“不會,我攔著他。”蘇曉原拉開副駕駛門,“你們倆坐後面,你們倆坐。”

這個女生,雖然昌子沒有介紹但肯定是女朋友吧。蘇曉原關上車門,輪到昌子一言不發,眉頭一片陰雲。

俞雅也發現了:“怎麽了?真怕薛業揍你?”

“他?他沒工夫。”陶文昌向司機報了個地址,“我是覺得……墨墨的反應太奇怪了。”

“怎麽說?”俞雅問。出來之前,祝墨已經被他們哄睡著了。

“她說哥哥不好……不應該啊。”陶文昌沒轉過這個彎來,“我哥哥不好……難道墨墨的意思是,哥哥受傷了,所以哥哥……狀況不好?”

蘇曉原聽得一頭霧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祝傑還有一個小妹妹。”

“墨墨第一天住宿舍就總是說哥哥不好,難道她知道祝傑在校外被人打了,急著告訴我們?”陶文昌自言自語,又搖了搖頭,“不會,我想多了,她一個小孩子怎麽會知道祝傑被人打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傑沒有用力打下去,他的手是放在小業臉上按過去的,不是掄嘴巴那種

小業當年的事是會有翻案結果的,祝傑沒想過饒了他們。但本文偏現實向,傑業包括師兄們沒法大手一揮讓別人涼了,但惡人最後確實涼了。

陶文昌:逃過一劫,噢耶,還有小姐姐送我回家,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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